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鑑賞
現在廣東
湛江市區仍到處可見夾竹桃在
湛江轟轟烈烈地展開“工業立市、以港興市”發展戰略、全力推動經濟和社會協調發展之際,編者有幸拜讀了由熱心讀者
駱國和先生推薦的、詩壇
泰斗艾青所寫的《
湛江,
夾竹桃》。
文章寫於1979年初夏,當時十年動亂結束不久,改革開放剛剛起步,詩人用審視的眼光閱讀著廣東
湛江,並最終道出了“我的確看見了“南方的青島”、“
中國的日內瓦”的壯闊的風光”這樣的的心聲。編者從字裡行間讀到了詩人的敏感以及對這座濱海城市的親切。一樣的親切,也曾發自文學大師
冰心的內心,她在《
湛江十日》中以
詩意的語言,敘述著對湛江的讚美。大師們不同時間發出的一樣讚嘆見證著湛江與眾不同的活力及其內在的富於創造性的人文精神。
去年通過重讀
冰心的《
湛江十日》,許多人內心曾掀起波瀾,至今
余瀾未消。編髮此稿,旨在讓更多人能重新審視湛江、看懂
湛江,體會到她的活力,並以愛和行動投身到現代化新興港口工業城市的建設中來。
作品原文
一九六五年春,中央農墾部在湛江召開“全國農墾會議”之後,有一個朋友回來說:“湛江真美,水是藍的,街道整齊而且乾淨,兩邊的林蔭路上種的是夾竹桃,我們去的時候正在開花,葉子象竹葉,花象杜鵑花,幾乎條條街上都有,你想,湛藍湛藍的江水,艷紅艷紅的夾竹桃……”
林蔭路種夾竹桃,我還是第一次聽見。平常所見的夾竹桃都是種在大花盆裡,只有一人高。種在街上,那該有多高,而且花要比杜鵑大得多,條條街上都種了夾竹桃,該有多美。
於是,我的腦子裡,湛江和夾竹桃就連在一起,再也分不開了。我對湛江久久地響往。
今年三月,我終於有機會到湛江,心裡自然想親眼看看夾竹桃構成的林蔭路。
湛江港務局把我們安排在新蓋而沒有完工的、五層高的“霞山飯店”。
我走上“霞山飯店”的五樓,馬上在走廊的視窗向外看,遠方是藍色的湛江,近處的房頂有很多避雷針,後來聽說湛江所處的雷州半島是以
雷多而出名的。
我在視窗看了很久,沒有發現夾竹桃。
我到湛江當然不是為了看夾竹桃,我的任務是訪問湛江港。
港務局的副局長張仁恕同志來看我們,點上一支煙談起來。他是從什麼開會的地方擠出時間來的。他是個北方人,對湛江讚不絕口:“咱們這兒可好啦,也不用人工造島,港深,江面很寬,貼著兩岸設一百個泊位沒有問題。這兒也不用搞防波堤。這兒的水總是藍藍的,下雨這樣,
晴天也是這樣,是個清水港,也是個深水港,又是個避風港,冬天不冷,夏天不熱。我是從‘
三大火爐’(南京、武漢、重慶)來的,這兒可好多了。這是我國大陸海岸線最南的港口,進出口都方便,從地圖上看也是個好地方。海員們反映:‘湛江的水好喝。’”
最後他把菸頭擰死在菸灰缸里補充說:“湛江是個天然良港。周總理來過,他說湛江是‘南方的青島’;
陳毅將軍也來過,他說湛江是‘
中國的日內瓦’。
一個是“南方的青島”,一個是“
中國的日內瓦”,無非都是說湛江美得很。
在到“海員俱樂部”吃飯的路上,人行道並不乾淨,種的是
鳳梨蜜,結的果子很大,但沒有成熟,不知道是什麼味道。另外還有棕櫚,卻沒有夾竹桃。
為了搜尋湛江的歷史影跡,我們訪問了兩個老工人。一個是湛江本地人鄭南山,已經五十九歲了。另外一個是
海康縣人陳亞香,也已五十一歲了。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一個年輕的湛江人,從空軍
轉業的楊振洪,他在港務局搞宣傳工作。
談話是散漫的。象拆一件舊毛衣,找到線頭拉一段,又得找線頭——斷斷續續地說著、想著。一開頭就說:“從一八九八年法國人登入到今天已八十一年了。
“
我們小的時候,湛江只是一里多長的小碼頭,只能停靠三十噸以下的木帆船棧橋碼頭,用駁船裝卸貨物,由二百多個碼頭工人肩扛槓抬。以‘寸金橋’為界,劃為‘洋界’(法國租界)、‘唐界’(中國人地區)。
“湛江口上的東山島、沃州島都是法國人。我們和法國人打過仗,把他們趕過了‘寸金橋’。
“法國人在湛江開了一個‘萬利公司’,是賭錢的,有大煙館賣鴉片,一船鴉片可以賺回去幾船金銀。法國每年從鴉片收入一百六十萬元西貢幣。
“那時候,總人口不到五萬,卻有一千多娼妓。
“日本人的‘三井’、‘三菱’也在湛江做買賣。
“法國人、日本人、國民黨,一共統治湛江半個世紀,只有一個發電廠、一個火柴廠、一個手工織布廠、一個制爆竹的小廠。
“那時候湛江工人很苦:
一個槓、兩條繩,
流浪街頭難活命……
“過去的舊碼頭,就是現在的第一作業區。那時都是甘蔗地、地瓜田,
死人墳地,常有土匪出沒,下午五六點鐘沒有人敢到那邊。
“湛江工人都是從四處逃荒來的。
“海員有革命傳統。二十年代就有黨的工作。一九三九年成立廣州灣第一個支部。
“一九五O年開始有了自己的引水員。
“解放後蓋了許多新樓,修了馬路,在林蔭路上種了夾竹桃、棕櫚、
鳳梨蜜、椰子,但是海南島的椰子種在湛江不結果子。【註:現在的湛江的椰子樹是可以結果的,(樹齡有10多年了)當時的椰子樹年齡小,還不結果】
“那時候,湛江的街道很乾淨,夾竹桃開花,就顯得更漂亮了。
“湛江人口增加到四十萬,它成了我國第七個大港。有了化工廠、機械廠、農機廠、糖廠、罐頭廠……十幾萬工人。辦了水利專科學院、醫學院、氣象中專。
鄭南山是從放羊娃開始,現在是全港的總調度員;陳亞香現在是第一作業區辦公室副主任,管龍門吊的修理技術指導。
港務局安排我們首先參觀的是第一作業區。我們坐小輪船到第一作業區。這個碼頭有五個泊位,承擔的是糧食、化肥、水泥以及雜貨的進出口。這個碼頭能停泊五萬噸級的貨輪,有五萬平方米的倉庫。有十五台龍門吊,工人三千二百多人。年吞吐量二百三十萬噸到二百五十萬噸。
湛江是一個與歐洲交往的港口。一九六六年周總理批示:“把湛江港建成支援世界革命的港口。”
建港中遇到最困難的時期是一九六八年到一九六九年,許多工人都出去“鬧革命”了,只有不走的部分繼續上班。
引進技術也受到無政府主義的干擾不能使用。
磷礦碼頭是一九七O年設計的,我們不同意工字型方案,也沒有看見計算書,交通部沒有批,總工程師沒有簽字就動工了。不聽總工程師的,說是“敢想、敢幹”,實際上是無政府主義,結果梁斷了,為了加固耽誤了兩年的時間。共損失六十多萬元。這叫做什麼“設計單位把好關”。
橋吊與門吊之間也有反覆。門吊兩邊漏,污染很厲害。
磷礦碼頭屬第三作業區。
這個作業區受“
四人幫”的干擾,什麼“
崇洋媚外”、“貪大求洋”,一頂頂帽子飛來,碼頭建好了,上海承造的設備來不了。
“
四人幫”的“要做碼頭的主人,不做噸位的奴隸”黑風吹來,經常發生“壓船”現象。磷礦運不出去,影響農業生產。
一九七三年,外輪來貨積壓太多,周總理指示:“三年改變港口面貌”。象一聲驚雷,使大家振奮起來,湛江港先後發展了第二、第三作業區(後一作業區在一九七O年就已設計了)。
我們來到第二作業區。
碼頭上停泊著一艘二萬三千噸級的希臘船。這個碼頭也有加拿大和澳大利亞的貨輪。
我們走不多遠,停泊著一艘二萬噸級的巴拿馬“色西拉”號。
這個作業區有十九台龍門吊,最大的一台是義大利造的。
小輪船把我送到油碼頭。
這兒有五萬噸級的油碼頭和千噸級的供油碼頭,還有長達一千五百米的原油碼頭。
一艘巴拿馬的“雅倫”號從海面駛過……
這個作業區是轉運石油的,如果把港口加深,可以容納二百四十萬噸。年吞吐量達七百六十萬噸。
第三作業區原是一個島,現在用人力把它填成一個半島。
這兒有十八台龍門吊,去年達到了九百五十萬噸吞吐量。
港務局的同志說:“按吞吐量說,湛江是全國港口的第七位。去年共停泊過十六個國家的二百四十條船,其中有日本、
索馬里、蘇聯、希臘、
巴拿馬、英國、荷蘭、瑞典、法國、賴比瑞亞、
羅馬尼亞、
南斯拉夫、巴基斯坦……
“外輪裝卸是規定時間的,有獎有罰,裝卸慢了,每天要罰六七千元。租船也一樣。
“去年本港上交利潤二千一百五十三萬元。”
今天,江面上無風也無浪,我們所定的小輪船直線來回走了十六海里,回到了第一作業區,大家上岸。
我的確看見了“南方的青島”、“中國的日內瓦”的壯闊的風光。
但是,使我感到遺憾的是我始終沒有看見夾竹桃——紅艷艷的夾竹桃,作為林蔭道的夾竹桃,它們是什麼時候被什麼人砍伐了的呢?是什麼人竟會仇視美呢?
我的心裡一直很納悶。
一九七九年五月 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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