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看不見的城市》以馬可·波羅向忽必烈汗匯報的方式描繪了五十五個想像中的城市。忽必烈在皇宮高高的陽台上,注視著帝國的壯大增長。起初是邊界線容納進了新征服的領地,然後是前行中的軍隊開進人煙稀少的地區,那裡只有茅舍零落的村莊、稻麥不生的沼澤、瘦弱多病的百姓、乾涸的河床和蘆葦。他的帝國已經向外擴展得太遠了,忽必烈心想,到了該讓它向內生長的時候了。於是,他夢想成片的石榴樹里熟透的果子裂開,穿著牛肉串的燒烤叉子在火上滴著油滴,地殼運動塌陷的地表露出閃光的黃金礦脈。忽必烈思考,怎樣才能真正地擁有帝國。他企圖在頭腦建造一座樣板城市,按照她來演變出所有的城市,樣板城市包含一切符合常規的東西,再預先料想到常規的種種例外,便能計算出所有最可能的組合形式來。
馬可·波羅每次旅行回來匯報的城市,都跟忽必烈想像的不一樣。忽必烈想像城市就是一局棋,他掌握各種規則的那天,就是他終於掌握整個帝國之日,即使他還沒能認識它所包含的所有城市。但棋局千變萬化,忽必烈無法從中得到維繫城市的無形秩序,掌握不了城市形成、崛起、昌盛的規律。
起初,忽必烈為征服的疆域寬廣遼闊而得意自豪,可很快他因為意識到,他將很快放棄對這些地域的認識和了解而感到憂傷。在帝國生長得最旺盛的時候,前方報告敵方殘餘勢力節節潰敗,不斷有不知姓名的國王遞來求和書的時候,忽必烈發現,珍奇無比的帝國,只不過是一個既無止境又無形狀的廢墟,其腐敗的壞疽已經擴散到遠非權杖所能救治的程度。他的帝國已經遍布城市,重壓著大地和百姓,到處是財富,到處是擁擠繁忙的交通,到處是過多的裝飾和龐大的建築。忽必烈對帝國不斷向外生長,最終卻收穫虛無。
作品目錄
一 | 二 | 三 | 四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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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與記憶之一 | 城市與記憶之五 | 城市與欲望之五 | 城市與符號之五 | 輕盈的城市之五 |
城市與記憶之二 | 城市與欲望之四 | 城市與符號之四 | 輕盈的城市之四 | 城市與貿易之四 |
城市與記憶之三 | 城市與符號之三 | 輕盈的城市之三 | 城市與貿易之三 | 城市與眼睛之三 |
城市與記憶之四 | 輕盈的城市之二 | 城市與貿易之二 | 城市與眼睛之二 | 城市與名字之二 |
城市與欲望之一 | 城市與貿易之一 | 城市與眼睛之一 | 城市與名字之一 | 城市與死者之一 |
城市與欲望之二 | | | | |
城市與欲望之三 | | | | |
城市與符號之一 | | | | |
城市與符號之二 | | | | |
輕盈的城市之一 | | | | |
六 | 七 | 八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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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與貿易之五 | 城市與眼睛之五 | 城市與名字之五 | 城市與死者之五 | 連綿的城市之五 |
城市與眼睛之四 | 城市與名字之四 | 城市與死者之四 | 城市與天空之四 | 隱蔽的城市之二 |
城市與名字之三 | 城市與死者之三 | 城市與天空之三 | 城市與天空之五 | 隱蔽的城市之三 |
城市與死者之二 | 城市與天空之二 | 連綿的城市之二 | 連綿的城市之三 | 隱蔽的城市之四 |
城市與天空之一 | 連綿的城市之一 | 隱蔽的城市之一 | 連綿的城市之四 | 隱蔽的城市之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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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背景
時代背景
馬可·波羅是威尼斯富商尼柯羅·波羅之子。在他出生不久,其父和叔父馬菲奧曾到過蒙古帝國的欽察汗國經商,後因欽察汗國的別兒哥和伊利汗國的旭烈兀之間發生了戰爭,尼柯羅和馬菲奧在回國途中偶遇旭烈兀派回元朝的使臣,便陰差陽錯地隨著使臣到了元大都,見到了忽必烈;後受元世祖之託,擔起了元朝派往羅馬教廷的特使——
忽必烈希望他們從羅馬帶回100個精通各類學問的傳教士。1271年,17歲的馬可·波羅隨著父親和叔叔,帶著羅馬教廷給忽必烈的覆信,踏上了重探契丹(馬可·波羅將中國稱為“契丹”)之路。歷經千險萬苦後,他們終於在1275年到達元大都,受到元世祖的歡迎。從此,一家三人在中國住了下來,一住就是十七年。1291年他們從泉州起航,經南海、印度洋、紅海到達阿拉伯半島,告別闊闊真公主後,三人從陸路返回家鄉。1296年在威尼斯和熱亞那的海戰中,馬可·波羅作為戰俘被投入獄中。獄中的孤獨和鬱悶使他和早在獄中的比薩的小說家魯思梯切諾很快成為朋友。馬可·波羅東方週遊的故事一下子吸引了魯思梯切諾,兩人都感到相見恨晚。於是,一個講,一個寫。一部轟動世界的東方遊記就這樣在1298年很快完成了。《馬可·波羅遊記》的出版使馬可·波羅名聲大噪,不久這部著作便以多種文字出版,成為“世界一大奇書”。馬可·波羅也成為世界第一號遊俠。
13世紀剛開始,蒙古人以狂風掃落葉之勢橫掃地球,先後征服金帝國、西夏帝國、花剌子模以及俄羅斯,把想像力所及的陸地幾乎統統納入版圖。1259年,蒙古帝國又征服了朝鮮。1260年,忽必烈成為蒙古帝國當家人。馬可·波羅是13世紀來自義大利的旅行家和商人,相傳他從威尼斯,途經中東,歷時4年,到達元朝時代的中國,並且在中國遊歷了17年。此間,他還朝見過當時的蒙古大汗忽必烈,並在元朝的朝廷里擔任過官職。他晚年在獄中口述了大量關於中國的故事,他的獄友魯斯蒂謙記錄下來,就是《馬可·波羅行紀》。
卡爾維諾對於後現代社會城市的思考,放進了該小說主人公馬可·波羅對於城市的描述之中。在現代化和全球化的過程中,城市總是以失去歷史和自然的代價尋求經濟的發展,而城市的均一化變得不可避免。這個問題引起了卡爾維諾的注意,他開始對城市化表示擔憂。作者在《看不見的城市》中書寫了他的擔憂。
人物介紹
忽必烈——可汗
忽必烈,是金剛帝國的勝利征服者。在可汗的頭腦中,帝國是由沙粒一樣的短暫易逝的能互相更換的數據構成的荒漠。他的帝國由水晶建築,不斷地向外擴展,可帝國的內部卻腐朽不堪。他構想,如果他掌握了各種規則的那天,就是他掌握整個帝國之日。他企圖在頭腦建造一座樣板城市,樣板城市包含一切符合常規的東西。
忽必烈的內心是一個深奧的謎,馬可·波羅的滔滔不絕的講述則是解謎的過程。忽必烈全神貫注地傾聽馬可·波羅的講述,不斷在內心作出判斷。忽必烈的內心,總是有兩股巨大的情緒在對抗——征服的驕傲(人的認識能力可以無限止發展)和達不到終極之美的沮喪,低落的情緒導致空虛和眩暈。
馬可·波羅
馬可·波羅的故鄉是威尼斯。他走過的五十五個城市,它們中有“每座摩天大廈都有人在變瘋”的城市“吉爾瑪城”;有“時刻都被肉慾推動著”的城市“克洛艾”;有“所有屍體被送到地下去進行生前的活動”的城市“埃烏薩皮婭”;有“周圍的垃圾變成堅不可摧的堡壘,像一座座山嶺聳立在城市周圍”的城市“萊奧尼亞”等等。
他所講述的,只是一些沒頭沒尾的旅行見聞,幾乎沒有任何故事性可言。只有馬可·波羅的報告能讓忽必烈汗穿越注定要坍塌的城牆和塔樓,依稀看到那倖免於白蟻蛀食的精雕細刻的窗格。”
作品鑑賞
主題思想
從不同的空間觀來認識世界
卡爾維諾沒有站在一定的空間立場給讀者一種預設的空間知識型態,而是通過忽必烈和馬可·波羅各自代表的兩種城市觀——金剛石帝國和意義之城——的對弈引導人們從知識框架中抽身而出,擺脫各自的身份限制,達到“去蔽”的瞬間,重新審視空間問題,去創造知識的無限可能性。
1、忽必烈的“金剛石帝國”
忽必烈的城市觀,以精確完美和整傷有序為特徵,他認為城市如同金剛石一般,具有完美的分子結構,只要掌握了分子結構,無論金剛石外形如何千變萬化,都能對之瞭然於胸。基於此種認識,他把城市分成許多小得不能再分的元素,例如城牆、街道、房屋、河流、橋樑、港口、山崖、戰爭、憂傷、幸福等等,把它們當做構成城市的基本分子,它們是歷經千載而不變的。通過對這些基本元素的不同排列組合,就能演變出大眾眼中各不相同的具體城市。
儘管馬可·波羅描繪的城市千變萬化,但在忽必烈看來,它們只是基本元素的組合方式不同而已,從一個城市到另一個城市並不需要親身去旅行,只需在腦海中把完整的城市拆開,再將碎塊以另一種方式重新組合,就能完成這個轉換。為了證實他的觀點,他派馬可·波羅去尋找他想像出來的城市,“從現在開始,由‘我’來描述城市,而你則說明是否真的存在‘我’所想像的城市,她們是否跟‘我’想像的一樣。”“忽必烈進一步指出,這些基本元素的組合還具有一定規律,只要掌握了這些規律,就能以不變應萬變,對所有城市的形式作出終極推算。這個過程類似於下棋,規則決定每一盤具體棋局。因此,在他的構想中存在著一個樣板城市,它是規則的集中體現。樣板城市應該包含一切符合常規的東西,然後再把種種可能出現的例外計算進去,例外和常規搭配起來,組合出的不同結果就是一個個不同的城市。
忽必烈對城市的以上理解,源自他的帝王身份,這個角色決定了他必須運籌帷幄。帝國疆域遼闊,充滿各種問題,國王不可能踏遍每一寸土地,對每一個問題都親自解決,因此他試圖找到一個一勞永逸的方法,即使足不出戶也能對帝國發生的任何事情明察秋毫處置得當,於是尋找構成城市的恆定元素和發現其組合規律,便成為忽必烈長期凝神沉思的最終目標。雖然馬可·波羅的講述,給他的沉思造成很大障礙,但作為一個成功的征服者和最高權力的占有者,忽必烈的意願是強大的,他自認為發現了世界的恆定結構,無法避免地要求所有人都按自己的意願理解和安排周圍的世界,並希望把這種發現固化,成為指導他人的知識,使之成為正統,內化在人們的意識中,鞏固帝國的統治。
但忽必烈心中同時充滿了矛盾,當他陶醉於自己無懈可擊的構想時,又不斷意識到這種精確完美的構想下隱藏著許多無法克服的漏洞殘缺,“忽必烈的內心總是有兩股巨人的情緒在對抗——征服的驕傲人的認識能力,可以無限發展和達不到終極之美的沮喪。”首先,當他按照自己發明的元素及其組合規律計算出相應的城市時,發現完全符合自己計算的城市根本不存在,現實的城市總是和構想有這樣那樣的矛盾抵梧之處,總是比構想的要複雜得多,總有很多例外和不確定無法被囊括在精確的計算中。忽必烈在頭腦中,辛苦建構起來的金剛石帝國,仿佛被不確定因素抽去了基石一般,瞬間坍塌,變成一堆既無止境又無形狀的廢墟其次,當他征服敵國,擴大疆域時確信能夠把它們納人自己的金剛石帝國中,徹底占有它們。但城市始終是城市,不會因他的占領而改變什麼,他的榮耀也只是在打敗敵國,把旗子插上對方城樓的那一刻得以顯現,而當他離開後,這種對城市的征服和擁有也隨風而散。
對城市來說,那一刻並不能成為永恆,而只會成為一個傳說。對可汗來說,那一刻變成了地圖上的一個點,虛無縹緲,在真實的生活中已沒有意義。卡爾維諾借忽必烈表達了20世紀之前的空間觀,在這種空間觀中,主體對空間具有決定作用。空間沒有自主性,它被主體掌握、改造,歷史就是主體不斷改造空間的過程,如同忽必烈一生所追求的事業一樣,他不斷擴張領土,改造它們,這些領土本身沒有意義,只是充當了證明忽必烈個人能力的證據。若是在幾百年之前,忽必烈應該不會有卡爾維諾小說中的煩惱,但卡爾維諾在這個歷史人物身上,賦予了現代因素,使他陷入了無法控制空間的煩惱。可汗的煩惱,引導人們進一步去反思他所代表的空間觀念。
2、馬可·波羅的“意義之城”
作為商人、臣子和旅行者,馬可·波羅的城市觀正好與忽必烈汗相反。首先,他認為城市不是由一些恆定的基本元素構成,而是由許多例外、不確定、不合邏輯和自相矛盾組成。例如城牆、街道、房屋等這些看似恆定的元素,只要稍稍變換一下時代,或是改變描述者,就變得面目全非。其次,他認為城市的變化沒有規律可循,而是想像、偶然、機緣的產物。因此,他描述的城市從不重複,沒有共同規律,是一座座具體的、零碎的城市。他從不歸納、總結、抽象,而是陶醉於無止盡的敘述中。“記憶、願望、標誌、細小、貿易、眼睛、名字、死者、天空、連綿、隱蔽”這個城市標題是他敘述的起點,它們不斷分出新的枝,雖然不能說它們囊括了城市的全部,但它們卻為無限打開了窗戶。
如果說金剛石帝國是忽必烈破解城市之謎後得出的答案,那么馬可·波羅的城市則是一道沒有謎底的謎之表面,它能提出迫使人回答的問題。人們對迷的破解,構成了一張籠罩在城市上空的意義之網,這張網不斷地擴大,沒有止境。因此,馬可·波羅的城市,是意義之城,它是城市,卻包含了整個世界,“這種包容一切的同時性,將無盡的世界展現在研究者面前,同時其前所未有的挑戰也令人望而卻步。任何想運用諸如語詞和文本來把握這個無所不包的空間的嘗試,都是不可能之舉,只能以絕望而告終。”
3、反思
忽必烈的城市清晰可見、具有統一規則,而馬可·波羅的城市卻包羅萬象、矛盾斷裂,“馬可·波羅描述城市的態度是後現代的,忽必烈卻是後現代之前的。忽必烈在政治享有權力,並想同時掌握知識的控制權,但卻偏偏迷戀於馬可·波羅敘述的城市而無法自拔,馬可·波羅的敘述無聲無息地瓦解著忽必烈的觀念,形成一個看不見的帝國,可汗蛻化為一個傾聽者。兩種關於城市的解釋,兩個帝國,暗中對抗,可汗是否已經淪為一個被動的傾聽者,而馬可·波羅的城市,才是真正的帝國。馬可·波羅的城市觀,是否殖民了忽必烈的頭腦,成為《看不見的城市》中真正的權力話語?答案是,卡爾維諾沒有將知識的權力之柄置於任何一方,他們存在於彼此的差異中,若抹殺這種差異,樹立最終權威,對弈也會失去魅力,這或許正是卡爾維諾在馬可·波羅身邊安排一個過時的帝王的原因所在吧,讓兩個有著完全不同觀念的人,在一起談論不同的城市,這本身就是一種包容。因為城市生活的主題是差異。
無論忽必烈還是馬可·波羅,他們都同時擁有兩個空間,一個是被身份規定了的,即帝王和商人。另一個則是寧靜如煙的木蘭花園,是他們回歸的空間。平日裡,馬可·波羅在擁擠喧鬧的遠方集市上,為胡椒的價格討價還價;在運輸貨物的船上,逆流而上,隨時清點貨物的數量。忽必烈則習慣於端坐朝堂發號施令,習慣於在戰場上馳騁,戰馬嘶鳴,血光四濺。但出於對自由的渴望,他們又時刻想要逃逸出現有身份的制約,逃逸出現實的煩惱,回到生命的原初狀態,回到概念的起點,凝神思索。對木蘭花園,他們有著相同的情感。正如馬可·波羅所說,“即便在擁擠喧鬧之中,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抽身回到這裡,穿上綢緞的袍子,思考見聞與生活,作出結論,觀察遠方。”忽必烈也有同感“‘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花園裡散步,還是渾身染著血汗,騎在馬上率領大軍正奪取你所描述的那些國家,或者正揮刀砍向包圍著城市並爬上城牆的敵人。”
“無論作為帝王和商人的天生宿命,把他們帶到多么遙遠的異地,他們內心深處,始終存留著這片寧靜的花園,持續著斷斷續續的對話,懷念著這些有趣的夜晚。只有在這座花園中,兩個人才能真正得到自由,進入對空間的無限遐想中。在卡爾維諾心中,雖然現代城市已經變得越來越沒有特點,城市之間的距離日益縮短,人們逐漸被城市這個怪獸吞沒,但即使整個世界就只剩下一片堆滿垃圾的荒地, 還有可汗的空中花園。
藝術特色
城市書寫
《看不見的城市》是卡爾維諾用想像編制起來的迷宮,充滿了令人目眩神迷的夢幻感。所有的城市宛若空中樓閣,輕盈地漂浮在天空與大地之間,似乎每座城市都在隨風輕盈地搖擺著,發出若有若無的咯吱聲,城市在陽光下流溢出絢麗的色彩。城市的理性與感性、靜態與動態、單色與多色、模糊和清晰、無形與有形、矛盾與多面等等,都幻影般地投射在卡爾維諾所構造的輕曼之城中。
1、輕逸的文本構架
《看不見的城市》是一部質地輕盈、寓意深厚、魔幻色彩濃郁的後現代作品。該小說,寫的是馬可·波羅向忽必烈汗講述帝國中的各個城市的“故事”。《看不見的城市》小說共分九章,第一章和第九章各有十節,中間各章則各有五節,全書共五十五節。每一章的開頭和結尾都是忽必烈和馬可·波羅之間關於城市的對話,而正文部分則每一節都由馬可·波羅向忽必烈描述一個城市,因此,《看不見的城市》小說,一共講述了55個不同的城市。該作品,各節的標題可以分為兩種類型:第一類是以城市的種類來命名,包括三類:輕逸的城市、連綿的城市、隱蔽的城市;第二類是以觀察城市的角度來命名,包括八種角度:城市與記憶、城市與欲望、城市與符號、城市與貿易、城市與眼睛、城市與名字、城市與死者、城市與天空。這兩種類型加起來就形成11個標題,也就涉及了11個主題,每一個主題包含5個城市。
卡爾維諾對每個城市的描寫都很簡練,長短相近,沒有輕重之別,也沒有主次之分,時間與人物都是零存在,城市與城市之間也無任何牽連。18次對話和思考同樣隨意,既不是時間序列關係,也不是因果邏輯關係。《看不見的城市》小說就是由這5+18個相對獨立的小文本、小片斷組成的。但是,卡爾維諾並不是任由它們散亂地拼湊在一起,而是按照一定的規則把它們集合在一起,形成一個渾然一體、清晰有序的完美整體。即55個章節組成完美的晶體結構,使題目成為一個巨大的菱形。每一章的首標題都不同,但遵循一定的圖案設計在另外章節出現,看似散亂無章,其實文本內部是由作者別出心裁地排列出的精巧組合。
2、城市的靈性之美
《看不見的城市》描繪了形形色色、風格迥異的城市,而所有城市都是建立在想像之上的,卡爾維諾賦予了每座虛構的城市以靈性和生命,透過輕靈的文字構造向讀者傳達了隱蔽的人性。卡爾維諾筆下的城市都是女性,他為每一座城市都取了一個女人的名字,她們神秘、溫柔、曼妙、輕盈、隱忍。然而,卡爾維諾卻只描寫了她們的某一個特性。如:“城市與記憶之四”的左拉——因拒絕變化而走向被遺忘的城市,“為了讓人更容易記住,左拉被迫永遠靜止不變,於是就蕭條了,崩潰了,消失了。大地已經把她忘記了”。“輕逸的城市之一”的伊薩烏拉——一個建在很深的地下湖之上的城市,“這是個一切都向上運動著的城市”。“輕逸的城市之二”的珍諾比亞——“有高腳樁柱和懸空梯子的城市。”“輕逸的城市之三”的阿爾米拉——只有管道的城市,“她沒有牆壁,沒有屋頂,也沒有地板:總之,沒有一點看上去像個城市的地方,只有管道除外”。“城市與眼睛之一”的瓦爾德拉達——鏡像之城,“這座城市的結構特點,就是每一個細節都能反映在它的鏡子中”。“輕逸的城市之四”的索伏洛尼亞——由兩個半邊構成的城市。“輕逸的城市之五”的奧塔維亞——懸在深淵之上的蛛網之城,“在兩座陡峭的高山之間有一座懸崖,城市就懸在半空里,用繩索、鐵鏈和吊橋與兩邊的山體相連”。“城市與死者之五”的勞多米亞——三胞胎城市,“兩座城市的居民有著相同的名字:這是死者的勞多米亞,是墓地,不過,勞多米亞獨特之處在於她不僅是雙胞胎,而且是三胞胎,即還有第三個勞多米亞,那時尚未誕生的城市”。“隱蔽的城市之三”的馬洛奇亞——結束老鼠時代即將開啟燕子世紀的城市。如此等等,每座城市都被描寫得神態各異、栩栩如生。
這些城市雖然不是真實的,但也絕對不是純粹虛幻的,它們是從所有現實的物體城市中提煉出來的概念城市,以形而上的輕盈之態存在著,這些抽象奇詭的城市意象,極具輕盈、透明的效果。而每座城市都是象徵,無論她們的名字、標誌還是城市內部的構建,都是一個個概念化的符號。極具抽象意味的符號背後是輕與重的交織,隱藏著既輕又重的無形世界。
空間想像
“晶體”狀敘事空間:“晶體”既是卡爾維諾小說的創作理念,也是該小說敘事的獨特結構。《看不見的城市》淡化了情節、衝突、人物和環境,簡化了一切冗餘的語言,行文如散文又似寓言。卡爾維諾把各種考慮、各種經歷和各種假設都集中到同一個形象上,而這個形象就是“晶體——象徵表面結構穩定而規則”。城市的形象“像晶體那樣有許多面,每段文章都能占有一個面,各個面相互連線又不發生因果關係或主從關係。它又像一張網,在網上你可以規劃許多路線,得出許多結果完全不同的答案”。同時它還可以“表現幾何圖形的合理性和人類生活的混亂狀態之間的矛盾”。它又是一個完整的結構,在其中我們必然發現“一個情節,一個旅程,一個結論”。
《看不見的城市》以對話的形式,記述了馬可·波羅和忽必烈關於城市的討論和思考,並以短小獨立的篇幅描繪了馬可·波羅記憶中的城市風貌。卡爾維諾匠心獨運地把城市排列成對稱狀,首尾兩章各9個城市,其餘每章各5個城市。不同主題的城市依次出現,形成了5、4、3、2、1的結構模式。這種結構帶給讀者奇幻的閱讀享受:讀者可以選擇按照目錄順序進行閱讀,感受新奇多變的城市風貌;也可以選擇按照相同主題進行跳躍式閱讀,從而探索同一個主題下5個不同城市共同的秘密。55個以女人命名的城市如同55個容貌各異、風姿綽約的女性一樣充滿魅力和吸引力。它們形成了一個立體多面的晶體結構,生動、鮮明,能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似真似幻,似實似虛。它們之間沒有嚴謹的邏輯關係,沒有嚴格意義上的時間關係。因為讀者既無法通過馬可·波羅的敘事描繪出一幅行跡清晰的旅行路線,也無法斷定它們彼此的地理坐標。55個城市甚至都是威尼斯城的一個側面:天就要亮了,他說:“陛下,‘我’已經把‘我’所知道的城市都講給你聽了。”“還有一個你從未講過。”馬可·波羅低下頭來。“威尼斯。”忽必烈說。
馬可·波羅笑了。“你以為‘我’一直在講的是其他什麼東西嗎?”皇帝不動聲色。“可‘我’從未聽你提及她的名字。”馬可·波羅說:“每次描述一座城市時,‘我’其實都會講一些關於威尼斯的事。”每個側面搭建起一個龐大的立體空間,讀者穿梭其中,探索路徑,尋找出口。威尼斯像是這個晶體的核心,不斷向外衍生,又不停向內擴張。於是55個城市生長成了一個有著生命力的完整的晶體,像是一個自行生成的宇宙,充滿了奧秘。“‘我’的帝國是用水晶材料建築的,它的分子排列形式完美無瑕。正是元素的激盪才產生出堅實無比、絕妙無倫的金剛石,產生整座有許多切面的透明的大山。”馬可·波羅旅行(巡查元帝國遙遠的邊疆城市) 經過的城市,在忽必烈眼中構成了帝國“金剛石”般的形象,忽必烈看到、想到的“透明的大山”,也是卡爾維諾給讀者建造的美輪美奐、獨一無二的晶體空間。
敘事藝術
文學敘事的隱喻:《看不見的城市》不僅是關於現代城市的反思和隱喻,也是卡爾維諾對文學創作的思考,對敘事藝術的探索。卡爾維諾用虛構敘事創造了一個可然世界,這個可然世界,是卡爾維諾憑藉語言的力量建構的文學世界:輕逸的語言填充了空間,幻想描繪了可視形象,旅行人馬可·波羅在講述中築造了文學理想,忽必烈在傾聽中成為了理想讀者,城市是現在、未來文學可能存在的狀態及特徵,記憶是歷史,貿易是交流,欲望是語言權利,天空是幻想,符號和名字是文學本身,死者是內容。卡爾維諾建造了一座文學城市,被吊死的篡位者,訴說什麼是歷史,遺棄在碼頭的襁褓里的嬰兒傳遞著什麼是未來。
每一次旅行即是一種敘事,作者扮演不同的旅行者,拆解旅行的記憶,再把它們調換、移動和倒置,以另一種方式重新組合。旅行也是為了回歸,馬可·波羅“越是在遠方城市陌生的小區里迷失方向,就越能了解為到達該城所經過的那些城鎮,再回首追溯旅程各站,重新認識當初起航的海港和年輕時所熟悉的地方,孩提時終日奔跑過的威尼斯的小廣場和自家周圍的一切”。旅行是作者的冒險,越是陌生之地,越是能認識到屬於自己的最本質的內在。精神和情懷都凝聚於此,每一個讀者都在尋找該作品中的“威尼斯”。
“只有馬可·波羅的報告,能讓忽必烈穿越注定要坍塌的城牆和塔樓,依稀看到那倖免於白蟻蛀食的精雕細刻的窗格。”馬可·波羅的敘事決定了忽必烈的目光所及,但讀者也有更多的審美期待,“令忽必烈最感興趣的,是它們周圍的空間,一個未用語言充填過的空間”,人們期待作者的語言帶來的驚喜和感動,卻又害怕被自己語言禁錮,反而希望有空白出現,不需要任何語言填寫,只在閱讀的過程中把自由的地帶補充,把它豐富。“馬可·波羅講述那些地方每天每夜的生活時,又找不到合適的語言,結果,還是回到用手勢、表情和目光來表達。”於是忽必烈從那些未經馬可·波羅的言語修飾過的物件上面,揣摩出了三座城市:“第一座城市是一條魚逃離了鸕鶿的長嘴,卻又落入了漁網;第二座城市是一個赤條條的男子跳過火堆,竟安然無恙;第三座城市是一個骷髏頭,發綠霉的牙齒咬著一顆圓圓的白色珍珠。”從語言的留白處,忽必烈汗獲得了屬於自己的認識,它們象徵了“絕望、勇氣和終極之美”。作者傳遞:這是偉大的藝術才擁有的瑰寶,偉大見於空白,見於自由。
馬可·波羅靠講述來記錄它們的存在。講述的開始,卻是遺失的開始。“記憶中的形象一旦被詞語固定住,就給抹掉了。”作者既擔心因描述而失去故事,又害怕因不描述而不能使其存在,語言充滿困惑和痛苦。馬可·波羅與忽必烈進行著蒙太奇般的對話,也是因為對語言的懼怕和期望。卡爾維諾卻能出色地掌控所有的秘密,或許“根本不存在那些辛苦、吶喊、傷疤和惡臭,只有這株杜鵑花”,他還知道自己所在的城市也擁有一個秘密:它只知道離開,不知道返航。《看不見的城市》每一段對話都可看作一個結尾,最後一段對話也未必是真的結尾。但它已經起航,
就在馬可·波羅對忽必烈的旅行匯報中。卡爾維諾操控了秘密,秘密中還有深沉的啟示:馬可·波羅一塊石頭一塊石頭地描述一座橋。“可是,支撐橋樑的石頭是哪一塊呢?”忽必烈問。“整座橋樑不是由這塊或者那塊石頭,”馬可·波羅答道,“而是由石塊形成的橋拱支撐的。”忽必烈默默地沉思了一陣,然後又問:“你為什麼總跟‘我’講石頭?對‘我’來說只有橋拱最重要。”馬可·波羅回答:“沒有石頭,就不會有橋拱了。”這場討論,如同作者與讀者之間的理解分歧,作者渴望呈現的是A,但讀者或許期待的是B,但A和B其實擁有同樣的本質。橫亘於作者與讀者之間的作品,在不停地被質疑和被闡釋之間變得完整和豐富。石頭和橋樑實質上是卡爾維諾的文學思考:語言和形式(詩學)的關係。該小說真正的意義究竟是在於“石頭”——語言,還是在於“橋樑”——形式, 或許卡爾維諾已經給出了答案:“沒有石頭,就不會有橋拱。”
沒有馬可·波羅的旅行,就沒有忽必烈關於城市的認識。然而講述並不能掌控故事,側耳傾聽才能擁有故事。作者的旅行只是創作的一半,剩下的一半需要讀者來完成,讀者最終成就一部作品。作者給該作品生命,而讀者卻讓它成長。在忽必烈的地圖冊上,是不計其數的城市,有些城市可汗已完全了解,如元大都,無需馬可·波羅的描繪;有些城市需要通過馬可·波羅的旅行來確認,如君士坦丁堡;有些城市早已在歷史中坍塌,只留下廢墟,如特洛伊;有些城市卻會在不久的將來出現,如紐約。“只要每種形式還沒有找到自己的一座城市,新的城市就會不斷產生。一旦各種形式窮盡了它們的變化,城市的末日就開始了。”每一種文學都有它的形式,傳統的文學敘事已經被發揮到極致,卡爾維諾正是要尋找新的形式賦予文學以新的生命。作者傾向於“把語言變成一種沒有重量的東西”,用輕逸取代以往小說的沉重,用輕逸來建造新的文學城市。
《看不見的城市》不僅是卡爾維諾關於小說形式的探討,也是關於小說藝術的思考。馬可·波羅和忽必烈的對話,既是言語的交流也是思想和心靈的交流。在不斷地交流中,城市的面貌得以呈現,城市的形式得以構築,城市的隱喻得以鋪展,以“城市”為象徵的文學(語言與詩學的思考)得以創造。
作品評價
《看不見的城市》小說,以輕逸的筆法構築了如夢般輕盈的城市,以飄逸輕靈之美揭示了現實生活的沉重與人類生存的重負。
——楊曉蓮(四川外語學院中文系教授)
《看不見的城市》是一部以結構主義方法創作出的後現代主義小說。
——蘇宏斌(浙江大學中文系副教授)
作者簡介
伊塔洛·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1923年10月15日—1985年9月19日),義大利作家。父親原是義大利人,母親是撒丁島人。1942年高中畢業後,卡爾維諾在都靈大學上農學系。二戰期間,他與弟弟參加了當地游擊隊。1945年,卡爾維諾全家遷居都靈。二戰後,他在都靈大學攻讀文學,後加入了義大利共產黨。作品有:蛛巢小徑》、《
分成兩半的子爵》、《進入戰爭》、《義大利童話故事》、《樹上的男爵》、《房產投機》、《煙雲》、《不存在的騎士》、《馬可瓦多》、《監票人的一天》、《宇宙奇趣》、《零點起始》、《看不見的城市》、《命運交叉的古堡》、《寒冬夜行人》、《帕洛馬爾》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