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宏祖
徐霞客(1587年1月5日—1641年3月8日),名弘祖,字振之,號霞客,漢族,明南直隸
江陰(今江蘇
江陰市)人。偉大的
地理學家和旅行家和
探險家。
崇禎十年(1637)正月十九日,由贛入湘,從
攸縣進入今
衡東縣境,歷時55天,先後遊歷了今
衡陽市所轄的衡東、
衡山、南嶽、衡陽、
衡南、常寧、祁東、
耒陽各縣(市)區,三進
衡州府,飽覽了衡州境內的秀美山水和人文大觀,留下了描述衡州山川形勝、風土人情的15000餘字的衡游日記。他對
石鼓山和石鼓書院的詳盡記述,為後人修復石鼓書院提供了一筆珍貴的史料。
原文
初四日。十五里,至湯口。五里,至湯寺,浴於湯池。扶杖望硃砂庵而登。十里,上
黃泥岡。
向時雲里諸峰,漸 漸透出,亦漸漸落吾杖底。轉入石門,越天都之脅而下,則天都、蓮花二頂,俱秀出天半。路旁一歧東上,乃昔所未至者,遂前趨直上,幾達天都側。復北上,行石 罅中。石峰片片夾起;路宛轉石間,塞者鑿之,陡者級之,斷者架木通之,懸者植梯接之。下瞰峭壑陰森,楓松相間,五色紛坡,燦若圖繡。因念黃山當生平奇覽, 而有奇若此,前未一探,茲游快且愧矣!
時夫仆俱阻險行後,余亦停弗上;乃一路奇景,不覺引余獨往。既登峰頭,一庵翼然,為文殊院,亦余昔年欲登 未登者。左天都,右蓮花,背倚玉屏風,兩峰秀色,俱可手擥。四顧奇峰錯列,眾壑縱橫,真黃山絕勝處!非再至,焉知其奇若此?遇游僧澄源至,興甚勇。時已過 午,奴輩適至。立庵前,指點兩峰。庵僧謂:“天都雖近而無路,蓮花可登而
路遙。祗宜近盼天都,明日登蓮頂。”余不從,決意游天都。挾澄源、奴子仍下峽路。至天都側,
從流石蛇行而上。攀草牽棘,石塊叢起則歷塊,石崖側削則援崖。每至手足 無可著處,澄源必先登垂接。每念上既如此,下何以堪!終亦不顧。歷險數次,遂達
峰頂。惟一石頂壁起猶數十丈,澄源尋視其側,得級,挾予以登。萬峰無不下 伏,獨蓮花與抗耳。時濃霧半作半止,每一陣至,則對面不見。眺蓮花諸峰,多在霧中。獨上天都,予至其前,則霧徙於後;予越其右,則霧出於左。其松猶有曲挺 縱橫者;柏雖大於如臂,無不平貼石上,如苔蘚然。山高風鉅,霧氣去來無定。下盼諸峰,時出為碧嶠,時沒為銀海;再眺山下,則日光晶晶,別一區宇也。日漸 暮,遂前其足,手向後據地,坐而下脫;至險絕處,澄源並肩手相接。度險,下至山坳,暝色已合。復從峽度棧以上,止文殊院。
譯文
九月初四這天。(動身行走)十五里到湯口。(又走)五里到湯寺,在湯池洗了澡。拄著拐杖望著硃砂庵攀 登。(走了)十里,上到
黃泥岡。(這時)先前雲霧籠罩著的那些山峰,漸漸地露出來了,也漸漸地落到我的手杖底下。轉身進入
石門峰,經過
天都峰的山腰下來, 就(望見)天都、蓮花兩
峰頂,都高高地聳出半天之外。路旁有一條
岔路向東直上,是前次(
游山時)沒有到過的,於是向前直往上走,差不多到了天都峰側面了。 再往北上,走在狹谷中的小道上。
石峰一片片地夾立高聳;路就在石峰間宛轉延伸,石頭堵塞的地方就把它鑿開,陡峭的地方把它鑿成石級,中斷的地方就架上木 頭,使它暢通,高懸的地方就豎起梯子連線。向下看,(只見)陡峻的山谷氣象陰森,楓樹、松樹雜然相間,五色繽紛,燦爛得像圖畫,像錦繡。因此想到黃山算得上是我生平所看到的奇景,而有這樣的奇景,前次
游山卻未來探訪,這次游山真是既痛快而又慚愧呀!
這時僕人們都因路險陰隔,落在後面,我也停下來不向上攀登;可是一路上奇麗的景色,不覺又吸引著我一人走 上去了。已經登上山頭,見一個小寺廟,檐角翹起,像小鳥張開翅膀似的立在那兒,這就是文殊院,也是我從前想登而沒有登的地方。(它)左邊是天都峰,右邊是
蓮花峰,背後倚的是玉屏風,兩峰秀麗的景色,(好像)都可以伸手攬取。四周環顧,奇峰錯落地排列,眾多的山谷縱橫交錯,實在是黃山風景最美的地方!如果不 是重來,怎么知道它如此奇麗呢?遇見雲遊的和尚澄源來了,(我們)遊興很濃。時間已過正午,僕人們也剛剛趕到。(我們)站在寺廟前面,(望著)兩峰指指點 點。庵中和尚說:“天都峰雖近,可是無路可通,蓮花峰可登,路卻又太遠。(看來)只好就近處望望天都峰,明天再登蓮花
峰頂吧”。我不同意,決意游天都峰。
(便)帶著澄源和僕人仍從峽谷小路下來。到天都峰側,從那被山溪衝下來的亂石上像蛇一樣彎彎曲曲地爬上去。攀雜草,牽荊棘,石塊叢起的地方就越過石塊,石崖側削的地方就攀緣石壁。每到手腳沒有著落的地方,澄源總是先攀上去,再俯身接應(我)。常常想到上山既然這樣困難,下山更不知怎么辦了?最後還是不管那些。經過多次艱險,終於到達
峰頂。只是它上面還有一座石峰,像一堵牆壁聳起好像有幾十丈高,澄源在它的旁邊尋找,發現有石級,就拉著我登上去。(到那一看)萬千峰巒,無不躬身下伏,只有蓮花峰能和它抗衡罷了。這時濃霧忽起忽散,每來一陣,就對面不見人。遠望蓮花諸峰,多半隱在霧中。獨自登上天都峰,我走到前面,霧就飄到我後面去了;我走到右邊,霧就從左邊出來了。那些松樹還有盤曲挺撥縱橫交錯的;柏樹雖然大枝幹粗如
手臂,(可是)都平貼在石上,好像苔蘚似的。山高風大,霧氣來去不定。下望群峰,有時露出來像碧綠的山尖,有時被霧淹沒了像一片銀海;再遠眺山下,日光晶瑩閃亮,別有一番天地啊。天色漸晚,於是就把雙腳伸向前邊,手向後按著地面,坐著往下滑;到極危險的地方,澄源肩手並用,把我接下去。過了險處,下到山坳,已經夜色籠罩了。又從峽谷中經過棧道上山,(回到)文殊院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