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廢答》是唐代文學家柳宗元創作的一篇散文。文章採用問答的形式,首先描述了永州“東祠臂浮圖”和“中廄病顙之駒”遭逢時會而被起用的故事,接著筆鋒一轉,說自己廢黜十年而不被起用,是因為品德有毛病和時下人才太多。正話反說,嘻笑怒罵地揭露了美醜顛倒的黑暗現實,幽默詼諧地宣洩了對“一廢不復”的悲憤感慨。文章在散文句式中雜用大量排比駢儷的四言句子,於錯落中見整齊,又間用韻語,音調鏗鏘抑揚,寫得很有色澤光彩。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起廢答
- 創作年代:唐代
- 作品體裁:散文
- 作者:柳宗元
- 作品出處:《全唐文》
作品原文,白話譯文,創作背景,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起廢答
柳先生既會州刺史,即治事,還,游於愚溪之上。溪上聚黧老壯齒,十有一人,謖足以進,列植以慶。卒事,相顧加進而言曰:“今茲是州,起廢者二焉,先生其聞而知之歟?”答曰:“誰也?”曰:“東祠躄浮圖,中廄病顙之駒。”
曰:“若是何哉?”曰:“凡為浮圖道者,都邑之會必有師,師善為律,以敕戒始學者與女釋者,甚尊嚴,且優遊。躄浮圖有師道,少而病躄,日愈以劇,居東祠十年,扶服輿曳,未嘗及人,仄匿愧恐殊甚。今年,他有師道者悉以故去,始學者與女釋者倀倀無所師,遂相與出躄浮圖以為師,盥濯之,扶持之,壯者執輿,幼者前驅,被以其衣,導以其旗,怵惕疾視,引且翼之。躄浮圖不得已,凡師數百生。日饋飲食,時獻巾帨,洋洋也,舉莫敢逾其制。中廄病顙之駒,顙之病亦且十年,色元不厖,無異技,硿然大耳。然以其病,不得齒他馬。食斥棄異皂,恆少食,屏立擯辱,掣頓異甚,垂首披耳,懸涎屬地,凡廄之馬,無肯為伍。會今刺史以御史中丞來蒞吾邦,屏棄群駟,舟以溯江,將至,無以為乘。廄人鹹曰:‘病顙駒大而不厖,可秣飾焉;他馬巴、僰痹狹,無可當吾刺史者。’於是眾牽駒上燥土大廡下,薦之席,縻之絲,浴剔蚤鬋,刮惡除洟;莝以雕胡,秣以香萁;錯貝鱗鑲,鑿金文羈;絡以和鈴,纓以朱綏;或膏其鬛,或劘其脽;御夫盡飾,然後敢持。除道履石,立之水涯;幢前羅,槓蓋後隨;千夫翼衛,當道上馳;抗首出臆,震奮邀嬉。當是時,若有知也,豈不曰宜乎?”
先生曰:“是則然矣,叟將何以教我?”黧老進曰:“今先生來吾州亦十年,足軼疾風,鼻如膻香。腹溢儒書,口盈憲章。包今統古,進退齊良。然而一廢不復,曾不若躄足涎顙之猶有遭也。朽人不識,敢以其惑,願質之先生。”先生笑且答曰:“叟過矣!彼之病,病乎足與顙也;吾之病,病乎德也。又彼之遭,遭其無耳。今朝廷洎四方,豪傑林立,謀猷川行。群談角智,列坐爭英。披華發輝,揮喝雷霆。老者育德,少者馳聲。卯角羈貫,排廁鱗征。一位暫缺,百事交並。駢倚懸足,曾不得逞。不若是州之乏釋師大馬也。而吾以德病伏焉,豈躄足涎顙之可望哉?叟之言過昭昭矣,無重吾罪!”於是黧老壯齒,相視以喜,且吁曰:“諭之矣!”拱揖而旋,為先生病焉。
白話譯文
柳先生參加了新任刺史的到職儀式後,回到家,在愚溪邊閒遊。漢岸邊聚集著臉色黑黃的老漢和壯年男子十一人,他們起步向前,站立成行向柳先生問候。問候畢,互相看了看又上前幾步說:“如今我們州里起用了兩個廢棄之物,先生曾否聽說了?”柳先生回答說:“起用了誰啊?”人們說:“是城東寺廟內的瘸腿和尚,官府馬廄里額頭有病的馬。
柳先生說:“這是怎么回事啊?”人們說:“凡是信奉佛教的人,大城鎮裡一定有法師。法師精通戒律,用來訓導告誡初出家的人和尼姑。地位很尊嚴,而且悠閒自在。瘸腿和尚有當法師的本事,但從小就患了瘸腿的病,一天比一天厲害,在城東寺又廟住了十年,不是爬著走就是靠車拉著走,從未拜訪他人,躲藏在廟內非常羞愧惶恐。今年別的法師都因故離去了,初出家的人和尼姑們都為沒有法師而不知所措,就共同把瘸腿和尚請出來當法師。給他盥洗乾淨,攙扶著他,身強力壯的為他趕車,年紀幼小的為他開道,給他穿上法師的衣服,打起法師的旗幟導引,小心翼翼觀察動靜,前後左右簇擁著他。瘸腿和尚身不由已,一共收了數百名生徒。每天送給他飲食,時常獻上佩巾,瘸腿和尚洋洋得意,所有的人都不敢違反他的條規。官府馬廄里那匹額頭有病的馬,額頭的病也將近十年。毛色純黑而無雜色,沒有特別的本事,不過身軀很高大罷了。然而因為它的病,不能獲得與別的馬同等的待遇,餵養時被排斥到另一個食槽,經常缺少飼料。被拋棄侮辱,十分困頓狼狽,低著腦袋耷拉著耳朵,流下的口水一直拖到地上。馬廄中所有的馬,沒有肯與它在一起的。恰好今任刺史以御史中丞的官銜來到我們州,他不乘車馬,乘船溯江而上,快要到達時,沒有馬可供使用。馬房的人都說:額頭有病的那匹馬體形高大、毛色不雜,可以把它餵養修飾一番,此外都是又矮又小的巴夔馬,不配給我們刺史使用的。’於是人們就把那病馬牽到地面乾燥的廊屋下,墊上蓆子,繫上絲韁,為它洗刷、梳篦、修削蹄子、修剪鬃毛,刮掉污垢、淸除涕唾,鍘碎菰米,餵飼噴香的豆莖,馬肚帶上鐮嵌魚麟般的貝殼,馬籠頭上裝飾雕花的金飾,馬身上繫上鈴鐺,馬頸上套上紅色纓帶。有人往馬鬃上塗油脂,有人在馬屁股上搓磨。馭馬的人打扮齊整,才敢把它牽出去。人們清掃道路墊平石塊,讓它站立在水邊,旌旗前面羅列,傘蓋後面跟隨,人群在兩旁護衛,它在大道上賓士,昂首挺胸,意氣風發遨遊嬉戲。這個時候,假如馬有知覺的話,難道不說這是應該的嗎?
柳先生說:“這倒是那樣,老人家對我有何見教?”面色黑黃的老漢往前走近了說:“如今先生到我們州來也有十年了。您走路比風還快速,鼻子能分辨香臭,滿腹經書典籍,滿口典章制度,通曉古的事,一舉動仿效賢能的人。可是一旦廢黜就再也不被起用,竟然不如瘸服和尚和額頭有病流口水的馬還有個好運氣。我這個沒用的人弄不明白,冒昧地將我的疑惑請問先生。”柳先生邊笑邊回答說:“老人家錯了!他們的毛病,在於腿腳和額頭;我的毛病,在於品德。而且他們的好運氣,是碰上了欠缺的時機。如今從朝廷到各地,才能傑出的人眾多,計謀策略像江河一樣涌流不絕;人們聚談時較量智慧,共坐時爭露才華;華麗的衣服放射出光輝,高談闊論的聲音就像雷霆;年老的修養德行,年輕的追求聲名;連頭髮梳成兩隻丫角的孩子,也排列得像魚麟;一個職位暫時缺人,無數鑽營的事情便發生;人們挨著擠著踮起腳尖,仍然弄不到手,不像這個州缺少佛教法師和高大馬匹。我因為品德有毛病謫居在這裡,難道可以指望瘸腿和尚和流口水病馬那樣的機遇嗎?老人家的話錯誤太明顯了,請不要加重我的罪過!”這時面色黑黃的老漢和壯年男子互相看著笑了起來,並且感嘆說:“懂得這道理了!”拱手作揖後就回去,為柳先生感到憂慮。
創作背景
本文作於元和九年(814),當時作者貶居永州已有十年。十年來,唐憲宗在打擊藩鎮割據勢力等方面有所成就,但他一味寵信宦官、疏遠朝官,而朝官中也分裂成派系。這就造成宦官與朝官、朝官與朝官相互爭鬥傾軋的混亂局面,以致賢愚不分,不少無能的人乘機攀附派系勢力而得到重用。這篇文章就是有感而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