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僧道給嬰兒取法名,這是中國人的一種傳統風俗,至少在南北朝時已盛行。其產生原因,首先在於社會醫療水平普遍低下的現實狀況,使孩子出生後的存活率遠遠不能同現在相比。因此,對於盼子心切的家庭來講,一旦如願以償後,又增加了恐其夭折或多病的擔憂。於是除了餵養精心外,就靠求神拜佛;而仰賴神佛保佑的最簡便、最牢靠的途徑,又莫過於直接讓嬰兒皈依佛道--相信神佛法力無邊能護佑自己的弟子。
不過,當真捨得讓自家孩子去佛陀或天尊跟前做個護法檀越、把門力士什麼的父母,實在是找不出幾個的。於是企求兩全的法門,便落到了名義上,也就是光讓孩子去佛寺道觀里掛個弟子的名義,但哺養仍在家裡,這就叫“寄名"。"寄名"的體現,便是拜個師父,取個法名。
佛廟裡的"寄名"程式,和道觀大同小異,有時還有將小兒年庚放在一隻紅布口袋裡掛在佛櫥上的,稱作"寄名袋"。"寄名"後,當師父的照例要送些"法寶",如道髻、衲衣、銀鎖、符篆之類,用意是保佑弟子無病無災,平安成長。
於鬼神僧道那兒獲取的"寄名",最顯著的特徵是它的適用時間有限制,通常情況是當孩子長成即將完婚時,就要結束這"寄名"關係。方式是帶上香燭供晶,去廟裡還願,還得穿上僧衣,拿起笤帚,做些灑掃庭階之類的活兒。然後,由師父用樹條子在他身上抽打幾下後,趕快脫下僧衣扔掉笤帚,一言不發奔回家去,這就叫逐出山門而"還俗"了。"還俗"後,自然要恢複本名,不能再叫"法名"即寄名了。倘是以前掛過"寄名袋"的,則須將此袋取回,謂之"拔袋"。
神佛仙道之外,"寄名"還可以從人世間獲取。舊時江蘇地區盛行認乾親取"乾名"習俗:讓孩子認一個多子多福的人當乾爺,寫一張"承繼紙",連同磕頭和禮物一起獻上去。當乾爺的,得給乾兒子另取個名字,"繼乾名",這也就是"寄名"之意了。
清朝光緒八年(1882)初夏,未滿周歲的魯迅,被他父親抱進了紹興城內長慶寺里,拜一位名叫龍祖的和尚為師父,由此得到一個法名?quot;長庚",還有兩件算盤、銀鎖之類的"法寶"。等到50餘年後魯迅寫作《我的第一個師父》時,那兩件"法寶"早已失去了,惟獨"長庚"之名還在,魯迅有時把它當筆名用。
《紅樓夢》第八回里寫賈寶玉"項上掛著長命鎖、寄名符",可知他也辦過"寄名"手續的。
名字可寄可借,連姓氏也可以從"保爺"那裡拿來。光緒初年,德清人戴匡任餘姚官學訓導。徐珂正欲訪求德清名儒戴望的遺著,疑戴匡與戴望同籍同氏,或為一族,便去求他。戴匡曰"非也,寒家之得姓為戴,從邑城隍廟神戴公得之。先代以得子屢天,故出嗣於神,至仆已三世矣?quot;原來他是認了城隍神戴老爺為"保爺"後,才改姓為戴的。
這種風俗,在青海河湟地區亦有流行,叫作"闖姓"。方式大致有兩種:一是先求神靈指點"闖姓"的日期和方位,屆時大人把小孩抱著,往既定方向走去,遇上什麼人就讓小孩跟什麼人姓,結成"保爺"與"保子"關係。倘遇上狗,就叫"狗保子";倘連一條狗都遇不上,乾脆就叫"長路保"之類。另一種"闖姓"法,是選定多兒多女並且生肖與小孩相合者,協商同意後登門去認,其人何姓,便以其姓為氏。在貴州一帶,這種風俗"撞名",方式同四川人避"關煞"差不多,也是選好日期,站在橋堍或歧路口,遇上第一個行人即認?quot;乾爹"、"乾娘",馬上就連姓帶名全改過了。被"撞"上者不得推辭,還要破費一些錢財,給"保子"做見面禮。
"拜"來的、"闖"來的或"撞"來的姓氏,有的如戴匡那樣,一直使用下去;也有的長成後"還"掉的,或者也有將原姓與後取之姓一起使用的。
比"寄名"、"借名"或"撞名"更加荒誕的,尚有"偷名"。
舊時曲江陋俗,有人擔心新生嬰兒命薄,預先探知某家人丁興旺,即僱人去其家偷一個飯碗帶一雙筷子送來。偷名者返時,由母親抱著嬰兒於門前迎接,稱"接名";偷名者呼名,兒母即代兒應之。以為偷取名後,此兒便可無病脫災了。
"偷名"亦有種種忌諱。在偷名者一方來講,如偷時被這戶人家察覺,則雲"不到",即計畫落空,還得另找一個人去偷。在被偷者一方來講,如果發現碗筷少了,並準確判斷出被誰家偷去,那就無礙,等於保住了自家小兒的名未遭盜竊;反之,就要大聲叫罵,設法查尋,或採取其他反禍為福的方式。總之是要確保孩子的福氣不致外泄或轉到別人的命上去。
寄名闖姓之外,中國人還有借眾多姓氏為小兒祈福禳災的風尚。比如南方一些地區,流行一種叫"七姓結"的飾物,即用五色絲線,請七個不同姓氏的人打上七個結,然後於夏曆端午節時,系在兒童手腕上,俗信以為可避百邪。
至於打一把"百家鎖"給小兒掛上,或者從百家討布片給小孩縫一件"百家衣"穿上,更是通行全國的習俗,究其本意,和"七姓緒"相同,都是要憑藉眾多姓氏之力,共佑小兒健康成長。戴上"百家鎖",穿上"百家衣"的小孩,就等於有了一百個"保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