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介紹
作品原文,注釋譯文,詞句注釋,白話譯文,創作背景,作品鑑賞,整體賞析,名家點評,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石澗記
石渠之事既窮1,上由橋西北下土山之陰2,民又橋焉3。其水之大,倍石渠三之一4。亘石為底5,達於兩涯6。若床若堂,若陳筵席,若限閫奧7。水平布其上,流若織文8,響若操琴。揭跣而往9,折竹箭,掃陳葉,排腐木,可羅胡床十八九居之11。交絡之流12,觸激之音13,皆在床下14;翠羽之木15,龍鱗之石16,均蔭其上17。古之人其有樂乎此耶?後之來者有能追予之踐履耶18?得意之日,與石渠同19。
由渴而來者20,先石渠,後石澗;由百家瀨上而來者21,先石澗,後石渠。澗之可窮者,皆出石城村東南,其間可樂者數焉22。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險,道狹不可窮也。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 窮:畢,完成。
- 土山之陰:土山的北坡。古稱山南水北為陽,山北水南為陰。
- 橋:架橋。
- 倍:多,增加。三之一:即三分之一。
- 亘(gèn)石:接連不斷的石頭。亘,橫貫。
- 兩涯:兩岸,涯,水邊。
- 限:門檻,這裡作動詞用,用門檻把正屋與內室隔開。
- 閫(kǔn)奧:也寫作“壺奧”,指內室深處。閫,內室,閨門。
- 文:同“紋”,紋彩、花紋。
- 揭(qì):把衣服拎起來。跣(xiǎn):光著腳。
- 胡床:也稱“交床”“交椅”,一種可以摺疊的輕便坐具。
- 交絡:交織,形容水波像交織的紋理。
- 觸激:撞擊,激悅。
- 皆在床下:都發生在坐椅下面。
- 翠羽之木:像翠鳥羽毛一樣的樹木。翠羽,翡翠鳥的羽毛。
- 龍鱗之石:像龍鱗一樣的石頭。
- 蔭:遮蔽。
- 得意之日,輿石渠同:這一天的得意快樂,和得到石渠的那一天是相同的。
- 踐履:本為足踏地之意,此指足跡。
- 渴(hè):即袁家渴,永州水名,位於今永州南津渡電站壩址所在地。
- 百家瀨(lài):水名,在永州古城南二里處。瀨,急水從沙石上流過為瀨。
- 數焉:有幾處。數,很多。
白話譯文
遊覽、整修石渠的事情已經結束,從石渠的橋上向西北走,一去到土山的北坡,百姓又架了一座橋。比石渠的水量大三分之一。接連不斷的石頭作為水的底部,寬達到水的兩岸。石頭有的像床,有的像門堂的基石像筵席上擺滿菜餚,有的像用門檻隔開的內外屋,水流像紡織物的花紋,水泉咚響聲像是彈琴聲,拎著衣服赤腳而往,折竹箭,掃陳葉,排腐木,清出一塊可排十八九張交椅的空地。交織的流水,激撞的水聲,皆在椅下;像翠鳥羽毛般的樹木,像魚龍麟甲般的石塊,都遮蔽在交椅之上。古時候的人有誰曾在這裡找到這種快樂的嗎?以後的人,有誰能追隨我的足跡來到這裡嗎?到石澗的日子,與石渠相同。
從袁家渴來的人,先到石渠後到石澗;從百家瀨上山到這裡的人,先到石澗後到石渠。石澗的源頭,在石城村的東南,路中間可以遊覽的地方還有好幾個。那上面的深山老林更加險峻,道路狹窄不能走到盡頭。
創作背景
柳宗元因參加王叔文革新運動,於唐憲宗元和元年(806年)被貶到永州擔任司馬。到永州後,其母病故,王叔文被處死,他自己也不斷受到統治者的誹謗和攻擊,心情壓抑。永州山水幽奇雄險,許多地方還鮮為人知。柳宗元在這漫長的戴罪期間,便到處遊覽,搜奇探勝,藉以開拓胸襟,得到精神上的慰藉。《永州八記》就是這種心態之下的遊歷結晶。《石澗記》是其中之一,與《袁家渴記》《石渠記》《小石城山記》作於同時,都作於元和七年(812年)十月。
作品鑑賞
整體賞析
這篇遊記緊承《石渠記》,是《永州八記》的第七篇。文章也是寫清泉美石,但同《小石潭記》《石渠記》諸篇比較,有其獨特之處:作者善用新穎貼切的比喻來描攀景物,使其可感。
文章可分兩段。第一段先交代石澗的方位,接著描繪石澗的風光。作者用較多的筆墨寫石。作者用貼切的明喻,把鋪滿水底的石頭描繪得如同一個房舍整齊、家什完備的家庭,充滿了生活氣息,散發看屋室的溫馨。這裡的泉水也奇妙無比。這段文字,使石澗的奇妙一下就顯出情味來,這情味是非常悠然、清麗、明朗的。這是一個令人神往的水中世界,於是作者撩起衣服,赤著雙腳,渡水過去。這裡,作者展開了豐富的想像,運用借喻和整齊對稱的四字句,構思了一個如詩如畫的意境。讀起來也琅琅上口,富有節奏感。如果說前面作者寫的清泉美石,是用視覺和聽覺感知的,這裡寫的則是用心靈感受到的。作者完全沉醉在這奇麗的世界裡。自然而然地發出感慨。這些感慨,包含著作者的複雜的情感,既有陶醉於自然風光的快樂和滿足,又有難言的優傷和哀怨,更多的則是借石潤的美好景色來自我安慰。然後交代了遊覽石澗的時間,是和游石渠同一天。
第二段具體描述了幾處遊覽勝地的地理位置之間的關係和沿途的風景。從袁家渴過來,先到石渠,後到石澗;從百家瀨向上游過來,先到石澗,後到石渠。石澗可以找到的源頭。都來自石城村的東南,這一帶可以遊樂的地方有好幾處。再往上走是深山幽林,越來越陡峭艱險,道路太窄不能走到盡頭。
這篇遊記的最大特色,就是景由情生,於常景中寫出奇景。其實,作者筆下的石潤,只不過是一條亂石縱橫、流水交加的普通山澗,它既無險壑奇石之趣,也無激流飛瀑之觀,甚至說不上有一點點異於其他任何一條山澗的特別之處,在一般遊人看來絕不起眼。但正因為作者感情傾注,慧眼獨到,故小小石澗無不成景,每一景致無不奇妙。作者是這樣描寫石澗的:“亘石為底,達於兩涯,若床若堂,若陳筵席,若限閫奧。水平布其上,流若織文,響若操琴。”“翠羽之木,龍鱗之石,均蔭其上。”這一連串的博喻,形象生動,不僅將石渠寫得美,而且寫得富有情節,富於聯想,寫得令人心饞。若床,若堂,若筵席,若閫奧,寫出了石澗尺幅千里的空間的無限變化;流若織文,寫出了這一空間在時間作用下的平面拓展;響若操琴,則是這一空間的立體擴散;翠羽之木,龍鱗之石,則是這一特定空間的限制和回歸。這條小小的山澗中,有靜態美,有動態美,有平面美,有立體美,有圖畫美,有音樂美,竟是一個妙不可言的世界。
物我交融,主體和客體並重,也是這篇遊記的一個重要特色。作者並不只注重寫石澗,更注重寫作者在游石澗,是如何游石澗的,“揭跣而往”,寫出了作者興致勃勃而又急切渴望的遊興;“掃陳葉,排腐木”,寫出了作者善善惡惡、愛物惜景的情操;“羅胡床十八九居之”,寫出了作者投身自然,不思歸返的情趣;“一古之人其有樂乎此耶?後之來者有能追予之踐履耶?”則是充滿了洋洋得意之情。當然,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浩嘆,亦寄寓著作者被放逐偏隅的身世之慨,但也許正是這個原因,才促成了作者化身於山水之間的強烈的渴望。作品對石澗的精雕細琢,若非凝目久思,細摩其味,是斷然寫不出的。作者對環境的領悟和感受,也不是短暫的體驗所能達到的。文章中,“我”的角色始終鮮明地占著主動。很顯然,作者寫的不是單純的“石澗記”,對石澗的著墨,也同樣是作者的自我描繪。
《石澗記》在結構上也很有特色。首先是剪裁得體:詳處極盡石澗之奧妙,筆觸細膩,毫髮不爽;略處行雲流水,天地一覽,如“其間可樂者數焉”“道狹不可窮也”等,無限風光,盡藏其中。其次,這篇遊記的結尾不同凡響,收得十分高妙,妙就妙在結與不結之間。“其上深山幽林逾峭險,道狹不可窮也。”前句猶是鋪揚開去,後句卻陡然合起。一方面,與開頭“石渠之事既窮,上由橋西北下土山之陰”相照應,完整地表述了石澗之游的結束,可以乘興而歸了另一方面,“道狹不可窮也”埋藏著很多潛台詞,留下了想像的空間。
名家點評
明·陸夢龍《柳子厚集選》卷三:淡掃愈佳。
清·儲欣《河東先生全集錄》卷四:有勝必窮,窮即瑋麗其辭而書之,造物尚有餘藏乎?道狹不可窮,吾疑造物者亦藉此作當關之守。
清·孫琮《山曉閣選唐大家柳柳州全集》卷三:讀《袁家渴》一篇,已是窮幽選勝,自謂極盡洞天福地之奇觀矣……讀《石渠記》一篇,已是搜奇剔怪……天下之奇觀,有逾於此矣……不知永州果有此無限妙麗境界,抑是柳州胸中筆底眞有如此無限妙侶結撰……從古游地,未有如石澗之奇者;從古善遊人,亦未有如子厚之好奇者。
近代·王文濡《評校音注古文辭類纂》卷五二:尺幅中有千里之觀,一結尤為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