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畬耕

《勞畬耕》是南宋詩人范成大創作的一首五言古詩。該詩分兩段,前十六句為一段,描寫峽農的畬耕生涯;後二十八句為一段,描寫吳中田夫生活情境。通過兩幅不用的圖景,形成鮮明強烈的對比,表達了詩人對峽農的同情,揭露和譴責了封建官府對吳中田夫的殘酷剝削與壓榨。全詩語言簡練,意喻曲折。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勞畬耕
  • 創作年代:南宋
  • 作品體裁:五言古詩
  • 作者:范成大
  • 作品出處:《范石湖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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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原文

勞畬耕(並序)
畬田,峽中刀耕火種之地也。春初斫山,眾木盡蹶;至當種時,伺有雨候,則一夕火之,藉其灰以糞;明日雨作,乘熱土下種,即苗盛倍收,無雨反是。山多磽确,地力薄,則一再斫燒始可蓺。春種麥豆,作餅餌以度夏;秋則粟熟矣。官輸甚微,巫山民以收粟三百斛為率,財用三四斛了二稅,食三物以終年。雖平生不識秔稻,而未嘗苦飢。余因記吳中號多嘉穀,而公私之輸顧重,田家得粒食者無幾,峽農之不若也。作詩以勞之。
峽農生甚艱,斫畬大山顛。
赤埴無土膏,三刀財一田。
頗具穴居智,占雨先燎原。
雨來亟下種,不爾生不蕃。
麥穗黃剪剪,豆苗綠芊芊。
餅餌了長夏,更遲秋粟繁。
稅畝不十一,遺秉得饜餐。
何曾識秔稻,捫腹嘗果然。
我知吳農事,請為峽農言:
吳田黑壤腴,吳米玉粒鮮。
長腰匏犀瘦,齊頭珠顆圓。
紅蓮勝雕胡,香子馥秋蘭。
或收虞舜余,或自占城傳。
早秈與晚䆉,濫吹甑甗間。
不辭春養禾,但畏秋輸官。
奸吏大雀鼠,盜胥眾螟蝝。
掠剩增釜區,取盈折緡錢。
兩鐘致一斛,未免催租瘢。
重以私債迫,逃屋無炊煙。
晶晶雲子飯,生世不下咽。
食者定游手,種者長流涎。
不如峽農飽,豆麥終殘年。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1.勞畬(shē)耕:安慰刀耕火種的峽農。
2.斫(zhuó):用刀斧砍。
3.蹶(jué):撲倒。
4.伺:觀察。雨候:下雨的徵兆。
5.火:放火燒。
6.藉:通“借”,憑藉。
7.明日:第二天。
8.磽(qiāo)確:土地堅硬瘠薄。
9.蓺(yì):種植。
10.官輸:指向官府繳納的糧食。
11.斛(hú):舊量器,方形,口小,底大,容量本為十斗,後改為五斗。率(lǜ):計算標準。
12.財:通“才”。了(liǎo):了結,完結。二稅:春秋兩次租稅。
13.三物:指峽農種植的麥、豆、粟。
14.秔(jīng):同“粳”,粳米。
15.輸:繳納的賦稅。顧:反而,卻。
16.粒食:以穀物為食。無幾:沒有多少。
17.埴(zhí):黏土。《釋名·釋地》:“土黃而細密曰埴。”土膏:土地中的肥潤成分。
18.田:作動詞用,種。
19.穴居:上古人以洞穴為居所,此指峽民文化落後。
20.占(zhān):預測。
21.亟(jí):急迫地。
22.爾:如此。蕃:茂盛。
23.剪剪:同“翦翦”,整齊的樣子。
24.芊(qiān)芊:草木茂盛。
25.了(liǎo):度過。
26.遲:期望,等待。
27.不什(shí)一:指租稅不到十分之一。什一,十分之一。
28.遺秉:原指收割時遺落的莊稼,此指納租後剩餘的糧食。饜(yàn):吃飽。
29.捫(mén):摸。果然:飽足的樣子。
30.腴(yú):土地肥沃。
31.長腰:粳稻的米。匏(páo)犀:即瓠(hù)犀,瓠中瓜仁,以其潔白而齊整,常用以比喻美人牙齒。此喻米粒。
32.齊頭:一種米名。
33.紅蓮:早稻名。雕(diāo)胡:菰(gū)米,亦即茭白,可作蔬菜。其果實如米,稱雕胡米,可以作飯。雕,同“雕”。
34.香子:一種米名。馥(fù)秋蘭:比秋蘭還芳香。馥,芳香。
35.虞舜余:指虞舜傳下來的良稻種,稱舜王稻。而這種稻種據說又是虞舜的父親瞽瞍傳給他的。
36.占城:古南海國名,在今越南中南部。占城稻種,宋真宗時,從福建傳入中國。此稻穗長,不擇地而生。
37.秈(xiān):同“秈”,一種稻米。䆉(bà):䆉稏,稻子。
38.濫吹:用“濫竽充數”之意。因為秈擺屬稻米中的下品,故有此語。甑(zèng)、甗(yǎn):兩種炊具。甗,中部有運算元,可下煮上蒸。按:“長腰”八句,詩人自注云:“長腰米,狹長,亦名箭子;齊頭白,圓淨如珠;紅蓮,色微赤;香子,亦名九里香,斗米入數合作飯,芳香滿案;舜王稻,焦頭無須,俗傳瞽燒種以與之;占城種,來自海南;䆉秈、秈禾,價最賤。以上皆吳中米品也。”
39.雀鼠:五代後唐於正賦之外,設“雀鼠耗”,即預償雀鼠之損耗,是巧立名目的苛捐雜稅。“雀鼠耗”語出《梁書·張率傳》,張率遣人載米,“既至,遂耗大半。率問其故,答曰:‘雀鼠耗也。’率笑而言曰:‘壯哉雀鼠。’”
40.胥(xū):指鄉間裡正一類專司催賦的人。螟(míng)蝝(yuán):螟蛾與未生翅的蝗蟲,田間害蟲。
41.掠剩:掠取剩餘之財物。釜(fǔ)、區(ōu):皆古量器名。一斗二升八合為區,五區為釜,即六斗四升。
42.取盈:取滿時所定之額。折:折變。緡(mín)錢:用繩(緡)穿連成串的錢,即貫錢。此句是說糧食不夠就用錢來折抵。
43.鐘:量器名。致:含有充作之意。鐘比斛大,六斛四斗為一鐘。此言官府巧取豪奪。
44.催租瘢(bān):因催租而得的傷痕。瘢,傷痕。
45.重:加上。私債:高利貸。
46.逃屋:指主人已經逃離的空屋。
47.雲子:傳說為神仙服食之物。杜甫與鄠縣源大少府宴渼陂》:“飯抄雲子白,瓜嚼水精寒。”後世遂以飯為“雲子”,以其如雲子之白也。
48.生世:一輩子。
49.游手:遊手好閒的人。此指不事耕種之人。
50.“種者”句:是說耕種的人反而吃不上糧食。

白話譯文

所謂畲田,就是峽中農民刀耕火種的一種土地。春初的時候,他們上山砍伐樹木而使之仆倒遍地。到了正當播種的季節,山民們看到了下雨的徵兆,便在頭一天的晚上將砍倒的樹木燒掉,借用它的灰來作肥料。第二天下了雨之後,又乘熱土下種,這樣,禾苗就長得茂盛,並且收成加倍。如果沒有遇到雨,結果就同這完全相反。遇有不毛之地,由於地力貧瘠薄弱,那就要如此這般地砍伐焚燒一兩次才可下種。山民們在春季種植麥和豆,並用這兩種糧食作成餅一類的食物來度過夏天。如果到了秋天,那種植的粟谷又成熟了。至於官稅也非常少。巫山農民繳納官稅,就拿收粟三百斛來計算吧,僅只用三四斛就能了結春秋二季的官稅。此後,他們就可以吃麥、豆、粟這三種糧食去度過一年的生活了。他們雖然一生當中並不知道粳稻是什麼樣子,但是從來沒有飢餓的苦痛和折磨。於是我想起吳中那地方號稱出產許多品種優良的稻穀,然而公稅私稅特別嚴重,農家得以吃上幾粒飯的卻沒有多少。三峽地區的農民卻不是這樣啊。於是我寫了這首詩來安慰他們。 
三峽的農民生計極艱難,刀耕火種需爬上大山巔。
赤色的黏土沒什麼肥氣,畲耕兩三遍去種一次田。
然而他們卓有穴居的智慧,估計要下雨就馬上去燒山。
下雨後他們及時去下種,不這樣種子萌發很困難。
看那黃色麥穗多么整齊,看那綠色豆苗多么嫩鮮!
做成的餅團能度過長長的夏天,茂盛的粟谷又將會收穫在秋天。
一畝田的官稅不到十分之一 ,剩下的糧食全家人都可飽餐。
他們一輩子何曾看到過粳稻?可是摸摸肚皮卻像果實一般。
我很熟悉那吳地的農民生活,請讓我向三峽的山民進幾言:
吳地的農田土質又黑又肥沃,吳地的稻米顏色就像玉一般。
長要稻種瘦長得像胡蘆瓜子,齊頭稻種肥團得像珍珠項鍊。
紅蓮米比那雕胡米還好吃,香子米的香氣的確勝秋蘭。
有的收穫自古相傳的舜王稻,有的收穫傳自占城的海南稻。
至於一般的那些晚䆉和早秈,只不是供甑子蒸一些普通飯。
春天裡管理莊稼倒可以不辭勞苦,一到秋天農民們便害怕催租的官。
奸佞的官吏像吃糧的大雀鼠,強盜似的戶長同害蟲樣嘴饞。
加大升斗的容量去徵收租稅,貶低穀物的折價來漁利稅錢。
明明是兩鐘卻只算一斛,農民只能夠頻添催租傷瘢。
私債難償債主們橫加迫害,離鄉背井農村里不見炊煙。
眼睜睜看著那白晶晶的雲子飯,農民們一輩子也莫想往嘴裡咽。
享受者只是那不勞而獲的人,莊稼漢只能夠對著糧食而垂涎。
那能夠象三峽的農民得到溫飽,又吃豆又吃麥準能度過一整年。

創作背景

該詩作於宋孝宗淳熙二年(1175),詩人由桂林赴成都,途徑四川巫峽時作此詩。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前十六句為第一段,寫巫山農民的畬耕生活。起二句說“峽農”的生活困難,在大山頂上刀耕火種,是總冒。“赤埴”二句,說土地堅硬黃赤,不肥沃,要三斫才能一種田,申述起句的“艱”字。以下轉寫艱難中還可喜慰的一面。“頗具”四句,寫峽農的經驗和智慧:能觀察氣候,在雨前燒山,雨來趕快下種,懂得不這樣作物就生長不好。“麥穗”二句,以“黃剪剪”“綠芊芊”表作物的長勢好,以長勢暗示收成好。“餅餌”二句,緊接“長勢”、越過“收成”,寫一年中的生活:夏天吃豆麥做成的餅餌,秋天等待小米豐收作糧食。“稅畝”四句,說每畝納稅不到收成的十分之一,納稅剩下來的糧食可得飽餐,雖一生沒見過水稻長成的粳米,但摸著肚皮卻經常填得飽飽的。這一段先冒後轉,以冒作陪,以轉作主,結構上主次分明;敘事則不僅分明,而且簡潔;“麥穗”一聯對偶句,尤其妍煉生動;“捫腹”一句用《莊子·逍遙遊》“腹猶果然”語,與“穴居智”呼應,勾勒出峽農帶原始性的生活,使人感到他們的生活雖較安定,但畢竟是很落後的。他們的落後生活,是複雜的社會病態造成的,讀過之後,會油然興起憐憫同情之心。
後二十八句為一段,歷舉吳地農民的生活情況,以安慰“峽農”。開頭二句表明是作者的發言,以下是發言內容。“吳田”十句寫作者故鄉吳中一帶的江南農民種水稻的情況。接下來十四句寫江南農民受官租私債剝削的情況。結尾兩句是發言的總結:江南農民在平地種著好水稻,還不及“峽農”用豆麥過年那樣能夠吃得飽。這一段與上段是一個大的對比:山地農民種植困難,生活簡陋,但僻居野處,受剝削較輕,還能勉強用粗糧填飽肚子;江南水鄉農民居住富庶地區,種得好稻穀,但是官租私債的負擔重,結果還是吃不飽飯,不免於逃亡斷炊;苦樂情況各有不同。該段又自為一個小對比:以收成稻穀的美好和農民生活的困苦作對比。小對比把農民受剝削的情況揭露得很鮮明、很尖銳。大的對比,則似樂而苦的“吳農”實際是苦,似苦而樂的“峽農”本質也是苦。對後者的安慰實出於勉強,代前者作控訴乃真正有力。這一段先把稻米寫得極香美,多用對偶句,詞句也像“珠顆”“玉粒”那樣美,勞動成果越美好,越顯得農民不能享受自己成果的不公平,顯出封建剝削的罪惡。後寫農民被剝削,也多用對偶句,也寫得簡練、集中、生動。“早秈”“晚䆉”與“齊頭白”“長腰米”等已先作呼應;“螟蟓”“鼠雀”“雲子”等又重加比喻。此段實是一幅宋代江南農村生活的真實的歷史圖卷。
全詩以樸素、簡練和鮮妍的語言,曲折而又分明地反映宋代山區、水鄉農民的艱苦勞動和受嚴重剝削的情況,表現了作者同情農民,反對“奸吏”“盜胥”“官租”“私債”的罪惡的進步思想,是一篇很深刻、很典型的反映現實、揭露現實的詩篇。

名家點評

原福建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中華詩詞學會名譽理事陳祥耀詩詞例析》:“詩的更深刻的意義,還在於提供例證,使讀者看到,剝削之害更烈於自然條件的惡劣,即所謂‘苛政猛於虎’之義。”

作者簡介

范成大(1126—1193),字致能,又字幼元、友生,號山中居士,又號石湖居士,蘇州吳縣(今屬江蘇)人,南宋詩人。紹興年間(1131—1162)進士,歷任知處州、知靜江府兼廣南西道經略安撫使、四川制置使、參知政事等職。曾使金,堅強不屈,幾被殺。晚年退居故鄉石湖,卒諡文穆。其詩題材廣泛,與陸游楊萬里尤袤齊名,稱“中興四大家”或“南宋四大家”。又工詞,文賦也享有盛名。著作頗富,傳世作品有《石湖居士詩集》《石湖詞》《桂海虞衡志》《吳船錄》《吳郡志》等,存詩1900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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