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憂傷之中人,有飄忽沖盪,纏沈盤蟄[1],挾山嶽之勢,挈烈風雷雨之暴[2],舉血氣心知所能勝以幹事者,猝不能當其一擊。
基本介紹
作品原文,作品注釋,作品賞析,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氣息茀然[3],若存若亡,抗之則無上,按之則無下。其來也不得其緒,而引之則不可究極,合而為蒼然之感,吾平生遘其二焉[4]。
五六歲時,居京師宣武城南,與先仲兄俱事畢蓴齋師[5]。夏雨初霽,嬉戲階下,兄適他去,四顧孑然,情不可已,遂嗷嗷以哭,此其一也。後遭死生離異之感,輒一形焉。鐘兄撤瑟之歲[6],以應試挈從子傳簡至京師,覽童年之遺蹟,悵歲月其不淹,以今準昔,喟焉遠想。憶夫煙雨在簾,蛙聲夜噪,或敗葉窸窣,霜鐘動宇,然燈共讀,意接神親,追溯所及,方怦怦於中,而兄之訃至矣。創鉅痛深,瞢不省事,哭誦略定,則志隳形索[7],清刻至骨,自顧宛五六歲孺子也。於時蒼然之感,不可以解。當其幽思潛抽,莫可告語。
道逢林叟耕夫,輒欲流涕,引與話舊;睹禾黍布隴,廢冢斷碑,以及壞牗蛛絲,皆若與我有一日之好。便得見曩之童僕,且將視為肺腑,而不能一日離。然自恃尚有傳簡在,未幾而傳簡亦歿。嗚呼!機發必先[8],情極則返,折心之痛,行三年矣。乃克檢仲兄遺文手書一通,單辭奪簡,莫成卷帙,言行之大,見於行述志名及哀誄之文[9],無所離麗[10],命曰《集外文》爾。
光緒十有七年冬十有一月敘[11]。
作品注釋
[1]蟄:痛。
[2]挈(qiè):提起。
[3]氣息茀(bó)然:語出《莊子人世間》。暴怒的樣子。
[4]遘(gòu):遭遇。
[5]畢蓴齋:譚嗣同的塾師。
[6]撤瑟:古代士人遇父母有疾,撤琴瑟,以示孝意。後以“撤瑟”指死亡。
[7]隳(huī):毀壞。[8]機:事物變化的跡象、徵兆。
[9]行述:作者另有《先仲兄行述》一文。
[10]離麗:附麗、附著。
[11]光緒十有七年:1891年。
作品賞析
該文選自《譚嗣同全集》卷二。譚嗣同十二歲時,北京發生了一次瘟疫,譚嗣同的母親,大哥和二姐相繼病死。從此,他與二哥嗣襄備受庶母的虐待,二人相依為命,感情極深。而二哥在三十三歲時病故,使譚嗣同陷入了無法解脫的痛苦哀傷之中。他將二哥留下的文字蒐集整理,編輯成集,並借這篇自敘來表達對二哥的哀悼之情。文中敘述了他平生兩次遭遇的“蒼然之感”,加以對比,反覆渲染他失去二哥的孤若夫依的心情。全文如泣如訴,悽愴感人。
作者簡介
譚嗣同(1865—1898),字復生,號壯飛,湖南瀏陽人。青少年時代喜劍術,漫遊西北、東南諸省。甲午中日戰爭後,認識到要想救國,必須變法,毅然拋棄舊學,探求新學。光緒二十三年(1897),協助湖南地方當局開設時務學堂。次年初,又與唐才常等在長沙組織南學會,創辦《湘報》,宣傳新學,大講新政。七月至京師,被光緒皇帝提拔為四品卿銜軍機章京,參預新政。八月變法失敗,他拒絕出逃,慷慨陳言:“今中國未聞有因變法而流血者,此國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請自嗣同始。”終於被捕,從容就義。
著有《仁學》,批判封建名教、君主專制和清王朝,表現出激進的民主思想。散文《遠遺堂集外文初編自序》等,則富有感情色彩。近年出版有《譚嗣同全集》,中華書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