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悟
常州磬山天隱圓修禪師,龍池幻有正傳禪師之法嗣,俗姓閔,荊溪人。圓修禪師幼喪父,日以賣菜為生,奉養老母,閒時恆持觀世音菩薩名號。成人後,圓修禪師曾經到附近一所寺院,聽一位法師講《楞嚴經》。經中講,“一切眾生皆由不識常住真心,性淨明體,用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輪迴。”圓修禪師聽了,惕然有省,始知有生死大事,於是前往龍池幻有正傳禪師座下出家,二十四歲得度。受戒後,圓修禪師謹遵正傳禪師之教悔,精勤參究“父母未生前本來面目”之話頭,不久,即有所入。
一日普請(全寺大眾一起參加勞動),圓修禪師陪侍正傳禪師出窯搬磚。閒話之間,同修們紛紛談及四大名山菩薩出現神通廣大之事。正傳禪師說道:“者(這)里也不少。”圓修禪師很驚詫,便進一步問:“如何是者(這)里神通?”正傳禪師道:“快度磚來!”圓修禪師一聽,豁然有省。
一天,圓修禪師獨處寮房中,讀誦《楞嚴經》。讀到“佛咄阿難,此非汝心”時,驀然打失本參話頭,得明心性。正傳禪師北上京師住普照寺期間,圓修禪師繼續留在龍池,閉關閱讀古人公案。讀到“雲門扇子”之公案,忽然性起大疑情,百思不得其解。該公案的具體內容是:有僧問越州乾峰和尚:“十方薄伽梵,一路涅槃門。未審路頭在甚么處?”乾峰和尚以拄杖畫云:“在這裡。”其僧後來前往雲門,請益文偃禪師。文偃禪師拈起扇子,說道:“扇子跳上三十三天,築著帝釋鼻孔,東海鯉打一棒,雨似盆傾。會么?”於是,圓修禪師便奮志參究。兩年後的某一天,圓修禪師正在座上用功,忽然聽見窗外一聲驢鳴,終於豁然大悟,遂當即作偈云:“忽聞驢子叫,驚起當人笑。萬別與千差,非聲非色鬧。”
印可
圓修禪師便出關,與同參密雲圓悟禪師,前往京師普照寺,省覲正傳禪師。正傳禪師道:“別來三載,各呈似看。”圓修禪師道:“人說北地寒,我說南方暖。寒暖不知人,窮人知寒暖。”正傳禪師一聽,遂點頭稱可。第二天,圓修禪師又入室參禮正傳禪師。圓修禪師問:“歷歷孤明時如何?”正傳禪師道:“待汝到這田地,與你道。”圓修禪師便大喝一聲。正傳禪師道:“汝還起緣心么?”圓修禪師一聽,拂袖便出。一日,正傳禪師因有事穿褊衣,舉起椅子作女人拜,然後告訴圓修禪師道:“汝上座,待我拜汝為師。”圓修禪師一見,便哈哈大笑,遂呈偈云:“木人提唱笑呵呵,更著衣衫誰識他。昨日瑊(jian,窺視)來是男子,今朝還作老婆婆。”正傳禪師覽偈已,笑道:“此偈甚愜老僧意。”於是令圓修禪師留在座下,充當書記,負責寺院文案。不久,又給予他印可。
圓修禪師出世後,初住磬山,次遷法濟,後住報恩。曾上堂云:“禪非解會,道絕功勳。妙體湛然,真機獨露。不可以心思,不可以意想。不可以言宣,不可以默照。不可以色見,不可以聲求。一念回光,便同本有。恁么則釋迦老子睹明星時,見個甚么來?者(這)里透得,頓越三祇,坐斷報化佛頭,隨時著衣吃飯,還有向上一路在。”說到這裡,圓修禪師驀地豎起拄杖云:“釋迦老子,在諸人眼睫毛上,放光動地,只是不得動著,動著則三十拄杖。何故?不見道,丈夫自有沖天志,不向如來行處行。”又有示眾法語云:“今時禪門大變,總是個弄虛頭漢,教壞人家男女,不肯指點人做實地功夫,剛剛學些魔嘴說話,不顧本分中黑漆漆地。老僧這裡不比諸方容人打口令,謂之參禪。若要在此住,須將從前學來的,盡情吐卻,淨淨地本分參究一回,討個分曉始得。若不如斯,唐喪光陰,有何利益?”
圓修禪師風儀磊落,賦性恬退,親炙龍池正傳禪師十八載,盡得其旨。住持磬谷期間,曾大雪五十餘日,炊煙幾絕。圓修禪師處於飢餓獸之中,安之晏如。獨念法門衰晚,師道陵夷,乃力恢臨濟宗旨,大闡別傳旨趣,痛呵穿鑿,嚴辯正邪。四方向道之士,承風踵接,競喧宇內。
圓寂於崇禎乙亥年(1635)。
禪詩
曉 過 西 湖
水光山色四無人,清曉誰看第一春。
紅日漸高弦管動,半湖煙霧是游塵。
元·天隱圓至
品析: 對西湖的詠唱,歷朝歷代累計不知有多少萬首,而這一首卻別具情懷,在眾多的題詠中脫穎而出。“水光山色四無人,清曉誰看第一春。”大多游西湖的,不是才子佳人,就是達官顯貴,這類人多半是沉溺於“夜生活”的,哪能如僧人那樣“聞雞而起”呢!所以,當圓至禪師於天色初明之時路過西湖時,依然是“水光山色”,可四顧茫然,人們才入夢鄉,哪裡會如此匆匆地來觀賞西湖的晨景呢!哪裡會如此匆匆地趕來欣賞這西湖的第一春呢!“紅日漸高管弦動,半湖煙霧是游塵。”雞鳴啟明星動時,西湖笙歌才剛剛收場,有誰來品賞這西湖的“春曉”呢?但巳時一到,“紅日漸高”,各路遊人才紛紛光臨,遊船上洞簫長笛,古琴琵琶之聲也悠悠而起,娓婉於整個西湖之上,杭州城中。但這類“文化氛圍”,這樣的歌舞昇平,在老和尚眼裡,只不過是“游塵”而已。如今的酒樓舞池,卡拉0K的主顧們,可曾知其中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