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草秋聲

作品原文

前記

我又夢到了，我在故鄉的街上飛翔。背負著我的手，足尖只是輕輕一點，我如同蜻蜓抄水一般，就那么在故鄉的街上飛翔。

我時而停駐在路旁的一枝梧桐樹上，足尖點起時，樹葉發出沙沙的響聲。我時而停駐在一片瓦檐之上，看到一匹翠鳥兒，便又起落著追逐而去。

我一直以為這是真實，這就是我的人間。

當我飛入了一片虛空之中。那裡分不出天地，不辨東西，一片混沌的顏色。只有我自己一個人，或者我也不存在罷。時間沒有了意義，憤怒、嘲笑、怨恨，乃至於憐憫，都寫在風裡。我於是知道，我的死亡。

不知道何時，夢做到什麼境地，我終於淚流滿面地醒過來，坐在桌子前，數自己的心跳聲。我只能想起我的夢的前一段，於是淚流滿面地坐在桌子前，數自己的心跳聲。

我的生命如同努力向上的梧桐樹，無力地指向天空。我厭惡自己的無能為力，於是想到了我曾見過的小草。在夏天的清翠中，聽到秋的聲音。但我並不失望，反而歡喜，因我由此想到了秋後的輪迴。我稱之為希望，正與我的所見相反。

仿佛又作了一個夢，我的心忽然間劇烈地跳了一下，仿佛從高處跌落的柿子，滾落到草叢中去，再也尋覓不見了。

於是我又去想我曾見過的小草，在夏天的清翠中，聽到的秋的聲音。我無動於衷。

秋聲

我的居所的後面，其實是一座山。我時常在有閒的時候會去逛一逛。雖然不至於算挺拔，但是並不萎靡。況且，那山是很青翠的。

黃昏的時候，我從後門走，往山頂爬去。是不帶書的，因為此時不論帶什麼，都於我是一種浪費。倒不如清爽地支身上去。我很愛那些草的顏色，感官上讓我喜悅。我卻不愛草的質地，因為只需要踩一腳，他們便趴伏下去——我的不愛，是他的顏色還是那么新鮮。

我時常徘徊在這小徑旁邊，看這些草。試圖不想過去與現在，只想將來，希望的將來——這些被踩倒的草，還會生出許多草來，他們的子孫有著和他們一樣鮮艷的顏色。但是他們也是一踩就倒么？這么一代一代的下去，有的只是清脆的顏色。

我於是不敢想像將來。

絕望的產生是因為希望的同樣的渺茫。倘是希望並沒有到達妄想的地步，人也不曾死死地不去承認希望的虛妄，那么決不會有絕望的產生。我不相信希望就在將來，卻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將來。

每次我回到小樓，耳邊總是有一種聲音在呻吟。那是夏天的秋草的聲音。我顫慄。

二零零一年七月二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