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幽通賦
系高頊之玄胃兮1,氏中葉之炳靈2。颻颽風而蟬蛻兮3,雄朔野以颺聲4。皇十紀而鴻漸兮,有羽儀於上京。臣滔天而泯夏兮,考遘愍以行謠5。終保己則貽則兮,里上仁之所廬6。
懿前烈之純淑兮,窮與達其必濟。咨孤蒙之眇眇兮,將圮絕而罔階7,豈余身之足殉兮?愇世業之可懷8。靖潛處以永思兮,經日月而彌遠9。匪黨人之敢拾兮,庶斯言之不玷。魂煢煢與神交兮10,精誠發於宵寐11。夢登山而回眺兮12,覿幽人之仿佛13。攬葛藟而授余兮14,眷峻谷曰勿墜15。昒昕寤而仰思兮16,心蒙蒙猶未察。黃神邈而靡質兮,儀遺讖以臆對17。曰乘高而遌神兮,道遐通而不迷18。葛綿綿於樛木兮,詠《南風》以為綏。蓋惴惴之臨深兮,乃二雅之所祇。既誶爾以吉象兮,又申之以炯戒。盍孟晉以迨群兮?辰倏忽其不再。承靈訓其虛徐兮,竚盤桓而且俟19。惟天地之無窮兮,鮮生民之晦在。紛屯邅與蹇連兮20,何艱多而智寡!上聖寤而後拔兮,雖群黎之所御!
昔衛叔之御昆兮,昆為寇而喪予21。管彎弧欲斃仇兮,仇作後而成己22。變化故而相詭兮,孰雲預其終始。雍造怨而先賞兮,丁繇惠而被戮23。栗取吊於逌吉兮24,王膺床於所戚25。叛回冗其若茲兮,北叟頗識其倚伏26。單治里而外凋兮27,張修襮而內逼28。聿中和為庶幾兮,顏與冉又不得。溺招路以從己兮,謂孔氏猶未可。安慆慆而不萉兮29,卒隕身乎世禍。游聖門而靡救兮,雖覆醢其何補?固行行其必凶兮,免盜亂為賴道。形氣發於根柢兮,柯葉匯而靈茂。恐魍魎之責景兮30,羌未得其雲已。黎淳耀於高辛兮31,羋強大於南汜32。嬴取威於伯儀兮,姜本支乎三趾。既仁得其信然兮,仰天路而同軌。東鄰虐而殲仁兮,王合位乎三五。戎女烈而喪孝兮33,伯徂歸於龍虎。發還師以成性兮,重醉行而自耦。震鱗漦於夏庭兮34,匝三正而滅姬35。巽羽化於宣宮兮,彌五辟而成災36。道修長而世短兮,敻冥默而不周37。胥仍物而鬼諏兮38,乃窮宙而達幽。媯巢姜於孺筮兮39,旦算祀於契龜。宣、曹興敗於下夢兮40,魯、衛名謚於銘謠41。妣聆呱而勒石兮42,許相理而鞠條43。道混成而自然兮,術同原而分流44。神先心以定命兮,命隨行以訊息。斡流遷其不濟兮,故遭罹而嬴縮45。三欒同於一體兮46,雖移易而不忒47。洞參差其紛錯兮,斯眾兆之所惑48。周、賈盪而貢憤兮49,齊死生與禍福。抗爽言以矯情兮50,信畏犧而忌鵩。
所貴聖人之至論兮,順天性而斷誼。物有欲而不居兮,亦有惡而不避。守孔約而不貳兮,乃輶德而無累51。三仁殊於一致兮,夷、惠舛而齊聲。木偃息以蕃魏兮52,申重繭以薦荊53。紀焚躬以衛上兮,皓頤志而弗營54。俟草木之區別兮,苟能實其必榮。要沒世而不朽兮,乃先民之所程。觀天網之紘覆兮,實棐諶而相順55。謨先聖之大猷兮,亦鄰德而助信56。虞韶美而儀鳳兮,孔忘味於千載。素文信而底麟兮,漢賓祚於異代。精通靈而感物兮,神動氣而入微。養流睇而猿號兮,李虎發而石開57。非精誠其焉通兮,苟無實其孰信?操末技猶必然兮,矧湛躬於道真58!登孔、昊而上下兮,緯群龍之所經。朝貞觀而夕化兮,猶喧已而遺形59。若胤彭而偕老兮60,訴來哲而通情。
亂曰:天造草昧,立性命兮。復心弘道,惟聖賢兮。渾元運物,流不處兮。保身遺名,民之表兮。捨生取誼,以道用兮。憂傷夭物,忝莫痛兮61。皓爾太素,曷渝色兮。尚越其幾,淪神域兮。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高頊(xū):顓頊號高陽氏,是傳說中的古代部族首領。胄(zhòu):古帝王和貴族的後代。
氏:表明宗族的稱號。古時唯貴族有氏,平民則無。中葉:中世,這裡是指中世時楚國的令尹子文。炳靈:顯赫的英靈。
颻(yáo):飄搖。也作“颶”。颽(kǎi):南風。也作“𩘥”、“凱”。蟬蛻(tuì):蟬的幼蟲變為成蟲時要脫殼,這個動作行為叫蟬蛻。
颺(yáng)聲:聲名遠揚。颺,一作“揚”。
遘(gòu):遭遇。愍(mǐn):禍亂。
里、廬:皆居處名。
圮(pǐ):毀。罔階:無階。
愇(wěi):恨,一作“違”。
彌遠:更遠。
煢(qióng)煢:孤零的樣子。
精誠:真誠。
回眺(tiào):遠望。
覿(dí):見。幽人:神人。
葛藟(lěi):蔓草名,又名巨蕆、千歲藟。漿果可食,亦可入藥。
眷:顧,回視。
昒昕(lěi):天將明而未明之時,拂曉。
遺讖(chèn):遺留下來的讖書。
遐(xiá):將。
竚(zhù):同“佇”,立。盤桓(huán):逗留不進。
屯邅(zhān):也作“迍邅”,遲遲不進,喻困頓不得志。
昆為寇而喪予:春秋晉楚城濮之戰時晉文公因衛不用命,曾驅逐了衛成公,另立衛叔武為衛國國君。踐土之盟後,衛成公返國。衛叔武聽說哥哥衛成公歸來,正高興地迎接時,衛成公卻說衛叔武篡了他的君位而把衛叔武殺掉。
作後:指公子小白歸國被立為齊桓公。
丁繇(yáo)惠而被戮(lù):由於有恩德而被殺掉。丁公為項羽將,逐窘漢王劉邦。及項王滅,丁公謁見漢王。漢王遂斬之。
栗(lì):指漢景帝妃栗姬。取吊:自取憂傷。逌(yōu):所。
王:指漢孝宣帝妃王婕妤。膺(yīng)慶:得到慶幸。
北叟:塞北老叟。倚伏:指事物相互依存、相互影響、相互變化。塞北老叟頗知禍福相倚、禍福相反的道理。
單:指魯國人單豹。
張:指張毅。襮(bó):外表。逼:迫。
慆(tāo)慆:形容紛亂的樣子。萉(fèi):避。
魍魎(wǎng liǎng):寓言中影子外層的淡影。
黎:重黎,古司天地之官,為羲、和二氏之祖先。
羋(mǐ):楚姓。汜(sì):涯。
戎女:驪戎之女,指驪姬。
震鱗:指龍。漦(chí):涎沫。
匝:周,經過。
五辟:五君,謂王后、元帝、成帝、哀帝、平帝。
敻(xiòng):遠邈。
胥:須。諏(zōu):謀。
媯(guī):陳姓,此指陳厲公之子敬仲。
宣:指周宣王。曹:指曹伯陽。
魯:指魯昭公、魯定公。衛:指衛靈公。
妣:叔向母。劾(hé):舉罪。石:指晉叔向之子伯石。
許:指西漢河內老嫗許負。相理:觀察面部紋理。鞫(jū):告。條:指漢文帝大將周亞夫,因其曾被封為條侯。
術:學術,學問。
罹(lí):憂。贏:過。縮:不及。
三欒(luán):指晉大夫欒書、欒書子欒黶、欒黶子欒盈。一體:欒書賢而覆欒黶,欒黶惡而害欒盈。天命佑善災惡,猶如一體。
忒(tè):差誤。
眾兆:庶人。
周:莊周。賈:賈誼。盪:盪而不知所守。貢:潰。憤:亂。
爽言:差錯之言,過失之言。矯(jiáo)情:矯枉其情。
輶(yóu)德:德輕而易行。
木:段乾木。偃息:安臥。蕃:蕃屏,捍衛。
申:指春秋時楚國大夫申包胥。重繭:說的是腳因久行磨擦而生的硬皮。
皓:指商山四皓。東園公、綺里季、秋黃公、角里先生,當秦之世,避而入商雒深山。四人鬚眉皆白,故稱四皓。
棐諶(fěi chén):即“棐忱”,輔助誠信。諶,通“忱”。
鄰德:以有德之人為鄰。
李:指漢飛將軍李廣。虎發:以為是虎而發箭。石開:箭中石沒矢。
矧(shěn):何況。耽(dān):樂於,專心於。道真:大道的真諦。
喧(xuān):同“諼”,忘記。遺形:遺棄形骸。
胤(yìn):續。傳說顓瑞帝玄孫陸終氏的第三子,姓筏名鏗,堯封之於彭城,因其道可祖,故謂之彭祖。筏鏗在商為守藏使,在周為柱下史,年八百歲。
忝(tiǎn):恥辱。
白話譯文
我本是高陽氏顓項的遠代子孫,由於中世時期顯赫的神靈——虎以乳哺育了先祖子文,所以我們就以班為姓氏。班氏先祖若蟬之蛻,自楚遷北,在北方之野稱雄而英名遠播。至漢明帝時期,仿佛鴻雁從水中到陸上,班氏先人女為婕好,男在京師為朝臣,受到他人尊重。到了王莽,他罪惡滔天,將要毀滅華夏,這時父彪遭遇到憂患,卻能在避難途中寫出《北征賦》,他既保全了自身,又給後人留下美好的訓誡,並居住在仁者所處的地方。
讚頌前人品格的完善美好,無論窮或達,都能惠利他人,有令名於後世。感嘆自己愚蒙孤弱,地位卑賤,懼怕將毀絕祖業而又無路可以達到成功。哪裡是自身有什麼足以讓我追求的東西?而是恨家傳的事業將斷絕,從而感到擔憂。在隱居中靜下來久久思索,經過了一段時間,反而想得更遠。並非說能與鄉友們再次去進取,而是希望自己的言行不玷辱先人的事業。我的魂魄孤獨無依,確實經常在夜間的睡夢中與神靈交往。夢見自己登上高山向遠處眺望,依稀看到了神人。他拿著葛藟交給我,之後回首又看到險峻的山谷,希望自己不要墜下去。到了黎明時分醒悟過來,仰首凝思,心中依然是模模糊糊,無法分辨究竟是吉還是凶。當想到黃帝是那么久遠而無法向他詢問,只好依據他所留下的讖文,以自己心中所想的來作為回答。於是就說:登上了高山,遇到了神靈,將要領悟仙家道術,由於道路是悠遠而通達的,就不再感到迷惑。《詩經·周南·穆木》上說:“南有穆木,葛薷素之,樂只君子,福履綏之。”先前我夢見葛藟,這就是安樂的兆象。至於後來面臨深谷而十分恐懼的夢象,那就如《詩經·小雅·小宛》中“惴惴小心,如臨於谷”句及《小雅·小曼》中“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句所提出的忠告。這夢象既告訴你一個吉象,然而又明顯地表達了一個忠告。這就告訴我,為什麼不去竭力向前,趕上大家,時光一過即逝,不再有第二次機會。剛受到神靈的訓誨,不免還有些狐疑,於是站著不動而觀察等待。只感覺到天地長久,人壽短促,時目無幾。感到人都是處於困境,都會有很多艱難,同時又缺少智慧,所以不免遇到災禍。只有前代的聖人遇紛難時,能睹機而悟,然後自拔,至於眾人,豈能預先自己做到防止呢。
從前衛叔武接回兄長,並把君位讓給兄長,然兄長卻成為敵人,而自身最終喪命。管仲曾開弓想射殺仇敵,然而仇敵當上了君王之後,反而重用了自己。事情的變化本來就是這樣與預料的相反,誰能預知其始終的吉凶。當年雍齒與劉邦結怨,結果反而先受到高祖的封賞,丁固曾救過劉邦的命,等到歸附劉邦時,反遭殺害。漢景帝栗姬,其子立為太子,本是吉事,結果由於嫉妒,自取死亡;而漢宣帝王皇后,初為婕好,無子,這本是一件發愁的事,結果由此而被立為皇后,令母養太子,最終獲得幸福。世上的事就是這樣混亂而變化不定,只有那個北地之老人比較懂得“禍兮福所依,福兮禍所伏”的道理。春秋魯國隱士單豹修養導氣之術以祈求長生,到頭來不幸遇餓虎,被餓虎所食。張毅在外一直為義而忙碌,後來卻因內熱之病而死。或許中和之道可以免於禍難,然而顏回早死,冉耕惡疾,為善之人亦不得其報。春秋時隱士桀溺曾叫孔子學生子路跟隨自己,說孔子的做法還是不適應社會形勢,怎么可以在那紛亂不息的社會中不迴避一下呢,以至最終碰上了災禍而獻出了生命。遊歷在聖人門下也無法獲得救助。到了身死於衛,即使覆醢不食,又有何補益。子路品行剛強,其遭凶禍是必定而不可避免的,然而他的一生沒有落到一種亂盜者的下場,這就是向孔子學習道的結果。一個人的形貌氣質承繼於父母,而吉凶夭壽,非獨在人,比如草木,花葉盛與零落,各從其類,皆由本根所發。不要像《莊子》中所說的影外之淡影責影子行止無定一般,把顏回、冉耕、子路的逢災去責難其師,其實,人之吉凶,皆由天命。楚之祖先黎是顓項之子祝融,擔任高辛氏火正一職,十分榮耀,之後羋姓一族在長江以南水鄉強大起來。春秋時期伯益有節制鳥獸百物之德,由此贏氏興盛起來;而齊國君王姜姓的嫡系和庶出子孫都是伯夷之後代,伯夷為秩宗,主管祭奠天、地、人鬼之儀禮。以上三王的祖先在人道方面,確實都到了求仁而得仁的程度,而從天道來說,又做到完全一致,讓他們的後代都成為諸侯國君。當年殷紂王十分殘暴,殘害了比干、箕子、微子三位仁者,而周武王卻與神靈的佑助、地理優勢、前人的基業相一致,並與歲、日、月、星、辰相應而理應登位。晉獻公之寵姬驪戎之女酷暴而譖殺孝順的太子中生,並逐群公子,致使晉公子重耳卵年出外流亡,酉年歸晉,前後共十九年。周武王姬發曾在孟津會合諸侯之師,之後率師返回。等到兩年後,重新發兵,方才滅殷商而完成天命。晉文公重耳曾經被妻子灌醉後強行推上回國立業的道路。夏朝末,有二神龍在夏宮廷留下涎沫,一直經過夏商周三朝,到周曆王時,涎沫變玄黿,玄黿使宮女孕,生女,後該女即成為周幽王王后,致使幽王失國,被殺。漢宣帝時未央官路車令廄中雌雞化為雄雞,經過漢宣帝、元帝、成帝、哀帝、平帝五代君王后,就出現元後統政的苗頭,造成後來王莽篡國的災禍。天道長遠,人世短促,人在當世冥默,不能見征應之所至。所以聖人就要憑藉卜筮去聆聽鬼神的旨意,才能通極古今,明晰幽微。春秋時,陳國的太子完少時,其父厲公使周史卜,得居有齊國之卦。周公以龜殼占卜居洛,得世三十,年七百的卜辭。周宣王的中興在於《詩經·無羊》所說的“牧人乃夢”的吉兆,而曹國的滅亡也同樣由於《左傳·哀公七年》所記載的“初,曹人或夢”的印證。魯昭公與魯定公的名源於昔日民謠,衛靈公的諡號則源於所掘得石榔上的銘文。春秋晉大夫叔向母親聽到孫子伯石剛生下來時的啼哭聲,就知道他是家門的剋星。西漢初相士許負相條侯周亞夫面相上的條紋,就告戒其日後必遭餓死。宇宙萬物的本原及變化規律都是在混沌之中自然生成,至於觀察的具體方法、手段則可以由同一目標而衍變成不同的流派,如水同源而分流。神靈往往在人的思維考慮之前就決定了他的命運,入就隨著這個命運呈現盛衰禍福。人生變化不定,各隨其本身的遭遇而獲得成功或失敗。春秋晉大夫欒書、子欒熏、孫欒盈本是一個整體,欒書的德澤福蔭到子欒量,而欒的汰虐也禍延給子欒曩盈,這種禍福因果相報的規律是沒有差錯的。當年士鞅深明報應的參差不一,紛錯複雜,而百姓卻不能不感到迷惑。莊周、賈誼思想憤激,對世俗的觀念法則感到困真情,他們確實是一個害怕成為祭宗廟的牛,一個忌憚鵬鳥所帶來的凶訊。
最值得珍貴的是聖人卓絕的學說、論著,它能指引入順著個人天生的特性或品質,行事不逾越義的界限。比如富貴,人之所欲,不以其道,則君子不居;死亡,人之所惡,處得其節,則君子不避。假如一個人的操守十分檢點,始終如一的話,那么他會感到所承擔的道義就很輕鬆,而不覺得累贅。殷末比干、箕子、微子三位忠臣所行各異,然而都被稱頌為仁人。伯夷在周武王滅紂時,離開殷商,投奔周朝;而柳下惠三黜不去,戀父母之邦,他倆的行為是如此相反,然而都有好名聲。戰國時段乾木安臥魏國,就使魏文侯獲得尊賢的美譽,國家也由此昌盛。春秋時申包胥,逾越險阻,層繭重胝,如秦乞師,終於救楚而敗吳。楚漢之爭時,紀信為救劉邦,詐為劉邦出降,使劉邦乘隙逃出,而自己被項羽燒死。漢初商山四皓保持自己的志向、節操,不接受漢高祖的聘請,並始終沒有迷惑過。人的操行與追求目標各不相同。好比蘭蕙松栝,各有本性,而人只要有仁義之道,必有榮名。希望在逝世後留下不朽的美名,這是古時的賢人所追求所效法。看天道廣佑世人,確實是輔助那些誠信而順應天命的人。而探索從前聖人的治國的法度,也是憑藉著德和信兩大原則。虞舜時代,美妙的《韶》樂招引了鳳凰來朝,事過千年,孔夫子在齊,聽到《韶》樂,著迷得三月不知肉味。孔夫子所修的《春秋》信而不妄,並招致麒麟,因此漢王朝禮待孔子之後裔。虞《韶》與《春秋》,聚天地之靈氣,能招致鳳凰與麒麟,它的精神在千年之後,猶能感動人心。讓人進入一個忘我的境界。當年楚國善射者養由基的目光向四處一望,那猿猴就悲號,知其必中。西漢初名將李廣出獵,見草中石,以為虎而射之,中石沒鏃。這般技能倘非有至誠之心,怎么能達到?假如沒有這種技能又怎么能展現出來?從事一種至下的技藝尚且一定需要這種精神,況且當自身沉迷於追求道德的本原這么重大的事情。上自伏羲,下至孔子,都是聖人作經,賢者圍繞著學說、原則而行。只要清晨獲得天地之大道,那么即使傍晚死了也無所憾,就好比是忘卻了自我,何況其它的身外之物呢?倘若死而不朽,這無異與彭祖同壽,同時跟隨老聃之蹤跡,這樣就可以與後世的哲人言至道而通達情意了。
末章:天地之始,萬物草創於混沌蒙昧之中,確立了各自的本性與命運。而能夠心裡裝著天地之道的。就只有聖賢。天地使萬物運轉變化,如水之流,無所止息。人生能保其身,死有令名,固然能成為民之表率,然而不幸而捨生取義,亦符合道的使用準則。然而不能保持個人的天賦本質,不能爭取到天賦的命運,反而自取憂傷,為物所夭,那就沒有任何恥辱比這更大了。人只要篤信好學,守死善道,不漸染於流俗,這就是保持個人天質的潔白,這怎么會有渝變之色呢?人倘若能不變本色,那么就差不多接近了神道的細微精深的要義,而進入了神明之域。
創作背景
據《漢書》,作者“弱冠而孤,作《幽通》之賦,以致命遂志”。據《後漢書·班彪傳》,班彪“建武三十年,年五十二,卒官”。此賦應寫於
建武三十年(公元54年)班彪死後不久。當時,朝廷多用不肖奸佞之徒,賢良進仕之路被阻塞,於是作者作此賦,述古者得失,神明之理。作者自敘此賦的寫作目目的是“致命遂志”,闡釋人間的吉凶禍福,表明自己的處世態度。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此賦是人生哲學的自白,表現了他對聖賢之道的矢志不渝的追求。賦中鋪敘世事乖違,不可逆料,顯然寓含諷世的意圖。
此賦分三層。第一段和第二段為首層,此層從作者的家族譜系寫起,以自己夢中與神人相遇,繼而測夢得吉領起全篇,引出“幽通”,抒發情懷,陳說宗旨。第三段和第四段為中層,此層是主要部分,反覆徵引大量古昔人事,以說“幽通”。作者認為,天地間萬事萬物都處在生生不息的變化之中,社會生活中常常是“艱多而智寡”,因此,人生的榮辱禍福,難以預測。為了說明這一看法,作者採取敷陳敘述的筆法,追溯了歷史上一些著名人物的命運,以見世事乖違錯雜,非人所能料。為了“保身遺名”,以為後世之表,就應當“謨先聖之大猷”, “鄰德而助信”,即精誠神明,以聖人之道為用,捨生取誼,守道不移。最後一段為末層,此層總結“幽通”中獲得的啟發:“非精誠其焉通”,“操末技猶必然兮,矧耽躬於道真!”以與首段“魂煢煢與神交兮,精誠發於宵寐”相應。
全賦以抒情為主,兼有說理,筆觸深婉,情致濃郁充分利用了作者作為史學家的優勢,大量稽古,典事頻出,正正反反,波瀾起伏,繁而不亂,工力不凡。在藝術上,此賦砌堆詞藻,仍不脫大賦俗套,並有模擬楚辭的傾向。形式上深受《離騷》、《鵬鳥賦》影響,獨創不多。
名家點評
南宋
黃震:固之賦《幽通》,將以致命遂志也。然氣懾而辭戚,固之不得其死,已占於此經。曰:禍福將至,有開必先。又曰:善不善,必先知之,其類此矣。雖曰致命,吾不信也。(《漢書評林》)
明代
郝敬:班固之《幽通》,餕屈平之殘膏也;王褒之《洞簫》,食揚雄之舊火也;馬融之《長笛》。譎詭而不甚切當,亦《洞簫》之類。不若王粲《登樓》、江通《恨別》、陸機《文賦》、曹植《洛神》,為清爽快利耳。(《藝圃傖談》)
明代
孫鑛:①刻雕酷竦,字字欲新,大約是規模子云,然間有過苦澀處,此是近代刻畫一派所祖。(《評註昭明文選》)②平敘中忽插斷語,亦自有味,致六朝以前,賦多此格,所謂水到渠成,全無意也。(《評註昭明文選》)
明代孫執升:歷言理之不常,數之難定,而於之以致命遂志,抒情寫郁,總歸正道,可以醒貪夫,可以勵修士,其行文氣骨,亦擬《騷》之神似者。(《評註昭明文選》)
清代
何焯:①賦家俱以體物為鋪張,此獨以議論引古為結構,取法《離騷》。亦有《鵩鳥賦》遺音,皆以虛運,不取實發也。(《評註昭明文選》)②通篇歸重道字,躭躬道真,可以通神,此《幽通》大旨。(《評註昭明文選》)
清代
邵長蘅:意祖《離騷》而詞多詰屈。亦揚子云嗜奇之遺意,遂成賦家一格矣。然摹古於形似之間,不無貌似神非之弊。(《評註昭明文選》)
清代
王芑孫:《幽通》、《思玄》,情理同致。(《讀賦卮言·審體》)
清代張揚庵:通篇立義正大,俱同曹大家《東征賦》。莊老狂流,悉力截斷,引繩據墨,儼然儒者典型。(《評註昭明文選》)
清代孫梅:《幽通》、《思玄》,宗經述聖,《離騷》之本義也。(《
四六叢話》)
作者簡介
班固(公元32年—公元92年),字孟堅,扶風安陵(今陝西鹹陽東北)人,
班彪長子。九歲能文。
建武二十三年(公元47年)前後入洛陽太學,博覽群書,窮究九流百家之言。建武三十年(公元54年),其父
班彪卒,自太學返回鄉里。為父守喪時期,在班彪續補《史記》之作《史記後傳》的基礎上開始編寫《漢書》,至
建初年間基本完成。
漢明帝時,曾任蘭台令史,與陳宗、
尹敏、孟異共同撰成《世祖本紀》,升遷為郎,負責校定秘書。章帝時,以史官兼任記錄,奉命把討論結果整理成《白虎通義》,又稱《白虎通德論》。
永元元年(公元89年),大將軍
竇憲奉旨遠征匈奴,他參與謀議,竇憲在政爭中失敗自殺,洛陽令藉機捕他入獄,後於永元四年(公元92年)死於獄中。他擅長作賦,撰有《
兩都賦》、《幽通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