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釋同異之致,性學重輕之關,憒憒久矣。欲釋此疑,須先就儒典消文釋義,以超是非兩關。次就二公決擇是非,以示平心公論。後對佛教細辨同異,以彰權實本跡。
初就儒典消釋者,朱注以尊德性為存心,道問學為致和。以致廣大,極高明,溫故,敦厚屬存心,以盡精微,道中庸,知新,崇禮屬致知。如兩物相需,未是一貫宗旨,所以偏重偏輕,致成大諍。今謂首倡大道,既包下兩節,則洋洋優優同是道,故同稱大。不可謂洋洋但大,不入無間,優優但小,不極無外。尤不可謂洋洋但是德性,不由問學,優優但是問學,不關德性也。然此大道,全率於性,全凝於德,故名德性。猶釋稱如來藏性,以藏性雖十界所同,惟如來能合之,故以如來藏稱,不稱地獄藏性,人天藏性等也。然則德性二字,已含性修因果旨趣,而廣大精微等,皆德性所具之義趣,致之盡之,乃至崇之,皆道問學者之妙修耳。尊比德性,方道其問學,道此問學,方尊其德性。否則性近習遠,淪於污下,猶所謂法身流轉五道,為眾生矣。然德性廣大,謂其洋洋發育也。新,謂其經綸參贊也。厚,謂父子君臣等皆天性所定也。
禮,謂仰事俯育等皆人事應爾也。也有廣大而不精微者,如海魚身長若干由旬,盪而失水,螻蟻得意。有即廣大而精微者,如阿修羅王,變身與須彌齊,復能幻入藕絲孔。德性亦爾,雖洋洋峻極,而復舉體攝入一威儀,隨舉一小威儀,全具德性,非德性少分也。世有精微而不廣大者,如玩器等,微妙精巧,不堪致用。有即精微而廣大者,如摩尼珠,圓明清淨,不過分寸,置之高幢,四洲雨寶。德性亦爾,雖百千經曲,而隨拈其一,皆全具位育功能,非少分功能也。世有高明而不中庸者,如夏日赫盛,不可目視,有即高明而中庸者,如諸佛光明勝百千日,而觸者清涼。德性亦爾,上達即在下學,位天育物之極致,不離庸言庸行之家風。世有中庸而不高明者,如鄉黨善人,可狎可欺。有即中庸而高明者,如時中之聖,溫而厲。德性亦爾,下學全體上達,灑掃應對之節,即具旋乾轉坤之用。世有故而不新者,如衣敝不堪復御。有故而常新者,如上古瑤琴,一番摩撫一番音。德性亦爾,出生一切道德文章經綸事業,不可窮盡。世有新而不故者,如美食不可再列。有新而嘗故者,如春至花開,樹未嘗改。德性亦爾,雖出一切經綸事業道德文章,而體嘗無故。世有厚而非禮者,如牛犢相隨,殷然天愛,而罔知儀節。有厚而即禮者,如孝子事親,冬溫夏清,昏定晨省,出於至性匪由勉強。德性亦爾,雖率其天事,自有禮節。世有禮而非厚者,如六國事秦,勢不得已。有禮而即厚者,如孔子拜下,盡禮非諂。德性亦爾,雖百千經曲,絕非強設。又致廣大而不盡精微者,亦自有博學多聞,與則半是,奪則全非,以既不精微,即於廣大不能致故。盡精微而不致廣大者,亦自謂一門深入,與亦半是,奪亦全非,以既不廣大,則於精微不能盡故。極高明而不道中庸者,亦自謂豁達大度,然離中庸,而別擬高明,便不名極。道中庸而不極高明者,亦自謂言行相顧,然舍高明而安於卑陋,非君子之道。溫故而不知新者,說自謂守其德性,而德性豈如此之痴頑。知新而不溫故者,亦自謂日有增長,然如溝澮可立待其涸。敦厚而不崇禮者,亦自謂率其本真,未免同人道於牛馬。崇禮而不敦厚者,亦自謂舉止有式,反為忠信之薄而亂之首。故必了知廣大精微等無非德性,皆須道問學以尊之,則全修在性,全性起修,既非二致,哪偏重輕。斯為超出是非兩關,全收二公之長,永杜二公流弊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