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醒賦

《獨醒賦》是南宋文學家劉過創作的一篇賦。此賦先寫貴介公子的自以為清醒,在敘述作者的生平和志向,然後寫貴介公子對作者醉酒獨醒的不完全贊同,最後寫二人淡然相對,不知誰醉誰醒。全賦議論縱橫而不板滯,描寫生動而富於形象,句式以短句為主,長句與短句、駢句與散句結合自然。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獨醒賦
  • 創作年代:南宋
  • 作品體裁:賦
  • 作者:劉過
  • 作品出處:《龍洲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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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原文

獨醒賦
有貴介公子1,生王謝家2,冰玉其身3,委身糟丘4,度越醉鄉5。一日,謂劉子曰:“麴櫱之盛6,棄土相似,釀海為酒。他人視之,以為酒耳。吾門如市,吾心如水。獨不見吾廳事之南7,豈亦吾之胸次哉?矮屋數間,琴書罷陳。日出內其有餘閒,散疲苶於一伸。摩挲手植之竹8,枝葉蔚然其色青。此非管庫之主人乎?其實超眾人而獨醒。”
劉子曰:“公子不飲,何有於醉?醉猶不知,醒為何謂?若我者,蓋嘗從事於此矣。少而桑蓬,有志四方。東上會稽9,南窺衡湘10,西登岷峨之顛11,北游爛漫乎荊襄12。悠悠風塵,隨舉子以自鳴13。上皇帝之書,客諸侯之門。發《鴻寶》之秘藏,瑰乎雄辭而偉文。得不逾於一言,放之如萬馬之駿奔。半生江湖,流落齟齬14。追前修兮不逮15,途益遠而日暮。始寄於酒以自適,終能酕醄而涉其趣16。操卮執瓢17,拍浮酒船。痛飲而談《離騷》,白眼仰臥而看天。雖然,此特其大凡爾。有時墜車,眼花落井。顛倒乎衣裳,弁峨側而不整18。每事盡廢,違昏而莫省。人猶曰:‘是其酩酊者然也19。’至於起舞捋須20,不遜罵坐,芥視天下之士;以二豪為螟蛉與蜾贏21,兆謗稔怒,或賈奇禍,矧又欲多酌我耶?今者不然,我非故吾。覺非其未遠,掃習氣於一除。厭飲杯酒,與瓶罌而日疏。清明宛在其躬,泰宇定而室虛。臂猶醯酸出雞22,蓮生於泥;糞壤積而菌芝,疾驅於通道大都而去其蒺藜。當如是也,豈不甚奇矣哉!夫以易為樂者由於險,以常為樂者本於變,是故汩沒於墾非者,始知真是;出人於善惡者,始認真善。今公子富貴出於襁褓,詩書起於門閥,頡頏六館23,世襲科甲,遊戲官箴,嚴以自律。所謂不纇之珠、無瑕之璧,又何用判醒醉於二物?”
公子聞而笑曰:“夫無倫者醉之語,有味者醒之說。先生舌雖瀾翻而言有條理,胸次磊落而論不訛雜。子固以我為未知醒之境界,我亦以子為強為醉之分別。”
於是取酒對酌,清夜深沉,撥活火兮再紅,燭花燦兮熒熒。淡乎相對而忘言,不知其孰為醉而孰為醒。

注釋譯文

詞句注

  1. 貴介:尊貴之意。
  2. 王謝:高門世族的代稱。
  3. 冰玉:比喻高貴皎潔。
  4. 糟丘:酒糟堆成的小丘。
  5. 醉鄉:指醉中的境界。
  6. 麴櫱(niè):酒母,指酒,一說指好酒。
  7. 廳事:私宅的堂屋稱廳事。
  8. 摩挲:撫養,撫摸。
  9. 會稽(kuài jī):山名,在今紹興境內。
  10. 衡湘:即衡山和湘水,二者均在湖南境內。
  11. 岷峨:即岷山和峨眉山,二者均在四川竟內。
  12. 荊襄:均為地名。都在湖北境內。
  13. 舉子:舊時對讀書人的通稱。
  14. 齟齬(jǔ yǔ):牙齒參差不齊。比喻牴觸、不合。
  15. 前修:古代有品德的人。
  16. 酕醄(máo táo):大醉貌。
  17. 操卮(zhī)執瓢:手舉動酒杯。卮,古代盛酒的器皿。瓢,用葫蘆做的舀水器具。
  18. 弁(biàn):帽子。
  19. 酩酊(mǐng dǐng):大醉。
  20. 捋(lǚ)須:撫摸自己的鬍鬚。
  21. 二豪:本指桑上小青蟲與蜘蛛。螟蛉(míng líng):幼小的蛾蟲。蜾(guǒ)贏:細腰蜂。
  22. 醯(xī)雞:醋弄常酸竟生出小飛蟲。醯,醋。雞,蜹,一種小飛蟲。
  23. 六館:按唐代學制,國子監下設六館:國予學、太學、四門、律學、書學、算學。

白話譯文

有位世族公子,出身高貴,清白自守。出入於糟丘,沉湎於醉鄉。一天,他對劉過說:“我家酒糟多如塵土,酒池大如海,他人嘆為觀止。誰知我雖門庭若市,心卻靜如清水。我家南側有矮屋數間,內有琴書。可以在閒暇之時,消除疲勞。我又喜歡在房前屋後竹間徘徊,去撫摩那一片青綠。這難道不成了管家之人了嗎?其實是超眾人而獨醒。”
劉過說:“公子不飲酒,知道什麼是醉,什麼是醒?若論醒醉,我才是過來人。我在少壯時,即心繫天下,志在四方。曾東上會稽、南窺衡湘、西登岷峨之頂峰,北游繁榮昌盛的荊襄。乾坤之大,任隨我等士子,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上書皇帝,作諸侯的幕僚,闡發《鴻寶》的奧秘,雄辭偉文,實在瑰麗。無一句脫離常軌。言出如萬馬駿奔。流浪江湖,半生坎坷。追蹤前賢,力有不逮,路途遙遠,痛感老之將至。於是寄情於酒,以解胸中之塊壘。有時醺醺大醉,執杯把盞,拍浮酒船,痛飲而談《離騷》,白眼仰臥而看天。雖然這樣,這僅僅是大概情況。有時墜車,眼花落井,衣裳顛倒,冠斜不整。每每做事都不成,迷惑昏亂而不能省悟。甚或起舞捋須,辱罵同坐,視天下之士如草芥,以權豪為螟蛉和蜾贏,招謗結怨,致遭奇禍。情況如此,我又何必貪杯?今日之我,已非舊我。深知往日之迷途未遠,決心掃除嗜酒成癖的積習。於是神朗氣清,明敏依舊,神穩心靜。猶如肉腐來蠅、醋酸生蟲,荷出污泥;糞壤堆集而菌生,通都大道不生荊蒺。當處於這種心境時,難道不是太奇怪了嗎?貪圖平靜生活的人,多半是走過險路的人;喜歡安定的人,多半是經歷過變亂的人。由此可知:沉沒於是非場中的人,才是真正懂得什麼是正確;出入於善惡之地的人,才是真正知道什麼是善良。公子從小生於富貴之家,詩書門第,曾求學於六館,金榜自然題名,視做官如遊戲,又能嚴於律己。真是無疵之珠,無瑕之璧。又何必苦苦判別什麼是醒,什麼是醉呢?”
公子聽了笑著說:“語無倫次是醉語;話中有味是醒語。先生語如波瀾,而言之有理;胸懷磊落,而妙語成章。你固然以我為不知醒之境界,我看你倒是強為醉做辯解。”
於是取酒對飲,清夜深沉,爐火熊熊,燭光明滅。二人淡然相對,得意而忘言,且不知誰為醉而誰為醒。

創作背景

作者創作此賦來表達作者對現實和人生的看法,可稱是作者一生的總結,大概作於作者晚年時期。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作者在賦中寫道,貴介公子以冰玉之身委於糟丘,度越醉鄉。沒有絲毫現實生活的砥礪,卻自詡“吾門如市,吾心如水”,過著悠然自得、從容閒適的生活,自以為清醒得很、清高得很。而作者作為一位愛國者、一位狂士,一生奔波,卻累遭困躓,飽嘗辛酸而不得不醉。他“少而桑蓬,有志四方。東上會稽,南窺衡湘,西登岷峨之巔,北游爛漫乎荊襄。悠悠風塵,隨舉子以自嗚。上皇帝之書,客諸侯之門……半生江湖,流落齟齬。”在這種日暮窮途的狀況下, 才 “始寄於酒以自適”,不得不醉。至於“痛飲而談《離騷》,白眼仰臥而看天”,“起舞捋須,不遜罵坐,芥視天下之士”等等行為,乃是在黑暗現實中知音難覓、理想難達的憤懣的抒發。其後的“汩沒於是非者始真是;出入於善惡者始真善”數語,尤為作者深刻的經驗之談。最後貴介公子對作者的醉酒獨醒,雖不能完全贊同,卻不得不承認“先生舌雖瀾翻而言有條理,胸次磊落而論不訛雜”。於是二人又取酒對酌,開懷暢飲,及至相對言志,不知其孰為醉,孰為醒。
全賦議論縱橫而不板滯,描寫生動而富於形象,把敘事和議論,抒情和言志自然融為一體,表現了作者懷才不遇,報國無門,求任杳然,隱游難忍的矛盾心情,指明那些自詡清醒的貴胄子弟實則處於昏醉糊塗之中。句式以短句為主,長句與短句、駢句與散句結合自然,達到了說理抒情的極致。寫法上明顯地受蘇軾《前赤壁賦》的影響,體現了宋文議論化的傾向。

名家點評

湖南文學會副會長馬積高《賦史》:劉過是一位愛國者,又是一位狂士,他一生奔波,未曾得到一官半職,卻累遭困躓。此賦可說是他一生的總結,說來諧詼,其實含著悲酸與憂憤。“是故汨沒於是非者”以下幾句,尤為深刻的經驗之談,非涉世甚淺者所能道。文辭雖襲用問答體舊格,但幽默而有風趣。在南宋賦中,是不可多得之作。

作者簡介

劉過(1154年—1206年),字改之,號龍洲道人,吉州太和(今江西泰和縣)人。終身未仕。宋光宗時,以詩游謁江湖,曾到今江西、湖南、湖北、四川、安徽、江蘇、浙江一帶,與陸游、辛棄疾、陳亮友善,晚年寓居崑山而歿。為人尚氣節,主張抗金,為著名辛派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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