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魚片文化

生魚片文化

生魚片是中國最古老的傳統食物之一,就像其它食物一樣,伴隨生魚片誕生的生魚片文化也源遠流長,日本料理中的刺身文化,魚膾文化,都是生魚片文化的一部分。與牛羊等其它肉類比較,魚肉更適合生吃。當今世界上流行的各大菜系中,以日本料理使用生肉最多,而日本料理中的生肉,絕大部份是生魚,正是魚肉更適合生吃的有力證據。

生魚片又稱魚生,古稱魚膾、膾或鱠,是以新鮮的魚貝類生切成片,蘸調味料食用的食物總稱。生魚片起源於中國,有著悠久的歷史,後傳至日本、朝鮮半島等地,在日本是很受歡迎的食物。生魚片製作簡單,食用可口,營養豐富。但同時也從兩個方面來權衡利弊:從營養學角度說,生魚片沒有經過傳統的炒、炸、蒸等烹飪方法,因此營養物質完全沒有流失,是一道極富營養的菜餚,但是從衛生角度考慮,如果生魚片沒有經過很好地處理,會成為人們患傳染病的根源。

基本介紹

  • 中文名:生魚片
  • 主要食材:新鮮魚、貝,調料醬
  • 分類:粵菜
  • 口味:甜、辣
  • 別稱:魚生,古稱魚膾、膾或鱠
  • 起源:中國
歷史,先秦時代,隋唐宋時期,宋遼金元,元明清時期,近現代,魚品,斫膾刀藝表演,金齏玉膾,結語,

歷史

生魚片是中國最古老的傳統食物之一,有文字記錄的歷史可上溯到周宣王五年,即公元前823年。出土青銅器《兮甲盤》上的銘文記載,那一年,周師於彭衙(今陝西白水縣境內)擊敗入侵的獫狁部落。《詩經·小雅·六月》篇記錄了同一次戰事,並描述了凱旋歸來後,領軍將領尹吉甫私宴張仲及其他友人,主菜為燒甲魚與生鯉魚片,詩中寫做“炮鱉膾鯉”。“膾”字指切細的生肉,也可表示把肉切細的動作。制膾的材料,有魚、牛、羊等肉類。秦漢之後,牛、羊膾極為罕見,膾幾乎僅指魚膾,後來又衍生出一個“鱠”字,專門表示生魚片。“膾”和“鱠”兩字經常混用,但不可與“燴”字混淆;用火加工食物,才叫“燴”。詩《六月》篇是中國北方魚膾的最早記錄,中國南方缺乏類似的遠古文獻。直到一千多年後,東漢趙曄才在《吳越春秋٠闔閭內傳》中寫道,吳軍攻破楚都郢後,吳王闔閭設魚膾席慰勞伍子胥,吳地才有了魚膾。如果我們相信趙曄的說法,那是在公元前505年。《吳越春秋》的內容,許多來自民間傳說,不全可信,但在沒有其它資料的情況下,不妨姑妄聽之。魚膾在古代是流行食品,可以從東漢應劭在《風俗通義》中的記載得到證明。這本書收錄了各地的風俗習慣和奇人奇事,其中一條是:“祝阿不食生魚”。祝阿(今山東齊河縣祝阿鎮)的居民不吃生魚,應劭認為是奇風異俗,所以才書上一筆。祝阿人不食生魚的習俗,一直堅持到隋朝,在《隋書·地理志》中有更詳細的記載。
生魚片生魚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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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膾作為中國飲食文化的組成部分,經過長期的發展,在唐宋兩朝達到極盛,元明以後漸見衰微,到清末成為昨日黃花,終於從中國的主流飲食中消失。

先秦時代

論語》中有對膾等食品“不得其醬不食”的記述,故先秦之時的生魚膾當用加蔥、芥的醬來調味。《孟子·盡心下》亦有提及膾。曾晰嗜羊棗,而曾子不忍食羊棗。公孫丑問曰:“膾炙與羊棗孰美?”孟子曰:“膾炙哉!”公孫丑曰:“然則曾子何為食膾炙而不食羊棗?”曰:“膾炙所同也,羊棗所獨也。諱名不諱姓,姓所同也,名所獨也。”這亦是成語“膾炙人口”的由來,原意是指膾炙的美味,後來指作品受歡迎和為人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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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漢魏晉南北朝
秦漢之後,牛、羊等家畜和野獸的膾漸少見,膾通常都是魚膾,又衍生出一個“鱠”字專指生魚片。“膾”和“鱠”經常混用。東漢時,廣陵太守陳登很愛吃生魚膾,因為過量食用而得腸道傳染病及寄生蟲一類的重病,後經名醫華佗醫治才康復,但他康復後仍然繼續吃生魚片,終因為貪吃生魚片而死。三國魏的曹植也喜歡吃魚生,他的《名都篇》里有:“膾鯉臇胎蝦,炮鱉炙熊蹯”,把魚生蘸著小蝦醬吃。南北朝時,出現金齏玉膾,是中國古代生魚片菜色中最著名的,此名稱出現在北魏賈思勰所著《齊民要術》書中。在“八和齏”一節里詳細地介紹了金齏的做法。“八和齏”是一種調味品,是用蒜、姜、橘、白梅、熟粟黃、粳米飯、鹽、醬八種料製成的,用來蘸魚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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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宋時期

隋朝時,隋煬帝到江都,吳郡松江獻鱸魚,煬帝說:“所謂金齏玉膾,東南佳味也。”可見隋煬帝也很喜歡吃魚膾。除了蘸醬佐食外,亦有並用各種生菜拌食的食法,這種食法還很講究色彩和造型上的視覺美感。唐朝是食用生魚片的高峰期,有不少詩詞反映魚膾的流行程度。李白的《魯中都有小吏逢七朗以斗酒雙魚贈余於逆旅因鱠魚飲酒留詩而去》於詩題就提及生魚片;王維在《洛陽女兒行》詩中寫道“侍女金盤膾鯉魚”;王昌齡的《送程六》詩道“青魚雪落鱠橙虀”;白居易的《輕肥》詩就提到:“膾切天池鱗”,又有《松江亭攜樂觀漁宴宿》寫道:“朝盤鱠紅鯉”;晚唐夏彥謙的《夏日訪友》詩則有“冰鯉斫銀鱠”;五代後蜀君主孟昶寵妃花蕊夫人的《宮詞》亦提到“日午殿頭宣索鱠”。可見唐至五代時,生魚片不但是宮廷中常見的食品,也是平民的日常菜餚,甚至出遊時也會就地取材。生魚片亦是於唐代傳至日本。
風俗通義》與《隋書٠地理志》中“祝阿不食生魚”的記載,反證魚膾是祝阿以外其它地方的流行食品。唐宋兩朝有數以百計的傳世詩詞,從正面反映魚膾的流行程度。杜甫於唐玄宗天寶十二載(763年)創作的《麗人行》詩,描敘了楊貴妃的姐姐秦國夫人與虢國夫人春遊時的驕奢場面,詩中有關飲食部分是:“紫駝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盤行素鱗。犀箸厭飫久未下,鑾刀縷切空紛綸”。兩位皇姨山珍海味吃膩了,春遊時,隨行的大師傅起勁地敲打鑾刀表演斫膾,她們還是沒有胃口。安史之亂之後,一度太監當權。白居易於唐憲宗元和五年(810年)前後創作的《輕肥》詩,描寫了身居高位的太監的專橫跋扈,他們的飲食是:“尊罍溢九醞,水陸羅八珍。果擘洞庭桔,膾切天池鱗”。“洞庭桔”是太湖洞庭山的桔子,“天池鱗”指海產的魚類,長途運送到長安,價錢都很昂貴。長安離海岸數千里,不知古代在運輸海魚時,途中是怎樣保鮮的。魚膾也是皇家宴會上的佳肴。五代時蜀主孟昶(934-965年在位)的寵妃花蕊夫人填寫的一首《宮詞》,描繪了後蜀君臣乘坐遊艇在成都錦江上宴樂的情景,寫得頗為明快:“廚船進食簇時新,侍宴無非列近臣。日午殿頭宣索鱠,隔花催喚打魚人”。
魚膾不但是王侯權貴宴會上的珍饈,也是士大夫與平民百姓家中的菜饌。晚唐唐彥謙的《夏日訪友》詩,紀錄了他事先沒打招呼,探訪鄉居的老友的情形。主人待客的食物中,就有生鯉魚片:“春盤擘紫蝦,冰鯉斫銀鱠。荷梗白玉香,荇菜青絲脆。臘酒擊泥封,羅列總新味”。宋代詩人蘇軾與陸游都嗜好生魚片,他們現存的與魚膾有關的詩詞分別有十三首和三十七首之多。宋神宗熙寧五年(1072年),蘇軾在杭州任職,要到湖州辦事,還未動身,先給湖州太守孫覺寄詩《將之湖州戲贈莘老》打招呼,詩中列舉了湖州的美味:“顧渚茶芽白於齒,梅溪木瓜紅勝頰。吳兒膾縷薄欲飛,未去先說饞涎垂”。紫筍茶(即茶芽)與木瓜是湖州的名產,而湖州的金齏玉膾更是遠近聞名。蘇軾此詩的用意是提醒好友:招待蘇某的時候,可別忘了金齏玉膾。宋孝宗淳熙十四年(1187年),陸游在嚴州(今浙江建德市)任知州,有一次在郊外看到漫山遍野白茫茫的蕎麥花,憾嘆良久後寫下《秋郊有懷四首》。詩中回憶早年的農耕生活:“頗憶故鄉時,屏跡謝車馬。水宿依蟹舍,泥行沒牛骻。作勞歸薄暮,濁酒傾老瓦。縷飛綠鯽膾,花簇赬鯉鮓”。勞累了一天以後,喝老酒吃生魚片,想必給詩人留下了難忘的印象。陸游的故鄉山陰在今紹興市境內,南宋時期山陰農村的開發程度已經較高。但即使在偏僻的山區,生魚片也是尋常菜餚。與陸游齊名的同時代詩人范成大的《田家》詩,描繪了山村農家與世無爭的生活:“稚子呼牛女十薪,山妻自膾小溪鱗。安知曝背庭中老,不是淵明行輩人”。
魚膾也見於送別和行旅詩中。盛唐詩人王昌齡的《送程六》詩道:“冬夜傷離五溪,青魚雪落鱠橙齏。武岡前路看斜月,片片舟中雲向西”。這首詩寫於天寶七載至十四載(758-765年),王昌齡在流放地龍標任縣尉期間。龍標與武岡分別在今湘西洪江市黔陽舊城與城步苗族自治縣境內,同屬苗、瑤、侗、土家等少數民族祖先聚居的“五溪蠻”地區。唐代,“五溪蠻”地區開發程度很低,縣治大都設在山寨里。在這樣的“荒蠻”之地,魚膾亦是人們送別時的食品。宋孝宗幹道五年(1170年),陸游乘船從長江水道入川,途經江西北境的小孤山時,寫了《舟過小孤有感》,詩中有:“未嘗滿箸蒲芽白,先看堆盤鱠縷紅”。船到今湖北黃石市西塞山下,恰逢中秋,停靠在長江中的散花洲邊過夜。許多年後,陸游寫了《醉中懷江湖舊遊偶作短歌》,追述了那天晚上賞月的情景:“散花洲上青山橫,野魚可膾菰可烹。脫冠散發風露冷,臥看江月金盆傾”。從這兩首詩可知,過小孤山和散花洲時,船上的菜餚是隨地取材的。蒲芽是香蒲的嫩芽,菰是茭白筍,宋代長江岸邊與江中沙洲上想必長滿了香蒲和菰一類的水生植物,可以順手採集來當蔬菜食用。在這樣的綠色生態環境中,撈捕“野魚”做生魚片也不會是很困難的事。
與魚膾有關的行旅詩裡面,當以李白的《魯中都有小吏逢七朗以斗酒雙魚贈餘於逆旅因鱠魚飲酒留詩而去》記敘得最為詳細。天寶六載(747年),李白攜帶幼子路過中都(今山東汶上縣),一位與李白素不相識,名叫逢七朗的小吏(相當於今天縣政府里的普通科員),提著一罐當地釀造的土酒、兩尾剛從汶水里捕獲的活魚,興沖沖地找到客棧里來拜訪詩人。李白深為感動,親自操刀斫膾,與自已詩歌的愛好者對飲盡歡,並在離別時,贈詩一首:
魯酒若虎魄(琥珀),汶魚紫錦鱗。山東豪吏有俊氣,手攜此物贈遠人。酒來我為傾,鱠作別離處。雙鰓呀呷鰭鬣張,跋剌銀盤欲飛去。呼兒拂幾霜刃揮,紅肌花落白雪霏。為君下箸一餐罷,醉著金鞭上馬歸。
上面摘錄的的詩文說明,從北方到南方,從鄉村到城鎮,從山寨到都會,從茅舍到宮庭,從家居到旅行,從待客到自用,無論春夏秋冬,唐宋兩朝先民的食物當中,都有生魚片。由於缺乏量化的資料,難以估計生魚片在當時食物中所占的比重,但如用“流行”兩字來形容,似乎並不過份。
論及宋朝時,不可忘記女真貴族建立的金王朝曾統治中國北部達一百零九年之久。據南宋史家徐夢莘的《三朝北盟會編》記載,女真人喝粥、下飯的菜餚“止以魚生、獐生,間用燒肉”。魚生就是生魚片,獐生是生獐子肉。這是女真人入主中原以前的習俗。金末名醫張從正在醫書《儒門事親》中說:“又如北方貴人,愛食乳酪、牛酥、羊生、魚膾、鹿脯、豬臘、海味甘肥之物”。“北方貴人”指女真貴族,他們在入主中原後,仍然喜愛生魚片。女真族完顏王室統治下的中國北部,與漢族趙宋王室統治下的中國南部,在吃生魚片這一風俗習慣上不存在巨大的差異。

宋遼金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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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時食用魚膾依然很普遍,文獻中有名可吃的魚膾達三十八種,如“魚鰾二色膾”、“紅絲水晶膾”、“鮮蝦蹄子膾”、“鯽魚膾”、“沙魚膾”、“水母膾”、“三珍膾”等。相傳揚州城內梅聖俞家有一女傭擅做魚生,歐陽修知道後每就常常帶鮮魚找那位女傭為他做魚生。此外,蘇軾與陸游都喜歡吃生魚片,他們現存的與魚膾有關的詩詞就分別有十三首和三十七首之多。蘇軾的《將之湖州戲贈莘老》列舉了湖州的美味,其中一句是“吳兒膾縷薄欲飛”,就是指湖州的生魚片。陸游《秋郊有懷四首》提到“縷飛綠鯽膾,花簇赬鯉鮓”,又有《醉中懷江湖舊遊偶作短歌》寫道“野魚可膾菰可烹”。
金朝女真人亦有食用生魚片的習慣,據南宋史家徐夢莘的《三朝北盟會編》記載,女真人於入主中原前就有以生魚片作為菜餚:“止以魚生、獐生,間用燒肉”。金朝末年的名醫張從正在醫書《儒門事親》中記載了女真入主中原後的飲食,他說:“又如北方貴人,愛食乳酪、牛酥、羊生、魚膾、鹿脯、豬臘、海味甘肥之物”就是女真貴族,入主中原後仍然喜愛生魚片。

元明清時期

蒙古鐵騎滅亡金和南宋後,生魚片也出現在元宮裡。蒙族太醫忽思慧的《飲膳正要٠聚珍異饌》篇,著錄了他經手過的,幾代元朝皇帝食用過的菜譜,其中一道菜就是魚膾。這道菜是生鯉魚片,調料為加芥末爆炒過的薑絲、蔥絲、蘿蔔絲和香菜絲,經胭脂著色,用鹽、醋提味。《飲膳正要》的《食物相反》、《食物中毒》、《魚品》諸篇,也都論及魚膾,說明元宮裡還有其它沒有列入《聚珍異饌》篇的魚膾菜。在民間,吃生魚片的習俗繼續存在。畫家倪雲林的《雲林堂飲食制度集》中,介紹了用生魚片拌涼麵的吃法,頗具創意。魚膾也見於雜劇、散曲、小令等諸多形式的元曲里。關漢卿的雜劇《望江亭中秋切膾旦》,全劇以譚記兒喬扮漁婦,為楊衙內切膾,趁機盜走皇家信物為中心。這齣雜劇為近代京劇《望江亭》和川劇《譚記兒》的原本。在涉及魚膾的小令里,劉可久的《南呂٠閱金經٠湖上書事》,描繪了作者與斫膾的風塵婦女調笑的情景,寫得生動活潑、別有趣味:“玉手銀絲膾,翠裙金縷紗,席上相逢可喜煞。插!一枝茉莉花。題詩罷,醉眠沽酒家”。
到了明朝,白話小說的創作空前繁榮。在施耐庵的《水滸》與羅貫中的《三國演義》中都有魚膾的描述。《水滸》第二回“王教頭私走延安府,九紋龍大鬧史家村”里,形容附馬王晉卿生日宴會的奢侈排場時,用上了魚膾:“水晶壺內,盡都是紫府瓊漿;琥珀杯中,滿泛著瑤池玉液。玳瑁盤堆仙桃異果,玻璃碾供熊掌駝蹄。鱗鱗膾切銀絲,細細茶烹玉蕊”。《三國演義》第十四卷“魏王宮左慈擲杯”中描寫了曹操大會眾臣的宴會上,左慈從水池中釣出鱸魚的故事:
少頃,庖官進魚膾。慈曰:“此膾得松江鱸魚做之尤美”。操曰:“千里之隔,安能取之?”慈曰:“易爾”。教取釣竿來,於堂下忽有一池水,慈持竿,頃刻釣數十尾大鱸魚放在殿上。操曰:“吾池中原有此魚”。慈曰:“大王何相欺也?天下鱸魚只兩腮,惟有松江鱸魚有四腮,此可辨也”。眾官視之,果是四腮也。
“左慈釣鱸”與上述“介象釣鯔”的故事情節幾乎完全相同,兩者分別源出乾寶的《搜神記》與葛洪的《神仙傳》。乾寶與葛洪同是東晉初期人,據《晉書》記載,兩人非但相識,而且交情不淺,為什麼會出現“一個故事,兩種表述”的情形,原因不明。南北朝時,兩種版本同時流行。東晉顧愷之《吳王斫膾圖》畫中的情節與葛洪同一版本;劉宋范曄《後漢書٠左慈傳》中的故事,則與乾寶的版本類似。後來,“左慈釣鱸”的故事編入《三國演義》之中,使其廣為流傳,而很少還有人知道“介象釣鯔”的故事。
在明代馮夢龍的短篇小說集《喻世明言》第九卷《裴晉公義還原配》篇,以及凌濛初的短篇小說集《二刻拍案驚奇》收錄的《宋公明鬧元宵》雜劇里,也都提到了魚膾。
但在明朝,魚膾流行的程度已經大為降低。上列小說里有關魚膾的故事,全部都是前朝舊事重提。施耐庵等人在寫作《水滸》、《三國演義》與《喻世明言》時,都有民間流傳的話本為依據。人們不知道小說里的魚膾,是原始話本的遺存,還是作者當時生活的環境中社會風俗的反映。即使這些描述確實反映了明代的飲食習慣,魚膾在明人小說中出現的頻度也遠遠低於在唐宋詞詩中出現的頻度。在其它明代長篇小說如《金瓶梅》、《西遊記》、《封神演義》及短篇小說集如《醒世恆言》、《警世通言》、《初刻拍案驚奇》里,都沒有見到魚膾。筆者在明人小說中搜羅到的涉及魚膾的故事的數量,還不如單獨一本唐人筆記《酉陽雜俎》中的多。魚膾在明代的衰微,還可從金齏玉膾的命運得到印證。上面曾提到金齏玉膾-香柔花拌生鱸魚片是東南地方的名菜,但到明末,當地人已經不知道香柔花是何物。李曄在《紫桃軒雜綴》里介紹《斫膾書》時,曾對書中所說的“香柔花”是什麼提出疑問。李曄是浙江嘉興人,明神宗萬曆二十年(1592年)進士,長期在江南水鄉任職與生活。像他這樣的土生土長的本地人都不知道香柔花,可見金齏玉膾已經從其發源地的選單中消失。一葉落而知秋,金齏玉膾被人遺忘,正是魚膾凋零的標誌。
在清代文獻里,乃然有魚膾的記載,康熙十八年與十九年(1679,1680年)夏天,高士奇在西苑無逸殿旁值班,隨時準備應對皇帝的諮詢。他在此期間寫作的《西苑侍直》詩里有:“恩饌給銀絲膾,宣敕人乘青翰舟”,可知清宮御廚中有生魚片供應。生活在嘉慶、道光、鹹豐、同治四朝的名醫王士雄(1808- 1868年)在所著《隨息居飲食譜》里也對魚膾進行了論述,王士雄活動的地域在江浙一帶,反映這一地區還有人吃生魚片。事實上,直到今天,中國北方滿族和赫哲族的一些村落,以及中國南方許多漢族聚居地區,乃遺留吃生魚片的習俗。生魚片在中國至今沒有斷絕,但已經不是主流飲食的組成部分。在大多數海內外華人的意識里,生魚片是日本料理,屬於異國風味,和中國菜餚毫無關係。
約在明清之交,禽、獸肉膾已經消失了,但清代文獻仍然有魚膾的記載,高士奇的《西苑侍直》詩有:“沾恩饌給銀絲膾”,所記的是康熙十八年與十九年(1679和1680年)夏天的事,可知清宮中有生魚片供應。生活在江浙一帶的名醫王士雄(1808-1868年)在所著《隨息居飲食譜》里也對魚膾進行了論述。清李調元《南越筆記》:“粵俗嗜魚生,以鱸以(魚奧)以鰽白以黃魚以青鱭以雪齡以鯇為上。鯇又以白鯇為上。以初出水潑剌者,去其皮劍,洗其血腥,細膾之以為生,紅肌白理,輕可吹起,薄如蟬翼,兩兩相比,沃以老醪,和以椒芷,入口冰融,至甘旨矣。而鰣與嘉魚尤美。”反映魚生以殘餘的型態繼續流行於江南和嶺南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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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清劉伯溫把魚生的製作方法寫進《多能鄙事》一文中:“魚不拘大小,以鮮活為上,去頭尾,肚皮,薄切攤白紙上晾片時,細切為絲,以蘿蔔細剁薑絲拌魚入碟,雜以生菜、芥辣、醋澆。”但當時魚膾流行的程度已經大為降低。李時珍的《本草綱目》仍有記載魚膾:“劊切而成,故謂之膾,凡諸魚鮮活者,薄切洗淨血腥,沃以蒜齏姜醋五味食之”。

近現代

近現代現代中國北方滿族和赫哲族的一些村落仍然有吃生魚片的習俗,南方某些漢族聚居區亦遺留吃生魚片的習俗,但是大多數海內外華人的意識里,生魚片是日本料理,很少人知道它起源於中國。各地的生魚片嶺南魚生據《南越遊記》載,嶺南人喜以草魚作魚生,佐以瓜子、花生、蘿蔔、木耳、芹菜、油煎麵餌、冬粉、豆腐乾混合而成的調料。嶺南人喜取草魚活者,剖割成屑,佐以瓜子、落花生、蘿蔔、木耳、芹菜、油煎麵餌、冬粉、腐乾,匯而食之,名曰魚生。”“復有魚生粥,其中所有諸品,因魚生之名而名之”

魚品

鯉魚是最常用的魚膾材料。上面提到,有文字記錄的最早的魚膾是生鯉魚片,而有文字記錄的最早進入飲食市場的魚膾也是生鯉魚片。辛延年的《羽林郎》詩,描敘西漢大將軍霍光的家奴調戲在酒店中打工的胡女,受到胡女嚴拒的故事。詩中姑娘唱道:“就我求清酒,絲繩提玉壺。就我求珍餚,金盤鱠鯉魚”。辛延年是東漢時人,這首詩說明,至遲在東漢時期,魚膾已經在餐館裡出現。魚膾進入飲食市場的時間應該早得多,但沒有更早的文字記錄保存下來。到了唐朝,皇帝姓李,“鯉” 字和“李”字諧音,唐明皇於開元三年(715年)和十九年(731年)前後兩次下令禁捕鯉魚,事見新、舊《唐書·玄宗本紀》。但這兩道禁令並沒有認真執行,平民百姓甚至政府官員都照吃鯉魚不誤。《全唐詩》裡面,就有數以十計的與捕食鯉魚有關的詩歌。第一道禁令發布後一年,少年王維在《洛陽女兒行》詩中寫道:“良人玉勒乘驄馬,侍女金盤膾鯉魚”,全不給李家天子一點面子。唐敬宗寶曆二年(825年)秋天,白居易在蘇州剌史任上,到轄區內的松江亭觀賞打魚,他不但不阻止漁民捕捉鯉魚,而且自已還吃了鯉魚,有他的《松江亭攜樂觀漁宴宿》詩為證:“朝盤鱠紅鯉,夜燭舞青娥”(白天吃生鯉魚片,晚間看歌妓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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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氣最大的魚膾材料是鱸魚。西晉未年,吳郡(治所在今蘇州市)人張翰在洛陽的司馬冏齊王府中任職。晉惠帝太安元年(302年)秋天,正是司馬冏權勢高漲、獨攬朝政的時候,張翰看到滿天飛舞的黃葉,忽然想起現在正是家鄉鱸魚收穫的季節,生鱸魚片搭配蓴菜羹下茭米飯的滋味何等鮮美,禁不住高歌一曲:
秋風起兮木葉飛,吳江水兮鱸正肥。三千里兮家未歸,恨難禁兮仰天悲。
唱罷,隨即辭官回鄉吃鱸膾解恨去了。不久,司馬冏在皇族內斗中被殺,他的許多下屬受到株連,張翰僥倖逃過一劫。秋風鱸膾自此成為一個典故,當有人思念故鄉時,或憧憬自[和]由自在的江湖生活時,或感覺仕途風波險惡有意急流勇退時,無論老家產不產鱸魚,都使用這個典故。
但鱸魚並不是魚膾的頂級材料。傳說孫權曾與術士介象討論什麼魚做生魚片最好,介象推薦鯔魚。孫權嘆息道,鯔魚出在東海,可望而不可及(當時孫權的大本營設在武昌)。介象讓人在大殿中央挖出一個小坑,灌滿清水,隨即從水坑中釣出鯔魚來。鯔魚俗稱子魚、烏魚,魚肉與魚子都以鮮美聞名,曾是南宋御膳房中的珍餚,但在古代捕獲量稀少,平民百姓難得品嘗。唐人楊曄對魚品另有一說。他在《膳夫經》中把適合做生魚片的魚分成三個等級:列入頭等的只有鯽魚,次等的有鯁魚、魴魚、鯛魚和鱸魚,再次等的包括鱭魚、味魚、玲(原字為魚傍)魚、黃魚和竹魚。其它魚在他眼裡都不入流。楊曄的觀點是否正確,見仁見智,各人口味不同,似乎不能一概而論。杜甫吃過魴魚做的生魚片後,曾讚美“魴魚肥美知第一”,北宋詩人劉攽也稱道“魴魚如玉鱠第一”,而清代名醫王士雄卻說,做生魚片“青魚最勝”,“沃以麻油椒料,味甚鮮美,開胃析酲”。
上面提到的魚類當中,鯔、鯛、玲是海魚,鯉、鯽、魴、青、鯁、味、竹是河魚。黃、鱸、鱭是鹹、淡水兩棲魚類。但在生殖季節,鱸魚要從江河裡游到近海淺灘處產卵,鱭魚則要從海里游到江河裡產卵,這兩種魚的產地主要在淡水區域。由此可見,中國魚膾與日本剌身的取材不同,剌身大多用海魚,而魚膾大多用河魚,或在淡水區域裡捕獲的洄游魚類。這裡特別要指出的是,本文所用魚名都是古名,而古、今魚名可能完全不同。鱭魚古代又稱鮆魚、鮤魚、鱴刀或鰽魚,今名是刀鱭、刀魚或毛花魚。黃魚即今中華鱘。古借中的鱸魚(所謂四鰓鱸魚),今名為松江鱸魚,屬鮋形目杜父魚科,學名為Trachidermus fasciatus。現在中國大陸專業書借與菜市場中的鱸魚,是與松江鱸魚風牛馬不相及的、生活在淺海鹹水或河口淡水中的魚類,屬鱸形目鮨科,學名為 Lateolabrax japonicus。北美超市與餐館裡還有第三種鱸魚-加州鱸魚。加州鱸是純淡水魚,屬鱸形目太陽魚科,學名為Micropterus salmoides,中國大陸已經大規模引種養殖,並投放到魚市場上,俗稱大口黑鱸。
生魚片生魚片
《膳夫經》中的味魚,筆者把它歸入河魚,根據的是杜甫詩《閿鄉姜七少府設膾戲贈長歌》。唐肅宗乾元元年(758年)深冬,杜甫路過閿鄉(在今河南靈寶市境內),友人姜七設魚膾宴招待他,所用的魚就是味魚。當時黃河已經冰封,魚是破冰從黃河裡捕獲的。從季節判斷,味魚不會是洄游的海魚,而是黃河裡的淡水魚。但歷代杜詩注家對味魚的說法不一,甚至相互矛盾,使人莫衷一是。味魚究竟是今天的什麼魚,已經無法確定。

斫膾刀藝表演

日本料理中的剌身,多數是生魚肉條塊,只有河豚剌身等少數幾種,才切得其薄如紙,可以透視盤面的花紋。中國古代的魚膾,講究切得愈薄愈好,有時進一步切成細絲,稱做“膾縷”。曹植在《七啟》賦中形容切出的生魚片薄得象蟬翼、縠(hu,一種有皺紋的絲綢),鬆散得像雪花,輕得能隨風飄揚:“蟬翼之割,剖纖析微。累如疊縠,離若散雪,輕隨風飛,刃不轉切”。切生魚片專用一個術語:“斫膾”。“斫”字音“zhuo2”,在殷墟甲骨文中就已經出現,到現在還是一個活字,筆者老家的鄉親,至今不說“砍柴”、 “割草”,而說“斫柴”、“斫草”。“斫”出的生魚片的質量,與其乾濕度很有關係。表面不濕的生魚片,能夠鬆散地擺設在盤子裡,無論觀感和口感都好。緊接著“斫膾”的下一道工序,就是把生魚片倒在乾燥的白紙上,使之吸去膾刀壓出的魚汁,有時更用白紙或乾布,把生魚片的表面抹乾。但刀功高明的大師傅,不僅切出的生魚片極薄極細,而且倒在白紙上時,白紙幾乎不濕,杜甫為此有詩讚嘆道:“落砧何曾白紙濕”。斫膾的刀法很早就有專著出現。明未李曄在《紫桃軒雜綴》里報告,他讀過一本“文極奇古”,可能是唐人撰編的《斫膾書》,書中列舉的刀法有小晃白、大晃白、舞梨花、柳葉縷、對翻蚨蝶、千丈線等名目。《斫膾書》已經失傳,李曄的斷代是否正確,各招式的具體細節,都已經不得而知。
切生魚片切生魚片
斫膾曾是古代文人創作的素材。西晉潘岳在《西征賦》中寫道:“饔人(廚師)縷切,鸞刀若飛,應刃落俎,靃靃霏霏”,杜甫和蘇軾也分別有詩句:“饔子左右揮雙刀,膾飛金盤白雪高”、“運肘風生看斫鱠,隨刀雪落驚飛縷”。是不是詩人們餓急了,跑進廚房督促人家做生魚片去了?應該不是,而是大師傅從廚房裡走出來,在賓客面前表演刀藝,作為進食前的開胃節目。“運肘風生”、“左右揮雙刀”,動作誇張,目的顯然是為了吸引觀眾的眼球。有時,表演者還使用掛有小鈴鐺的刀具-鸞刀,更使斫膾增添音響效果。《西征賦》中“靃靃(huo)霏霏”四字一語雙關,既描繪切得極薄的生魚片紛紛飄落的景像,又摸擬鸞刀敲打在砧板(俎)上的節奏和音響。晚唐作家段成式在《酉陽雜俎》里記載了一個神乎其神的斫膾小故事。有一位名叫南孝廉的業餘膾刀手,刀功深不可測,他斫膾時,“操刀響捷,若合節奏”,切出的生魚片“縠薄絲縷,輕可吹起”。有一次他當眾表演刀藝,突然間天昏地黑,狂風暴雨撲面而來,一聲驚雷響過之後,生魚片全部化成蝴蝶飛走。
切生魚片切生魚片
斫膾也是古代畫家創作的題材,在中國美術史料中,著錄有三幅有關的古畫。第一幅是東晉顧愷之的《吳王斫膾圖》,據北宋董逌《廣川畫跋》的記敘,描繪的是上述介象故事的下半截:介象釣出鯔魚後,孫權令廚師當場表演斫膾,並把加工好的生魚片分賜給殿中的大臣。第二幅是佚名畫家的《王右軍斫膾圖》,從蘇軾的題跋可知,畫的是王羲之觀賞斫膾的情景。根據畫面內容,這兩幅畫的更貼切的標題應當是“吳王觀斫膾圖”和“王右軍觀斫膾圖”。第三幅是唐人杜庭睦的《明皇斫鱠圖》,著錄於北宋大內藏畫目錄《宣和畫譜》;北宋滅亡後,一度流落民間,後來又回到南宋宮庭。有關史料光說《明皇斫鱠圖》中的人物畫得如何神妙,卻沒有說明誰在斫膾。唐明皇風流倜儻,表演藝術的造詣極高,梨園行業尊之為祖師爺,或許會親自秀一秀刀藝也未可知。這三幅畫現在都已經不知所終。其中,以顧愷之的《吳王斫膾圖》最為珍貴,其價值不下於王羲之的書法真跡。最後提到這幅畫的是明未汪珂玉所撰的《珊瑚網畫據》,當時為某陳姓人家收藏,此後再沒有人提起過。
生魚片文化
表現斫膾的古代美術作品,現在僅存兩塊宋人畫像磚,其中之一為北京中國歷史博物館收藏,人稱《婦女斫膾圖》。磚面浮雕的斫膾少婦頭梳高髻,身穿交領右衽窄袖長衫,腰系斜格花紋圍裙,袖口卷到肘部的左手正在挽起右手的袖子。少婦面前的方桌上,有一塊放著一尾魚的圓形砧墩;砧墩左側,有膾刀一把及柳條串起的魚三條。方桌右邊地面上,有一隻裝滿水的圓形瓦盆,可能是用來養魚的。方桌前面設定一座可移動的大型低矮爐灶,爐灶頂部火舌亂竄,正煮著一鍋沸水。這塊畫像磚出土的年代不明,出土的地點傳說在河南偃師縣(今屬洛陽市)。王國維在《觀堂別集٠古畫磚跋》里曾推測它製作於南北朝以前。1954年春天,從偃師縣的一座宋墓里,又出土了一塊同樣圖案的畫像磚,才確定了《婦女斫膾圖》是北宋初期的作品。

金齏玉膾

魚膾當中最著名的菜餚叫“金齏玉膾”。“齏”有時也寫做“齏”,音“jī”,原意是細碎的菜末,這裡作調料解,金齏就是金黃色的調料。金齏玉膾的名稱,最早出現在北魏賈思勰所著《齊民要術》書中。在“八和齏”一節里,賈思勰詳細地介紹了金齏的做法。金齏共享七種配料:蒜、姜、鹽、白梅、桔皮、熟栗子肉和粳米飯。其中,需要解說的是白梅。白梅也是中國古老的傳統食物之一,在醋發明之前,它是主要的酸味調料,做羹湯時必不可少。東晉梅頤編造的《古文尚書》中有“若作和羹,爾惟鹽梅”,鹽梅就是白梅。在醋發明以後,白梅與醋長期共存,後來終於為醋完全取代。白梅的做法,是把沒有熟透的青梅果實在鹽水裡浸泡過夜,次日在陽光下曝曬,如此重複十遍即得。現在蘇州等地出口到日本和韓國,每年價值數百萬美元的“鹽漬梅胚”,正是白梅的低鹽改造產物。日本料理中至今乃用一種鹹梅,是青梅經鹽和紫蘇葉子醃製的產物。白梅與鹹梅之間也許存在淵源關係。把白梅與其它六種配料搗成碎末,用好醋調成糊狀,就是金齏。在同一節里,賈思勰還描述了芥末醬的做法。從上下文的意思推測,上菜時,金齏、芥末醬及其它調料與生魚片分別裝碟,食者按自已的愛好自由選用。
生魚片生魚片
《齊民要術》文中,沒有限定玉膾用什麼魚。當時,金齏玉膾還是一個集合名詞,凡是銀白色的生魚片搭配金黃色的調料,都可稱為金齏玉膾。金齏玉膾用做單一菜餚的專用名詞,出現在北宋初期李昉等人編輯的《太平廣記》里。《太平廣記》引用《大業十遺記》的文字說,吳郡獻給隋煬帝的貢品中,有一種鱸魚的乾膾,在清水裡泡發後,用布包裹瀝盡水份,鬆散地裝在盤子裡,無論外觀和口味都類似新鮮鱸膾。將切過的香柔花葉,拌和在生魚片裡,再裝飾上香柔花穗,就是號稱“東南佳味”的“金齏玉膾”。潔白的鱸魚肉片、青翠欲滴的香柔花葉,再加上紫紅色的香柔花穗,使得這道菜的顏色鮮艷奪目。香柔花是什麼?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考證它就是中藥香薷。香薷俗名蜜蜂草,新鮮植株具有強烈的芳香氣味,古代長期當蔬菜食用。香薷屬植物在中國有三十餘種,花色嫩黃、淺紅、淡藍、深紫各不相同。金齏玉膾所用的香柔花,可能是開紫花的海州香薷或紫花香薷。
《大業十遺記》託名為唐人顏師古所撰,近代學者大都認為它是宋人的作品。《太平廣記》引用的這一段文字說明,至遲在北宋初期,金齏玉膾已經從魚膾的集合名詞,轉變成單一菜餚-經香柔花增色增味的生鱸魚片的專用名詞。金齏玉膾有可能在隋唐時期就已經成為單一菜餚的專用名詞。盛唐史官劉餗著撰的《隋唐嘉話》記載:“吳郡獻松江鱸,煬帝曰:‘所謂金齏玉膾,東南佳味也’”。這條記載把金齏玉膾與鱸魚聯繫起來,並說明它是地方性菜餚,但沒有提起香柔花。在可能是唐人著撰的《斫膾書》里,也提到過加香柔花的魚膾,但沒有說用什麼魚,也沒有點出菜名叫“金齏玉膾”。唐末詩人皮日休在《新秋即事三首》詩中道:“共君無事堪相賀,又到金齏玉膾時”。這是現存唐詩中唯一的一首提到金齏玉膾的詩。皮日休長期在蘇州附近居住,秋天正是當地收穫鱸魚的季節,詩中說的有季節性的金齏玉膾,或許就是香柔花搭配生鱸魚片這道菜。但這三條資料每一條都語焉不詳,不能單獨據之形成一個完整的概念,只有《大業十遺記》才給出金齏玉膾的比較完全的描述。
《大業十遺記》與《隋唐嘉話》都說金齏玉膾貢自吳郡(治所在今蘇州市),似乎吳郡的金齏玉膾最為出色,但南宋王象之的《輿地紀勝》與祝穆、祝洙父子的《方輿勝覽》都把金齏玉膾列為湖州(治所為烏程縣,在今浙江湖州市境內)的而不是蘇州的名產。史籍記載上的矛盾之處涉及古代政區的變遷。《隋書》、《舊唐書》與北宋歐陽忞的《輿地廣記》記載:隋煬帝大業初年,廢湖州(據《資治通鑑》,大業三年即607年,煬帝“改州為郡”,廢湖州當在此年),屬下各縣分別劃歸吳郡與餘杭郡,烏程縣劃給了吳郡,到唐高祖武德四年(621年),才又以烏程縣為治所重置湖州。吳郡大業年間進貢的金齏玉膾,可能實際上出自烏程縣,只是當時湖州已廢,烏程縣隸屬於吳郡,所以才有貢自吳郡一說。明人徐獻忠的《吳興掌故集》道:“湖人往時善斫鱠,縷切如絲,簇成人物花草,雜以薑桂”,可知古代湖州的魚膾菜,不但色彩鮮艷如金齏玉膾,而且還注意到了菜餚的整體造型。
在魚膾衰微之後,金齏玉膾的含義又一次發生改變,抽象化成為佳肴美味的泛稱。清人鄭板橋在濰縣(今山東濰坊市)知縣任上(1746─1752年),寫過一組《濰縣竹枝詞》,其中一首是:“三更燈火不曾收,玉膾金齏滿市樓。雲外清歌花外笛,濰縣原是小蘇州”。詩中的玉膾金齏,泛指濰縣夜市中形形色色的菜餚,不必再與生魚片掛鈎。

結語

人類都經歷過生食的階段。在發明取火與保存火種的技術之後,吃生肉的習俗在中國這塊土地上還延續了幾十萬年。孔子及其門人纂修的,戰國時期成書的《禮記٠內則》篇,詳細開列了當時士大夫階層的食單,其中,生肉占據了可觀的比例。在這份食單上,切成薄片或細絲狀的生肉有魚膾、牛膾、羊膾、兔膾(後兩者見於《禮記٠少儀》篇);切成條塊狀的生肉(稱為“軒”)有鹿軒、麋軒、獐軒、野豬軒。秦漢之後,大部分生肉被淘汰,而魚膾卻保存下來並得到進一步的發展。魚膾之所以能倖存下來,魚肉本身的性質是最重要的因素。與牛羊等其它肉類比較,魚肉更適合生吃。當今世界上流行的各大菜系中,以日本料理使用生肉最多,而日本料理中的生肉,絕大部分是生魚,正是魚肉更適合生吃的有力證據。
各種魚的生魚片各種魚的生魚片
如果從公元前823年尹吉甫的那次私宴算起,魚膾在中國有文字記錄的歷史長達二千八百餘年。在這段漫長的時間裡,魚膾見於詩詞、歌賦、正史、傳奇、神話、小說、戲劇、繪畫、雕刻之中,成為中國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主要利用現存的詩文,本文得出了魚膾是唐宋兩朝流行的菜餚的結論。與此同時,自然而然地產生一個問題:魚膾為什麼在中國衰落了?筆者在構思本文時,曾做過四個方面的假設。第一,北宋以後,北方少數民族三次入主中原,導致飲食習慣的改變;第二,生態環境的惡化,特別是北方漁業資源的枯渴;第三,寄生蟲在內河各水系的傳布,使得在淡水區域捕獲的魚類再不適宜生食;第四,生魚片與中國各大菜系的發展方向南轅北轍,逐漸被邊緣化,最後終於被淘汰。筆者目前收集到的資料,否定了第一個假設,卻不足於支持第二、第三、第四個假設。既然資料不足,對於魚膾為何衰落的問題,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不知道。要回答這個問題,恐怕有待具有漁業史、醫學史、飲食史諸多方面專業知識的高明者。但一種風俗習慣的改變,若不是由於“留髮不留頭”這類的血腥行政命令,而是靜悄悄地、緩慢地發生的,要找出使人信服的理由也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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