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凍清源記

作品原文

既而過小澗，履平疇，山村在望，炊煙透竹樹間，雞犬桑麻，都非人世。客曰：“意者其桃源乎？”陳子曰：“似也！”於是為客指予避亂讀書處，茅齋故址尚存。客曰：“然則茲源之勝，以吾子而重也[12]。”相顧大笑。

未幾，至柴門。山人出現，陳子揖而客從焉。山人指前嶺曰：“此梅溪也[13]。”地昔多梅，味不甚酸，相傳為靈谷種雲[14]。

出梅溪，過夾女巷，一折至深澗。澗口佇立，見元猿摘果，厲聲呼之不去。客曰：“大舜與鹿豕游，想若是也[15]。”

已而，促山人尋佳境，則又得觀音澗[16]。天清月朗，聞木魚聲與空谷相應。陳子瞻顧良久。見樹杪懸泉直瀉而下，若水簾狀，又疑其為水簾洞也。

出正溪，山人辭去。采樵歌聲，互答不絕。興復勃然，各持杖深入。行數里，遙聞杵聲自雲端出[17]，問其村，則瓦屋也[18]。斯時日沒西山，村人告曰：“此凍清發源處也。過此峻岭，則粵西地矣。”陳子與客遂不復之而宿焉。

明日，歸，筋力稍憊。出洞口，三休焉。回視眾壑，霧鎖雲封，若拒遊人之再至者。客曰：“樂哉斯游！微子故，幾不知凍清之深且曲也[19]！又何羨乎輞川之與武夷？”

[1]壬申：1632年，即明代崇禎壬申年。既望：十六日。

[2]陳子：作者自稱。

[3]酒榼（kě）：酒壺。

[4]循水滸：沿著水邊走。

[5]周王祠：在凍清源倒山塢下二里處。周王，指北宋初御史周渭，字得臣，恭城（今廣西恭城縣）人。他曾上書奏免嶺南耗租（古時官府徵收租米，於正額外還要多收，名叫耗租），百姓感激，立祠祀他。

[6]不數武：沒有幾步路。牛籠壓：地名。石梯：登山的石級小路。

[7]輞川：水名，即輞谷水，在陝西省藍田縣南，匯入霸水。

[8]王子：指唐代著名詩人王維，他曾在藍田置輞川別墅，長期在那裡過居士生活。

[9]朱子：指宋代著名哲學家朱熹，他曾在福建建陽縣（在崇安縣南）僑居，常游武夷山九曲溪。

[10]仄徑深蹊：狹窄幽深的小路。蹊，小徑。

[11]斑：布、鋪上。荊：泛指柴草。

[12]吾子：對對方的尊暱稱呼。

[13]梅溪：梅溪嶺，下有小溪叫梅溪。

[14]靈谷：山名，在江西臨川縣東南。

[15]大舜：虞舜，古代五帝之一。鹿豕：泛指野獸。豕，指野豬。《孟子·盡心上》：“舜之居深山之中，與鹿豕游，其所以異於深山野人者幾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