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南京倡投壺禮事》是章士釗所著作品,出自於《章士釗卷(中國近代思想家文庫)》。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論南京倡投壺禮事
- 作者:章士釗
- 創作年代:近代
- 作品出處:章士釗卷(中國近代思想家文庫)
作品原文,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愚年來持論,頗牾時好。胡適之色然示於後生曰,此開倒車者也,意在劫愚使不更為。不謂愚欣然承之,著《䡣義》兩首(䡣即倒車之謂),揭之《甲寅周刊》。且以誠哀於眾曰:“人見愚敢居不可居之名,容亦別具非常道之道,因立好奇之意,轉為窮理之階。輪扁有說,或悟明君;墨子回車,乃善惡俗。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愚之本意,彌復在此。”後數月,美洲有反進化論之學哄,教師至以宣授達爾文學說下獄,可稱震古奇聞,尤為生今巨案。愚又講其義曰:“默計反宗教之精神,近已達於飽點,過此以往,稍稍還醇返樸,乃情勢之所必然。此為群化消長之常,甲無所謂進化,乙亦無所謂退化,與愚曩舉䡣義,蓋有合焉。”此其影響之在天下,雖自吳稚暉以渾蛋二字(謂䡣者渾蛋也)見貽以外,未可多見。然吾說之非無因而前,天下必有一日備聞其義,固可斷言。自時厥後,中外紛紛,未得何種顯例,可著吾義,羞庖人之獨割,說括囊以無咎,愚失其所以為渾蛋也久矣。今南京復以盛倡投壺之禮聞,自祭遵以還,未之有也。茲事雖小,謂可喻大。廣察世界群制之裂,自惟吾國風會之變,遠體古昔禮意之美,近探本事關係之大,因持前說,略陳於篇。世將雲,不復計也。
昔柳子云,君子病無乎內而飾乎外,有乎內而不飾乎外者。愚觀近來外內飾有名跡之大,未有過於孫、陳二君與投壺禮一事者也。他日柳子又連以愛禮近古四字許裴封叔。蓋禮者古所有也,舉世以蘄返乎古為標的,而人人心中,又各有今不如古之篤信執意。故一言禮,其莫為莫致之復古觀念,油然生焉。漢貢禹曰,盡如太古難,宜少放古以自節。此可知古人之渴慕乎古者至何度也。今也不然。自科學大明,天演之論,磅礴乎一世,古者大抵視為天行久汰勢莫能返之一境,是近古匪直不足以博時譽,攬眾心,莊子所立大愚大惑諸謚,猶且紛議其後。夫食肉不食馬肝,未為不知味。好事不好絕禮,未為不知名。於此有人焉,姑不問其現業往跡何似,苟非不近人情之大奸慝,抑或其中有大得已之故,的知安卜治民之道,非今所有,將不顯抗一時之心潮,而兢兢以興廢禮、走絕路相高。準斯而談,柳子所患無內而飾外者,迥於二君所為不類。且二君所蓄之奇,與夫反映於世道人心之切至,亦俱非柳子當日之所得思議,愚故曰名跡大也。近人輒言西方文化已衰,起而代之,應為東方文化。其初疑是妄言,誕者所云,繼見西哲之主是者彌眾。(德人斯賓格拉所著Der Untergang Des Abendlandes,日人村松正俊已譯出第一冊,名曰《西洋之沒落》。)吾之老莊哲學,歐人立志研求,意興突逾於前,而其政情群態,日感不安。代議政治之勢,既一落千丈,資傭調解,復瀕絕境,工業舊制之能維持不敝與否,大是疑問。如此看來,俱足顯明前說之非無理據。至東西文化不同之點安在,及以東承西之道何由?茲二問也,能詳言其故者殊罕。夫此何故也?人所不能,豈愚能之?累幅所不克盡,豈此短篇盡之?然天下之理,一而已矣。見淺見深,夫各有當,或視或聽,體焉無遺。今既由投壺一事啟此論鑰,敢請就窺上列二問之蘊,述其較略,所謂勉而學者,如秉燭夜行,猶賢乎瞑目而無見者已。
有以精神、物質二語分牒東西文化者,此蓋不然。愚謂物觀之義,頗篤於吾哲。唯心之論,又盛於彼賢。持說相反,且復可通,而何泥乎精神、物質為?謂西化向前,吾化執中,義頗得之,而特所云過於抽象,不甚章顯。愚曩樹為義曰,西方者工業文化也,而吾為農業文化。或曰,西方工業,亦二百年來為熾昌耳,以此統括二千年間之學術思想,烏乎可?愚曰,凡事,有其前後因果。自來學說,足以推衍何制,使成定形者,其說與制,即並為一。吾之不適成為工業文化者,非質不能,實不願焉。以此例他,可察全系。愚夙為工國與農國之辨曰:“工國一切積極,農國消極。工國主幹涉,農國主放任。工國趨縱慾,農國倡節慾。工國過崇體制,從事大規模之建設,農國以卑官室、惡衣服、非飲食為聖化。工國尚儉,所以為奢,農國尚儉,止於為儉。工國資產集中,農國言均貧富,井田雖廢,大地主制不立,國中無甚貧甚富之差。工國重商,農國賤商。工國獎勵機心,尚發明,設專利,農國奇伎淫巧,在所必禁。工國言商戰對外,農國言保境自給。工國重個人,俾便競爭,農國重家族,俾成禮范。工國人人以競利為能,輒使豪富執政,舉人代議,謂代荷包,農國冢宰不修幣,大夫不為場園,與民爭業,且犯科而乾議。工國貴令行禁止,農國貴道德齊禮。工國律師為上流,農國訟棍曰可殺。工國之政制復,法綢密,農國則無為號曰聖帝,臥治可稱循良。曰: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舜之所至。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夫開化成業,以朞月一年為期。此誠歐人之所笑,而在吾國,古之人決不予欺。其所以然,則農國之治簡,工國之治繁。農國之治,多為其負,勖人民不可為何為何,而工國之治,多為其正,策人民以必為何為何也。”(見二十三號,唯略有所增。)此為說萬千,可得以吾最精之語櫽括焉:“農國之化,使欲必不窮乎物,物必不屈於欲。”(二語見篇,下同。)而工國之化,則明明以欲窮物,以物屈欲已耳。茲二化者,其倫理價值奚若,至不易判。然有鐵例可制工國之死命,而得昭示其化之未可卒尚者,則如薪自焚,薪盡而火滅,如蠶自縛,絲成而蠶死。凡物有窮而欲無窮,即其自殺之果,可以推見不正之因也。十八、十九兩世紀百餘年間,機器步興,環貲雲集,思之所至,物即應焉。於斯時也,全世界之聰明才力,悉與自然爭其功能,淳厚之風不宣,豪華之氣日競,田園之樂盡廢,浮寄之生靡涯,以為造物之力無限,開物之力亦與之為無限。藝術者,根也;製造者,乾也;貿易者,枝若葉也。此樹已花,當長青萬年而不凋,而孰知大謬不然。曾幾何時,境象大異。此節昔者愚亦言之,謂:“在國內,貧富兩階,相去大殊。富者土木被文繡,犬馬余肉粟,而貧者織不去機,裋褐不完,終歲勤勤,一飽不得。故以南開市人而苦寒露(英國Lancashire紡織業最盛),波多人而病消渴(法國Bordeaux酒業最盛),一國熟視,恬不為怪。何也?舉凡所產,固以供轉輸,博外利,與前民用平人慾之旨相去萬里也。工者積不能平,聯盟力抗。社會主義者,自共產以至工聯,隨激有差,而求所以甘心於資本家則一。凡在工國,無一能安,患禍奚出,不復可料。其在國外,言製作也,科學久成公器。言商業也,我往寇亦能追。始英吉利獨為先登,舟車所至,無不如意。既而德、美、法、日,相繼崛興,制器功侔,行商地醜。即前此坐受盤剝之農國,亦各漸嫻機變,粗能步武,倡行土貨,大肆抵排。是世界商場,明明日窄一日,而通商惠工之若干國者,機件之益益敏給,效率之益益增大,出品多而成本輕,計算之益益不可低昂,人口之大多數依工為命,作業之益益不可曠廢。綜核製造全力,殆足供應更一地球之貨品而有餘。自二十世紀開幕以至一九一四,歐美之工業狀況,全陷入此種供求不應之反比例中。商軌之瞬馳日甚,同業之相煎日急,而謀襲斷天下取威定霸之英、德兩國,勢且力轟其一,以為一時苟且偷托之計,因而激發古今未有之大哄,使凡為商戰者,靡不分別蒞盟,計殺傷人,至三千餘萬。由今思之,正如懸崖轉石之必至於地,無可疑也。嘻!歐洲苟其徇工無已,不知更化,則補偏愈切,積業愈重,舉足愈多,迷陽愈甚。莊生所稱以水救水,以火救火,名之曰益多,正此類耳。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更越二三十年,戰且逾酷。”(見,載十三年。)一言以蔽之曰,物窮而已。物窮而志不得通,重言以申明之曰,物屈於欲而已。且西人之於欲也,窮焉亦至不快。何也?物質文明,近誠開發至於無地。然人所享,不外五官方寸之養耳,此需財力物力幾何,頗以主觀不同而具異。顏子一瓢,陶令一杯,豈得謂此中無樂?樂矣,又豈煤油、鋼鐵大王之所能易?歐洲之人,所解居易俟命之義,雖未必如此深至,而至社會部,以貨財為紐而提振之,謂文明種人,其將久居鮑魚之肆,而不一聞其臭,亦豈知言?嘗考歐洲群象,凡百無貴,有財為貴。王侯乞丐,隔於阿堵,聖賢盜賊,值乃同等。人游其中,事有常程,動有常范,都以財故。時間者金錢也(Time is money),誠實者政策也(Honesty is Policy),犯此格言,雖父母不貸。友朋之樂,親戚之愛,更何待論?觀夫憧憧往來,終日不息,大抵為人造業,為國造債,為世界造戰,語其本身,毫無所得。此而有欲,有欲而無一或屈,又奚足貴?而況乎以質力推之,三尺明算之士,有以知其萬無不屈之理也。【注】:以上為原文部分內容。
作者簡介
章士釗(1881—1973)是中國近現代史上著名的報人、社會活動家、思想家、學者和律師。綜觀章氏一生,有許多戲劇性特點:首先是多變。早年持激進主義,曾主筆《蘇報》,激烈鼓吹反滿革命;留學英國期間,開始醉心於英國憲政理論;武昌起義後毅然回國,主持《民立報》筆政,鼓吹政黨政治和毀黨造黨;二次革命失敗後轉向調和主義,創辦《甲寅月刊》、《甲寅日刊》,鼓吹為政有容和調和立國;歐戰結束又回歸文化保守主義,公開反對新文化運動,主張以農立國。其次是自詡不黨,追求獨立。但不黨是真,獨立卻未做到。章氏一生,不僅未曾獨立,相反卻先後追隨過岑春煊,依附過段祺瑞和杜月笙。前者在某種程度上反映出章氏本人的個性特點,後者則揭示了近代中國社會一個規律性特點:知識分子在經濟地位獨立之前,不可能完全獲得政治上的獨立。編者簡介郭雙林,北京師範大學歷史學博士,現為中國人民大學歷史學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近現代思想文化史、社會史,著有《中華賭博史》、《西潮激盪下的晚清地理學》、《八十年代以來的文化論爭》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