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隱齋記

《市隱齋記》是金末詞人元好問創作的一篇散文。作者借為婁公“市隱齋”作記,對古今隱者進行了分析。“出處一致,喧寂兩忘”的真隱者容或有之,然而“懸羊頭,賣狗脯”、“欺松桂而誘雲壑”的也多矣,作者對那些名為隱士其實是沽名釣譽之徒進行了揭露。文章對婁公也進行了委婉的諷刺,婁公小齋雖稱“市隱”,然其主人卻懷顯達之心,在揭露與諷刺中顯示了作者真正歸隱的心跡。全文語言平易,風格雄健,揮灑自如,深得歐陽修、蘇軾文章的情韻筆致。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市隱齋記
  • 創作年代:金代
  • 作品體裁:散文
  • 作者:元好問
  • 作品出處:《遺山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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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原文

市隱齋記
吾友李生為予言:“予游長安,舍於婁公所1。婁,隱者也,居長安市三十餘年矣。家有小齋,號曰市隱2,往來大夫士多為之賦詩,渠欲得君作記,君其以我故為之3。”
予曰:“若知隱乎?夫隱,自閉之義也4。古之人隱於農、於工、於商、於醫卜、於屠釣5,至於博徒、賣漿、抱關吏、酒家保,無乎不在6,非特深山之中,蓬蒿之下,然後為隱。前人所以有大小隱之辨者,謂初機之士7,信道未篤,不見可欲8,使心不亂,故以山林為小隱;能定能應9,不為物誘,出處一致10,喧寂兩忘11,故以朝市為大隱耳。以予觀之,小隱於山林,則容或有之12,而在朝市者未必皆大隱也,自山人索高價之後,欺松桂而誘雲壑者多矣13,況朝市乎?今夫乾沒氏之屬,脅肩以入市14,疊足以登壟斷,利嘴長距15,爭捷求售,以與傭兒販夫血戰於錐刀之下16,懸羊頭,賣狗脯17,盜跖行,伯夷語18,曰:‘我隱者也’而可乎?敢問婁之所以隱奈何?”
曰:“鬻書以為食,取足而已19,不害其為廉;以詩酒游諸公間,取和而已20,不害其為高。夫廉與高,固古人之所以隱也,子何疑焉?”
予曰:“予得之矣,予為子記之。雖然,予於此猶有未滿焉者,請以韓伯休之事終其說21。伯休賣藥都市,藥不二價,一女子買藥,伯休執價不移。女子怒曰:‘子韓伯休邪?何乃不二價?’乃嘆曰:‘我本逃名22,乃今為兒女子所知!’棄藥徑去,終身不返。夫婁公固隱者也,而自閉之義,無乃與伯休異乎?言,身之文也23,身將隱,焉用文之?是求顯也。奚以此為哉24?予意大夫士之愛公者,強為之名耳,非公意也。君歸,試以吾言問之。”
貞佑丙子十二月日,河東元某記25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1. 婁公所:婁公的住所。
  2. 小齋:小屋子。市隱:隱於鬧市。這裡指小齋的的名稱。
  3. 渠:他,指婁公。以我故:意謂看在我的分上。
  4. 若知隱乎:你知道隱居的含意嗎?自閉:自己與世隔絕。
  5. 屠釣:屠宰垂釣之列。太公呂望未遇周文王時,曾屠牛於朝歌,釣魚於渭水。
  6. 博徒:賭博之徒。趙國隱士曾隱於賭徒間。賣漿:指賣酒漿的人家。趙國處士薛公曾隱於酒家。抱關吏:看守城門的役吏。魏國隱者侯嬴曾為大梁夷門關吏。酒家保:酒店的傭工。西漢欒布窮困時,曾在齊做過酒家保。無乎不在:沒有什麼行業不可以隱遁其中的。
  7. 大小隱之辨:關於大隱、小隱之間不同的分辨。初機之士:指剛剛學道的人。
  8. 篤:篤厚,這裡指修道的高境界。不見可欲:避免見到引起欲望而心亂的東西。
  9. 定:指有把握、有操守。應:指應付世事。
  10. 物誘:指世俗事物的誘惑。出處:指出仕和家居。
  11. 喧寂:喧鬧與寂寞。
  12. 容或:或許,也許。
  13. 山人:指隱士,因其隱遁山林,故稱,這裡當指唐代李渤。欺松桂而誘雲壑:意謂那些名為隱士而其實是沽名釣譽的人把所在的山林也欺騙、玷污了。
  14. 乾沒氏:指與世浮沉、追逐私利的人。脅肩:聳起肩膀。這裡指故作恭敬的逢迎媚態。
  15. 疊足:腳踏著腳。形容爭先恐後圖利的情狀。壟斷:高地方。古代商人登在高地上,以觀行情。距:指雞爪。利嘴長距,比喻競爭手段的厲害。
  16. 傭兒販夫:指紿人做傭工的人和肩挑小販。錐刀:即錐刀利,比喻微小的利益。
  17. 脯:指肉。
  18. 盜跖:春秋時大盜。伯夷:殷末孤竹國君的長子,以行為高潔著稱。
  19. 鬻(yù):賣。取足而已:只求能維持生活,別無他求。
  20. 取和而已:只求與人和睦相處。
  21. 韓伯休:即韓康,字伯休,霸陵人,東漢時的隱士。
  22. 逃名:匿名
  23. 無乃:豈不是。言:指立說、立言。身之文:人身的文飾。
  24. 顯:顯達。奚:何,為什麼。
  25. 貞佑丙子:指金宣宗貞佑四年(1216年)。

白話譯文

我一個姓李的朋友對我說過:“我遊歷長安,住在婁先生家。婁先生,是個隱士,住在長安的市區三十年了。他家有個小書齋,叫做‘市隱齋’。來往的官員大多都為它寫過賦、傳,我想請你也為婁先生寫一篇,你就看我的面子緣故寫一篇吧。”
我說:“你知道什麼是隱嗎?隱,就是自我封閉的意思。古代的人隱於農、隱於工、隱於商、隱於醫生、算命、隱於屠戶、釣魚,甚至於賭徒、賣粥的、看門的、酒保,無處不在,並非只有在深山之中,茅屋之下的,才叫做隱居。前人有大隱、小隱的區別,說初步懂得大道的人,對自己的信仰還不是很徹底,為了不接觸貪慾,使自己的心不亂,所以隱居到山林,這是小隱;能夠心平氣靜,不被外界的事物所迷惑,到哪裡都一樣,言行一致,對喧囂或寂靜的環境都視而不見,所以隱居在城市的叫做大隱。以我來看,在山林隱居的人或許稱得上小隱,但在朝廷市肆隱居的人,未必都能稱得上大隱。自隱居的人索要自己作品高價之後,欺騙松桂、雲壑的人多了,更何況隱居在朝廷市肆的呢?如今僥倖取利的人,縮斂肩膀來到市肆,翹著腳來控制行市,張開利嘴、伸出長爪,爭相買賣,為了一點微末小利和奴僕、販夫爭得頭破血流,掛羊頭,賣狗肉,嘴裡說著伯夷一樣清高的話,卻乾盜跖才做的事,說‘我是隱士’,能行嗎?敢問婁先生為什麼隱居,你知道嗎?”
朋友說:“賣字換吃的,只夠自己用的就行了,不妨礙他的清廉;憑藉詩酒在達官貴人間周旋,求得一團和氣而已,不妨礙他的清高。清廉和清高,本來就是古人隱居所追求的,你懷疑什麼呢?”
我說:“我明白了,我替你寫篇記。就算如此,我依然有點不相信,請讓我用東漢末年韓康的事情來作為結尾。韓伯休在都市賣藥,絕不讓人還價,一個女子來買藥,韓康依然堅持不還價。女子大怒說:‘你難道是韓伯休啊,竟然不讓還價?’韓康於是嘆息說:‘我本來就是為了躲避名利,今天竟然連小女子都知道了我的名字!’扔掉了草藥徑直走了,終身都沒有回來。婁先生固然是個隱士,但是自閉的本意,不是和韓康不同了嗎?言辭是人們用來修飾外表行動舉止的文飾之物,身將隱居,而求文以顯耀自身,這種相牴牾的作法又是為了什麼呢?我認為官人們喜歡和他交往,是強加給他了名聲,並不是婁先生的本意。你回去後,試著替我問問婁先生。”
貞佑丙子十二月某日,河東元某題寫此篇。

創作背景

元好問從二十多歲起,就開始經歷家國種種患難。金大安三年(1211年)成吉思汗率軍攻金,蒙古開始由抵抗金的壓迫而轉向主動進攻。金宣宗貞佑二年(1214年)三月三日,秀容城被攻破,蒙古軍對居民進行了殘無人道的大屠殺,元好問的哥哥元好古就死於這次屠城之中。五月,金宣宗遷都南京(汴京,即今河南開封)。貞佑三年,金國中都(今北京西南)陷落,蒙古向金要求割地河北,金國在華北已喪失了守御能力。貞佑四年夏(1216年),元好問一家經太原,渡黃河,避亂至福昌三鄉(今河南宜陽縣三鄉鎮)。不久,蒙古軍又越潼關,進人嵩、汝一帶,元好問又舉家在嚴冬中逃入山中避難,旋即金兵收復潼關,元兵退去,元好問一家又由山中返回,時為歲末。《市隱齋記》便完成於此時,是為一個據說是遁居長安鬧市的隱士婁公所寫。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這是一篇比較別致的齋室記文,它沒有此類文章司空見慣的景物描寫,也沒有對對方的褒揚之詞。全文僅以兩次問答對話組成,結構上可謂別具一格。婉而多諷,則是它在藝術上的顯著特色。其實,元好問與這位婁公並不相識,為他作記,完全是受了友人的請託。自稱隱者,而又汲汲於求他人的文章為自己揚名,這種舉動,使得敏感的作者有所懷疑。但另一方面,友人之囑,終究情面難卻。正是在這種情勢之下,作者釆取了委婉勸諷的方式,寫下了這篇議論透闢而又巧妙得體的文字,表示了自已對世間假隱士們的批判態度,以及對世俗沽名釣譽行徑的鄙視。
全文分四段。第一段記友人李生的請託之言,從中交代出婁公的身份和作記的原委。“居長安市三十年”、“往來大夫士多為之賦詩”的說明,看似平平,卻明白無誤地告訴讀者這位婁公身隱名顯、交遊廣泛的情形,為下文的剖析議論作鋪墊。第二段是作者的答詞。首先,作者並不正面回答友人的請求,而是以一問句“若知隱乎?”引發開去,上論古代隱士的情況,這正是欲擒故縱的筆法。作者提出,“隱”就是“自閉”——一種身心與世俗的自我隔絕。在這個意義下,古人隱居的形式是有多種多樣的。接著,作者引述前人關於“大隱”、“小隱”的意見,似乎是要肯定婁公“隱”於市的行為,但這還是以退為進的寫法。其次,是作者闡明自己的觀點,力辯今世隱者之偽,但仍舊不去直接評判婁公的言行,這是一種旁敲側擊之筆。第三段是友人李生為婁公的辯解,說明他的行為並不失古之隱者之道。這一段是過渡,以引起下文。第四段是作者針對李生的說法,對婁公之隱進行剖析,著重說明隱則不當求名這個要害問題。“予得之矣”到“予於此猶有未滿焉者”四句,婉轉得體地推出進一步的議論。“予得之矣”可以作兩層理解:表面上看是作者接受了李生的辯白,實際上則是在暗示說,我已經弄清了婁公之隱是什麼貨色。一語雙關,亦是婉而含諷的一種方式。接下來,作者又連用兩個典故,來表明自己的“未滿”之意。一是明用漢代韓伯休事,一是暗借春秋時晉國介之推之語。韓伯休以隱而不能逃其名為恥,婁公卻借隱以求名——“自閉之義,無乃與伯休異乎?”這是第一問。介之推認為“身將隱,焉用文之”,婁公卻欲借作者文字以求顯——“奚以此為哉?”這是第二問。有意思的是,這回卻是作者自已來為婁公打圓場了:“予意大夫士之愛公者強為之名耳,非公意也。”這裡的“大夫士”,當然也包括作者的友人李生。非但如此,作者還進一步要求李生回去,“試以吾言問之”,以證明所言不誣。不過,細心的讀者一定不會忘記,李生分明已說過“渠欲得君作記”的話。顯然,作者又是在明知故問、說反話了。
更妙的是,文章到此戛然而止。作者雖然在前面已答應了“予為子記之”,但在這裡又以一連串的反詰、推斷之話,實際推翻了先前的許諾。因此,連這篇文章究竟算做寫了還是沒寫,也發生了疑問。這種“不記之記”的形式,正體現了形散而神不散的特點,符合這類雜記文的通則。文章純以理勝,而筆端又飽含了作者對世風的感慨,表達了對婁公之類沽名釣譽行為的反感,這又使它具有強烈的感情色彩。全文論理嚴密,行文自然,情感真實,可以說是這篇文章的特點。

名家點評

北京師範大學教授郭預衡《中國散文史》:這樣的文章,寫得相當委婉,所發議論,亦有深度。雖是應酬文字,卻不作違心之談;有所譏諷,亦不大聲色。這樣的文章,在《遺山集》中是有特色的,在金元各家的作品中,也是比較突出的。

作者簡介

元好問(1190年—1257年),字裕之,太原秀容(今山西忻州)人。曾於遺山(今山西定襄境內)讀書,故自號遺山山人。少聰慧,七歲能詩,十幾歲就名震京師。輯有《中州集》《中州樂府》和《王辰雜編》等書,其《論詩》絕句三十首在中國文學批評史上頗有地位。工詩詞,詩風雄渾開闊,情辭沉鬱悲涼。詞則可以代表金詞的最高成就。其小令婉約,長調豪放。有《遺山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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