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低沉溫柔,伴隨著他特有的菸草味讓人覺得目眩。
消失賓妮《如果你記得這條街》【舊時閣】板塊第二篇文章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曖昧藍
- 作品出處:《如果你記得這條街》
- 文學體裁:短篇小說
- 作者:消失賓妮
- 主要人物:安然、諾諾、傑
部分摘選:
1
有一段時間我成天躲在房間裡研究色彩。用排筆在調色盤上渾濁的攪拌,一圈又一圈,幻變出各種艷麗的色彩。
也許我每一天都在研究色彩,這是諾諾說過的話。她總是說,安然你的一切總是單一色調,可是你卻要在色彩斑斕里工作。諾諾說話的時候總是忽閃這她的雙眼,而她長長的睫毛就隨之忽閃。
很多時候我從畫室里走出來便看見諾諾稚氣的抱著一個公仔懶懶而舒坦的睡在我灰白色的布沙發上。光線忽明忽暗得透過深藍色的棉布窗簾在她的臉頰上跳躍,她平靜而又幸福的表情就這樣鑲在這片柔和的金黃色里。然後每當我取出木碳條忍不住想要去勾勒諾諾的幸福模樣的時候,諾諾會忽然睜開眼頑皮的朝我笑。安然,你來啦?
諾諾叫我安然的時候總是千篇一律的微笑,眼睛眯成月芽一樣,嘴角微微上揚,兩個深深的酒窩從她緋紅的臉頰上顯露出來。
我支吾了一聲之後收拾起畫具回到畫室。
我一直覺得諾諾的左眼異常美麗,黑色的瞳孔中映出絲絲幽藍,深邃的好像是赤道沙灘沿線的海洋,清澈而溫暖。可是她的右眼只是一枚深褐色的暗淡無光的玻璃珠。如此生硬的嵌在她嬌美的臉蛋上。
因為一次醫療事故,諾諾的右眼從此再無光芒。
2
我討厭有檸檬香味的車,可是諾諾總是自作主張的將一瓶色澤淡雅的檸檬香水擺在我的車上。於是我的車廂里常年瀰漫著那種酸疼酸疼的味道。
檸檬香會讓我產生幻覺,準確得說是會令我內心裡的回憶被勾勒出來,男子深淺不一的輪廓縈繞著他的是一種菸草香,混著檸檬的味道越加疼痛的侵蝕我的感官。
諾諾坐在助手席上哼著歌,我看著她的左側臉,她精緻得好像一個洋娃娃,嬌美易碎。
接下來,接下來是什麼呢?
諾諾看著窗外,表情猛然顯露出她的恐懼,我也從那嗆人冗長的關於檸檬香的會議中回過神來,就在我回頭看著窗外迎面駛來的卡車時,我才發現我的車已經在天空中劃出一道優雅的藍色弧線,在傾刻間即將與那部墨綠色的卡車交織在同一點上。
而對於我來說,一切已經靜止了。
我只記得透過那面玻璃隱約可以看見我和諾諾措手不及的表情,還有諾諾那雙閃爍著不同光芒的瞳孔。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諾諾那雙特別的眼睛。
3
我想我在做一個很長的夢。
帶著菸草味的男子像原來一樣穿著乳白色的棉布襯衫,手心裡殘留著的是醫院裡特有的那種酒精味。他習慣走近畫室後伸開雙臂從我背後將我環抱。然後在我耳邊低呤:我回來了,安然。
那時我手中的調色盤就會在剎那間掉落,與地面碰撞發出渾厚的撞擊聲。然後我在他的擁抱里看著地面上調色盤內流淌出來的胡藍色和黑色曖昧的交融。
就在我轉身擁著他的頸子的時候,我看見了諾諾流露出輕蔑和嘲笑的幽藍色的左眼和深褐色的右眼,就這樣匿藏在畫室虛掩的門後,窺視著。
那好像是我第一次看見諾諾,還有她詭秘曖昧的雙眸。
安然,她叫諾諾。
4
安然。
安然。
安然……
菸草味對我來說是一劑迷魂藥,會讓我浮想聯翩。如今只聽見那個低沉而充滿溫情的聲音在耳邊不甘寂寞的呤著我的名字。然後演變成一雙手將我拽出那個被諾諾的雙眼包裹的夢的深淵。還有酒精和菸草味混淆在一起,在我夢醒的邊緣涌了上來,像一團絨球一樣搔動著,在我的咽喉部。
咳。
然後我緩緩的睜開眼睛,雙眼覺得不適。右眼覺得陣陣刺疼。整個世界是一片模糊的灰白色,然後從這灰白色中分裂出很多顏色,這些顏色又不停的分裂,直至他們都逐漸清晰起來。這個世界的形成是一個分裂的過程。
我醒了。
我一動便覺得全身的神經被都連貫著一齊疼痛,我只能微偏頭看著那個渾身散發著菸草味的男子,他的微笑使我抑制不住我內心的激動。
傑。我淚眼模糊的發出細微的聲音。
噓。他對我做了個手勢,安然,你需要休息。乖。再睡一會。
5
沒有人告訴我諾諾是什麼時候死的。
只有人告訴我,安然,你的左眼是諾諾的。振碎的玻璃毀了你的左眼,諾諾死前要我們把她的眼睛換給你。
護士的表情好像在告誡我必須報答諾諾。
可是我知道什麼?一切都是在我熟睡的時候完成的,諾諾的死還有她那如海水般泛著曖昧藍色的瞳孔。
我畏懼她的眼神,也許我只是畏懼她的輕蔑和嘲笑。
諾諾已經死了。我不想我原本單一色調的生活被她的幽藍色渲染。
6
畫室被改成了一間我私有的音樂廳。
車禍之後我喪失了對藝術的敏銳性和****。我手裡握著排筆面對著一張白紙卻不知如何下筆,然後我就被那純白色所顛覆,剎那間整個世界都被白色包裹,鋪天蓋地地蔓延。
以後的日子我都習慣坐在這房間裡聽音樂,輕音樂和藍調。我時常會閉上眼睛沉浸在侯鳥拍打著翅膀飛往遠方的空洞悠遠的聲音里,發覺他們都飛往我心底深處那個深不見底的黑洞裡,只留下一聲悠長淒絕的鳴叫,一去不復返。
而傑帶著他獨特的菸草味悄然而至,在我措手不及間將我抱在懷裡。
我耳根能感受到他潮濕溫熱的呼吸,然後他渾厚低沉的聲音又在措手不及間出現了。
安然,我們該結婚了。
他說完之後我們都沉默了,在恍惚之間我發現終於有一隻侯鳥撲閃著翅膀飛往無端的天際。
7
時間很快過去了。我指尖仿佛還存在傑給我帶上戒指時的餘溫,空氣里也依舊瀰漫著四月里教堂周圍那些雛菊淡淡的清香。
一年前的車禍也將隨著時間的流逝從我的記憶里抹去。
很多年後的某天我還在想,究竟為什麼我要鬼使神差的跟著傑去了那一片荒蕪的墓地,看見了那些我不需要看的東西。
傑捧著我最愛的白百合,在一座墓碑前久久矗立。他的雙唇抽畜著,一張一合都隱約的透露出了他對墓碑主人的依戀,眼神里也是捉摸不定的自責和深深隱匿的執著的感情。
我就這樣看著我深愛的男人對著一個死去的人傾訴,我聽不清楚他們之間的對話,金黃色的野菊在微風中搖曳著。天空中灰白的雲朵大肆吞噬著那清澈的藍天,只留下一條狹長的藍色傷口。
當傑俯下身把百合溫柔的放在碑前時,我的視線透過那些搖曳的野菊終於看清楚了那墓碑上血紅色的字跡。
然後我即將被時間抹去的記憶又清晰起來,我無法抑制住那一刻我內心囤積已久的厭倦和疑問忽然碰撞然後糾葛在一起,絞滅我所有的思緒。
墓碑上刻著這樣一個名字——安然。
那是我的名字。安然。
不!!
在那清澈的藍天和傑詫異的表情中我忽然厲聲尖叫起來。
8
我想我在做一個很長的夢。
對於我來說傑身上縈繞著的從始至終都是醫院裡特有的那種酒精的味道。從手術台一直到安然的家裡。
他削瘦的臉頰上的微笑和溫情也從未消失過。從我住進他的醫院第一次看見他穿著白大卦走進我的病房一直到他造成我的右眼失明。
我沒有告他。
因為我戀上了他的微笑和溫情。
然後我站在安然的畫室外面看見他們擁抱。我終於從傑的眼睛裡看見了一些曖昧不清的東西,伴隨著他們腳下那些曖昧的交融的胡藍色和黑色一起流露出來。
而那天安然的眼裡也隱著不安和彷徨。
安然,她叫諾諾。
那是我第一天看見我們三人眼裡不同的曖昧。
9
那片破裂的鏡子裡映著我的臉。扭曲且支離破碎。
我的幽藍色的瞳孔和安然黑色的瞳孔。這雙眼睛證實了護士勉強說出的真話和她們對我厭惡的表情:你是諾諾。不是安然。你失憶的那段時間裡安然處於危險期,她醒過以後喘息著告訴傑醫師,她又在夢裡看見了你輕蔑嘲笑的眼神。後來安然情況一直不穩定,終於她垂死前告訴說,她不要傑再欠諾諾任何東西,她替傑償還他欠你的那隻眼睛。
我看著那面鏡子頭腦里已經被事實撐得快要爆裂。
護士的眼神不是告誡我虧欠了誰什麼,而是在責備我奪取了安然的一切和一切!
眼睛。生命。甚至愛情。
我雖然被灌輸了安然的假記憶但是我還是沒有畫畫的天賦,我不是安然,我做不成她。但是我卻代替安然完成了她對諾諾的怨恨和她與傑之間的愛情。
還是畫室,我依舊感受到了侯鳥群拍打著翅膀,那些空洞悠遠的聲響又開始在我內心的洞穴里迴響。
疼痛的迴響。一遍又一遍。
我開始疑心究竟我是安然還是諾諾,還是我們三人注定要這樣曖昧的糾纏下去,即使安然早已經死去,但是我們之間卻依舊糾葛在一起。而且我也不清楚傑究竟是愛我還是愛安然。
我又記起那些顏色,胡藍色和黑色混濁曖昧的交融,覆蓋了我整顆心。
10
諾諾……
傑的面容憔悴了許多。他的菸草味濃郁得覆蓋在他周圍。他低呤著我的名字。不是安然,他叫我諾諾。
我什麼都不說的走到了他的跟前。我嘗試著用安然的右眼看著我眼前著個面容削瘦的男子。可是無論我用左眼和右眼看,我的兩隻眼睛都忍不住掉下淚來。
傑,叫我安然。
傑的眼裡閃過了一絲心疼,那些胡藍色的曖昧早已被淚水洗去。他忽然地就象原來一樣在我措手不及之間將我緊緊抱住。我耳邊依舊是他溫熱的呼吸。他低沉而又充滿溫情的聲音也低呤著:諾諾。你回來了?
那一刻空氣里的雛菊香又開始放肆的瀰漫我們周遭的空氣,我和安然的瞳孔都被溫暖的淚水包裹。
我終於埋下頭把自己匿藏在他的臂彎里,在他獨特的菸草香和酒精味中,我的眼淚終於洶湧的掉落下來。
11
請叫我安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