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猴子採集山中果實,堆積,位於底層的果實,經過上層果物擠壓,破裂,產生果漿,同時,由於上層果物阻隔了空氣(主要是阻隔了空氣中的氧氣)導致果漿與附著在一般果物表皮的野生酵母菌產生反應,釀造成酒。
“好酒及色”似乎是靈長類動物的共性。
猿猴好色,早見載於西漢焦延壽的《
焦氏易林》(“南山大玃,盜我媚妾”),西晉張華《博物志》卷三“異獸部”也說蜀中有一種猿猴類動物,“伺行道婦女有好者,輒盜之以去……取去為室家,其年少者終身不得還”,後代如《補江總白猿傳》、《陳巡檢梅嶺失妻記》等小說更為踵事增華[1]。
簡介
至於猿猴好酒,也早載諸史籍。東漢學者高誘在《淮南子》的《氾論篇》“猩猩知往而不知來”句下注釋道:“猩猩……嗜酒,人以酒搏之,飲而不耐息,不知當醉,以禽其身”。 而唐章懷太子李賢給《後漢書》作注,在《西南夷傳》“哀牢出猩猩”句下更引了《南中志》一段頗為傳神的故事:
猩猩在此谷中,行無常路,百數為群。土人以酒若糟,設於路。又喜屩子,土人織草為屩,數十量相連結。猩猩在山谷,見酒及屩,知其設張者,即知張者先祖名字。乃呼其名而罵云:‘奴欲張我!’舍之而去。去而又還,相呼試共嘗酒。初嘗少許,又取屩子著之。若進兩三升,便大醉。人出收之,屩子相連不得去,執還內牢中。人慾取者,到牢便語云:‘猩猩汝可自相推肥者出之。’竟相對而泣。”
這個“猩猩病酒記”的故事在唐代及後世被廣為傳播、改編[2],也成了白居易、李賀、黃庭堅、陸游等大詩人愛用的典故[3]。猿猴不唯嗜酒、貪酒,據說也能自己造酒——即造一種金庸小說里提到的所謂“猴兒酒”。
《笑傲江湖》第2回《聆秘》寫“六猴兒”陸大有向眾人講述令狐沖智騙“猴兒酒”的故事:
大師哥忽然聞到街上酒香撲鼻,一看之下,原來是個叫化子手拿葫蘆,一股勁兒的口對葫蘆喝酒。大師哥登時酒癮大發,上前和那化子攀談,贊他的酒好香,又問那是甚么酒?那化子道:‘這是猴兒酒!’大師哥道:‘甚么叫猴兒酒?’那化子說道:湘西山林中的猴兒會用果子釀酒。猴兒采的果子最鮮最甜,因此釀出來的酒也極好,這化子在山中遇上了,剛好猴群不在,便偷了三葫蘆酒,還捉了一頭小猴兒……
山林中猿猴會釀酒,古人筆記雜著里多有記述。明代學者李日華在《蓬櫳夜話》[4]中寫道:
黃山多猿猱,春夏采雜花果於石窪中,醞釀成酒,香氣溢發,聞數百步。野樵深入者或得偷飲之,不可多,多即減酒痕,覺之,眾猱伺得人,必嬲死之。
無獨有偶,清代袁枚在《子不語》卷20“猢猻酒”條里記載,曹洛禋康熙年間同友人也是游黃山,得遇一隱居老人:
曹私憶此間得酒更佳,老人已知,引至一崖,有石覆小凹,澄碧而香,曰:“此猢猻酒也。”酌而共飲。
明末清初的屈大均則說在海南島有“猿酒”:
瓊州多猿,射之輒騰躍樹杪,於四周伐去竹木,然後張網得之。嘗於石岩深處得猿酒,蓋猿以稻米雜百花所造,一石穴輒有五六升許,味最辣,然絕難得[5]。
清人陸祚蕃的《粵西偶記》[6]則記述了在廣西的見聞:
平樂等府深山中,猿猴極多,善采百花釀酒。樵子入山得其巢穴者,其酒多至數石,飲之香美異常,名曰猿酒[7]。
從上引幾例可見,深山叢林中猿猴造酒的故事流傳地區很廣,金庸上世紀40年代曾兩次在湘西短暫生活工作[8],也許真聽說過“湘西山林中”猿猴造酒的故事。“猴兒酒”應是一種果物酒,又往往雜以百花(屈大均說還雜有“稻米”,但深山何來稻米?),味道似乎也很不錯(“香氣溢發”、“澄碧而香”、“香美異常”),有的則認為比較烈(“味最辣”),甚至連丹青生這樣的品酒大名家也引為珍品(《笑傲江湖》第19回《打賭》)。至於“猴兒酒”倒底是猿猴有意釀造還是無意得之,猴子是否能勞動之類宏大問題,這裡就不展開了。
另外有趣的是,比《笑傲江湖》早一年連載也早大半年結束的古龍的《絕代雙驕》[9],也寫到了“猴兒酒”。那是在小說的最後一回:
歡樂的時候沒有酒,就好像菜里沒有放鹽一樣。大家正覺得有些失望,忽然發現黑壓壓的一群人“吱吱喳喳”的爬上山來,仔細一看,卻原來是一群猴子。這群猴子有大有小,吵得翻了天,手裡卻都捧著樣東西,竟是些瓶瓶罐罐,破罈子、破茶壺。大家又奇怪,又好笑,正不知這些猴子是為什麼來的,鼻子裡卻已聞到一陣濃烈的酒香。
…………
這時小魚兒正在遠處的一個山洞裡哧哧地笑著,道:“我打賭,他們就算想一萬年,也絕對想不出酒是從哪裡來的,是什麼酒?”
蘇櫻像只貓似的蜷伏在小魚兒懷裡,媚眼如絲,似乎根本懶得說話。只是懶洋洋地問著道:“那究竟是什麼酒?”
小魚兒道:“那就叫猴兒酒,就是猴子自己釀出來的。”
蘇櫻道:“猴子也會釀酒?”
小魚兒笑道:“猴子釀的酒,有時比人還好得多,無論酒量多好的人,若是喝多了猴兒酒,至少也得醉三天。”(第一二七回《真相大白》)
聯繫古龍對金庸的推崇與早期創作的多有借鑑,再聯想到《絕代雙驕》也同時連載於《明報》旗下的《武俠與歷史》周刊,也許這算是對金庸小說的一種“致敬”吧。
當然事情還有另一種可能,即金庸寫猴兒酒既不是借鑑於古書,亦不是在湘西得諸於傳聞,古龍也並非從金庸那取經,而是金、古二人共同得益於還珠樓主。
還珠的《青城十九俠》就多次提到“猴兒酒”,如第二回寫方端“偷來猴兒一些百花酒”貼補家用;第二十三回寫怪獸康康、連連“向絕頂強逼猴子貢獻,用各種花和果子釀成的猴兒酒”等等。甚至在其以現實為背景的情愛小說《征輪俠影》(又名《輪蹄》)中,還細緻描寫如何製作“猴兒酒”:
(一位餘姚人)說他家傳有一種猴兒酒,又叫百果酒的……那是將各色水果放在大缸里,漚爛霉過,等它發酵,加上少許酒母,再瀝青過濾,蒸曬埋藏,過年取用,因成本貴而費事不能多做,難得做上一回,不以出賣。……我們令他如法一試,製成果是妙絕,香腴清醇兼而有之,甘芳無比。尤妙是飲後心身清快,多醉也只眩然欲睡,仿佛春困,心不跳,腦不熱,安然入夢,舒服已極。醒來通身舒暢,神智力清。(第一八章《青梅竹馬,勝事憶當年 美酒佳肴,快聚在今日》)
寫得細密妥帖,引人遐想,又超過金、古乃至古代筆記雜著作的描寫了。還珠樓主的小說被認為是港台新派武俠小說的素材淵藪,此或又是一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