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湖南資水以西、貴州東部、廣西三江一代,歷史上稱之為“武陵郡”。武陵有五溪,山峻林幽幽,川深瀨急,曾是“槃瓠諸部”聚居之地。公元48年,東漢名將馬援以六十二歲高齡率師南征,因武溪“水疾,船不得上”,終於在次年盛夏染疾身亡。馬援病沒前,曾作歌一首,令門生爰寄生“吹笛以和之”,歌辭極為哀切——“滔滔武溪一何深!鳥飛不度,獸不敢臨。嗟哉武溪多毒淫!”這歌后來便題為《武溪深行》,又稱《武陵深行》。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武溪深行
- 創作年代:南朝梁
- 文學體裁:五言古風
- 作者:劉孝勝
作品全文,注釋,作品賞析,作者簡介,
作品全文
武溪深不測,水安舟復輕。
暫侶莊生釣,還滯鄂君行(1)。
棹歌爭後發,噪鼓逐前征。
秦上山川險,黔中木石並(2)。
林壑秋籟急,猿哀夜月明。
澄源本千仞,回峰忽萬縈(3)。
昭潭讓無底,太華推削成。
日落野通氣,目極悵餘情(4)。
下流曾不濁,長邁寂無聲。
羞學滄浪水,濯足復濯纓(5)。
注釋
(1)武溪:又稱武江,古稱武水,發源於湖南臨武縣,流入廣東稱北江,又合桂水為珠江入海。屬山地河流,兩岸高山峽谷,灘多水深流急。不測:不能測量,難以測算。水安:水安靜。河水平靜。復:又。再次。重複。暫侶:暫且作為侶伴陪同。莊生釣:又稱‘濮水垂釣’。典出《莊生釣於濮水》:莊子釣於濮水,楚王使大夫二人往先焉,曰‘願以境內累矣!’莊子持竿不顧曰‘吾聞楚有神龜,死已三千歲矣,王以巾笥而藏之廟堂之上。此龜者,寧其死為留骨而貴乎?寧其生而曳尾於塗中乎?’二大夫曰‘寧生而曳尾塗中。’莊子曰‘往矣!吾將曳尾於塗中。’莊生,指莊子,姓莊名周字子休。道學主要代表人物,戰國中期著名思想家、哲學家和文學家。還:又。再。滯:滯留。阻滯。鄂君:鄂君子晰,楚王母弟,官為令尹,爵為執圭。越人悅其美,因作《越人歌》而贊之。後因以‘鄂君’為美男的通稱。行:行程。行船。
(2)棹zhào歌:行船時所唱的歌曲。指《棹歌行》。爭後發:競爭最後發聲。噪鼓:喧噪的鼓聲。逐前征:追逐前面出征的舟船。秦上:秦地的隴上。秦國的上郡。山川:名山大川。指山嶽江河。黔中:戰國時楚國設定黔中郡。轄今湖南西部及毗連的川黔區域。木石:樹木和山石。並:並生共長。
(3)林壑:山林和溝壑。秋籟:秋天的美妙樂聲。猶秋聲,秋風之聲。籟,古代一種管樂器,三孔。《說文 竹部》‘籟,三孔籥yuè’。代指美妙音樂聲。猿哀:猿猴哀鳴。夜月:夜間的月光。澄源:澄湛清澈的水源。澄,水靜而清。本:原本就有。千仞:一千仞高。形容極高或極深。仞,古代測量高度和深度的計量單位。一仞約合周尺八尺(周尺一尺約合二十三厘米)。回峰:迂迴旋轉的山峰。忽:忽然,迅速地。萬縈:一萬次地縈繞。
(4)昭潭:潭水名。在湖南長沙縣南昭山下。相傳周昭王南征不復,沒於此潭,故名。讓:禮讓,謙讓。謙虛。無底:(才會)深不見底。形容極深。太華:山名。即西嶽華山,在陝西華陰縣南,因其西面有少華山,故又稱太華山。推削成:推積砍削而成。日落:日頭落山。野:山野,曠野。通氣:使空氣流通,通風。謂氣脈通達。目極:極目遠望。目光所到的極點。悵餘情:惆悵我的情懷。余情。剩餘的情緒或情感。我的情懷。
(5)下流:底下的河流。指河水的下游。曾不濁:不曾渾濁。曾不,不曾。曾經並不渾濁。長邁:遠行。長遠地前行。大步前進。三國魏曹丕《敘征賦》‘遵往初之舊跡,順歸風以長邁。’寂無聲:寂靜得毫無聲音。羞學:羞愧於學做。滄浪:古水名。有漢水、漢水之別流、夏水諸說。漢水下游。《書經 禹貢》‘嶓冢導漾,東流為漢,又東為滄浪之水。’濯zhuó足:淋水洗腳。後以比喻清楚世塵,保持高潔。濯,淋浴。濯纓:濯洗冠纓。後喻超脫世俗,操守高潔。語本《孟子·離婁上》“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我足。”
沌意:並,同押古韻下平聲八庚。急,古韻入聲十四緝。濁,古韻入聲三覺。
作品賞析
五百年後,梁代著名詩人劉孝綽之五弟孝勝,任蜀郡太守,大約有機會瀏覽過武溪一帶。這首詩即以古歌為題,描摹了武溪的山水幽險之景。詩有開頭六句,以“武溪深不測”領起,敘乘舟進入武溪之初的感覺。武溪之深早已聞名遐邇,不禁令詩人視為畏途。然而在起初,那溪水似乎還較為安閒。詩人以一葉輕舟順溪而行,不禁思緒悠悠,想起了莊子釣於濮水的景象,那悠閒自得的意態,大約恰與此刻的詩人相近吧?還有楚王的母弟鄂君子皙,千年前泛舟清波,擺槳的越女驚喜地唱起了“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知不知”的動人情歌。這清溪泛舟的情境,不正與當年的鄂君相似嗎?連耳畔也仿佛還有那悅耳歌韻的縈繞。隨著溪水的驀然變疾,船尾傳來榜人的激昂“棹歌”,詩人的想像也隨之一變:這會兒浮現於眼際的,已是馬援當年的南征景象,溪流上似有數百條征船,鳴鼓爭流向前方競逐而進。這六句化用典故,將“莊生釣”、“鄂君行”的古事,與詩人初入武溪的實境融為一片,以表現“水安舟復輕”的悠閒美好意興。節奏之舒緩,正與思緒之悠悠相諧。而後節奏加快,以“噪鼓逐前征”的幻境,寫舟行忽疾的情狀,全詩由此轉入第二層——描述武溪的山水之險。
與第一層的寫景多作浮想之語不同,第二層的描繪,適應武溪峻險深幽的特點,更多採用了渲染與映襯的筆法。“秦上山川險,黔中木石並”,敘沿途的山川峻清之貌。“秦上”,指隴西一帶,漢分置秦州,晉徙治所於上邽,故稱。“黔中”即漢之武陵郡。秦上的山川之險,歷來為兵家所驚嘆。這兩句即以秦上山川映照武溪,在驚嘆的呼聲中,表現詩人舟行武溪而疑為置身秦上的錯覺;再俯身覽察溪中,才發覺那水石之清澄,又絕非秦上山川可及。此時正值秋季,湍急的溪流自那深林遮蔽在山壑之間奔瀉而下,本已令人驚心;倘若是在月夜幽照之間,諦聽那此起彼伏的猿啼之音,更好增添一種淒切恐怖之感。沿著清亮的溪流回首遠眺,它的源頭竟是峭壁千仞的山崖。當其縈迴于山巒之間時,那千嶂萬峰也仿佛浮蕩盤旋。這就是“澄源本千仞,回峰忽萬縈”二句所展示的武溪奇境。目睹這樣的峻峰深溪,詩人忽又生一奇思:“昭潭讓無底,太華推削成。”“昭潭”在湖南長沙市南、湘潭縣北,乃為湘水最深處。倘若與此水深“無底”的武溪相遇,恐怕也要退讓三分?“太華”即西嶽華山,《山海經.西山經》稱它“削成而四方,其高五千仞。”這武溪之山,難道正與峻高無比的太華山一樣,乃是造化運巨力推排、砍削而成?上述八句,綜合運用映襯、渲染、誇飾之語,極寫武溪山川峻險、幽深、曲折之貌,不僅繪景如畫,而且強烈地抒寫了詩人身歷其境的驚詫與嗟嘆之情。筆姿天驕,思致奇幻。
詩之最後六句為第三層,節奏忽又趨於紆徐。這時,詩人的小船已經進入了武溪的下游。從險崖深川中飛馳而出,陡然見有一片原野展開在眼前,詩人頓覺心曠神怡,清新的水氣正向四處擴散,圓圓的落日,映照著蒼茫的田野。再看那武溪之水,即使到了下游,竟還不改其清澄之質;潺溪的長流,正寂然無聲地伸向遠方。這景象是令人訝異的,當然也不免令詩人悵然沉思“羞學滄浪水,濯足復濯纓。”“滄浪”即漢水下游一段之名。春秋時期有一首《孺子歌》,歌詠過它的清、濁之用:“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見《孟子.離婁篇》所引)。而今,詩人見到武溪,不管是在上游,還是在瀉出山壑、瀉入原野的下游,均清澄一色,絕不似滄浪之水那般,常有清、濁之時。這不禁令詩人從心底為之讚嘆!他由此想到當年孔子對《孺子歌》的評論:“小子聽之:清斯濯纓,濁斯濯足矣,自取之也。”那么,人之處世,就應該如武溪這般,清白一世而不改其質;絕不能學滄浪水的時有渾濁,而自取“濯足”之侮。這充滿悵惘之情的結尾,既是對武溪的讚美,亦是將全詩升華到一個全新的境界:它使讀者豁然認識到武溪那清白不染的美好素質,而悠悠進入如何做人的深沉哲理思索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