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法
方會的禪法既樸實無華,又注重實行。說其樸實無華大概與他年幼之時“不喜從事筆硯”有關,但從方會思想上說,其主要是圍繞“明心見性”,靈活使用各種方法,教學人直指心性。臨濟禪基本的特色乃“直指人心,見性成佛”,那么方會在<<語錄》及以上所列舉的禪語,都可以說是其注重實行的樸實禪法。從這一點中可以看出方會禪師平日其嚴謹、樸實、做事條理分明的日用行持。而方會的思想,在禪宗思想史上起著承上啟下的作用,也是後世的臨濟宗走向全盛的起點。至今,當我們談到中國現代的禪宗時,就不能不提起方會或楊歧禪法的思想與禪法理念。
方會跟隨楚圓禪師學習禪法,歷經十載而未能參透本來面目,覺得自己仍處於懵懂無知的狀態。於是趁著楚圓禪師獨處一室之時,方會總是不失時機地問:“請師父給些教誨?”楚圓總會說:“你沒看見我正在忙嗎?”或者說:“你將來反正徒子徒孫滿天下,何必在乎這一刻呢?”方會知道師父在搪塞自己。終於有一天,楚圓讓方會陪著自己去一個地方處理問題,處理完後,師徒兩人趕緊往寺里趕。走到半路,忽然下起了大雨,淋得師徒兩人全身濕透,楚圓老邁,在泥濘的地里寸步難行,方會不得不背起師父往回走。忽然,方會將師父扔到地上說:“老頭兒,今天一定要給我說說,否則我就揍你半死。”師父喘著氣說: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這事,我也就不說了吧。”方會立刻明白了所有的事,當下激動地就趴在泥水裡,給師父認認真真地叩了幾個頭。就此方會醒悟了。後經道俗之請,方會居於楊歧山開堂傳法,開創了楊歧派,故世稱“楊歧方會”。
禪理
在方會時代,禪林各大宗師多以奇異言行顯示玄微之理,或用峻烈手段,如行施棒喝等法,而方會卻表現得平實無華,即沒有陡峻的言詞也不說什麼機要、機關等。他就是以樸實的言教、律己的身教,使行人見聞此著頓然猛醒。未學歸納其禪法思想略有以下兩點:
心法雙忘即真如
明心見性,是禪宗一個永恆不變的宗旨,楊歧禪師自然也是,如:有一次方會和尚上堂說法: “百千諸佛,天下老和尚出世,皆以直指人心,見性成佛。若向這裡明去,盡於百乾諸佛同參;若向這裡未明得,楊歧未免惹帶口業。”
這段文字是說渚佛住世,歷代祖師弘揚教法,都是讓人明了自己的本心,從而見到諸佛自性,這就是開悟的人與凡夫對心、性不同的認識!如果人人都在心性這上面用功參修,則與佛同路。又“一即一切,一切即一”,是說每個人的心都是佛,只要找到了“心”,也就找到主宰,只有“它”才是十方世界的最靈之物。所謂“法由心生”,既然種種施設是為心而說,那“心”又是什麼呢?是我們這顆凡夫之心嗎?當然不是,“心”在這裡是指“本心”、 “佛性”、“真如”,即一切眾生的清淨之心,也是法界真實如此、恆長不變的本質,凡夫只有找到了“心”,才可以開悟成佛。禪宗就是在於當下的體悟,一悟永悟,即當下的體驗,當處即真。在楊歧禪師的公案當中,其有關“真如”思想的,不止一處,又如: “人法俱遣,末是衲僧極則:佛祖雙忘,有時學人疑處。末和尚如何為人?”這裡所說的“人法俱遣,佛祖雙忘”,不僅僅是在理論上的提出,更重要的是現實心行的破除,雖然沒有直接說出“真如”,但這“人法俱遣,佛祖雙忘”的行徑,本身就是心法雙忘,即是真如思想。如禪宗所言: “未悟時,山是山、水是水:達到真理時,則山非山、水非水;從真起俗,真俗不二,則山依然是山,水依然是水。”說明學佛的大成就者,不可執著於“我”、 “法”,法如舟,載人渡生死苦海,彼岸已至,何復用舟?這就是方會所說的“心是根,法是塵,良種猶如鏡上痕,痕垢盡時光則現,心法雙忘即是真。”心法雙忘的“忘”,並不是我們常說的遺忘,此處說“忘”是讓我們的心遠離分別執著,及對待的觀念,恢複本有的本質、實相即佛性之心。
反璞歸真即大用
如上文所說, “心”是我們參悟的本源,沒有證悟的人,縱然說得天花亂墜,也還是一個生死凡夫,更別提度化眾生了,最多也就是一個言辭優美的演講者而已。心的認識,不能完全用言語表達,因為禪是要自己親證的,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在觀機逗教中,楊歧禪師手段雖是靈活多變,但目的只是一個,為了接引學人“反璞歸真”。如“楊歧一言,隨方就圓,若以擬議,十萬八千。楊歧一語,呵佛化祖,明眼現前,不得錯舉。”這是說方會禪語,隨方則圓,若要去擬定一個規律法則,那樣十萬八乾也有,但最終還是這個意思,雖然我一句話,呵佛罵祖,這隻有對迷眼(執著)人才有用,目的是除卻他們對外境的攀緣執著。
有一次,方會上堂說:一塵才舉大地全收。拈起柱杖云:如今舉也。卓禪床一下云:山河大地塞卻諸人眼,有不受人謾底,出來道看。良久云:王笛橫唄動天地,未曾逢著個知音。
此處“山河大地塞卻諸人眼”是指我們已經被物質的貪求蒙蔽了心性。 “玉笛橫唄動天地,未曾逢著個知音”是說我在這宣講法意你們又怎么會明心見性呢。在這樣沒有差別對待的殊勝境界中,就孕育出了“一塵才舉,大地全收”的心法。凡夫因為有差別,所以也只能是大地中的一塵,而不能一塵包大地。如果能除去凡夫的差別,則“一塵才舉”就“大地全收”了。禪師所以要這樣說,就是要學人用平等心去看待萬物。不難看出方會更注重於“自然”之態,無論從“心”還是“身”,我們都不要有過分刻意的修飾。他的身教是讓我們放鬆身心,他的言教是讓我們從“心”作下手之處,而不是讓我們隨境而轉。雖說我們以五分別“心”而說法,卻需要對機,不對機則是妄說。
楊歧禪師不僅僅在觀機逗教中注重“反璞歸真”,在他的日常生活中,更是簡樸。如在《宗統編年》記載說:
“楊歧初住,老屋敗椽。適隆冬,雪霰滿床。居不遑處,衲子投誠,原充修造,會卻之日:我佛有言,時當減劫。高岸深谷,變遷不常,安得圓滿如意, 自求稱足?汝等出家學道,手腳未穩,已是四五十歲,詎有閒工夫豐屋耶!競辭之。翌日上堂云:楊歧乍住屋壁疏,滿床皆布雪真珠。縮卻項,暗嗟吁,翻憶古人樹下居。”
故知楊歧禪師,他當時的生活是非常簡陋的,其生活方式就如同他的禪法一樣,拋棄了外在的浮華,而注重的是實質,令學人真修實證,反璞歸真。這在宋朝,朝廷上下皆崇佛奉禪,禪僧生活條件較好的情況下,是少有的。
佛陀說法49載,講經300餘會,無不是心地之法,從心向外流出智慧的法音。就如上面所說的“一塵才舉,大地全收”,只有在樸實平淡中才會尋覓到本性的所在,大用才可以激發人本質所在機動之性的巧妙發放,這就是證悟本性之後, 自有的一種智慧,只有對機緣的言教,才可以開啟他人的自性大門。
開宗
方會禪師為僧三十年,在當時禪林中的影響並不大,更稱不上頂尖人物,其影響力不及同時代的琅邪慧覺、雪竇重顯、黃龍慧南等。就拿黃龍慧南來說,兩人同出石霜楚圓門下,而方會又早於慧南建立派系,但論其當時的種種情景,皆不如慧南。但方會收徒猶如一位玉匠,選料精當,絕不用次等玉石,所成之器都光明照人,因此後繼有人。方會有弟子十二人,其中以白雲守端最為出名,方會晚年曾以“臨濟正脈”付守端,白雲守端的弟子五祖法演有“中興臨濟”之美譽,法演的弟子中以“三佛”最為出名,即佛果克勤、佛鑒慧懃、 佛眼清遠,當時在朝中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已把當時的臨濟推向了全盛的局面,使得楊歧派在中國形成席捲之勢。
楊歧派經幾傳,氣勢如宏,其餘五家,宗緒皆絕,曹洞則一息雖存而不絕如縷,因此禪史上有“臨天下,曹一角”之說。後世論及禪宗,多以楊歧派為臨濟或禪宗正脈,固然子孫得力才能光宗耀祖,但如果不是方會的學識深厚、訓徒嚴謹,也不會有此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