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之單選題

“某某校今年高考人數又再創新高……”　讀到這裡，蕭旋輕蔑的笑了笑：所謂的“再創新高”只不過意味著又成功塑造了一批應試教育的應聲蟲而已。學校就像是一隻巨大的模具，將風格迥異的人強制的改造成同一形態，沒有稜角、沒有個性、沒有自我。而最悲哀的是，所有人都樂在其中，將改變看成是一種莫大的榮耀，一如自己的父母。記得有本書上曾經寫道“父母都希望子女成龍成鳳，但如果人人都成龍成鳳了，那龍鳳不就和貓狗一樣不值錢了嗎？”　蕭旋將手中的報紙丟到餐桌上，一張紙片從餐桌上滑了下來。她習慣性的推了推眼鏡，彎腰拾起來，是一張留言條：　小旋：　玄關的鞋柜上面放了五十元錢，你記得去買早點吃。我出門辦事去了，晚飯你自己吃不用等我。今天是開學第一天，早點出門，不要遲到了。　媽媽　蕭旋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鐘，時針不偏不倚的停在七點的位置。她拎起書包走到玄關口，又回頭看了一眼。客廳里空蕩蕩的，陽光無聲的撒在窗前的地板上，金色的光柱里無數的塵埃在上下飛舞。除此以外，一切都是岑寂而壓抑的。在她合上門的一刻，仿如嘆息般的說了聲：　“媽媽，我走了。”　清晨七點的街道比平常任何一個時候都要冷清，偶爾有一兩個背著書包的學生急匆匆的從身邊經過。開學第一天，早點攤總是異常熱鬧的，蕭旋站在早點攤前茫然的看著蒸籠里的繚繚熱氣，白煙後的世界扭曲著，虛無的仿若是另一個時空，感覺如此遙遠。她突然失去了食慾，轉身離開。　到教室的時候，裡面已經熙熙攘攘的坐了很多人，大家都在忙著和新同學聯絡感情，沒有人注意到埋頭進門的蕭旋。蕭旋向四周掃了一眼，找到一個靠窗的空位，剛放下書包，上課的鈴聲便適時的響了起來。　教室里逐漸的安靜下來，每個人都在焦急而興奮的等待著新老師的到來。忽然，門被“砰”的一聲踹開，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望著踹門而入的兩個女生，皆是一副見鬼般的表情。那是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臉，洋溢著如出一輒的微笑。在所有人的注目禮下，兩人同時伸手撓了撓後腦勺，各自找了座位坐下，正好分據了教室左右兩個角落。　這個小小的插曲讓原本安靜的教室再度熱鬧了起來。女生們交頭接耳的議論著剛進門的雙胞胎，蕭旋也扭頭望著兩人相似的側臉，羨慕伴著幾分自憐占據了她的思緒。她想起不知是誰說過的一段話：每個陪在你身邊的人都是上帝派來照顧你的天使。天使？不知道對雙胞胎而言，究竟誰是誰的天使呢？如果世上真的有天使，那自己的天使在哪裡？或許是自己太過微渺，早已被上帝遺忘在了某個角落。蕭旋楞楞的發著呆，至於那個年輕的班主任在講台上都講了些什麼，她一句也沒聽進心裡去。等到她回過神來時，教室里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2　午休時間，食堂永遠是整個學校最有人氣的地方。蕭旋慢吞吞的拿著飯盒向食堂走去。食堂里的場面堪稱壯觀。所有人都以銀行劫匪般的氣勢和速度舉著飯盒沖向打菜的師傅。雙胞胎站在食堂門口，不由異口同聲的感嘆道，　“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　聽到如此貼切的形容，蕭旋不禁微微一笑，循聲望去，正是早上那對雙胞胎。看這等擁擠的情況，只能等人潮稍微少一點再來了。蕭旋輕輕嘆了口氣，剛一轉身，眼前便晃過一個人人影，她想停下來時已經不可能了，只能硬生生的撞上去。一聲刺耳的尖叫聲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蕭旋呆若木雞的站在人群中央，臉紅得像有火在燃燒，手裡緊緊攥著飯盒，指尖微微泛白，仿佛只有這樣才能給自己更多的勇氣來面對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蕭旋垂著頭專心的看著那雙被湯潑濕的運動鞋，很小聲的說了聲：　“對不起。”　但顯然於事無補，那個長發女生依然不依不饒的大聲叫囂著，讓蕭旋根本插不進嘴，只能傻傻的站在原地任由那女生越罵越難聽。　“不過就是一雙普通的運動鞋而已，有必要這么凶嗎？”　一個略現低沉的嗓音從人群中傳出來，打斷了長發女生的怒罵。　長發女生正罵到興頭上，忽然被人打斷，怒目圓瞪的掃視著周圍的人群，　“是誰？我愛怎樣是我自己的事，誰要多管閒事了？有膽子站出來說啊，躲在人群里算什麼東西！”　“說了你又怎樣，難不成你還要打人嗎？”　蕭旋覺得有人握住自己的手臂，將她拉到一旁，那雙手帶著暖暖的溫度，手心柔軟，手指有力，抬起頭，就見雙胞胎背對著自己站在面前。　“有什麼了不起的，一雙鞋而已，洗乾淨不就得了，犯得著當著這么多同學的面像狂犬病患者一樣發病嗎？”　雙胞胎的話令圍觀的同學哄的一聲笑了起來，長發女生看著眼前這兩張一模一樣的臉，有一瞬間的呆楞，聽到同學們的笑聲才兇巴巴的吼道，　“有種！放學的時候你們就知道什麼人是得罪不起的了。”　說完，憤憤的推開人群擠出食堂。既然沒戲可看了，圍觀的人潮也就迅速的散去，雙胞胎相視一笑，　“呵呵，總算可以安安靜靜的吃飯了。”　清場完畢的兩人完全忘了身後的蕭旋，一門心思向打菜的師傅衝去。直到雙胞胎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蕭旋才恍然意識到自己還沒來得及向她們說聲謝謝。3　黃昏，走廊里。夕陽將兩抹纖細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投到一旁的牆壁上。蕭旋漫不經心的走出教室，一陣微風給那些婆娑的樹影帶來了短暫的生命，走廊里充滿了明明滅滅的光影，幽長且充滿了迷離。蕭旋閉上眼享受著夏日裡難得的一絲涼意，一直抑鬱的心情隨著飄搖的髮絲盪起淺淺的漣漪。徐徐睜開雙眸，蕭旋模糊的看見走廊里有兩抹人影，她推了推眼鏡，是雙胞胎。想到中午在食堂發生的事情，蕭旋扯出了一抹感激的微笑，走了過去停在她們面前，　“中午的事，謝謝你們了。”　“舉手之勞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對了！我們還沒有自我介紹呢，我是老大陳瀟怡。”　“我叫何慧熙。”　“嗯，我叫蕭旋。你們不是早就走了嗎，怎么還在這兒呢？”　雙胞胎神秘的一笑，笑眯眯的挽住蕭旋就往校門口走。蕭旋詫異的挑了挑眉，幾乎是被雙胞胎半拖著出了校門。　“嘿嘿，夠大牌的嘛，讓兄弟們等了這么久。”　校門外的路燈底下斜倚著四五個流里流氣的高個子男生。看到三個女孩，領頭的黃毛響亮的吹了聲口哨，將手裡的香菸扔到地上，狠狠的捻熄。　“你們在等我們？小熙，你什麼時候有了這么多的FANS，我怎么都不知道？”　陳瀟怡故作驚訝的轉頭看著妹妹問。何慧熙聳聳肩，笑著對黃毛說，　“同學，亂扔垃圾是不對的，你媽媽沒有教過你嗎？”　“膽子不小嘛，呆會兒讓我們幾兄弟也教導教導你們，學學做人的道理，有種就跟著我們走一趟。”　黃毛斜吊著眼角，輕蔑的一笑，領頭往另一頭的小巷子走去。　這條狹長的巷子夾在學校圍牆與遊戲廳後門之間，平日裡幾乎沒有人會出現在這裡。巷道的盡頭堆滿了成堆的垃圾，一股噁心的異味瀰漫在小巷裡。　三人一前一後走進巷子，陳瀟怡忍不住抬手捏住鼻子，　“惡，老天！老大！老兄！不會吧！你居然這么沒品味，打架也是一門藝術啊，你好歹也要找個有情調的地方啊。”　“唉！瀟怡，對於這種沒有藝術細胞的單細胞生物，你怎么可以要求太高呢？”　何慧熙誇張的嘆口氣。　“MD！有本事就真才實料的乾一架，不要淨耍嘴皮子。兄弟們，上！”　夕陽如血，在陳瀟怡的衣袖上染出大片大片妖冶的紅色。蕭旋站在牆邊，背心緊緊的貼著牆壁，眼前一片混亂。一絲涼意從背脊一路蔓延到四肢，她覺得自己應該做些什麼，可是卻又無從做起。插在衣袋裡的手摸到一個冰冷的東西。手機！對了！報警！蕭旋深吸了口氣，迅速的撥了幾個號碼，高舉著手機大聲的喊，　“你們都別打了，我已經撥了110，警察馬上就來了。”　幾個肇事的男生都被這聲突如其來的喊叫嚇了一跳，扔下手中的棒球棍匆匆離開了小巷。何慧熙走過去扶起半蹲在地上的陳瀟怡，兩個人都鬆了口氣，靠著牆角坐下。　“你，你的手臂怎樣了，很疼吧？”　蕭旋憂心忡忡的望著陳瀟怡。　“廢話！你去挨一棒試試，看到底痛不痛。”　陳瀟怡衝著蕭旋翻了個白眼，一臉“你很白痴”的表情。　“喂！我們這么保護你，還受了傷，你是否也應該有所表示呢？只要你給點保護費，我們就能保你出入平安，萬事如意。我們可是跆拳道三段的高手喔。怎么樣，你考慮考慮。”　何慧熙瞄了蕭旋一眼，吊兒郎當的說道。　“可是，可是，陳瀟怡是為了保護你才受傷的耶！當時那個人拿球棒襲擊你，她才伸手替你擋了一下，又不是……”　“你個白痴啊！如果你不打翻那個長毛妖精的湯，她就不會罵你。她要是不罵你，我們就不會替你出頭。如果我們不替你打抱不平，就不會得罪她。不得罪她的話，我們就不會在這裡打架。不打架的話，瀟怡又怎么會受傷的呢。你說，最開始的責任是不是你來負？”　蕭旋徹底的被這番話繞了個暈頭轉向，呆呆的點點頭。　“看吧！你自己都承認了，給錢吧。”　何慧熙攤開手伸到蕭旋面前，等著她將錢乖乖奉上。　“你們不覺得這么做很卑鄙嗎？”　一個清亮的男聲打碎了雙胞胎數錢的美夢，三人同時望向巷口。巷口的牆壁上斜倚著一個高高瘦瘦的男生。籃球在他的指尖上飛旋。他瞟了眼雙胞胎，面無表情的說道，　“受了傷應該去醫院，而不是在這兒找人家要保護費。”　“你是哪兒冒出來的一根蔥，關你屁事！”　何慧熙毫不客氣的頂撞回去。　一陣警笛聲有遠及近的傳入四人耳中，何慧熙對著蕭旋吼道，　“該死！你還真的報了警啊！？”　蕭旋被吼得莫名其妙，覺得自己很無辜，但容不得她再待在原地想清楚，一隻強而有力的手拉著她的手臂跟隨著雙胞胎向巷子外跑去。一路狂奔，長發有韻律的隨著步伐在空中飄舞，蕭旋望著男孩身上那件白得發亮的運動衫，就像是一團濃霧籠罩在瞳孔上，揮之不去。柔和的白色安撫著蕭旋緊張的心情，蕭旋覺得自己快要被這抹白色融化掉了——前所未有的愉悅、安心統統一涌而上，從身體裡釋放出來。蕭旋任由那個男孩拉著自己不知方向的往前奔跑，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希望能這樣一直跑下去。路的盡頭就叫天堂。　“喂，你們身上帶著錢包吧？”　何慧熙突然剎住腳，扭頭望著身後跑上來的兩人。　“嗯！”　蕭旋重重的點了下頭。　“那就好，TAXI！”　何慧熙揚手攔住一輛經過的計程車，拖著陳瀟怡坐進去。蕭旋和那個不知名的男生也跟著上了車。司機緊張的看了四人一眼，直接向醫院一路狂飆而去，生怕一個不小心，會有人嗝屁在他車上。4　醫院急診室里傳出一聲聲中氣十足的叫罵聲，　“NYYD，你包不好就不要包，包成什麼樣子了！真TMD痛！……”　何慧熙揉揉耳朵，實在不願聽下去，起身往交費處走去。　“一共三百塊。”　收費窗後面的白衣天使笑容可掬的說，一臉見到財神爺的表情。　“三百！？哇靠！你去死！你直接殺了我得了。你們給她包的是金子啊！？”　何慧熙接過帳單，誇張的大叫聲，絕對不比在急診室里的何慧熙氣弱。真不愧是雙胞胎。蕭旋笑著搖搖頭，從書包里摸出錢包來，　“我身上只帶了五十塊，你們倆身上有多少？”　何慧熙無語的翻了個白眼，愣愣的望著視窗里的白衣天使，比賽誰的眼睛更大一點。突然身後伸出來一隻手，拿著龍卡直接遞到了護士眼前。何慧熙盯著那張卡，眼睛閃現出鑽石般的光芒：啊！金礦！轉身一看，原來正是那個被自己罵成“一棵蔥”的男生，頓時，她覺得自己的眼前站著的是一大堆熠熠生輝的人民幣。　陳瀟怡罵罵咧咧的從急診室里走出來，身後的醫生鐵青著一張臉。何慧熙看到姐姐那隻綁著繃帶的左手由衷的讚嘆了一句，　“哇靠！真像蠶絲肉。”　一席話引得所有人都笑了起來。陳瀟怡好不容易忍住笑，看向妹妹。　“小熙，醫藥費是不是很貴啊？”　“明顯！不過不用心痛，有‘一根蔥’，啊，不對，是有‘金礦’在。”　“沈昊天。”　“啥？”　“我的名字。”　一直站在她們身後的男生很鬱悶的說。　“謝謝你今天替我們解了圍。我叫蕭旋，她們兩個是我的同學。”　蕭旋感激的看著沈昊天。　“我是陳瀟怡，她是我老妹何慧熙。”　雙胞胎豪爽的拍了拍沈昊天的肩頭，　“今天的事，謝了啊。”　正說著，何慧熙突然瞄到走廊的盡頭衝過來兩個熟悉的身影，她扯了扯姐姐的衣角正想閃人，卻被沖在前頭的老媽一把拉住，關切的問：　“糖糖、豆豆，怎么回事？豆豆，你的手怎么樣了，醫生怎么說？嚴不嚴重？”　雙胞胎見狀，臉色剎時就變了，陳瀟怡小聲的問妹妹，　“是不是你通知老爸老媽的？”　“怎么可能！我也想知道是誰出賣了我們。”　剛才還一臉鐵青的醫生望著雙胞胎微微一笑，徑直向她們的父母走去。　“哎呀！老同學，好久不見了。”　“是啊，要不是你打電話告訴我，我們還不知道這兩個小丫頭闖了什麼禍呢！”　雙胞胎心有靈犀的對望了一眼：TMD，間諜！　“快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媽不依不饒的追問著。雙胞胎一言不發，拚命的向老媽身後的老爸發出求救信號，老爸心領神會，笑嘻嘻的攬住老媽的肩膀，　“哎呀，算了，事已至此，問這么多也沒什麼用啊，再說，豆豆也得到教訓了，還是讓她們回去好好休息休息，等她們休息夠了，再問也不遲啊。”　老媽正在氣頭上，狠狠瞪了老爸一眼，說，　“你還好意思說！如果不是你平時那么寵她們，就不會弄成這個鬼樣子了！下個月豆豆還要參加鋼琴比賽，這下好了，我看她怎么彈！”　老爸縮了縮脖子，回了雙胞胎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沈昊天笑著打斷了尤自喋喋不休的何媽媽，　“阿姨，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還沒等他說完，雙胞胎已經驚恐的睜大雙眼望向他，心臟在這一刻似乎停止了跳動。　“她們兩個是見義勇為，幫了這位同學。”　沈昊天把蕭旋往前推了推，這一次蕭旋也很聰明的附和道，　“嗯，就是放學的時候有群小痞子想敲詐我，要‘保護費’幸虧遇到她們倆，才沒有被勒索。”　雙胞胎長長的吐了口氣，眼神里充滿了感激。再下一秒，兩人才猛的反應過來：咦，小痞子？TNND，居然說我們是小痞子！不過，看在你今天幫了我們一回，算了！既往不咎，下不為例！　目送著搞笑的一家四口走出醫院大門，沈昊天再也忍不住的狂笑起來，　“哈，糖糖、豆豆！居然會有人叫這種名字！如此囂張的鬼丫頭也有害怕的時候，活該！哈哈哈。”　蕭旋看著沈昊天好看的側臉，也被他的笑聲所感染而微笑起來。　窗外華燈初上，閃爍的霓虹燈交織出一張綿密而繁華的夜之網，覆蓋在這個奢靡的城市上空，將所有看似毫不相干的人網成了絲絲縷縷的聯繫。　沈昊天抬頭望了眼沒有星星的夜空，笑著低頭對蕭旋說，　“我送你回家吧。”　蕭旋點點頭，默默的跟在沈昊天身後往家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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