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黃裳散文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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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館》是現代作家、記者黃裳創作的一篇散文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茶館
  • 作者:黃裳
  • 創作年代:現代
  • 作品體裁:散文
作品原文,作品鑑賞,

作品原文

茶館
四川的茶館,實在是不平凡的地方。普通講到茶館,似乎並不覺得怎么稀奇,上海、蘇州、北平的中山公園……就都有的。然而這些如果與四川的茶館相比,總不免有小巫之感。而且茶客的流品也很有區別。坐在北平中山公園的大槐樹下吃茶,總非雅人如錢玄同先生不可吧?我們很難想像短裝的朋友代指體力勞動者。坐在精緻的藤椅子上品茗。蘇州的茶館呢,裡邊差不多全是手提鳥籠、頭戴瓜皮小帽的茶客,在豐子愷先生的漫畫中,就曾經出現過這種人物。總之,他們差不多全是有閒階級,以茶館為消閒遣日的所在的。四川則不然,在茶館裡可以找到社會上各色的人物。警—察與挑夫同座,而隔壁則是西服革履的朋友。大學生借這裡做自修室,生意人借這兒做交易所,真是:其為用也,不亦大乎!
一路入蜀,在廣元開始看見了茶館,我在郊外等車,一個人泡了一碗茶坐在路邊的茶座上,對面是一片遠山,真是相看兩不厭,令人有些悠然意遠。後來入川愈深,茶館也愈來愈多。到成都,可以說是登峰造極了。成都有那么多街,幾乎每條街都有兩三家茶樓,樓里的人總是滿滿的。大些的茶樓如春熙路上玉帶橋邊的幾家,都可以坐上幾百人。開水茶壺飛來飛去,總有幾十把,熱鬧可想。這種宏大的規模,恐怕不是別的地方可比的。成都的茶樓除了規模的大而外,更還有別的可喜之處,這是與坐落的所在有關的。像薛濤井畔就有許多茶座,在參天的翠竹之下,夏天去坐一下,應當是不壞的吧。吟詩樓上也有臨江的茶座,只可惜樓前的江水,頗不深廣,那一棵樹也瘦小得可憐,對岸更是些黑色的房子,大概是工廠之類,看了令人起一種侷促之感,在這一點上,不及豁蒙樓遠矣。然而究竟地方是好的。如果稍稍運用一點懷古的聯想,也就頗有意思了。
武侯祠里也有好幾處茶座。一進門的森森古柏下面有,進去套院的流水池邊的水閣上也有。這些地方還兼營菜飯,品茗之餘,又可小酌。實在也是值得流連的地方。
成都城裡的少城公園的一家茶座,以用薛濤井水作號召,說是如果有人嘗出並非薛濤井水者當獎洋若干元雲。從這件事可以看出成都人的風雅,真有如那一句話,有些雅得俗起來了。其實薛濤井水以造箋有名,不聽見說可以煮得好茶。從這裡就又可以悟出中國的世情,只要有名,便無論什麼都變成了好的。只要看街上的匾額,並不都是名書家所題,就可以得知此中訊息了。
大些的茶樓總還有著清唱或說書,使茶客在品茗之餘可以消遣。不過這些地方,我都不曾光顧過。另有一種更為原始的茶館附屬品,則是“講格言”。這次經過劍閣時,在那一條山間狹狹的古道中古老的茶樓里看見一個人在講演,茶客也並不去注意地聽。後來知道這算是慈善事業的一種,由當地的善士出錢雇來講給一班人聽,以正風俗的`。
這風俗恐怕只在深山僻壤還有留存,繁華的地方大抵是沒有了的。那昏昏的燈火,茶客黯黑的臉色,無神的眼睛,講者遲鈍的聲音,與那古老的瓦屋,飛出飛入的蝙蝠所釀成的一種古味,使我至今未能忘記。
隨了驛運的發達、公路的增修,在某些山崖水角,宜於給旅人休息一下、打尖的地方,都造起了新的茶館。在過了劍閣不久,我們停在一個地方吃茶,同座的有司機等幾個人。那個老闆娘,胖胖的,一臉福相,穿得齊齊整整,坐下來和我們攀談起來。一開頭,就關照灶上,說茶錢不用收了。這使我們擾了她一碗茶。後來慢慢地談到我們的車子是燒酒精的,現在酒精多少錢一加侖,和從此到梓潼還得翻幾個大山坡,需要再添燃料了。最後就說到她還藏有幾桶酒精,很願意讓給我們,價錢決不會比市價高。司機回覆說燃料在後面的車子裡還有,暫時等一下再說。那位老闆娘看話頭不對就轉過去指著她新起的房子,還在塗泥上灰的,給我們看了。她很得意地說著地基買得便宜,連工料一起不過用了五萬元,而現在就要值到十萬元左右了。
到重慶後,定居在揚子江濱,地方荒僻得很,住的地方左近有一家茶館,榜曰“鳳凰樓”,這就頗使我喜歡。這家“鳳凰樓”只有一大間木頭搭成的樓,旁邊還分出一部分來算是藥房,出賣草藥和一些八卦丹、萬金油之類的“洋藥”。因為無處可去,我們整天一大半消磨在那裡,就算是我們工作的地方,所以對於裡邊的情形相當熟悉。老闆弟兄三人。除老闆管理茶館事務外,老二是郎中,專管給求醫者開方,老三則司取藥之責。所以這一家人也很可以代表四川茶館的另一種形式。
我很喜歡這茶館,無事時泡一杯“菊花”坐上一兩個鐘頭,再要點糖漬核桃仁來嚼嚼,也頗有意思。裡邊還有一個套閣,小小的,捲起竹簾就可以遠望對江的風物,看那長江真像一條帶子。尤其是在煙雨迷離的時候,白露橫江,遠山也都看不清楚了。霧鬢雲鬟,使我想起了古時候的美人。有時深夜我們還在那裡,夜風吹來,使如豆的燈光搖搖不定。這時“麼師”(茶房)就輕輕地吹起了簫,聲音極低,有幾次我弄不清楚這聲音起自何方,後來才發現了坐在灶後面的“麼師”像幽靈一樣地玩弄著短短的簫,那悲哀的聲音,就從那裡飄起來。
有時朋友們也在“鳳凰樓”里打打Bridge,我不會這個,只是看看罷了。不過近來樓里貼起了“敬告來賓,嚴禁娛樂,如有違反,與主無涉”的告白以後,就沒有人再去“娛樂”了,都改為“擺龍門陣”。這座茶樓雖小,可實在是並不寂寞的。

作品鑑賞

中國地域遼闊,山川縱橫,各地的氣候地貌、民俗風情相差極大。面對多姿多彩的民俗風情,散文作家如何通過描寫,讓讀者長知識,懂民情,並得到文學和審美上的滿足呢?著名散文家朱自清曾發表了如下精闢的見解:“現在所需要的是仔細的觀察,翔實的描寫。一種風格,一種人情,一處風景,只要看出它們的特異之處,有選擇地有條理地寫出來,定可給讀者一種新知識,新情趣。”
讀了朱自清的上述論述,再來分析黃裳在抗戰時期所寫的《茶館》,不難發現這篇散文的如下特點:
一、做到了同中見異——抓住“茶館”的“特異之處”深入來寫。
同是茶館,其中的差別不少,這就要求散文作家超越於一般的茶客之上,善於“同中見異”,抓住四川茶館的種種特異之處,使之生動地展現於讀者眼前。此文一開頭,不寫別的,單扣住喝茶的茶客,一下子就把四川的茶館從全國各地的茶館中突現了出來,這自然會激發讀者想要看個究竟的願望。接著在具體描寫四川各地的茶館時,作者又作了細緻的區分:廣元、劍閣的茶館不同於成都、重慶的茶館;即使同在四川的省會成都,玉帶橋邊、武侯祠內、少城公園裡的茶館又各不相同。如此不同的“同中見異”,也就是在不斷地深化自己的認識,這正是散文創作的一項基本功,比起那些只見其“同”而不見其“異”,一看到“茶館”只知道是喝茶處所的普通人來,無疑要高明多了。
二、通過茶館觀察和表現四川的民俗風情。作者並不是單純為寫茶館而寫茶館,重要的是像朱自清所說的展示內地“老中國的兒女”的生活和心態。作者在描寫茶館時捎帶幾筆,涉筆成趣,即生動地展現了茶館老闆娘的精明,以薛濤井水作號召的心態(薛濤為唐代女詩人,幼時隨父入蜀,後為樂妓,相傳居住在成都浣花溪,曾創製深紅小箋寫詩,人稱“薛濤箋”),劍閣古茶樓中“講格言”的情景等。散文和小說不同,並不要求時時處處圍著主要情節來寫,凡是和主要情節、人物性格無關的應儘量割愛。散文可以把那些看似無關的瑣事、仿佛游離的細節匯於筆下,收入文中。也只有這樣,散文作品才會讓人感到自然、親切、從容、實在,而不至於有過分拘謹、嚴密和雕琢之嫌。
三、選擇那些最有個人感受和情趣的片斷來寫。散文創作畢竟不同於純客觀的介紹說明,如果離開了自己獨特的觀察和心靈的感受,不管介紹得如何純粹、客觀、詳細,終究缺少那么一點感人的韻味。黃裳所以把重慶“鳳凰樓茶館”放在最後來寫,正因為它是作者常去的地方,對它十分熟悉,充滿了感情,文中寫到捲起茶館裡套閣的竹簾,可以看到“像一條帶子”的長江,坐到深夜,還可以聽到“么師”的簫音在悲哀地飄浮……沒有疑問,作者如此落筆,正如散文大家朱自清所說的,在“有選擇地有條理地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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