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一百一十三，列傳第一《后妃傳一》中關於明太祖孝慈高皇后的傳記。孝慈高皇后，也就是朱元璋的馬皇后。本篇傳記記敘了馬皇后的一生。包括其家室和出身，輔佐朱元璋建立明朝的過程，以及在建國之後對太祖治國的影響。同時對馬皇后的品格、喜好都有記載。馬皇后對明初政治具有極大的影響。而《孝慈高皇后傳》正是研究馬皇后極為重要的文獻資料。
白話文,譯文,
白話文
太祖孝慈高皇后馬氏，宿州人。父馬公，母鄭媼，早卒。馬公素善郭子興，遂以後托子興。馬公卒，子興育之如己女。子興奇太祖，以後歸焉。
後仁慈有智鑒，好書史。太祖有答刂記，輒命後掌之，倉卒未嘗忘。子興嘗信讒，疑太祖。後善事其妻，嫌隙得釋。太祖既克太平，後率將士妻妾渡江。及居江寧，吳、漢接境，戰無虛日，親緝甲士衣鞋佐軍。陳友諒寇龍灣，太祖率師御之，後盡發宮中金帛犒士。嘗語太祖，定天下以不殺人為本。太祖善之。
洪武元年正月，太祖即帝位，冊為皇后。初，後從帝軍中，值歲大歉，帝又為郭氏所疑，嘗乏食。後竊炊餅，懷以進，肉為焦。居常貯糗脯脩供帝，無所乏絕，而己不宿飽。及貴，帝比之“蕪蔞豆粥”，“滹沱麥飯”，每對群臣述後賢，同於唐長孫皇后。退以語後。後曰：“妾聞夫婦相保易，君臣相保難。陛下不忘妾同貧賤，願無忘群臣同艱難。且妾何敢比長孫皇后也！”
後勤於內治，暇則講求古訓。告六宮，以宋多賢后，命女史錄其家法，朝夕省覽。或言宋過仁厚，後曰：“過仁厚，不愈於刻薄乎？”一日，問女史：“黃老何教也，而竇太后好之？”女史曰：“清淨無為為本。若絕仁棄義，民復教慈，是其教矣。”後曰：“孝慈即仁義也，詎有絕仁義而為孝慈者哉？”後嘗誦《國小》，求帝表章焉。
帝前殿決事，或震怒，後伺帝還宮，輒隨事微諫。雖帝性嚴，然為緩刑戮者數矣。參軍郭景祥守和州，人言其子持槊欲殺父，帝將誅之。後曰：“景祥止一子，人言或不實，殺之恐絕其後。”帝廉之，果枉。李文忠守嚴州，楊憲誣其不法，帝欲召還。後曰：“嚴，敵境也，輕易將不宜。且文忠素賢，憲言詎可信？”帝遂已。文忠後卒有功。學士宋濂坐孫慎罪，逮至，論死，後諫曰：“民家為子弟延師，尚以禮全終始，況天子乎？且濂家居，必不知情。”帝不聽。會後侍帝食，不御酒肉。帝問故。對曰：“妾為宋先生作福事也。”帝惻然，投箸起。明日赦濂，安置茂州。吳興富民沈秀者，助築都城三之一，又請犒軍。帝怒曰：“匹夫犒天子軍，亂民也，宜誅。”後諫曰：“妾聞法者，誅不法也，非以誅不祥。民富敵國，民自不祥。不祥之民，天將災之，陛下何誅焉！”乃釋秀，戍雲南。帝嘗令重囚築城。後曰：“贖罪罰役，國家至恩。但疲囚加役，恐仍不免死亡。”帝乃悉赦之。帝嘗怒責宮人，後亦佯怒，令執付宮正司議罪。帝曰：“何為？”後曰：“帝王不以喜怒加刑賞。當陛下怒時，恐有畸重。付宮正，則酌其平矣。即陛下論人罪亦詔有司耳。”
一日，問帝：“今天下民安乎？”帝曰：“此非爾所宜問也。”後曰：“陛下天下父，妾辱天下母，子之安否，何可不問！”遇歲旱，輒率宮人蔬食，助祈禱；歲凶，則設麥飯野羹。帝或告以振恤。後曰：“振恤不如蓄積之先備也。”奏事官朝散，會食廷中，後命中官取飲食親嘗之。味弗甘，遂啟帝曰：“人主自奉欲薄，養賢宜厚。”帝為飭光祿官。帝幸太學還，後問生徒幾何，帝曰：“數千。”後曰：“人才眾矣。諸生有廩食，妻子將何所仰給？”於是立紅板倉，積糧賜其家。太學生家糧自後始。諸將克元都，俘寶玉至。後曰：“元有是而不能守，意者帝王自有寶歟。”帝曰：“朕知後謂得賢為寶耳。”後拜謝曰：“誠如陛下言。妾與陛下起貧賤，至今日，恆恐驕縱生於奢侈，危亡起於細微，故願得賢人共理天下。”又曰：法屢更必弊，法弊則奸生；民數擾必困，民困則亂生。”帝嘆曰：“至言也。”命女史書之冊。其規正，類如此。
帝每御膳，後皆躬自省視。平居服大練浣濯之衣，雖敝不忍易。聞元世祖後煮故弓弦事，亦命取練織為衾裯，以賜高年煢獨。余帛纇絲，緝成衣裳，賜諸王妃公主，使知天桑艱難。妃嬪宮人被寵有子者，厚待之。命婦入朝，待之如家人禮。帝欲訪後族人官之，後謝曰：“爵祿私外家，非法。”力辭而止。然言及父母早卒，輒悲哀流涕。帝封馬公徐王，鄭媼為王夫人，修墓置廟焉。
洪武十五年八月寢疾。群臣請禱祀，求良醫。後謂帝曰：“死生，命也，禱祀何益！且醫何能活人！使服藥不效，得毋以妾故而罪諸醫乎？”疾亟，帝問所欲言。曰：“願陛下求賢納諫，慎終如始，子孫皆賢，臣民得所而已。”是月丙戌崩，年五十一。帝慟哭，遂不復立後。是年九月庚午葬孝陵，謚曰孝慈皇后。宮人思之，作歌曰：“我後聖慈，化行家邦。撫我育我，懷德難忘。懷德難忘，於萬斯年。毖彼下泉，悠悠蒼天。”永樂元年上尊謚曰孝慈昭憲至仁文德承天順聖高皇后。嘉靖十七年加上尊謚曰孝慈貞化哲順仁徽成天育聖至德高皇后。
贊曰：高皇后從太祖備歷艱難，贊成大業，母儀天下，慈德昭彰。
譯文
太祖孝慈高皇后馬氏，宿州人。父親馬公，母親鄭媼，鄭媼很早就去世了。馬公素來善待郭子興，於是再後來將馬皇后托給子興。馬公去世後，子興養育馬皇后就像自已的女兒一般。子興認為太祖不一般，將馬皇后嫁給了他。
馬皇后仁慈而有智慧，喜歡讀書史。太祖有記札記的習慣，命令馬皇后掌管這些札記，倉促卻沒試過忘記。子興曾聽信過讒言，疑忌太祖。馬皇后好好服侍他的妻子，嫌疑才能消除。太祖攻克太平後，馬皇后帶著將士的妻妾過江。到了她居住江寧，這是吳、漢交界的地方，沒有一天不戰鬥，馬皇后親自縫盔甲衣服鞋子幫助軍隊。陳友諒攻龍灣，太祖帶兵防禦他，馬皇后將宮中的金銀財帛全發散來犒賞將士。曾對太祖說，定天下要以不殺人為本，太祖稱好。
洪武元年正月，太祖即皇帝位，冊立馬皇后為皇后。當初，馬皇后跟隨太祖在軍中，正在當年情況不妙，太祖又被郭子興疑忌，曾經缺少食物。馬皇后偷了炊餅，放在懷裡，肉都燙焦了。馬皇后經常存放乾糧肉干給太祖，太祖的食物才不缺乏，但馬皇后自己卻沒吃飽過。到了顯貴時，太祖將這比作“蕪蔞豆粥”，“滹沱麥飯”，每每對著群臣說馬皇后賢惠，和唐朝的長孫皇后一樣。退朝和馬皇后說話。馬皇后說：“妾聽說夫婦容易相保，君臣相保難。陛下不忘記和妾同貧賤，願也別忘記和群臣共同艱難過。而且妾哪敢和長孫皇后相比！”
馬皇后勤於治理內宮，有空就講求古訓。告知六宮妃嬪，認為宋朝多有賢惠的皇后，命令女官抄錄她們的家法，早晚都要看。有人說宋朝人過於仁厚，馬皇后說“：過於仁厚，比不上過於刻薄嗎？”有一天，馬皇后問女官：“黃老是什麼教派，而竇太后喜歡它？”女官說：“清靜無為為本。如果斷絕仁拋棄義，人民又孝慈了，就是這種教派。”馬皇后說：“孝慈就是仁義，哪有斷絕仁義卻是孝慈的呢？”馬皇后曾誦讀《國小》，請太祖表章。
太祖在前殿決議政事，有時震怒，馬皇后等太祖回宮，立即來微微進諫這些事。儘管太祖性格很嚴，但是被緩刑的人已經有幾個了。參軍郭景祥鎮守和州，有人說他的兒子拿著槊想殺他，太祖將要殺他兒子。馬皇后說：“景祥只有一個兒子，別人說的可能不是真的，殺了他怕絕了景祥的後。”太祖去命人查，果然是假的。李文忠鎮守嚴州，楊憲誣告他違法，太祖想要召回他。馬皇后說：“嚴州是敵境，輕易地換掉將領是不恰當的。而且文忠向來很好，楊憲的話哪能信？”太祖於是就停止了。文忠後來最終立了功。學士宋濂因孫子宋慎犯罪而受牽連，被逮捕了，因判處死刑，馬皇后進諫太祖說：“民間人會為弟子去請老師吃飯，而且還會有始至終地以禮相待，何況是天子呢？而且宋濂在家裡，必定不知情。”太祖不聽。到了馬皇后侍候太祖吃飯時，不上酒肉，太祖問原因。馬皇后回答說：“妾是為宋先生作福事。”太祖很悲傷，放下筷子站起來。第二天就赦了宋濂的罪,將他安置到茂州。吳興富戶沈秀，資助建都城城牆的三分之一，又犒勞軍隊。太祖生氣地說：“匹夫犒勞天子的軍隊，是造亂的亂民，應該殺。”馬皇后諫阻說：“妾聽說法律,是要殺不法的人，不是違法的人殺了不祥。人民富有比得上國家。是不祥的人民，天會降災給他，陛下為什麼要殺他呢？”於是就放了沈秀，將他發配雲南。太祖曾命令重罪的囚徒建城牆。馬皇后說：“用罰勞役的方法來贖罪，是國家的恩典。只是讓勞累的囚徒增加勞役，怕是免不了死亡。”太祖於是勸免了他們的勞役。太祖曾經怒責宮人，馬皇后也假裝生氣，命令抓到宮正司去判罪。太祖說：“乾什麼？”馬皇后說：“帝王不能以喜怒進行賞罰。正在陛下生氣時，怕有不公正。交付給宮正，就會斟酌而公平了。這是陛下論別人的罪也要詔令法務部罷了。”
有一天，馬皇后問太祖說：“現在天下的人民安樂嗎？”太祖說：“這不是你應該問的。”馬皇后說：“陛下是天下人的父親，妾是天下人的母親，子女安樂不，有什麼不能問呢？”遇到了乾旱，馬皇后命令宮人吃素，幫忙祈禱：歲凶時，就吃麥飯野羹。太祖有時告訴她要去振災撫恤。馬皇后說：“真災撫恤不如預先準備防災。”奏事的朝會散後，正好吃飯，馬皇后命令宮中取食物先親自品嘗。味道不好，於是告訴太祖說：“身為人主自己吃的要不好，養賢人應該好一點。”太祖為了整頓光祿官。太祖去了太學會來。馬皇后問學生有多少個，太祖說：“幾千。”馬皇后說：“人才多了。諸位學生都有糧食吃，他們的妻兒將用什麼供養？”於是建立紅板倉，囤積糧食賜給他們的家。太學生家糧從此以後開始有。諸將攻克元朝的都城，得到寶玉獻來。馬皇后說：“元朝有了這個卻不能守護，意在帝王自有寶物嗎？”太祖說：“朕知道皇后說的是賢者得到寶貝罷了。”馬皇后拜謝說：“如果真的像陛下所說的。妾和陛下一起出身貧賤，到了今天，還擔心驕縱生於奢侈，危亡是因為微小的的事，所以願得到賢人共同治理天下？”又說：“法律屢次更改不定有弊處，法律不好就會出現奸邪;人民多次攪擾就會困窘，人民困窘了就會生亂。”太祖嘆息說：“真是至理之言了。”命令女官將這些話記在書冊上。馬皇后的進言規正，都類似於此。
太祖每次吃飯，馬皇后都會親自看著。平時穿的衣服都是素練洗過很多遍的衣服，即使破了也不忍換新衣服。她聽說元世祖皇后煮過去弓弦的故事，也命人拿素練作為衣服被子，賜給年老孤獨的人。剩餘的帛以及有疙瘩的絲，將它們做成衣裳，賜給各位王妃公主，讓她們知道桑植養蠶的艱難。妃嬪宮女有被受寵而生子的，皇后厚待她們。命婦進朝的，對待她們用對待家裡人的禮儀。太祖想要尋找皇后族人並封他們官，皇后感謝地說：“讓外家人受爵當官，不符合法。”堅決推辭才停止。但是說道皇后父母早去世，就悲哀流淚。太祖封馬公為徐王，封鄭媼為徐王夫人，並為他們修造墳墓和建廟。
洪武十五年八月，馬皇后的了病。群臣請求祈禱祭祀，徵求良醫。皇后對太祖說：“死和生，都是命運。祈禱祭祀有什麼幫助？何況醫生怎能讓人活？假使服藥沒用，能不要因為妾的緣故而怪罪各位醫生嗎？”病危了，太祖問她想說什麼，她說：“希望陛下好好利用閒人，察納諫言，慎重地終結，就如開始一樣。子孫都賢明，臣民們各得其所而已。”這個月的丙戌日，皇后去世，享年五十一。太祖大哭，從此再也沒有立皇后。這年的九月庚午日葬於孝陵，追謚為孝慈皇后。
宮人們思念她，作了一首歌：“我後聖慈，化行家邦。撫我育我，懷德難忘。懷德難忘，於萬斯年。毖彼下泉，悠悠蒼天。”
永樂元年上尊謚:孝慈昭憲至仁文德承天順聖高皇后。嘉靖十七年加上尊謚:孝慈貞化哲順仁徽成天育聖至德高皇后。
贊曰：高皇后跟隨太祖皇帝創業，備受艱苦困難，輔佐太祖成就了大業。她母儀天下，仁慈的品德彰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