阿洛夫基,筆名阿洛可斯夫基,彝族,生於1968年4月,中共黨員,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樂山市作家協會副主席,樂山市第二屆十大傑出青年,曾任中共馬邊彝族自治縣委宣傳部副部長,2012年2月任馬邊彝族自治縣教育文化體育局局長。1988年開始發表作品,先後在《人民日報》、《散文》等50餘種報刊上發表文學作品600餘章。出版散文詩集《黑土背上的陽光》、《沒有名字的村莊》、《月亮上的童話》,榮獲四川省第二屆“少數民族文學獎”、四川省“天府文學獎”、第二屆“峨眉山文藝獎”、 2002年度“四川省報紙副刊好作品”一等獎;散文詩《情滿涼山》(彝文版),填補了彝族文學長篇散文詩集的空白。歌詞《心中的神女》、《我的小涼山》、《美麗的家鄉》、《祥光》等作品先後被著名歌唱家魏金棟、閻維文、曲比阿烏、蘇都阿洛等人演唱,並在中央電視台三套、十二套、七套等全國五十多家電視台播出。
基本介紹
- 中文名:阿洛夫基
- 國籍:中國
- 民族:彝族
- 出生日期:1968年4月
- 職業:教育文化體育局局長
簡介,母親是心中一條河,遠方是一生一世的戀人,西昌的月亮,雄鷹落腳的地方,詩作選讀,
簡介
阿洛可斯夫基,阿洛是姓,夫基是名。第一次投稿時,粗心的編輯把他弄成了阿洛可斯夫基,索性將錯就錯,當筆名用了。
夫基出自馬黑爾基家族,祖籍大涼山。祖父當年為了尋求稍好一點的生存環境,沿河而遷,在小涼山的風波溪定居下來。
風坡溪曾是一片無有邊際的原始森林,常有虎豹出沒;後來森林被毀,只剩下連綿起伏的山的骨架。在彝族人心中,山是祖祖輩輩的骨頭堆積起來的生命符號,是不甘平庸和進取向上的精神圖騰;山是他們的父母和兄長!寂寞了,就朝著大山喊上一聲自己的名字,喊上一聲親人的名字。
阿洛這個姓氏屬於曲涅部落,是彝族在遷徙過程中分化出來的兩大部落之一。父親說:“年輕時的生活是騎著馬兒唱山歌,山歌落下的地方鮮花盛開;鮮花一盛開,姑娘就回頭。有一次,在眾多回頭的姑娘中,你母親的一個笑靨打動了我,後來就了你們兄妹幾個。”父親能幹且睿智,是村裡的德古(明斷是非的人)。母親也出自大戶人家,善良、美麗、高貴,很會唱歌,幾乎所有的歌謠都會唱,並且唱得非常好。夫基說,他能寫詩、會唱歌,是因為母親的遺傳和薰陶。
風波溪是個半農半牧的小村莊,全村寨不到一百人。山上放牧牛羊,山下種植包穀、洋芋和少量的苦蕎,幾乎沒有經濟收入。夫基家有兄妹六人,他排行老二,只有父親和母親兩個勞力,掙的工分少,分的糧食也就少。兒時的夫基最盼過年,因為過年可以吃飽飯,還有肉吃。那時他最大的夢想是,將來有錢了,要做個世界上最大的包子,裡面包上幾塊肥膘臘肉;還要買一幅巨大的蚊帳睡在裡面。
風波溪有一條小河繞村而過,流向遠方。老師告訴夫基,沿這條河流一直走,最後可以走出大山,走向大海。大海的波浪,是一代又一代山里人起伏的心跳。這一番話,如一顆遠方飄來的種子,在他的心中紮下了深根。
母親是心中一條河
風波溪有一所國小校:一間土瓦房,一個男老師,四個小孩子,黑板只有巴掌大。老師不懂彝語、學生也不懂漢語,老師只能照著書念。不到半期,老師實在教不下去了,只好走人。過了半個月,村里請來個彝族老師,上過國小三年級;但學生只剩下一個,一個留著天菩薩、衣衫破爛、光著腳丫的小男孩,他就是阿洛夫基。
彝族老師會吹口琴,常吹出悠揚的曲子給夫基聽;老師也是念課文,夫基能全都背下來,只是一個字也認不了。就這樣,在一年半的時間裡,這一所學校,這一個老師,因夫基一個學生而存在。三年級下期時,老師又教不下去了,夫基只能到大隊國小上學。大隊國小在太院子,需過一條小溪,翻一座大山,走一個多小時。那裡有幾十個學生,幾個班,夫基不再孤獨了。國小畢業時,夫基以總分18分(語文10分、數學8分)的全校最高分數考上了區中學。他是班裡唯一考上中學的學生。
兒時的夫基可不是一個乖娃娃。因為飢餓和貧窮,經常偷人家東西,無論是黃瓜、玉米、土豆、山芋,只要是能吃的,見啥偷啥,以至於在當地出了名,凡是有人家東西丟了,都會懷疑到他,受了不少皮肉之苦。大人們說,這娃娃讀書也不會有出息,白白花錢,還不如弄回家來掙點工分。因此,從國小到高中,夫基先後七次輟學,短時一兩個月,長時一年半載。慈愛的母親看到他小小的個頭被重擔壓得東倒西歪,於心不忍,總會向父親求情讓他復學。
在夫基心中,父親是一座大山,母親一條河流。國中校離家太遠,必須住校。第一次送夫基上國中時,不知是割捨不得,還是放心不下,半輩子沒有走出過山寨的母親,含淚站在村口的山樑,看著夫基過了一條河,翻過一座山,一直目送他慢慢走遠,內心似有太多的糾結。
進入國中後,夫基的漢語進步很快,因為班上有很多漢族同學,彝族同學也有一部分在機關長大的。國中畢業時,班上只有幾人考上了高中。那一年,馬邊中學彝族班只招了28人,夫基在28人中分數最低。
遠方是一生一世的戀人
初一的時候,家裡就給不滿14歲的夫基訂了個娃娃親,女孩是他兒時的玩伴,比他大兩歲,長得水靈標誌,左鄰右舍都覺得般配。當時的夫基正值青春叛逆期,已經有了獨立的意識。他常坐在山樑上冥想,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的。每當聽到遠處傳來拖拉機或汽車的馬達聲,或是看到遠處走來一個城裡人,心中就會砰然一動;他時常望著故鄉的馬邊河,希望順著這條河流一直走下去,即使不能走到大海,也要在行走的路上找個能陪他走下去的女人,和她生兒育女,待兒女們長大後,讓他們接著往前走,一代,兩代,三代,直到走進那夜夜入夢的白色海潮。
但是,堅守傳統的父親不會顧及他的感受,拿出幾錠銀子去給他定了親。讀中學期間,夫基天天想著如何擺脫這門親事。為此,父親曾讓他輟學回家,說損失錢財事小,家族的名譽事大,要綁著他去拜堂成親。那一夜,夫基逃出了家門,躲到後山的岩洞裡。整整一晚,母親打著火把,在村寨內外、山上山下,一聲聲哭喊著他的乳名,喊得夫基撕心裂肺,淚如泉噴,但他不敢答應母親,他怕被父親強行抓去,給他這匹野馬套上鞍韉。
因為輟學時間太多,雖然讀到了高中畢業,但是高考落榜。走出大山的夢想成為泡影,父親又再次提起成親之事。這時的夫基,前途一片緲茫,情緒跌入低谷。層層疊疊的秋意和麻亂無助的心攪在一起,迷失了前行的方向。某個夜晚,隨手拿出畢業之際同學送的一本小說——巴金的《家》,在忽明忽暗的油燈下,他幾乎一夜就讀完了,心中充滿著強大的力量。天亮以後,他圍著村寨轉了幾圈,他想握住每一個早起的鄉親的手,他想擁抱所有的親人;他想告訴天上的飛鳥,他要像覺民那樣,衝出這家的牢籠,衝出這閉塞的山寨,他要奔向遠方!
兩天后,夫基和家人在山上幹活,正好父親不在。得知妹妹打筍子賣了20塊錢,夫基心中一陣竊喜。看到遠處公路上有卡車開來,立即把鋤頭一扔,從妹妹那裡要過那20塊錢,甩開大步就朝公路上奔去,待卡車一來,便爬上卡車進了城,回到了馬邊中學。復讀一年後,他考上了四川省彝文學校,走向了“遠方”。
西昌的月亮
80年代,是浪漫而抒情的年代,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理想主義年代。那時候,學校里的男孩子不是寫詩就是彈吉他。在他們心中,藝術是高雅的,搞藝術的人是高貴的。那乾淨的血液和七彩的夢想令人心潮澎湃。一首好詩,能使他們的靈魂出竅。
這時的夫基在西昌上學。西昌是月亮升起的地方。西昌的月亮,是爺爺慈祥的臉龐,是外婆夢中溢出的微笑,是阿媽溫柔的情懷,是阿妹眼中盪出的春光。月亮下面鄉情深如海,親情高如山。那些烈酒醉不倒的漢子,醉倒在姑娘的懷抱。他們的名字常常被先祖們喚得發光!
進了彝文學校的夫基,眼界更寬了。他如饑似渴地讀書,每兩天幾乎要看完一本書;每天一大早就起來讀,還把喜歡的句子抄下來。他閱讀了大量中國傳統詩歌和現代詩派的作品,體味了李白的豪放飄逸、杜甫的悲慨沉重、李商隱的朦朧絢麗、李清照的淒清淑寂、郭沫若的自由奔放、艾青的深邃凝重、戴望舒的細膩憂傷、徐志摩的熱烈綺麗,還有泰戈爾的靈巧睿智,惠特曼的雄奇神秘……,但他更偏愛愛爾蘭詩人和劇作家葉芝,這位民族的靈魂、時代的歌手給了他詩歌的靈感,給了他生命的昭示,給了他隨時間而至的智慧和愛。
大量的閱讀,不僅加深了他對漢語的理解和領悟,更激活了他生命中蟄伏的詩情。他幾乎每天要寫一首詩,但只能揣在身上,沒有勇氣寄出去發表。他把自己的情感、幸福和一生的憧憬、嚮往,全都寄托在詩歌裡面。畢業實習時,夫基被分配在《涼山文學·彝文版》,總編看了他的詩後,大為讚賞,並且很快就發表出來。隨後,他又用彝文寫了大量的詩歌、小說、散文在各地發表。畢業前夕,眼看就要各奔東西,夫基情不能自已,用彝文揮筆寫道:“淚水啊,別擋住我的視線,看不清路在何方?火車啊,請你等等,我的心還沒回來。”這首詩發表後,在彝文文壇引起轟動,後來選入了彝文學校、西南民大、中央民大彝文班的教材。
拜一座大山為父親
彝族是一個苦難而多情的民族,悠久的歷史周而復始地演繹著動人的故事,祖先們曾經一代又一代地在大、小涼山這片古老而神奇的土地上繁衍生息,獨特的生存環境和社會環境造就了這個民族的情感世界。他們心靈的力量和快樂的秘密都蘊藏在博大精深的傳統文化中。作為一個詩人,生活在這片土地是幸運的,也是老天爺賜於的福分。在這裡,你隨處可以拜一座山為父親,拜一條河為母親。你走在東邊的土地上是靈,走在西邊的土地上是魂。這裡是詩歌的土地,土地上長出來的詩歌最美。
中專畢業後,夫基回到了馬邊,在廣播電台從事彝文翻譯和播音工作。彝語節目的編、采、制、播,由他一個人承擔。這段時間,夫基讀了大量的瓊瑤小說,那纏綿悱惻的故事和優美的文字,對他的詩歌產生了重大影響,帶給了他詩歌的情感美和文字美;還有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其夢幻現實主義的手法對夫基的詩歌也影響甚深。他開始學著用漢語寫作,寫了大量的散文詩寄往各地,居然還大都發表出來。於是,一發而不可收,一年要發表幾十首。
從記事開始,父母就用充滿神秘和感染力的彝語向夫基講述故事、歌謠、諺語、童話、家譜以及神祇世界。在這片多情的土地上,勤勞的人們收了土豆就種蕎麥,背了一背出山就挑一簍回家,日月星晨煮進了火塘里。這樣一年又一年,一輩又一輩,日夜奔忙。面對內屋裡的經文、晚秋時的牛羊、山樑上的積雪、暮色中的河流,面對這方山水的千秋史萬古魂,詩人阿洛夫基說不清自己的內心是斷腸還是心醉。有時像風一樣飄蕩,雲一樣輕盈,有時像石頭一樣木訥,水牛一樣笨拙。有時為一個會心的微笑而心潮澎湃,有時為一件尷尬的事而暗自神傷。年輕的夫基,也猜拳鬥狠,狂呼亂叫,憤世嫉俗。當身體的傷痕漸漸撫平之時,躁動心便走向成熟。
雄鷹落腳的地方
做了幾年的廣播員後,夫基考入了西南民族大學繼續深造。在大學的校園裡,有機會接觸到更多的詩人和文藝界的老師,他的詩名也為更多的人所知曉。他發表的詩歌被同學們廣為傳抄,以至於傳抄阿洛夫基的詩歌,和傳抄汪國真詩歌一樣,成為學校的一種時尚。兩年後,夫基回到了小涼山。這裡埋下了祖先的靈魂,子孫們就成了這片土地的主人,再也離不開她,常常是手捧一把泥土,喊著他們的父親母親。夫基說:“我要守在這裡,用詩歌觸摸先祖的魂靈。”
生命是隱藏在心底的一滴淚水,堅強的流不出來,脆弱的一碰就碎。夫基曾有著強烈的想要走出大山的願望,年輕的心躁動不安,倔強地認為美好生活永遠在別處,可他走了千里萬里怎么也走不出故鄉的懷抱。“依然是上上下下的小巷,/母親忙裡忙外,/炊煙香了,/人心暖了。/甜甜蜜蜜的歌謠里,/一個個孩子長大了;/小巷裡的故事,/孩子們帶到了遠方,/故事在夢中悄悄發了芽。/小巷裡的歌謠,/孩子們哼在嘴上,/歌謠在心中變成了力量。”(《流淌的歌謠》)。在這片土地上,每個男人都是他的父親,每個女人都是他的母親,他們心靈的孤獨和困惑需要他用詩歌表達。
一個人不一定能使自己偉大,但可以使自己崇高。夫基說,他寫詩是為了得到幸福,把濡濕封塵的記憶打開,把沉積內心的污穢泄發。有一段時間,他常常對著窗外的榕樹發獃,偶然間發現,幸福應該和這棵樹一樣,春天來了,它就發芽;冬天來了,它就掉葉;隨緣而來,隨緣而去。他的內心得到了平靜安詳。“雄鷹落腳的地方,/一半是神話,/一半是夢想。/雄鷹起飛的地方,/汗水流成溫暖,/淚水淌成光亮。/我要舉起酒杯,/敬一杯月亮,/月亮是我阿媽。/敬一杯太陽,/太陽是我阿爸”(《雄鷹落腳的地方》)。
一個優雅的民族,總是體現出從容而鎮靜、自在而堅定的群體特色。一個充滿希望的民族,內心深處總是流淌著深邃的思考和創造的激情。隨著時光的流逝、社會的變遷,夫基的家鄉每天都在發生著變化,每天卻也在失去自我,人們的內心感到了慌亂。“只看見風帶著風瘋狂,曾經魂牽夢繞的歌謠,為什麼這般蒼涼。傳說中索瑪盛開的地方,只看見牧羊女在徘徊,曾經生死相戀的故鄉,為什麼叫人逃亡。我的兄弟我的姐妹,石磨的吟唱是一種眷戀,可是不會溫馨纏綿;簡單的故事是一種牽掛,可是不會地久天長”(《我的父老我的鄉親》)。夫基知道,僅憑一己之力,他不能改變什麼,但他有信心拯救自己。於是他開始“向後飛翔”。他深入農家村寨收集口述文學、說唱文化、畢摩文化、譜系文化、服飾文化等散落在民間的珍珠。從這些絢麗多姿文化現象中,孕育出他的又一部散文詩集《月亮上的童話》。
源遠流長的彝族文化,是夫基作品揮之不去的牽掛和惦念。在揪心徹骨的
抒情中,包含著最真切的愛與恨、苦與痛、傷與悲。獨立蒼茫天地間,放眼紅塵寰宇內,那些山水夕陽,牧歌短笛,那嘶啞的歌喉,風中的抽泣,尋母的長路,那泥土的芬芳,曲折的山路,還有那些永不衰老的典故及歌謠,都會升騰為故鄉最具體最生動的物像。夫基說:“我的故鄉很大很大,祖祖輩輩都沒有走出那片村莊;我的故鄉很小很小,我用一顆心就把她裝下。”
作為詩人的阿洛夫基,寫詩痛苦,不寫更痛苦。憂鬱是他詩歌的底色:為一個民族憂鬱,為一群人憂鬱,為一片土地憂鬱。他不指望每一個人都讀他的詩歌,但他期盼有一個人能讀十遍百遍;他希望在千百代彝人共同構築的文化心靈中,在古侯部落和曲涅部族遷徙的漫漫長路上,在先祖阿蘇拉則普渡的蒼生中,在九百多萬彝族人民共同的祖源地,留下他的足跡,掛出他的靈幡。
詩作選讀
蔚藍色的牽掛
(一)
愛人,如果我死了,你先不忙抹合我的雙眼,讓我再看看房前我們一起種下的梨樹,讓我再看看你憂鬱的面容。請你再一次把我的頭撫摸,把所有的淚灑在我身上。
愛人,讓我帶走你為我織的每件毛衣,讓我在我們的床上多躺會兒,讓我帶走你的體溫。多少年來,你在我和孩子的心間,辛勤耕耘,忙碌奔波。你使我原諒了傷害我的人們,你使我寬恕了陷害我的人們,你使我祝福著我的冤家。
愛人,如果我真的死了。
那時左鄰右舍和十里八彎親人的哭聲會淹沒整個村莊。
那時屋後的石頭也會淌下最真的淚水。
這一時刻,你要沉得住氣,不要那么慌張,死亡是人生的一部分。生命原本就這樣美妙的轉換。
象樹上掉了一片葉子。
象一粒塵埃落定。
象一隻山羊離群。
象一陣山風掠過。
象一支山歌唱盡。
請告訴每個前來的人,我隨祖父擀氈去了,我隨祖母放牧去了,不要用淚水打濕我的背影。
當月芽兒落山頭,人們會把我抬放在院子裡。你讓他們多停會兒吧,好讓我的魂魄留在這兒。
愛人,如果我死了,親屬們會同你協商墳地,那時你要果斷一些,再果斷一些,把我埋在屋前的山樑上,好讓我看守故鄉和子孫們。在墳地上種上玉米、燕麥或土豆,土壤和氣候適合什麼就種什麼,久而久之,讓我變成草、變成樹,變成塵埃。多年以後,在某個黃昏,這一粒粒小小的塵埃被風吹起,吹落在你的臉龐上,一定會有一絲絲暖意。
當太陽露出臉龐,牛羊放圈,人們會把我抬向路的上方,朝高高的山樑上去燒埋。請你告訴抬我的人們,走慢些,再慢些,好讓我的魂魄辨認回家的路。
愛人,你要好好活著。我走後,你儘快成家,成就一段美好的姻緣,不要在別人面前提起我的過去,昨天的故事都化作了清風。若有人問起,回答說那只是一段命運的交錯,說這話的時候,目光不要接觸對方。還有,孩子長大了,一定會問起我到哪兒去了,那時你怎么回答他呢?
我不在了,修破補舊的事誰來做?敲敲打打的事誰來幫?你一個人多保重。
每當黃昏來臨,你若寂寞難捱,你就望一望當初我們相遇的地方或念念我的名字,但不要喊出聲來。
你多懷想那些美好的歲月。
不要讀那些遺失的情書。
不要參加一樁樁熱熱鬧鬧的迎娶。
你一個人多保重。
愛人,不忙,你就多睡會兒,一來恢復你的身體,二來好讓我在你的夢中出現。
(二)
不,孩子
阿爸不會死
阿爸是出一次遠差
你就倚著木門等吧
你就靠著日月等吧
等你長大,能自立了
就不要再等待了
你還小啊,阿爸怕你走入生活的誤區和莫名的陷阱。
阿爸怕你被人打倒在地,傷口鮮血淋漓。但孩子,不要怨罵你的人,不要恨打你的人,要報仇,就報仇那些欺騙你的人。自私與狹隘比貧窮與愚蠢更可怕。
好好活著,跟著你媽到另一家屋宇後,丟掉阿爸給你買的一切東西。
記住阿爸的話,過馬路先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到了學校不要喝生水。記住我們古老的格言,沒有比腳更遠的路,沒有比心更高的山。多看看腳下,東西都在地下;也看看藍天,鷹就飛在空中。記住我們不老的諺語,歲月因思考而成熟,生命因奮鬥而永恆。
好好活著,不要想阿爸。
不要去追風
不要去趕月
不要去尋找看不見的腳印
在擁擠的人群中
學會側著身子走
(三)
如果我死了,母親。
請先別告訴你的孫女,也不要告訴你的媳婦。讓左鄰右舍把我洗淨穿戴好,才讓她們來看我或送行。
母親,我一生熱愛文學並畢生追逐,請把我的那幾冊小書放在我的壽衣里,去天堂的路上若有小鬼在攔路,我就告訴它們,我是個詩人,顯露詩歌堅硬的質地和力量。請你記住讓我帶上指路經和苦蕎,歸去的路千山萬水,山重水疊。
如果我真的死了,母親。
再看不見你慈愛的目光和安詳的神色了嗎?
再聽不見你柔和的呼喚和憂怨的叮嚀了嗎?
我在天堂里喚你,你聽不聽得見?
我抱恨逝世,沒法為你送終。
母親,你犧牲了一生的時光,為兒女們忙碌奔波祈禱安詳,看著一個個地離開你,離開故鄉的山山水水,你卻流著淚微笑。而後,一個人,在屋前的院壩上,在忽明忽暗的月光下,為兒女們編織披氈或為自己縫補破破爛爛的衣裙。而後,父親走了,扔下風燭殘年、白髮蒼蒼的你,而後,是長長的夜,月光把你瘦小的背影拉長。
你說的好,愛是根,情是魂,人生就是個願。是的,我已把索瑪獻給了靈魂乾淨的人,把眼淚獻給了真誠相待的人,
你說的好,一粒汗水,能餵養一個村莊,一滴淚水,能淹沒一個心靈。
母親,兒子不在了。
不要去林中尋找孩兒的影子,
不要依著木門望穿山路,
迷濛暮露的山路上兒子不再歸來,
不要飲酒燒愁,醒來夜更涼,
不要翻看發黃的照片,淚水更染秋霜。
與兒相依為命的母親啊,天空是那樣的湛藍,雲朵是那樣潔白,再摸摸兒的額頭,再給兒唱首山歌,再給兒子以力量。
生活是這樣的美好,生命是如此的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