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7年，魏徵敢於直言進諫《諫太宗十思疏》，太宗猛然醒悟，寫下了《答魏徵手詔》，不僅承認自己的錯誤，“公之所諫，朕聞過矣”，而且“置之几案，事等弦韋”，成為了太宗“知得失”的銅鏡，最後承諾自己定能“虛襟靜志，敬佇德音”，這樣的君臣之義傳為美談，《諫太宗十思疏》廣為流傳，但是《答魏徵手詔》卻鮮聞，故編撰之與君共享。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答魏徵手詔
- 作者：李世民
- 創作年代：唐朝
- 作品出處：全唐文
- 文學體裁：散文
作品正文 ,參考注釋,參考譯文,
作品正文
答魏徵手詔（節選）
李世民
及恭承寶曆，寅奉帝圖，垂拱無為。氛埃靜息，於茲十有一載矣。蓋股肱罄帷幄之謀，爪牙竭熊羆之力，協德同心。以致於此。自惟寡薄，厚享斯休，每以大寶神器，憂深責重，嘗懼萬幾多曠，四聰不達，何嘗不戰戰兢兢，坐以待旦。詢於公卿，以至隸皂，推以赤心，庶幾刑措。但頃年以來，禍畔既極，又缺嘉偶，荼毒未幾，悲傷繼及。凡在生靈，孰勝哀痛，歲序屢遷，觸目摧感。自爾以來，心慮恍惚，當食忘味，中宵廢寢。是以三思萬慮，或失毫釐，刑賞之乖，實繇於此。昔者循齊睿知，資風牧以致隆平；翼善欽明，賴稷契以康至道。然後文德武功，載勒於鐘石。淳風至德，永傳於竹素。克播鴻名，永為稱首，朕以虛薄，多慚往代。若不任舟楫，豈能濟彼巨川；非藉鹽梅，安得調夫鼎味。
朕聞晉武帝自平吳以後，務在驕奢，不復留心治政。何曾退朝，謂其子劭曰：“吾每見主上，不論經國遠圖，但說平生常語，此非貽厥子孫者也。爾身猶可以免。”指諸孫曰：“此等必遇亂。”及孫綏，果為淫刑所戮。前史美之，以為明於先見。朕意不然，謂曾之不忠，其罪大矣。夫為人臣，當進思竭誠，退思補過，將順其美，規救其惡，所以為治也。曾位極台司，名器隆重。當直詞正諫，論道佐時，今乃退有後言，進無廷諫，以為明智，不亦謬乎？顛而不扶，安用彼相？
公之所諫，朕聞過矣。當置之几案，事等弦韋，必望收彼桑榆，期之歲暮，不亦康哉良哉！獨美於往日，若魚若水，遂爽於當今。遲復嘉謀，犯而無隱。朕將虛襟靜志，敬佇德音。
參考注釋
寶曆：皇位。
寅：恭敬。
股肱罄帷幄之謀：股肱，大腿和胳膊。比喻左右輔助得力的人；罄，盡；帷幄之謀，指運籌帷幄，謀劃策略。
大寶神器：“大寶”和“神器”均指帝位。
萬幾（jǐ）多曠：處理政務有所荒廢。
隸皂：奴隸。
刑措：置刑法而不用。指社會安定。
禍畔：畔，通“判”，叛亂。在637年前後，李世民多次對外用兵，先後平定突厥、薜延陀、回紇、高昌、焉耆、龜茲、吐谷渾等。
嘉偶：指長孫皇后，卒於636年。李世民稱之為“嘉偶”。
三思萬慮：思緒萬端。
失毫釐：原詞為“差以毫釐，失之千里”，指開始時雖然相差很微小，結果會造成很大的錯誤。
乖：分離，違背。
繇：同“由”，由於。
循齊睿知：循齊，向賢能之士看齊；睿知，明智通達，有遠見。
資風牧以致隆平：蓄積有教化的風氣，才能達到國家昌盛太平。
翼善欽明：翼善，輔助善行；欽明，敬肅明察。
稷契：稷契為稷和契的並稱。是傳說中舜時教人稼穡和掌管民治的大臣。借指賢臣。
載勒：雕刻記載。
竹素：猶竹帛。多指史冊﹑書籍。
克播鴻名：能夠傳播盛名。
鼎味：鼎中美食。相傳商武丁問傅說治國，傅以如何調鼎中之味對。後以“鼎味”指國政。
平生常語：平生的常事。
貽厥子孫：留給他的子孫。
等：輩。
綏：何曾孫子的名。
淫刑：濫施刑罰。
明於先見：先見之明。
進思竭誠，退思補過：在朝廷做官，就忠心耿耿報效君主；辭官隱退時，就反省自己，以彌補過失。
台司：宰輔大臣。
名器：名號與車服儀制。
論道佐時：論道，謀慮治國的政令；佐時，輔佐當世之君治理國家。
謬：錯誤
顛而不扶：語出《論語·季氏》：“危而不持，顛而不扶。”顛，顛倒。國家顛覆，卻不扶持危殆局面。
弦韋：如柔絲與韌革一樣的警示勉勵之物。
爽：暢快。
虛襟靜志：虛、靜，使動用法。
德音：猶德言，指合乎仁德的言語﹑教令。
等到我恭敬地承受皇位，繼承先帝留下的基業，垂衣拱手，無為而治。塵埃不起，天下太平，到現在已經十一年了。各位輔助的大臣竭盡謀劃策略，勇士竭盡驍勇，指思想統一，信念一致，同心同德。才取得了如此輝煌的業績。可是我是一個寡德少能的人，卻享受著如此厚重的福祿，因此一想到自己居於帝位，憂患責任深重，總是擔心處理政務有所荒廢，不能兼聽四方民眾的疾苦，未曾不戰戰兢兢，夜不能寐。我常常詢問公卿大臣，甚至是下臣小吏，對人推心置腹，希望可以置刑法於不用，社會治安良好。但是近年來，戰爭叛亂達到了極點，賢后又突然離世，戰爭的苦痛還沒過去，喪妻的悲傷緊跟而來，所有生命，誰能忍受得住這么大的哀痛，時令更替，眼睛看到舊物更加悲傷和感慨。自從那時以來，心神恍惚，食之無味，半夜也無法入睡。所以思緒萬端，開始稍微有一點差錯，結果造成很大的錯誤，刑罰和賞賜反常，實在是由於這個事。從前思維敏捷，向人學習，明智通達，見識卓越，有遠見。蓄積有教化的風氣，才達到國家昌盛太平；輔助善行、敬肅明察，仰賴於賢臣才有好的政治制度，安定的社會局面。之後文武功德，雕刻記載在鐘鼎碑石之上。淳樸美好的民風德行，能夠永垂史冊。能夠傳播盛名偉業的人，我一直把你當成第一個。我因為自己才德微薄，愧對前世聖君明主，如果不能依靠賢明大臣的輔佐，怎么能夠建立起宏功偉業呢？就好像如果不使用船和漿，怎么能夠渡過大江大河？如果不依賴你們這些像鹽和梅的賢臣，我怎能調出國政這樣的鼎中美食呢？
我聽說晉武帝自從平定吳國後，追求奢侈驕縱，不再在國家政事處理上用心。何曾朝見君王結束，回來對他的兒子何劭說：“我每次見君王，不探討治理國家和圖謀久遠的謀略，只是說些平生的常事，這不是留給他的子孫的基業啊！你們還可以免於禍患。”他指著自己的孫子們說：“你們這一輩人一定遭遇禍亂！”等到了他的孫子何綏，果然被濫用刑罰的人誅殺。之前的史書認為他應該被讚美，認為他有先見之明。我卻不認為是這樣，我認為何曾不忠，他的罪過太大了。作為一個臣子，應該在朝廷做官，就忠心耿耿報效君主；辭官隱退時，就反省自己，以彌補過失。做得好的要順從，做錯的要規勸補救，這樣才能成就治世，使國家太平社會安定。何曾居於宰輔大臣的高位，名號與車服儀制彰顯地位尊貴，應該正直公正地進諫，輔佐君王，謀慮治國的政令，現在卻退朝後才說，朝廷上沒有在朝廷上諫爭，認為他是明智的，豈不是錯誤的？跌倒了不去攙扶，怎么能用這樣輔助的人呢？
魏公的進諫直言，使我知道了我的過錯。我應該把你的奏疏放在書案旁，作為像柔絲與韌革一樣的警示勉勵之物時刻提醒自己，這樣，他日必定會有收穫，等到過些年月，國家不是就會更加繁榮富庶，不至於僅僅自我滿足於往事。因為有你的扶持，所以感到很放心，就像魚兒有水一樣，共同把理好朝政。我現在才回復您的諷諫和良策，是因為我沒有保留而無所隱瞞。此後，我將虛懷若谷，恭敬地聽取你德言，合乎仁德的言語﹑教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