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褒城驛壁》是唐代文學家孫樵創作的一篇諷刺晚唐吏治敗壞的散文。文章借褒城驛荒涼衰敗的景象,對地方官吏“囊帛櫝金”,殘害人民的行為加以盡情地揭露,並抨擊了吏治的腐敗,表現了作者對國事民生的深切關懷。全文首尾兩段敘事,行文簡潔;中間兩段記言,其意重在說明州縣同於驛站。議論中肯,語言辛辣,寓意深刻。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書褒城驛壁
- 創作年代:唐代
- 作品體裁:散文
- 作者:孫樵
- 作品出處:《孫可之集》
作品原文,注釋譯文,詞句注釋,白話譯文,創作背景,作品鑑賞,文學賞析,名家點評,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書褒城1驛2壁
褒城驛號天下第一。及得寓目3,視其沼4,則淺混而茅5;視其舟,則離敗而膠6;庭除7甚蕪,堂廡8甚殘,烏9睹其所謂宏麗者?
訊於驛吏,則曰:“忠穆公10曾牧梁州11,以褒城控12二節度治所13,龍節虎旗14,馳驛奔軺15,以去以來16,轂交17蹄劘18,由是崇侈19其驛,以示雄大。蓋當時視他驛為壯。且一歲賓至者不下數百輩20,苟夕得其庇21,飢得其飽,皆暮至朝去,寧22有顧惜心耶?至如棹23舟,則必折篙破舷碎鷁24而後止;漁釣,則必枯泉汩25泥盡魚而後止。至有飼馬於軒26,宿隼27於堂,凡所以污敗28室廬,糜毀器用,官小者,其下雖氣猛,可制;官大者,其下益暴橫,難禁。由是日益破碎,不與曩類29。某曹30八九輩,雖以供饋31之隙,一二力治之,其能補數十百人殘暴32乎?”
語未既33,有老甿34笑於旁,且曰:“舉35今州縣皆驛也。吾聞開元36中,天下富蕃37,號為理平38,踵39千里者不裹40糧,長41子孫者不知兵。今者天下無金革42之聲,而戶口日益破43,疆埸44無侵削之虞,而墾田日益寡,生民日益困,財力日益竭,其故何哉?凡與天子共治天下者,刺史縣令45而已,以其耳目接於民,而政令速於行也。今朝廷命官,既已輕任46刺史縣令,而又促數47於更易。且刺史縣令,遠者三歲一更,近者一二歲再更,故州縣之政,苟有不利於民,可以出意革去其甚者,在刺史則曰:‘明日我即去,何用如此!’在縣令亦曰:‘明日我即去,何用如此!’當愁醉醲48,當饑飽鮮,囊帛櫝49金,笑與秩50終。”嗚呼!州縣真驛耶?矧51更代之隙,黠吏52因緣53恣為奸欺,以賣54州縣者乎!如此,而欲望生民不困,財力不竭,戶口不破,墾田不寡,難哉!
予既揖退老甿,條其言,書於褒城驛屋壁。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 褒(bāo)城:地名,在今陝西褒城縣東南。
- 驛(yì):驛站,古代傳遞公文的人或出差的官員途中休息、換馬的處所。
- 寓目:親眼看到。
- 沼(zhǎo):池子。
- 茅:長茅草。
- 離敗而膠:船板破裂,船身擱淺池底。膠:著地。
- 庭除:庭院。除:台階。
- 堂廡(wǔ):正屋和兩廊的屋子。
- 烏:哪裡。
- 忠穆公:嚴震,字遐聞,曾任梁州刺史兼御史大夫,謚忠穆。
- 牧梁州:任梁州刺史。
- 控:控制。
- 二節度治所:指山南西道節度使治所興元府(今陝西南鄭縣)和風翔節度使治所鳳翔府(今陝西鳳翔縣)。
- 龍節虎旗:節度使出外鎮守,賜龍節虎旗。
- 馳驛奔軺(yáo):奔跑的驛馬和輕便的車。軺:古代的一種小馬車。
- 以去以來:從這裡來去。
- 轂(gǔ)交:車和車相接觸。
- 蹄劘(mó):馬蹄鐵磨損,極言車馬來往頻繁。劘:切削,指磨損。
- 崇侈(chǐ):擴大建築。崇:高;侈:大。
- 數百輩:數百人。
- 庇:庇護,指住宿處。
- 寧:豈。
- 棹(zhào):搖船工具,指劃。
- 鷁(yì):一種水鳥,這裡指畫著鶿的船頭。
- 汩(gǔ):攪混。
- 軒:有窗的長廊或小室。
- 隼(sǔn):一種兇猛的鳥。
- 污(wū)敗:弄髒弄壞。
- 曩(nǎng)類:從前相似。
- 某曹:我輩。
- 供饋(kuì):供給膳食。
- 殘暴:指破壞活動。
- 既:完,盡。
- 老甿(méng):老農。
- 舉:所有。
- 開元:唐玄宗年號。
- 蕃(fán):繁榮。
- 理平:治理太平。
- 踵(zhǒng):腳後跟,指走。
- 裹(guǒ):包裹,指攜帶。
- 長(zhǎng):養育。
- 金革:刀槍甲衣,指戰爭。
- 破:減少。
- 疆埸(yì):邊境。
- 刺史縣令:州縣的最高行政長官。
- 輕任:輕率地任用,即不重視州縣的職務。
- 促(cù)數:短促頻繁。
- 醲(nóng):醇酒。
- 櫝(dú):柜子。
- 秩(zhì):官吏的任期。
- 矧(shěn):況且。
- 黠(xiá)吏(lì):狡猾的胥吏。胥吏:地方政府中的僚屬。
- 因緣:憑藉。
- 賣:指損公肥私。
白話譯文
褒城驛站號稱天下第一。等到親眼看到,看它的池塘,那水又淺又渾,而生茅草;看它的船,木板破裂,船身擱淺在池底;庭院階石很荒蕪,堂屋和廊房很殘破。哪裡看到所謂宏大壯麗的樣子呢?
向驛吏訊問,就說:“忠穆公曾經治理梁州,因為褒城控制著兩個節度使治所,來來往往的,有龍形的節符、熊虎的旗幟、奔跑的驛馬、飛快的輕車,車轂交錯,連馬蹄鐵都磨損了。因此擴建了驛站,以顯示它雄偉宏大。大概在當時它比其他驛站壯觀。但是一年賓客來到的不下好幾百人,如果晚上在這裡住下,餓了在這裡飽食,都是晚上到早晨走,哪裡有愛惜心呢?至於划船,就一定弄到篙折斷、船邊破、船頭撞碎才算完;釣魚,就一定要弄到泉枯、水渾,魚兒捉完才罷休;甚至有人把馬弄在屋裡喂,在堂上養鷹,這一切都能把房屋污損,器物毀壞。官位低的,他的僕從雖然氣勢洶洶,但還可以制止;官位高的,他的僕從就更加橫暴,難以制止。因此,驛站就一天天破敗,大不如從前了。我等八九個人,即使利用賓客進餐的餘暇,對極小部分盡力修理,怎能補救幾十幾百人的破壞呢?”
話沒有說完,有個老農在一旁發笑,並且說:“現在所有的州縣,也都像這個驛站一樣呀!我聽說開元中,天下富足,號稱太平盛世,走千里的人,用不著攜帶乾糧,養育子孫的還不知道戰爭。現在雖然天下也沒有戰爭,但戶口卻在一天天減少;邊境雖然也沒有被侵擾,但耕地卻在一天天縮小,老百姓一天天貧困,財富一天天枯竭,這是什麼緣故呢?所有和天子一起治理國家的刺史、縣令罷了,因為他們見聞接近老百姓,政令的推行也能較為迅速。現在朝廷任命官吏,既然已經輕率地任用刺史、縣令,而且調動頻繁。況且刺史、縣令,任期長的,三年換一次,任期短的,一二年換兩次。所以州縣的政事,如果對老百姓不利,本來可以出主意改掉那些太壞的,但刺史說:‘明天我就要調任,何用這樣做!’縣令也說:‘明天我就要調任,何用這樣做!’在發愁時卻去醉飲美酒,在飢餓時卻去飽食時鮮魚肉,有錦帛就裝入袋裡,有金銀就裝進柜子,喜笑顏開地做滿了任期。唉,州縣果真同驛站一樣嗎?何況當州縣官交接期間,狡猾的胥吏放肆地用奸詐來損害周縣的老百姓呢?這樣還希望老百姓不貧困,國家財力不枯竭,戶口不減少,耕地不縮小,難啊!”
我作揖送走了老農,把他說的話整理了一下,寫在褒城驛站的牆壁上。
創作背景
作者生活在晚唐,目睹國家政局江河日下,看到了封建制度不可救治的痼疾。於是借題發揮,由褒城驛破敗荒涼的景象與州、縣政局的相似,揭露當時地方官吏不思革故圖新只求中飽私囊的腐敗情形,指出其原因是刺史、縣令任用不當而且更易頻繁。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文章以作者親眼看到褒城驛的殘破、同驛吏談話、聽老農說話、發抒內心感慨和題壁為線索組織材料,把敘述、描寫、議論、抒情融為一體,寫得深刻。全文可分三部分。
第一部分寫褒城驛原號天下第一,現已殘破荒涼。驛吏述說其原因是來往賓客對驛館沒有顧惜之心。該段寫作者的所見、所聞,可分兩個層次。從“褒城驛號天下第一”至“烏睹其所謂宏麗者”,為第一層次,寫作者的所見。“褒城驛號天下第一。”起句突兀,造成懸念,而接著寫的卻是一派殘破景象。作者從“沼”、“舟”、“庭除”、“堂廡”四個方面寫出了該驛的破敗荒涼景象,運思與結構奇特,從這名實懸殊的矛盾中巧妙地提出並凸現了問題。第二層從“訊於驛吏”到“其能補數十百人殘暴乎”,寫作者的所聞,即寫驛吏所述驛館破敗的原因。驛吏先從褒城驛的重要地理位置以及來往的車馬人員之多追述了忠穆公嚴震擴充驛站建築的原由。“蓋當時視他驛為壯”一句,把褒城驛在當時的盛狀作一交代,與開頭的“天下第一”呼應,接著便講述所以破敗荒涼的原因:來往賓客多,而且都是“暮至朝去”,對驛站沒有一點愛惜之心。“至如棹舟,則必折篙破舷碎鷁而後止;漁釣,則必枯泉汩泥盡魚而後止。至有飼馬於軒,宿隼於堂”,所以“污敗室廬,糜毀器用”,由於‘‘官大者,其下益暴橫,難禁”,因此致使“日益破碎,不與曩類”。這些描述畫出了大小官吏對驛站恣意破壞而無所顧惜的惡劣態度,並與上文“視其沼”、“視其舟”、“庭除甚蕪”幾句相照應。這段驛吏的話是就驛站本身如何遭受破敗而占。“皆暮至朝去,寧有顧惜心耶?”是造成這一後果的主要原因。
第二部分寫“老農”的話,說明天下州縣盡如驛站:州縣的殘破是由於朝廷對刺史、縣令任用不當,並且更易頻繁,人無恆心。這是在第一部分基礎上的生髮。老農的話的核心,是“舉今州縣皆驛也”。這句話跟第一部分首句一樣起得突兀,他把天下州縣直接跟褒城驛相比,其中蘊藏著非同凡人的見解,在突兀中顯得奇崛。於是,他先追述盛唐景象,“吾聞開元中”等句所寫的開元盛世人民富足安樂的情況,其興旺繁榮景象,猶如忠穆公時的褒城驛,所不同的只是先後次序而已。對褒城驛先寫破敗,然後再補敘往昔的繁榮;對天下州縣,先寫過去,然後寫現在。如今天下沒有戰爭,邊疆也安寧,“戶口日益破”、“墾田日益寡”,“生民日益困,財力日益竭”。這些破敗淒涼景象,很像“日益破碎不與曩類”的褒城驛。由“昔”到“今”,作者用的是順敘手法,具體地畫出了晚唐日薄西山的沒落相。筆觸粗獷有力,蘊涵著對晚唐統治者的不滿。接著便說造成破敗的原因:一是“輕任刺史、縣令”,由於整個國家政治的腐敗,刺史、縣令選用不當,政治素質十分低劣;二是“又促數於更易”,先是“三歲一更”,現在是“一二歲再更”,更易頻繁,致使官吏不安職守。“在刺史,曰:‘我明日即去,何用如此?’在縣令,亦曰:‘明日我即去,何用如此?’”於是便“當愁醉醲,當饑飽鮮,囊帛櫝金,笑與秩終”。更易頻繁,其實也是“輕任”的一種表現。因此,在上述兩個原因中以“更易”頻繁為主。刺史和縣令說的“明日我即去,何用如此”,與第一部分中的“暮至朝去”相同,所以說“舉今州縣皆驛也”,由此把兩個完全不同的事物牢牢地膠接在一起了。何況這部分所寫的三個內容與前一部分所寫的三個內容十分相似,所以老農(也是作者)就把它們進行類比,顯得十分深刻精警。這全在於類比得精當,一個“皆”字占盡風騷。
第三部分,作者慨嘆州縣之弊政更有甚者,最後歸結到題壁。這一段是作者的議論,以“嗚呼”領起,感慨無窮。“州縣真驛耶?”這一反詰句用得分外有力,在疑句中予以肯定,說明這是人們難於想像的,而且還有更嚴重、更可怕的,在新舊官員交替的間隙,州縣裡狡猾的胥吏們藉機恣意欺壓人民、出賣州縣。“如此,而欲望生民不困,財力不竭,戶口不破,墾田不寡,難哉”六句,表明作者對吏治腐敗的極為深切的認識,照此下去,一切都難以收拾、難以挽救了。這為唐王朝的沒落唱了輓歌,較之第二部分作品的深度又進了一層。
這篇文章之所以寫得十分深刻,還由於寫作上有其獨特之處。其一,採用以小見大的寫法,由驛站到天下州縣,引導讀者的認識逐步深化。作者寫褒城驛殘破之狀和殘破的原因,不是最終目的,他是要由此引出天下州縣腐敗的現狀和原因。“皆暮至朝去”,“無有顧惜之心”,是驛館賓客和州縣官吏的相似之處,作者敏銳地把握住這個共同點,從而達到以小見大揭露吏治腐敗的目的。在結構安排上,作者從褒城驛入題,寫自己所見、所問、所聞、所感,最後歸結到題壁,仍回到褒城驛,線索十分清楚。其中,老農不一定實有其人,這是作者假託人物為自己代言。其二,採用對比的寫法,使今昔、正反的差別十分明顯。文章開頭的“褒城驛號天下第一”的美名與作者寓目所見的殘破之象對比,引人探究原因。驛吏所述褒城驛昔日之雄大與今日之破敗又呈對比。老農插話中開元富蕃與今日天下凋敝也呈對比。由於用了一系列對比,驛館與州縣之殘破與殘破原因就昭然若揭,從而增強了文章的批判力量。其三,行文前後呼應而又有錯綜變化。如“沼”、“舟”、“戶口”、“墾田”、“財力”等句都注意了前後呼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