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介紹
作品原文,注釋譯文,詞句注釋,白話譯文,創作背景,作品鑑賞,文學賞析,名家點評,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枯棕
蜀門⑴多棕櫚⑵,高者十八九⑶。
其皮割剝⑷甚,雖眾亦易朽。
徒布如雲葉⑸,青青歲寒後⑹。
交橫集斧斤⑺,凋喪先蒲柳⑻。
傷時苦軍乏⑼,一物⑽官盡取⑾。
嗟爾江漢人⑿,生成⒀復何有⒁?
有同枯棕木,使我沉嘆久。
死者即已休,生者何自守?
啾啾⒂黃雀啅⒃,側見寒蓬⒄走。
念爾形影乾⒅,摧殘沒⒆藜莠⒇。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⑴蜀門:猶蜀中,即成都。
⑵棕櫚(lǘ):也作“椶櫚”,常綠喬木,棕櫚皮上有毛,稱棕毛,可制繩帚刷等,故下有“割剝”語。
⑶十八九:十有八九。
⑷割剝:割開剝下。
⑸如雲葉:如雲樣的棕葉,形容棕葉甚大。
⑹歲寒後:指棕櫚和松柏一樣,雖經歲寒而不凋謝。
⑺斧斤:伐木的工具。
⑻先蒲柳:比蒲柳先凋落。蒲柳,生在水邊的水楊,又稱蒲楊,易生也易衰。
⑼軍乏:軍用缺乏。
⑽一物:指棕櫚。
⑾取:此處讀zhǒu。
⑿江漢人:四川人。漢,指西漢水,即嘉陵江,此處用江漢代指蜀中、蜀門、巴蜀。
⒀生成:指上文以“棕櫚”為代表的地之所生、人力所成的“物”。
⒁復何有:還有什麼。
⒂啾啾(jiū):蟲、鳥細碎的叫聲。
⒃啅(zhuó):鳥雀叫聲,一作啄。
⒄蓬:草名,又叫飛蓬。
⒅形影乾:形容棕櫚枯乾,一作枯形影。
⒆沒:埋沒。
⒇藜莠(lí yǒu):惡草的通稱。
白話譯文
成都多產棕櫚,十有八九都非常高大。
棕毛雖多但取之過量,也容易枯朽。
棕櫚儘管具有大如雲的樹葉和經冬不凋的生命力。
但是如果過量地砍伐,它將比易衰的蒲柳更早地凋落。
當時軍用物資缺乏,連棕毛也要取盡(編為馬具)。
可憐你們江漢人所生產的東西還剩什麼呢?
就好象割剝過甚的枯棕一樣,不能不使我深深嘆息。
死者也就罷了,生者又憑什麼保全自己的生命呢?
見到黃雀不斷地啄著棕櫚,棕毛如同飛蓬一樣亂飄。
不禁想到如此高大的喬木也就被摧殘得形影枯於,埋沒在雜草中了。
創作背景
這首詩作於上元二年(761)秋,其時,中原戰亂未平,蜀中又有藩鎮割據之患(如前不久的段子璋之亂),加上西部地區吐蕃屢相侵擾,可以說是內憂外患交集。在此情況下,便出現了軍興而賦重的局面,下層百姓被重賦盤剝而欲活不得的悲慘處境,不能不引起杜甫的深切關注與同情,遂借物言情,托棕櫚之被割剝過甚以至於枯死,來寓蜀中百姓的慘遭暴斂而生存無路。作者由棕之枯,看出了剝削的殘酷和人民的痛苦,於是寫了這首詩。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全詩二十句,可分三段。
前八句寫棕之枯。首二句直入“棕櫚”以應題,並用“蜀門”加以限定。棕櫚樹生於秦嶺以南,蜀地自然多見。此詩既慨蜀中百姓之不堪繁賦,因托當地多見而平凡之樹種來作載體,又能以“割剝”相貫,使二者形、意吻合。表里如一,主旨能得到最大的發揮空間。如任取一物加以詠嘆,便不能使作品產生如此強烈的藝術感染力。三,四兩句緊扣題中“枯”字,用抑筆,言棕皮因割剝得太厲害,縱然這樹很多且十有八九長得高大,也難逃厄運,會很快枯萎的。在結構上,此處用“眾”呼應前文“多”,又以“雖”、“易”二字形成逆筆轉折,造成開合之勢,宕出下文,由敘述轉為描繪,進一步刻劃其“枯”:“徒布”二句用寬筆,言棕櫚本來其葉如雲,如松柏經霜雪而不稍減其青翠之色;“交橫”二句用緊筆,言其枉自具備了耐寒的品質,終因斧斤交集,先於蒲柳凋零了。此處用不耐寒冷、至秋即衰的蒲柳作反襯,用筆一松一緊,將棕櫚慘遭割剝的不幸作了立體的描畫,構成豐厚的意象,使主題能植根於其中並得以深化。
中八句述棕枯之由。“傷時苦軍乏,一物官盡取。”二句承前啟後,為全詩過脈。前已言棕被“割剝甚”,先於“蒲柳”而凋零,至此順勢一接,道出其所以出現如此反常情況,是因“軍”興而物“乏”之故——戰亂頻仍,軍中自然匱乏,故凡有可用之物,皆被搜刮以充軍實,棕皮當然不能倖免。這兩句又是詩眼。句中一“傷”一“苦”,構成全詩的情緒基調,與題中“枯”字暗扣:棕若不“枯”,何以令詩人既“傷”且“苦”?二字將詩人對內憂外患的時局與衰敗的國運的深深憂慮全盤托出。而一“盡”字,又是全篇立意的關鍵:棕因“盡”剝而枯,民因“盡取”而不欲活,這正是詩所要表達的主旨。“嗟爾”以下由“物”過渡到“人”。既然“官”已“盡取”一切有用之物,蜀中百姓已沒有什麼剩下的了,就與那因割剝過度而枯死的橡櫚樹命運相同,這是多么的令人吁嗟、嘆息。此處繼“傷”,“苦”之後,又連出“嗟”、“嘆”等帶有強烈感情色彩之辭,將詩人一腔憂國憂民之情抒發得淋漓盡致。接著“死者即已休,生者何自守”兩句,一筆雙關,既寫人,又寫樹,意謂:無論是樹是人,死去的也就罷了,那么活著的又靠什麼來保住自己的性命呢?斷絕了賴以生存的基本條件,死者的今天不正是生者的明天么!詩至此立意又深一層,不僅哀傷死去的,更是擔憂活著的。從詩人奏響的情感音符中感受到了他那顆赤子之心的搏動。就章法言,此處由人而及於樹,又提起了未段。
末四句感慨之辭。《詩經·秦風·終南》有“交交黃鳥,止於棘”之句,起興之語。此處“啾嗽黃雀”與之異曲同工,為見景生情,進行氣氛渲染與情緒烘托。黃雀嗚叫,其聲“啾啾”,好不悽慘。這與《兵車行》結末“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嗽啾”實為同一種意境,所異者一寫戰場,一寫後方,可見偌大中國,已無安寧之地。“寒蓬”句,言枯棕經黃雀一啄,棕毛紛飛,如蓬草般隨風飄散,景象亦不可謂不淒涼。兩句同為場景描寫。結尾兩句由此而生無限感慨:“念爾形影乾,摧殘沒藜莠。”既寫樹,又言人,仍是一語雙關——被“摧殘”者,何止於棕櫚樹,而“形影乾”,也是對被榨乾血汗與骨髓的勞動者的真實寫照。“形影乾”與前文“割剝甚”首尾照應,扣“枯”字,是點題之筆;一“念”字,寄託著詩人對慘遭“割剝”的樹與入的無限同情;“摧殘”之辭,又表達出詩人對官府橫徵暴斂行徑的無比激憤。然而,詩人一介書生,阻止不了這場悲劇的上演。結局只能是“沒藜莠”——樹枯而人亡,一同埋沒於荒草叢中l此處與前文“如雲葉”、“青青歲寒後”構成形象與色彩的強烈反差,從而使全篇主旨得以凸現:蜀地棕櫚樹本是乾拔而葉茂,其色青青,終因過度割剝而形銷影滅,埋沒荒草;蜀中百姓本是豐衣足食,太平安康,終因戰亂軍興而慘遭掠奪,生計斷絕,竟然會因凍餒而死。正如王嗣爽所說:“因軍而剝棕,既悲棕之枯;因枯棕而念剝民同之,因悲民之困。”(《杜臆》)
這首詩托物而寓意,主旨直露,是杜甫詠物篇什中現實性很強的佳作,從一個方面表現了詩人同情人民、關心民瘼的博大情懷。在藝術表現手法上,則以比為主,借樹言人,使全詩所要表達的主旨形象化,從而增加了詩的藝術感染力。又在比興中兼用賦法,時而直陳其事,摒棄了一般詠物詩的含蓄,這既是抒發強烈感情的需要,又得“為民請命”之旨,使詩歌增強了針砭現實的意義。此外,在章法結構上,注重了前、中、後的關聯與照應,又多用雙關,使出入轉化更顯自然而不露痕跡,足見詩人駕馭是體的非凡工力。
名家點評
宋·劉克莊《後村詩話》:注云:蜀人取棕皮以充用,如邊吏誅求江漢民力以供軍,必至於剝盡而後已。
明·王嗣爽《杜臆》:因軍而剝棕,既悲棕之枯;因枯棕而念剝民同之,因悲民之困。蓋朝廷取民,大類剝棕,取之有節則生,既剝且割,則枯死矣。況割剝之後,又集“斧斤”,棕有後凋之姿,而“喪先蒲柳”,悲哉!“死者”、“生者”,棕而暗影小民。
清·仇兆鰲《杜詩詳註》:盧元昌曰:公《為王閬州進論》一表,其中云:“敕天下徵收赦文,減省軍用外諸色雜賦名目,損之又損,劍南諸州,閒而復振矣。”《枯棕》一章,即是此意。詩中詠物之作,有就本題作結者,如此章是也;有借客意作結者,如《病橘》、《枯楠》是也。可悟詩家擒縱之法。
清·浦起龍《讀杜心解》:“傷時苦軍乏,一物官盡取。”一詩之眼。“皮剝”、“易朽”,與“少生意”同旨,亦比民窮也。“布葉”,寬一筆;“集斤”,緊一筆。“傷時”以下,顯入窮民。“啾啾”以下,收還本題。“雀啄”(“啅”一作“啄”)、“寒蓬”,再用一興,活甚。
清·吳瞻泰《杜詩提要》卷三:正意旁意夾發,或比或興,若斷若連,極漢魏詩人之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