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記述了作者廬隱和丈夫1930年東渡日本東京後的次秋遊,對異國秋景作了細緻描寫,引發眷戀祖國的思鄉之情,憂國憂民,表現了海外赤子一片愛國之心。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異國秋思
- 創作年代:1930年
- 文學體裁:散文
- 作者:廬隱
基本信息,作品原文,作品鑑賞,作者簡介,
基本信息
名稱:異國秋思
文體:散文
作者:廬隱(1898~1934),是“五四”時期著名女作家,早期與冰心齊名。她的創作風格直爽坦率,哀婉纏綿。此文記述了她和丈夫1930年東渡日本東京後的一次秋遊,對異國秋景作了細緻描寫,引發眷戀祖國的思鄉之情,憂國憂民,表現了海外赤子一片愛國之心。
作品原文
自從我們搬到郊外以來,天氣漸漸清涼了。那短籬邊牽延著的毛豆葉子,已露出枯黃的顏色來,白色的小野菊,一叢叢由草堆里鑽出頭來,還有小朵的黃花在涼勁的秋風中抖顫。這一些景象,最容易勾起人們的秋思,況且身在異國呢!低聲吟著“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之句,這個小小的靈宮,是瀰漫了悵惘的情緒。
書房裡格外顯得清寂,那窗外蔚藍如碧海似的青天,和淡金色的陽光。還有挾著桂花香的陣風,都含了極強烈的,挑撥人類心弦的力量,在這種刺激之下,我們不能繼續那死板的讀書工作了。在那一天午飯後,波便提議到附近吉祥寺去看秋景,三點多鐘我們乘了市外電車前去,——這路程太近了,我們的身體剛剛坐穩便到了。走出長甬道的車站,繞過火車軌道,就看見一座高聳的木牌坊,在橫額上有幾個漢字寫著“井之頭恩賜公園”。我們走進牌坊,便見馬路兩旁樹木蔥籠,綠蔭匝地,一種幽妙的意趣,縈繚腦際,我們怔怔地站在樹影下,好像身入深山古林了。在那枝柯掩映中,一道金黃色的柔光正蕩漾著。使我想像到一個披著金綠柔發的仙女,正赤著足,踏著白雲,從這裡經過的情景。再向西方看,一抹彩霞,正橫在那迭翠的峰巒上,如黑點的飛鴉,穿林翩翻,我一縷的愁心真不知如何安派,我要吩咐征鴻把它帶回故國吧!無奈它是那樣不著跡的去了。
我們徘徊在這濃綠深翠的帷幔下,竟忘記前進了。一個身穿和服的中年男人,腳上穿著木屐,提塔提塔的來了。他向我們打量著,我們為避免他的覷視,只好加快腳步走向前去。經過這一帶森林,前面有一條鵝卵石堆成的斜坡路,兩旁種著整齊的冬青樹,只有肩膀高,一陣陣的青草香,從微風裡盪過來,我們慢步的走著,陡覺神氣清爽,一塵不染。下了斜坡,面前立著一所小巧的東洋式茶館,裡面設了幾張小矮几和坐褥,兩旁列著櫃檯,紅的蜜桔,青的蘋果,五色的雜糖,錯雜地羅列著。
“呀!好眼熟的地方!”我不禁失聲地喊了出來。於是潛藏在心底的印象,陡然一幕幕地重映出來,唉!我的心有些抖顫了,我是被一種感懷已往的情緒所激動,我的雙眼怔住,胸膈間充塞著悲涼,心弦淒緊地搏動著。自然是回憶到那些曾被流年蹂躪過的往事;“唉!往事,只是不堪回首的往事呢!”我悄悄地獨自嘆息著。但是我目前仍然有一副逼真的圖畫再現出來……
一群驕傲於幸福的少女們,她們孕育著玫瑰色的希望,當她們將由學校畢業的那一年,曾隨了她們德高望重的教師,帶著歡樂的心情,渡過日本海來訪蓬萊的名勝。在她們登岸的時候,正是暮春三月櫻花亂飛的天氣。那些綴錦點翠的花樹,都是使她們樂游忘倦。她們從天色才黎明,便由東京的旅捨出發;先到上野公園看過櫻花的殘裝後;又換車到井之頭公園來。這時疲倦襲擊著她們,非立刻找個地點休息不可。最後她們發現了這個位置清幽的茶館;便立刻決定進去吃些東西。大家團團圍著矮凳坐下,點了兩壺龍井茶,和一些奇甜的東洋點心,她們吃著喝著,高聲談笑著,她們真像是才出谷的雛鶯;只覺眼前的東西,件件新鮮。處處都富有生趣。當然她們是被摟在幸福之神的懷抱里了。青春的愛嬌,活潑快樂的心情,她們是多么可艷羨的人生呢!
但是流年把一切都毀壞了!誰能相信今天在這裡低徊追懷往事的我,也正是當年幸福者之一呢!喔!流年,殘刻的流年呵!它帶走了人間的愛嬌,它蹂躪英雄的壯志,使我站在這似曾相識的樹下,只有咽淚,我有什麼方法,使年光倒流呢!
唉!這僅僅是九年後的今天。呀,這短短的九年中,我走的是崎嶇的世路,我攀緣過陡削的崖壁,我由死的絕谷里逃命,使我嘗著忍受由心頭淌血的痛苦,命運要我喝乾自己的血汁,如同喝玫瑰酒一般……
唉!這一切的刺心回憶,我忍不住流下辛酸的淚滴,連忙離開這容易激動感情的地方吧!我們便向前面野草漫徑的小路上走去,忽然聽見一陣悲惻的唏噓聲,我仿佛看見張著灰色翅翼的秋神,正躲在那厚密枝葉背後。立時那些枝葉都悉悉索索地顫抖起來。草底下的秋蟲,發出連續的唧唧聲,我的心感到一陣陣的淒冷;不敢向前去,找到路旁一張長木凳坐下。我用滯呆的眼光,向那一片陰陰森森的叢林裡睜視,當微風分開枝柯時,我望見那小河裡潺xu碧水了。水上縐起一層波紋,一隻小划子,從波紋上溜過。兩個少女搖著槳,低聲唱著歌兒。我看到這裡,又無端感觸起來,覺得喉頭梗塞,不知不覺嘆道:
“故國不堪回首”,同時那北海的紅漪清波浮現眼前,那些手攜情侶的男男女女,恐怕也正搖著畫槳,指點著眼前清麗秋景,低語款款吧!況且又是菊茂蟹肥時候,料想長安市上,車水馬龍,正不少歡樂的宴聚,這飄泊異國,秋思淒涼的我們當然是無人想起的。不過,我們卻深深地眷懷著祖國,渴望得些好訊息呢!況且我們又是神經過敏的,揣想到樹葉凋落的北平,淒風吹著,冷雨灑著的這些窮苦的同胞,也許正向茫茫的蒼天悲訴呢!唉,破碎紊亂的祖國呵!北海的風光不能粉飾你的寒傖!今雨軒的燈紅酒綠,不能安慰憂患的人生,深深眷念祖國的我們,這一顆因熱望而顫抖的心,最後是被秋風吹冷了。
作品鑑賞
廬隱被茅盾先生譽為“‘五四’的產兒”、“覺醒了的一個女性”,在時代的感召下,她憑藉著女性特有的視角和自己率真的性情,以鮮明的創作個性、眾多的文學作品、獨特的藝術風格,在“五四”以來的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篇章。廬隱是1921年7月文學研究會在北京成立時參加成立大會的唯一女性。在當時讀者的心目中,廬隱與其同鄉冰心齊名,堪稱新文壇上的雙星座。然而,廬隱一生坎坷,在三十六歲時便因難產而辭世。對於中國新文學,這不能不說是一個損失。
文章的前半部分抒寫令人陶醉的異國的秋景。東京郊外“蔚藍如碧海似的青天”和“淡金色的陽光”,還有“挾著桂花香的陣風”,挑撥著人類的心弦。井之頭公園蕩漾著的“金黃色的柔光”和“濃綠深翠的帷幔”怎不讓人留戀駐足?景物描寫文字清新典雅,語勢柔婉,如行雲流水,具有一種自然和諧的節奏。然而,廬隱筆下的景物也是作家從情為文的衍生,情景融合極妙,西方的“一抹彩霞”(故國在日本的西邊)和“征鴻”等,實際上是女作家的有意選擇,烘托出感傷的情調。而眼熟的東洋式茶館則直接激起了作家對流年往事的感懷。廬隱在文學主張方面強調:“文學創作者是重感情,富主觀,憑藉於剎那間的直覺,而描寫事物,創造意境;不模仿,不造作,情之所至,意之所及,然後,發為文章,其效用則在安慰人生,鞭策人生。”
作品的後半部分是對“殘刻流年”的傷感。眼前一切美景缺乏家鄉的溫馨,缺乏一種心曠神怡的感受。作家隨時從觀賞中抽出身來,作“故國神遊”,去惋惜流年讓青春早逝。當作家陷入對祖國的思念後便難以自拔,於是她又想到了“北海的紅漪清波”、“那些手攜情侶的男男女女”,想到家鄉的“菊茂蟹肥”,想到“長安街上”的“車水馬龍”,“這飄泊異國,秋思淒涼的我們深深地眷懷著祖國”。只有祖國才是自己的,而自己的一切也都屬於祖國。這是流淌在通篇文字底下的一股激情。同時,廬隱還不忘對現實的污濁與醜惡給以鞭笞,“揣想到樹葉凋落的北平,淒風吹著,冷雨灑著的這些窮苦的同胞,也許正向茫茫的蒼天悲訴呢”。廬隱曾感嘆:“無論怎么樣窮人總沒有幸福!無論什麼幸福窮人都是沒份的!”“窮人真是可憐呢!……什麼是世界,簡直是一座慘愁怨苦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