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安徽省當塗縣橫山西南麓一條峽谷深處,原有兩扇天然石壁,左右排列,狀若大門。
由於歲月滄桑,石門右側已毀,在倖存的左側石壁上刻有“石門”二字,字徑1.2米,橫2.1米,筆力遒勁,乃為唐人所鐫,。為市、縣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石門摩刻的上側極高處石壁上,還有明代文人王磐題寫的“壁立萬仞”石刻四字,每字40厘米見方,正楷,今仍可辨識。“石門古洞”是橫山四景之一,也是安徽七十二處之一。石門一帶,山水奇麗,盤道彎曲,遊人到此,如入仙境。
石門後300米處,神仙河上有一古洞,洞上陰刻有“飛雲入化之天”6字,刻於明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李白生前酷愛石門山水,多次到此,或攬勝,或隱居,或訪友,每有題詠。有《贈丹陽橫山周處士惟長》、《下途歸石門舊居》等詩篇。
贈丹陽橫山周處士惟長 周子橫山隱,開門臨城隅。
連峰入戶牖,勝概凌方壺。
時枉白紵詞,放歌丹陽湖。
水色傲溟渤,川光秀菰蒲。
當其得意時,心與天壤俱。
閒雲隨舒捲,安識身有無。
抱石恥獻玉,沉泉笑探珠。
羽化如可作,相攜上清都(一作攜手止清都)。
【題解】
丹陽,古縣名,自秦至唐武德年間縣治在今當塗縣城東北二十六公里處。《元和郡縣誌》卷二八江南東道宣州:“當塗縣,本漢丹陽縣地。”唐貞觀初廢縣改城為鎮。清康熙年間分為南北兩鎮。南鎮為今安徽省當塗縣丹陽鎮,北鎮為今江蘇省江寧縣丹陽鎮。今江蘇省又有丹陽縣,原為漢曲阿縣,與本詩的丹陽不是一地。橫山,《太平御覽》卷四六山謙之《丹陽記》曰:“丹陽縣東十八里有橫山,連亘數十里。或雲,楚子重至於橫山是也。”《輿地紀勝》卷一八太平州:“橫望山在當塗縣東北六十里,亦名衡山。其山四望皆橫,故名。有陶貞白書堂,今為澄心院。五井、丹灶、藥臼在焉。”南宋紹定五年刻澄心院碑今仍存。周惟長,隱逸之士,其經歷不詳。
按:橫山之勝,由來有自。殷商末年,周太王之子太伯、仲雍為讓王位於季歷,出奔荊蠻,託名因太王病而採藥于衡山。錢大昕《廿一史考異》雲此衡山即當塗橫山。
【校注】
凌方壺:凌,朱本註:“凌,歷也,言過之也。”方壺,《列子 · 湯問》篇:“渤海之東,不知其幾億萬里,有大壑焉,實為無底之谷。其下無底,名曰歸墟。……其中有五山焉:一曰岱輿,二曰員嶠,三曰方壺,四曰瀛洲,五曰蓬萊。”《拾遺記》:“三壺則海中三山也。一曰方壺,則方丈也。二曰蓬壺,則蓬萊也。三曰瀛壺,則瀛洲也。形如壺器。”
朱本注前四句云:“此李白贈丹陽橫山周處士也。言周子隱於橫山,開門臨乎城隅。連峰疊嶂,入其戶牖,景概之勝,過於蓬壺,雖神仙之所居,猶不如者也。此蓋極言其所居之美也。”
時枉句:枉,鹹本、胡本、全唐詩本俱作作。劉本注云:“時枉一作時作。”白紵詞,吳歌,跳白紵舞所唱之歌。詳見《白紵詞三首》注。又《輿地紀勝》卷一八江南東路太平州:“白紵山在當塗縣東五里,按《寰宇記》名楚山。桓溫領妓游山,奏樂好為白紵歌,因名。”《太平御覽》卷四六白紵山,所說與《輿地紀勝》同。
丹陽湖,位於當塗東南,古時曾是江南大澤,最大面積約三千餘平方公里。由於泥沙淤積,湖泊不斷萎縮。自三國屯軍築圩,唐宋至鼎盛,使古丹陽湖分解為丹陽、固城、石臼、南漪四湖。《元和郡縣誌》卷二八江南道宣州當塗縣:“丹陽湖,在縣東七十九里。周回三百餘里,與溧水縣分湖為界。”似只指分解後的丹陽湖。後來湖面繼續縮小。至1966年後又不斷圍墾造田。今僅剩下一條狹長的河道通達水陽江與姑溪河。丹陽湖與名已不存在。
溟渤,《文選》卷三一鮑照《代君子有所思》云:“築山擬蓬壺,穿池類溟渤。”李善註: “溟渤,二海名。”此泛指大海。朱本註:“傲,慢也,言以此取欺彼也。”
菰蒲,謝靈運《從斤竹澗越嶺溪行》:“苹萍泛沈深,菰蒲冒清淺。”菰生水中,又名茭白 ,俗稱茭瓜,現為江南常見蔬菜。蒲,即香蒲草,水生植物,嫩蒲可食,秋葉可織席或製做蒲包。
舒捲,蕭本、郭本、朱本、嚴評本、胡本俱作卷舒。《淮南子 · 真訓》:“盈縮卷舒,與時變化。”
安識,《文苑英華》作安議。
朱本注中八句云:“言周處士隱於橫山,時往丹陽之湖,放歌白之辭。水色傲乎溟渤,洋洋乎其無涯矣。川光秀於菰蒲,景物之生色者,又可觀也。當其游歌得意之時,胸次悠然而無累,與天地相為流通,與閒雲同其卷舒,放浪形骸之外,不知吾身之有無,又何富貴功名之足累乎!”
獻玉,《韓非子·和氏》篇:“楚人和氏得玉璞楚山中,奉而獻之厲王。厲王使玉人相之。 玉人曰:‘石也。’王以和為誑而刖其左足。及厲王薨,武王即位,和又奉其璞而獻之武王 ,武王使玉人相之。又曰:‘石也。’王又以和為誑而刖其右足。武王薨,文王即為,和乃抱其璞而哭於楚山下,三日三夜,淚盡而繼之以血。王聞之,使人問其故曰:‘天下之刖者多矣,子奚哭之悲也?’和曰:‘吾非悲刖也,悲夫寶玉而題之以石,貞士而名之以誑,此吾所以悲也。’王乃使玉人理其璞,而得寶焉。遂命曰和氏之璧”。朱本註:“獻玉者,輕進也。”此句言周惟長恥於獻玉者。
探珠,《莊子 · 列禦寇》:莊子曰:“河上有家貧恃緯蕭而食者,其子沒於淵,得千金之珠 。其父謂其子曰:‘取石來鍛之。夫千金之珠,必在九重之淵而驪龍頷下,子能得珠者,必遭其睡也。使驪龍而,子尚奚微之有哉?’”朱本註:“探珠者,嗜利也。”此句言周惟 長笑於探珠者。
羽化二句,《晉書·許邁傳》:“遍游名山,後莫測所終。好道者皆謂之羽化。”清都,《 列子·周穆王》篇:“王實以為清都紫微,鈞天廣樂,帝之所居也。”王本註:“羽化,成仙而去也。清都,上帝所都。”末句,鹹本、蕭本、玉本、郭本俱無一作句注。《文苑英華 》作攜手上清都。
朱本注末四句云:“承上言處士之隱,自適如此。輕彼於自售,如卞和之獻玉者,處士則恥之而不肯為;溺於嗜利,如淵客之探珠者,處士則笑之而屑為。惟以隱逸為高,將欲從仙人以遨遊也。使羽化而可為歟,我將與爾攜手而上清都,同入於鈞天之帝居可也。”
【評箋】 嚴評本評水色、川光二句:“但稱湖之傲秀,其人可知。”嚴評本載明人批:“四句一轉,前三句調法略同,微覺板。”
日人近藤元粹《李太白詩醇》卷二水色、川光二句批:“傲、秀二字奇警。”
【系年】 詹鍈《李白詩文系年》繫於天寶六載(747)秋季。以為李白之金陵途經丹陽時作。
安本繫於天寶九載(750),以為本年李白自金陵往廬山途經當塗時作。
【譯文】
周子隱居在橫山,開門就面臨古丹陽城的一角。連綿綠色的山峰就像要湧入窗戶,這勝境簡直超過仙境方壺。您經常自作吳歌《白紵詞》,來到丹陽湖上放聲高歌。丹陽湖的水色可以傲比大海,湖光又增秀色於水邊蔥翠的菰蒲。當您得意時,心胸悠然地可與天地通流,還可以隨同白雲一樣舒捲,哪裡還知道自己身體的有無。您懷抱玉璞卻恥於像卞和那樣向楚王獻玉,又鄙笑那淵客冒險在驪龍頷下探得寶珠。如果升天成仙之事可求,我願與君攜手共上天帝之都。
下途歸石門舊居
吳山高,越水清,握手無言傷別情。
將欲辭君掛帆去,離魂不散煙郊樹。
此心郁悵誰能論,有愧叨承國士恩。
雲物共傾三月酒,歲時同餞五侯門。
羨君素書常滿案,含丹照白霞色爛。
余嘗學道窮冥筌,夢中往往遊仙山。
何當脫屣謝時去,壺中別有日月天。
俛仰人間易凋朽, 鐘峰五雲在軒牖。
惜別愁窺玉女窗,歸來笑把洪崖手。
隱居寺,隱居山,陶公煉液棲其間。
靈神閉氣昔登攀,恬然但覺心緒閒。
數人不知幾甲子,昨來猶帶冰霜顏。
我離雖則歲物改,如今瞭然識所在。
別君莫道不盡歡,懸知樂客遙相待。
石門流水遍桃花,我亦曾到秦人家。
不知何處得雞豕,就中仍見繁桑麻。
翛然遠與世事間,裝鸞駕鶴又復遠。
何必長從七貴游,勞生徒聚萬金產。
挹君去,長相思,雲遊雨散從此辭。
欲知悵別心易苦,向暮春風楊柳絲。
【題解】
《李詩通》於本詩下註:“留別詩,題似不全。”王本註:“題下似缺別人字。”石門,地名,有數處。當塗縣在橫山西南麓谷口有兩石壁對峙如門, 左壁上摩崖題刻“石門”二字,傳為唐人寫刻,至今仍存。明嘉靖《太平府志》雲,橫山有陶弘景隱居、石門、古洞、古祠、五井、丹灶諸景。橫山一稱橫望山。詹本云:“根據詩意,此詩是李白天寶十三載春間於當塗橫望山別一道友而作。此一道友,據郁賢皓、劉華雲、李從軍等近年來的研究,認為應指元丹丘。告別之地應是宣州當塗的隱居山,即齊梁時代陶弘景煉丹處。因為是乘舟順水而下,故題曰‘下途’。”鹹本、蕭本、玉本、郭本、全唐詩本、王本俱無吳中二字題下注。
【校注】
首二句,泛指吳越一帶山高水清。
煙郊,謂煙雲繚繞的郊野。虞炎《奉和竟陵王經劉山獻墓下》詩:“聚學從煙郊,棲遁事環華。”
國士,國中才能出眾的人。此指元丹丘。《史記·豫讓傳》:“智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安本註:“句謂己天寶初得元丹丘薦舉入朝。”
雲物,猶言景物。劉勰《文心雕龍·比興》:“圖狀山川,影寫雲物。”
歲時句:歲時,逢年過節。《禮記·哀公問》:“歲時以敬祭祀,以序宗族。”五侯,《漢 書·元後傳》:“河平二年,上悉封舅譚為平阿侯,商成都侯,立紅陽侯,根曲陽侯,逢時高平侯。五人同日封,故世謂之五侯。”
羨君二句:素書,楊本註:“黃石公《素書》二卷,”王本註:“古人以絹素寫書,故謂書曰‘素書’。含丹者,書中之字,以朱寫之,白者絹色,丹白相映,爛然如霞矣。”《神仙傳》卷六:“烈入河東抱犢山中,見一石室,室中有石架,架上有素書兩卷。”常滿案,全唐詩本作嘗滿案。
冥筌,王本註:“冥,幽也;筌,跡也。冥筌,道中幽冥之跡也。”指道中的微妙之處。又《文選》卷三一江淹《雜體詩·許征君詢自序》:“一時排冥筌,泠然空中賞。”李周翰注 :“冥,理也;筌,跡也,言理跡雙遺也。”
何當句:脫屣,《漢書 · 郊祀志上》:“天子曰:‘嗟乎!誠得如黃帝,吾視去妻子如脫屣 耳。’”顏師古註:“屣,小履。脫屣者,言其便易無所顧也。”謝時,《列仙傳》上:王子喬“乘白鶴駐山頭,望之不得到,舉手謝時人,數日而去。”
壺中,《後漢書》卷一一二《費長房傳》:“費長房者,汝南人也。曾為市椽。市中有老翁賣藥,懸一壺於肆頭,及市罷,輒跳入壺中。市人莫之見,唯長房於樓上睹之,異焉。因往再拜奉酒脯,翁知長房之意其神也,謂之曰:‘子明日可更來。’長房旦日復詣翁,翁乃與俱入壺中,唯見玉堂嚴麗,旨酒甘餚盈衍其中。共飲畢而出,翁約不聽與人言。”《雲笈七籤》卷二八《二十二治》:施存“學大丹之道,三百年煉不成,唯得變化之術。後遇張申為雲台治官,常懸一壺,如五升器大。變化為天地,中有日月如世間。夜宿其內,自號壺天 ,人謂之壺公。”
俛仰,《莊子·在宥》篇:“其疾俛仰之間。”王羲之《蘭亭詩序》:“俛仰之間,已為陳跡。”
鐘峰句:楊本註:“鐘峰,鐘山也。”王本註:“五雲,五色雲也。”又《句容縣誌》:“ 五雲峰在小茅山之側。……昔三茅君以三月十八日,駕五色之雲,馭八景之輿,佇於此山,逾時而去,故號五雲峰。”宋本原作火盧峰。鹹本、蕭本、玉本、郭本、劉本、朱本、全唐詩本、王本俱作鐘峰。是。今據改。五雲,楊慎批點《李太白詩選》作五色。
玉女窗,王本注引《圖經》云:“嵩山有玉女窗,漢武帝於窗中見玉女。”《五色線》卷下 :“《嵩山記》:玉女三台山,昔漢武帝東巡過此山,見學仙女子,帝因往觀之。”
洪崖,《文選》卷二一郭璞《遊仙詩》:“右拍洪崖肩。”李善註:“《神仙傳》曰:衛叔卿與數人博,其子度曰:向與博者為誰?叔卿曰:是洪崖先生。”此處以洪崖先生喻元丹丘。
隱居山,唐人趙璘《因話錄》卷四:“宣州當塗隱居山岩,即陶貞白煉丹所也。爐跡猶在,後為佛舍。”宋人王象之《輿地紀勝》卷十八太平州《古蹟》:陶貞白書堂“在城東北六十餘里橫望山之澄心院。陶弘景謚貞白先生,自號隱居,始讀書於此。”又《景物下》雲 :橫望山“在當塗縣東北六十里,……有陶貞白書堂,今為澄心院,五井、丹灶、藥臼在焉 。”
陶公句:陶公,《南史》卷七六《隱逸下》:“陶弘景,字通明,丹陽秣陵人也。… …至十歲,得葛洪《神仙傳》,晝夜研尋,便有養生之志。……大同二年卒,時年八十五。 ……詔贈太中大夫,謚曰貞白先生。”煉液,即煉丹。
靈神,《大戴禮·曾子天圓》:“陽之精曰神,陰之精曰靈。”此處意猶凝神。
數人句:指道友們皆高壽異人,不知其確實年齡。《左傳》襄公三十年:“臣小人也,不知紀年。臣生之歲,正月甲子朔,四百有四十五甲子矣,其季於今,三之一也。”一個甲子為六十年。
昨來句:來,鹹本、蕭本、玉本、郭本、劉本、朱本、胡本、全唐詩本俱作夜。王本注云: “蕭本作夜。”冰霜,朱本作冰雪。
如今句:謂對橫望山隱居山風物還認識得清楚。識,鹹本、蕭本、許本、嚴評本、全唐詩本俱作失。王本注云:“許本作失。”誤。
懸知句:懸知,預知,料想到。樂客,指好客的人。
石門四句,以橫山石門勝景比作陶淵明所描寫的桃花源。陶潛《桃花源記》:“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居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見漁人,乃大驚,問所從來。具答之。便要還家,設酒殺雞作食。村中聞有此人,鹹來問訊。自雲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出焉,遂與外人間隔。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此人一一為具言,所聞皆嘆惋。餘人各復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數日,辭去。此中人語曰:‘不足為外人道也。’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處處志之。及郡下,詣太守,說如此。太守即遣人隨其往,尋向所志,遂迷,不復得路。南陽劉子驥,高尚士也。聞之,欣然規往,未果。尋病終。後遂無問津者。”豕,劉本、朱本俱作犬。
翛然,自然超脫貌。《莊子·大宗師》:“?然而往,翛然而來而已矣。”《釋文》:“向云:‘翛然,自然無心而自爾之謂。’郭、崔云:‘往來不難之貌。’”
裝鸞句:駕鶴,《文選》卷十六江淹《別賦》:“駕鶴上漢,驂鸞騰天。”遠,宋本原缺。繆本、鹹本、蕭本、玉本、郭本、劉本、朱本、嚴評本、全唐詩本、王本俱有遠字。今據補。復,宋本原作服。鹹本、蕭本、玉本、郭本、劉本、嚴評本、全唐詩本、王本俱作復。是。今據改。
七貴游:游,宋本模糊不清。繆本、鹹本、蕭本、玉本、郭本、全唐詩本、王本俱作游。今據補。七貴,《文選》卷一○潘岳《西征賦》:“窺七貴於漢庭。”李善註:“七貴謂呂、 霍、上官、趙、丁、傅、王也。”
挹君,王本註:“挹,即楫也,古字通用。”
【評箋】
朱本(《李詩辨疑》)云:“辭冗而泛,與題不合。於內言吳山、 越水、鐘峰、隱居寺、桃源等處,雜然亂陳,殊無倫次。題中所謂歸石門舊居者,又不知在何處也。又如“何當脫屣謝時去’及‘我離雖則歲物改’、‘裝鸞駕鶴又復還’等語,俱不成句法。以致結語渙散,皆可疑也。但中間有‘雲物共傾三月酒,歲時同餞五侯門’句,似老煉,仿佛李白之作,而全篇絕不相類,此又不可曉也。”詹鍈《李白詩文系年》駁云:“ 朱氏不知石門果在何處,竟謂詩內雜然亂陳,殊無倫次,因疑全詩為偽,殊嫌武斷。”
嚴評本載明人批:“調俗,疑亦非真。”“離魂句,仙語。”
延君壽《老生常談》:“《下途歸石門舊居》云云,篇中多整句,太白詩未可多得,最宜師法。‘將欲辭君掛帆去’二語,是太白本色。‘俯仰人間易凋朽’四句,亦突接硬轉法也。‘我離雖則歲物改’四句,當玩其轉筆之捷,真能如風掃籜,再接‘石門流水遍桃花’四句,益覺氣味濃厚,文境寬綽有餘。將到結尾,又用‘何必常從七貴游’二語的一束,可雲到底不懈。選本不登此種,美不勝收也。從此問津,覺武陵仙源尚在人世。”
郭沫若《李白與杜甫》:“這裡有一首詩:《下途歸石門舊居》,向來不大為專家們所注意,其實在了解李白的生活上是具有關鍵性的作品。……這首詩,我認為是李白最好的詩之一,是他六十二年生活的總結。這裡既解除了迷信,也不是醉中的豪語。人是清醒的,詩也是清醒的。天色‘向暮’了,他在向吳筠訣別;生命‘向暮’了,他也在向塵世訣別。”
劉華雲《試論〈下途歸石門舊居〉詩》認為,此詩作於天寶十二載春,增別對象是元丹丘,作地是北方地區的某座山里,詩文所說“石門舊居”,是嵩山居或穎陽山居。(見《文學遺產》1981年第3期)。
李從軍《李白考異錄》認為,此詩作於天寶十三載春,贈別對象是元丹丘,作地為江東茅山,“石門”是越地青田縣的石門山。
【系年】
郭沫若《李白與杜甫》系此詩於寶應元年(762)。
裴斐《李白詩歌賞析集》繫於寶應元年(762)。
安旗《李白研究》云:“通觀全集,凡作於安史亂後之詩皆有亂後跡象,此詩長達數十韻而無一語及亂後事,恐非寶應元年之作。……詩中時令甚明,顯系春日。當是天寶十三年(754 )春,白往返宣城、金陵之間,至橫望山訪丹丘,重遊石門,臨別時抒懷之作。”
詹鍈《李白詩文系年》系此詩於寶應元年(762)。又在《釋李白〈下途歸石門舊居》》(載《天府新論》1989年第4期)文中否定舊說,系此詩於天寶十四載(755)春。至詹本又系此詩於天寶十三載(754)春。
按:此詩作地為當塗橫望山,贈別對象為元丹丘,作年應從郭沫若說,為寶應元年(762)春。這年,李白因病寓居當塗,在《江南春懷》中有“天涯失鄉路”,“田園久蕪沒”之嘆,歸於山東之家的心情可見。本詩中“雲遊雨散從此辭”,是擬歸山東時而向丹丘的最後告別。若作於天寶末年,當不應有此語。此詩通篇未及時事,自然也未及安史亂後事。至於李白果未歸山東,那是因為他的病情無大好轉之故。
【譯文】
吳山高,越水清,握手難以說出傷別情。將要告別您掛帆而去,離魂卻像煙一樣縈繞郊野的樹。此時心中鬱結的惆悵有誰能談論?我真有愧於承受您這位國士當年對我的恩情。陽春三月我們曾共傾美酒,逢年過節我們共同飲宴於王侯之門。我羨慕您案桌上常常放滿素書,那書中白絹朱字相映象霞色燦爛。我也曾學道窮其奧秘,夢中往往游於仙山。心想著何時能脫卻凡俗謝別時人而去,進入那壺中別有日月的雲天。人間萬物都會在俯仰之間凋落腐朽,就像那鐘山的五色雲彩飄忽在視窗。前次與您惜別時我在嵩山玉女窗愁望,今日歸來我又笑握您這位洪崖先生的手。隱居寺啊隱居山,古人陶弘景煉丹就棲於此間。往年我學道也曾凝神閉氣地在此登攀,恬談之中感受到心緒的幽閒。道友們都說不清自己的年齡甲子,個個都有著肌如冰雪的容顏。我離開這裡後雖然景物有所更改,如今我仍清楚認識自己地處所在。莫要說今日相別不能盡歡,能料想好客的您仍會對我遙遙等待。石門就象桃花源一樣遍地是流水和桃花,我也曾經到過這世外的“秦人”之家。不知他們招待我時從那裡得到雞豬的肉,這裡面見到的是繁茂的桑麻。當時的自然超脫真像遠與世事相間,騎鸞駕鶴越想越遠。人生何必長與權貴交遊?又何苦辛勞一生徒然聚集萬貫家產!拜君而去啊長相思,我們將像雲遊雨散一樣從此告辭。欲知我悵然而別時心中易生的苦情,正所謂 “向暮”時分春風吹拂的柳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