蠶馬(馮至創作新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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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蠶馬》是現代詩人馮至於1925年創作的一首新詩。這首詩分為三節,每節都以摹畫風物起興,景致隨著抒情主人公的情感起伏而發生變化。首節,“我”懷著熾烈摯誠的愛戀,來到心愛姑娘的窗前,傾訴按捺不住的情思;次節,感情隨著時節的變遷而升騰,“我”在彩蝶飛絮中,繼續點燃心中希望的火焰,為少女尋回父親,雖然“全身的汗水淋淋”,但“嘶鳴變成和諧的歌唱”’真摯地希望努力能博得少女的心;末節,黃色的靡蕪已經凋殘,“我”的熱望與幻想在凋零的春光中也將要走到盡頭,無望灼燒著情感,由哀怨轉為悲憤,並伴隨著狂風暴雨最終爆發。全詩章法整飭,語言優美,結構尤其嚴謹。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蠶馬
  • 作品出處:《昨日之歌》
  • 文學體裁:新詩
  • 作者:馮至
  • 創作時間:1925年
作品原文,創作背景,文學賞析,名家點評,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蠶馬
溪旁開遍了紅花,
天邊染上了春霞,
我的心裡燃起火焰,
我悄悄地走到她的窗前,
我說,姑娘啊,蠶兒正在初眠,
你的情懷可曾覺得疲倦?
只要你聽著我的歌聲落了淚,
就不必探出窗兒來問我“你是誰?”
在那時,年代真荒遠,
路上少行車,水上不見船,
在那荒遠的歲月裡邊,
有多少蒼涼的情感。
是一個可憐的少女,
沒有母親,父親又遠離,
臨行的時候囑咐她:
“好好地耕種著這幾畝田地!”
旁邊一匹白色的駿馬,
父親眼望著女兒,手指著它,
“它會馴良地幫助你耕作,
它是你忠實的伴侶!”
女兒不懂得什麼是別離,
不知父親往天涯,還是海際?
依舊是風風雨雨,
可是田園呀,一天比天天荒寂。
“父親呀,你幾時才能夠回來,
真像是汪洋的大海;
馬,你可能渡我到海的那邊,
去尋找父親的笑臉?
她望著眼前的衰花枯葉;
輕撫著駿馬的鬣毛。
“如果有一個親愛的青年,
他必定肯為我到處去尋找!”
她的心內這樣想,
天邊浮著將落的太陽,
好像有一個含笑的青年,
在她的面前蕩漾。
忽然一聲響亮的嘶鳴,
把她的痴夢驚醒;
駿馬已經投入了遠遠的平蕪,
同時也消逝了她面前的幻影!
溫暖的柳絮成團,
彩色的蝴蝶翩翩,
我心裡正燃燒著火焰,
我悄悄地走到她的窗前,
我說,姑娘啊,蠶兒正在三眠,
你的情懷可曾覺得疲倦?
只要你聽著我的歌聲落了淚,
那就不必探出窗兒問我,“你是誰?”
荊刺生遍了她的田園,
煩悶占據了她的日夜,
在她那寂靜的窗前,
只叫著喳喳的麻雀!
一天又靠著窗兒發獃,
路上遠遠地起了塵埃;
(她早已不做這個夢了,
這個夢早已在她的夢外。)
現 在呀,遠遠地起了塵埃,
駿馬找到了父親歸來!
父親騎在駿馬的背上,
馬的嘶鳴變成和諧的歌唱!
父親吻著女兒的鬢邊,
女兒拂著父親的征塵;
馬卻跪在她的身邊,
止不住全身的汗水淋淋。
父親像寧靜的大海,
她正如瑩晶的皎月,
月投入海的深懷,
淨化了這煩悶的世界!
只是馬跪在她的床邊,
整夜地涕泗漣漣,
目光好像明燈兩盞,
“姑娘啊,我為你走遍了天邊!”
她拍著馬頭向它說,
“快快地去到田裡工作!
你不要這樣的癲痴,
提防著父親要殺掉了你!”
它一些兒鮮草也不咽,
羊瓢兒清水也不飲,
不是向著她的面龐長嘆,
就是昏昏地在她的身邊睡寢。
黃色的蘼蕪已經凋殘,
到處飛翔黑衣的海燕,
我的心裡還燃著余焰,
我悄悄地走到她的窗前。
我說,姑娘啊,蠶兒正在織繭,
你的情懷可曾覺得疲倦?
只要你聽著我的歌聲落了淚,
那就不必探出窗兒問我,“你是誰?”
空空曠曠的黑夜裡,
窗外是狂風暴雨;
壁上懸掛著一件馬皮,
是她唯一的伴侶,
親愛的父親,你今夜
又流離在哪裡?
你把這匹駿馬殺掉了,
我又是淒涼,又是恐懼!
“親愛的父親,
電光閃閃,雷聲響,
你丟下了你的女兒,
又是恐懼,又是淒涼!”
“親愛的姑娘,
你不要淒涼,不要恐懼!
我願生生世世保護你,
保護著你的身體!”
馬皮里發出沉重的語聲,
她的心兒怦怦,發兒悚悚;
電光射透了她的全身,
皮又隨著雷聲閃動。
隨著風聲哀訴,
伴著雨滴悲啼,
“我生生世世地保護你,
只要你好好地睡去!”
一瞬間是個青年的幻影,
一瞬間是那駿馬的狂奔;
在大地將要崩頹的一瞬,
馬皮緊緊裹住了她的全身!
姑娘啊,我的歌兒還沒有唱完,
可是我的琴弦已斷;
我惴惴地坐在你的窗前,
要唱完最後的一段,
一霎時風雨都停住,
皓月收了雷和電;
馬皮裹住了她的身體,
月光中變成了雪白的蠶繭!
一九二五年
附:傳說有蠶女,父為人掠去,惟所乘馬在。母日:“有得父還者,以女嫁焉。”馬聞言,絕絆而去。教日,父秉馬歸。母告之故,父不可。馬咆哮,父殺之,曝皮於庭。皮忽卷女而去,棲於桑,女化為蠶。——見乾寶《搜神記》

創作背景

馮至在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創作的敘事詩有兩個顯著的特點:其一是題材皆取自民間傳說和神話故事,這是因為他早年在北京大學德文系學習,接受了德國的謠曲的影響;其二是所描寫的皆為淒婉動人的愛情悲劇,反映了“五四”之後廣大青年對愛情自由和婚煙自主的願望和渴求。
敘事詩《蠶馬》(載《昨日之歌》,北新書局1927年版)取材於中國志怪小說代表作《搜神記》中《人化蠶》一篇,但決非簡單的摹寫和改編,詩人以其豐富的想像和熾烈的情感進行了藝術的再創造,為古老的神話故事注入了新的生命。創作中,作者濾去了其中的道德說教成分和迷信因子,作者以詩的形式賦之以更新鮮、更深刻的詩性內涵,寫成了這首詩。

文學賞析

全篇分三章,採用“復調”的形式來敘事抒情。詩歌的外層是一個歌者的歌,而他歌唱的故事則構成詩歌的內里。蠶馬深情地熱戀著少女,為此跋涉萬里,歷盡艱辛,把她日夜思念的父親尋回。但是姑娘並不理解他的愛,它“跪在她的床邊”,“不是向著她的面龐長嘆”,“就是昏昏地在她的身邊睡寢。”空間的距離只有思尺,心靈的距離卻遙不可及。從蠶馬“整夜地涕泅漣漣”到“壁上懸掛著一張馬皮”,詩人用豳媲的筆調,形象化地表現了蠶馬無法育說的痛苦和哀傷。這是一場注定得不到回應的愛情,結局只能是怨和絕望。在這個意義上,馮至不僅寫出了當時社會一部分知識青年的追求與迷惘,同時賦予這個古老的神話故事以一定的象徵色彩:即它表現了現代社會人與人無法溝通並永恆隔膜的悲哀。
詩人何其芳曾說,敘事詩不是講說一個故事,而是在歌唱一個故事。本詩在故事環境的設計、人物性格的刻畫,乃至敘述人的嘆愧歌詠等方面,無不注重語言、音韻、節拍等方面抒情性的追求。另外,作為敘事詩,《蠶馬》並不單純通過故事人物的“自我呈現”來推動情節的發展,而是讓一位敘述者“我”在對姑娘的愛情表白中講述全部故事。“姑娘啊,……只要你聽著我的歌聲落了淚,就不必打開窗門問我:‘你是誰?’”詩歌的每一章都在“我”腳婉纏綿的歌聲中徐徐展開,全詩的故事情節因而也飽隨著濃郁的感傷。因此,該篇雖為敘事詩,但卻對所敘之事進行了詩意處理,具有濃厚的抒情氣息。
全詩章法整飭,語言優美,結構尤其嚴謹。框式結構的外在部分抒“歌者”之情,而內里則敘“蠶馬”之事,內在的情節線和外在的情感線齊頭並進,交相輝映。隨著外在季節色彩和“歌者”情感的變換,“蠶馬”的故事也經歷了起落離合的過程。這樣,框式結構既以“復調”形式強化了主體故事的悲劇抒情氛圍,又用“數者”歌唱故事的形式造成藝術與現實之“隔”,使讀者能在距離之外對對象進行審美觀照而不至於沉於悲劇的情感氛圍之中,恰到好處地體現了馮至敘事詩沉鬱、婉的風格。

名家點評

中國散文家協會會員陳秀英:就形式而言,《蠶馬》也顯得工整精巧。全詩124行,分三章,每章五節,每節八行(最後一節因內容需要,破例增加四行)。每句句尾力求押韻,但並不拘執;語句多所排比、反覆,迴環照應,加強了全詩的抒情氣氛。(《新詩鑑賞辭典》)
中國現代文學研究學會理事王榮:詩作中,馬兒的愛戀在少女並不知情也不理解的前提下是注定無果的,但它仍孤注一擲地去追求,並以傷害愛人的方式達到了永恆,情感訴求與追求結果的強烈反差,不能不讓人感到人生的某種荒誕感。與其說這是一個愛情故事,不如說是在表現人性被壓抑時的痛苦和掙扎過程,“是從理想追求與現實失落、精神憧憬與人生錯位等矛盾及衝突中,將五四新文學運動以來的人道主義敘事主題,拓展到了對於人的命運本身及現代社會人生困境的反思層面”。(《中國現代敘事詩史》)
安徽大學教授方銘:馮至將悲傷的執拗的白馬和含笑的親愛的青年重疊、合一,顯示了深深的哀傷和不息的活力,寫了他對客觀的強大壓力的主觀反抗,最終完成了生命的擁抱化為雪白的蠶繭。愛終於超越一切。(《新大學語文》)

作者簡介

馮至(1905—1993),河北涿州人,原名馮承植,字君培,現代詩人,翻譯家。代表作有長詩《北游》《十四行集》,中篇小說《伍子胥》和散文集《山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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