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遊記》出自寒拾於2014年推出的散文集《我所認識的桂子山》。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武當遊記》
- 創作年代：2014
- 作品出處：《我所認識的桂子山》
- 文學體裁：散文
- 作者：寒拾
鄂郡西北，漢江南濱，庸麇輿地, 鄖陽十堰。其北群山相抱，方圓四百餘里，傲然而立，氣吞雲海，古稱太和，亦名玄岳。傳上古玄武之神羽化於此，後人贊之曰“非玄武不足以當之”，故更名武當山是也。
武當仙境，神秘空靈，紫氣氤氳，風雲莫測。一日之間，一山之巔而氣候不同。翠峰八九，聳然林立，雖高低不同，皆挺然向上，配以絕壁深淵，藏以危岩奇洞，白雲綠樹相交映，飛禽走獸相穿行，二十四飛澗急湍環流其中，遠觀有“七十二峰朝大頂，二十四澗水長流”之偉勢，蔚為壯觀。蓋明徐霞客曾讚嘆曰“玄岳出於五嶽之上”，此言不欺也！
武當之文化，蓋道教之淵源也。道教始於華夏，然其勢難與佛儒相匹也。梁任公斷言：二十四朝僅三國、六朝，為道家言倡披時代，實中國學術之衰落時代也。申而論之，則三國六朝者，社稷有倒懸之危，生民有累卵之急，世人多隱詭厭世。此所謂：“欲入世求之於儒，欲出世則求之於道”。
究儒道之區別，《北史·儒林傳》概之曰“南人簡約，得其英華；北學深蕪，窮其枝葉”。若逢河清海晏，則世人多求功名、興國安邦 ；若綱常混亂、奸人當道，則進取之心難立，唯余靡靡頹惰之音，所謂“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其代表也。
然武當之盛蓋在明朝，此大一統之盛世也，奈何亦崇信道教哉？較之青城、龍虎、齊雲，武當奈何獨享殊榮？余觀武當諸聖殿，雖宣揚真武修仙弘法，實告皇權於天下。借道教之玄妙、神奇補皇權之莊嚴、威武，世人傳言“真武神，永樂像”之說亦足信也。永樂龍興幽州，考華夏之風水，尚“左青龍右白虎、南朱雀北玄武”之傳統，靖難之役永樂雖以勇武克建文，終難免於“名不正言不順”之詬罵，故建武當尊玄武，實乃藉以堵世人非議也。
武當之宮殿，規模最盛者乃紫霄宮，永樂封之曰“紫霄福地”。其勢坐北朝南，背倚展旗峰，面臨照壁、三台、五老諸峰，右為雷神洞，左有禹跡池、寶珠峰，負陰抱陽，背山環水，渾然天成，氣場藏聚回護，似二龍戲珠狀，巧奪天工，真福地也！
越金水河，穿龍虎殿，拾級而上，左右各有循碑亭，其形對仗工整，內有贔屓各負巨碑，其上篆以聖旨，年久風化其文難辨。百級台階後入朝拜殿，穿門而過則豁然開朗，紫霄廣場橫臥山腰，其上三層飾欄崇台，捧紫霄殿，巍然聳立，樓閣飛檐，其勢之大，使人頓生敬畏。其殿進深五間，重檐九脊，翠瓦丹牆，真武大帝祭祀於此，今之道人早課頌經亦在此處。吾游之日隱約有天籟之音，時而似南地之悠然，時而似北地之曠達，且有皇家之典雅，吾閱歷甚淺實難辨也。大殿神龕內各奉真武神老年、中年、青年像，文武仙人各坐其旁，金童玉女侍立左右，銅鑄重彩，神態各異，雕粱畫棟，手法細膩。大殿之頂繪八卦圖案，中有藻井浮雕雙龍戲珠圖，此喻皇權之獨有。殿外松柏挺秀，竹林茂密，名花異草，相互掩映，高貴富麗不讓蘇州之亭榭。每至上巳、重陽，四方信徒皆匯集於此，道人大做法事，共祈國泰民安。然吾此行於九月初八，難睹盛況，信為憾事也。
武當之宮殿，最據山勢者乃復真觀，又名太子坡。其地勢狹窄，布局左右參差，雖不符“皇權中軸”之形制，然轉運形勝之間別有韻味，曲成萬物足合道家之理念。“相其廣狹，定其規制”，此永樂之功也。
其宮背倚獅子山，右有天池飛瀑，左接十八盤棧道，遠眺似出水芙蓉，近觀猶富麗城池，其內廣植丹桂，吾此行適逢金桂初開，幾里之內皆有清香，似初浴之美人，使人倍感清爽，傾慕之情油然而生，吾於清靜道場生此邪念，罪過也！
步入山門，古道長廊貼山就勢，朱紅夾牆曲折迴環，似波浪起伏、錦繡舞動，又似巨龍盤空飛旋、鯨鯢出水騰波，氣勢非凡，此九曲黃河牆也。置身九曲復道中，使人倍感行路曲折修遠，非虔誠之香客必生返意，吾愧也。
入二道山門，漫步院落，小樓重疊、幽靜雅適，前有“五雲樓”，中有“皇經堂”、“藏經閣”，後有“太子讀書殿”。各院以小門相連，形態各異，“一里四道門”之謂是也。待吾等行至高處，恰雨後初霽、雲開日出，視野大開。俯視深壑，曲澗流碧，水光瀲艷；縱覽群山，千峰竟秀，山色空濛。縱非“太和剪影”之良時，吾亦知足矣。
武當之宮殿，取勢最險者乃南岩宮。其餡於懸崖峭壁，匠心獨運，依山就勢，據峰設點，絕壁懸宮融為一體，天人合一不言自明也！峰嶺奇峭，林木蒼翠，上接碧霄，下臨絕澗，峭壁千仞，猿猴臨之而膽顫，飛鳥越之必眩目。
臥龍床外有龍頭石雕，下臨深淵，險峻非常，此處進香似上達天庭，通曉神靈，曾有信徒冒死於龍頭之上焚香禱告，墜崖身亡全然不悔。龍香頌聖，福壽康寧，此心至誠也！
沿途道路崎嶇，時上時下時左時右，及至龍虎殿，眼界略顯開闊，飾欄崇台，層層疊砌。南岩石殿，額書“天乙真慶宮”，坐北朝南，面臨大壑，石雕仿木，榫卯拼裝，且建於懸崖之上，技藝之高超，豈不贊哉！
道教精華在武當，武當精華在金頂。金頂居天柱峰頂，高約五百丈，直衝雲霄，由下觀之難辨其頂。吾一行未時自南岩過七星樹，沿途過黃龍洞、朝天宮、一二三天門、紫金城、及至酉時方登臨太和宮，於孤峰峻岭之上，殿字樓堂依山傍岩，結構精巧，布局巧妙，峰巒迭嶂，起伏連綿，煙樹霧海，氣象萬千，似海馬吐霧、陸海奔潮。觀此仙京縹緲，氣蘊太和，霧鎖乾坤，統揖四海，“一柱擎天”足堪其名。
吾登山之時，遊人甚多，比肩接踵，熱鬧非凡，都人士女，服袨靚妝，前行極為困苦。及至天宮，眾人皆頂禮膜拜，香火縈繞，飄飄然宛若仙境。仙山瓊閣，放眼望去，雖輕霧茫茫，四百里武當勝景，盡收眼底。群峰環峙，蒼翠如屏，此亘古無雙仙境，舍武當而誰何？若逢天朗氣清，晨觀日出，晚看雲海。明洪翼聖有詩讚曰：
“五里一庵十里宮，丹強翠瓦望玲瓏。
樓台隱映金銀氣，林岫迴環畫鏡中。”
金殿之內，坐五尊鎏金神像，雷火煉殿，六百年輝煌如初。眾峰拱擁，八方朝拜，真仙境也。“四大名山皆拱揖，五方仙岳共朝宗”，天下名岳，難有匹敵者也。某也不才，見此勝景，敢效先哲，胡編一詩，聊以寄懷。曰：
武當攜雄冠天下，真武大帝福蔭深。
鯤鵬過此不思飛，甘化金鶴守金頂。
冥濛前事不可追，無情散盡人初醒。
雖似夢中隨夢境，錦繡山川勝虛景。
吾非仁非智，亦愛山樂水。每覽大川而釋懷，登高山必小己，遇山掘土，臨淵取水，此吾之所好也。此行本取有紫霄聖土，欲填所愛之盆景，沿途竊喜此土必奏奇效。吾行前購得愛花托他人照料，不期墜於樓下，俯仰之間，化為粉齏，吾心實痛！天災人禍皆虛妄，然事已至此，終不欲以此花歸咎他人。況修短有命、富貴在天，“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人活一世不可盡取也，有所不取則必有所失，有所失則有所惜，當慨然視之，奈何自取煩惱哉？
《管子·白心》云：“日極則仄，月滿則虧。物極則反，命曰環流。”以我觀之，實難捨此愛花，欲其長盛不敗；以花觀之，終歸自然，盛敗皆可一概視之矣，何必痛哉？得失雖在一刻，然終歸於一體，萬不可徒生悲憤之情。當似修行之道人，雖青燈布衣亦怡然自樂，任世事變遷終不改其道，榮華似夢、死生如幻，吾實難如此也！雖不能至，心嚮往之。
李太白詩曰：
“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人世之沉浮，皆如武當山路之崎嶇，雖有上下，然一心向前，終至峰頂。不可留戀於一時之得失，當矢志不渝，小我可滅，大我常存，此吾所悟道也！
同行七人，辛卯年九月初七晚至六里坪，初八登金頂，初九游太子坡、紫霄宮、南岩宮諸景，雖未睹武當全貌，窺一豹亦足矣。吾等一路皆有倦色，然並無怠惰而不前者，重九之日返桂苑，一路並無不順，不須此行也！
行前諸事不順，返程並無掛念。艱難困苦，玉汝於成。辛卯年九月初十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