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玄劉盆子列傳

《劉玄劉盆子列傳》是南朝宋史學家范曄創作的一篇文言文,收錄於《後漢書卷十一·劉玄劉盆子列傳》。

基本介紹

  • 中文名:劉玄劉盆子列傳
  • 作者:范曄
  • 創作年代:南朝宋
  • 作品體裁:傳
作品原文,白話譯文,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劉玄字聖公,光武族兄也。弟為人所殺,聖公結客欲報之。客犯法,聖公避吏於平林。吏系聖公父子張。聖公詐死,使人持喪歸舂陵,吏乃出子張,聖公因自逃匿。
  王莽末,南方饑饉,人庶群入野澤,掘鳧茈而食之,更相侵奪。新市人王匡、王鳳為平理諍訟,遂推為渠帥,眾數百人。於是諸亡命馬武、王常、成丹等往從之;共攻離鄉聚,臧於綠林中,數月間至七八千人。開皇二年,荊州牧某發奔命二萬人攻之,匡等相率迎擊於雲杜,大破牧軍,殺數千人,盡獲輜重,遂攻拔荊陵。轉擊雲杜、安陸,多略婦女,還入綠林中,至有五萬餘口,州郡不能制。
  三年,大疾疫,死者且半,乃各分散引去。王常、成丹西入南郡,號下江兵;王匡、王鳳、馬武及其支黨朱鮪、張卬等北入南陽,號新市兵:皆自稱將軍。七月,匡等進攻隨,未能下。平林人陳牧、廖湛復聚眾千餘人,號平林兵,以應之。聖公因往從牧等,為其軍安集掾。
  是時,光武及兄伯升亦起舂陵,與諸部合兵而進。四年正月,破王莽前隊大夫甄阜、屬正梁丘賜,斬之,號聖公為更始將軍。眾雖多而無所統一,諸將遂共議立更始為天子。二月辛巳,設壇場於淯水上沙中,陳兵大會。更始即帝位,南面立,朝群臣。素懦弱,羞愧流汗,舉手不能言。於是大赦天下,建元曰更始元年。悉拜置諸將,以族父良為國三老、王匡為定國上公、王鳳成國上公、朱鮪大司馬、伯升大司徒、陳牧大司空,余皆九卿、將軍。五朋,伯升拔宛。六月,更始入都宛城,盡封宗室及諸將,為列侯者百餘人。
  更始忌伯升威名,遂誅之,以光祿勛劉賜為大司徒。前鐘武侯劉望起兵,略有汝南。時王莽納言將軍嚴尤、秩宗將軍陳藏既敗於昆陽,往歸之。八月,望遂自立為天子,以尤為大司馬、茂為丞相。王莽使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守洛陽。更始遣定國上公王匡攻洛陽,西屏大將軍申屠建、丞相司值李松攻武關,三輔震動。是時海內豪桀翕然回響,皆殺其牧守,自稱將軍,用漢年號,以待詔命,旬月之間,遍於天下。
  長安中起兵攻未央官。九月,東海人公賓就斬王莽於漸台,收璽綬,傳首詣宛。更始時在便坐黃堂,取視之,喜曰:"莽不如是,當與霍光等。"寵姬韓夫人笑曰:"若不如是,帝焉得之乎?"更始悅,乃懸莽首於宛城市。是月,拔洛陽,生縛王匡、哀章,至,皆斬之。十月,使奮威大將軍劉信擊殺劉望於汝南,並誅嚴尤、陳茂。更始遂北都洛陽,以劉賜為丞相。申屠建、李松自長安傳送乘輿服御,又遣中黃門從官奉迎遷都。二年二月,更始自洛陽而西。初發,李松奉引,馬驚奔,觸北宮鐵柱門,三馬皆死。
  初,王莽敗,唯未央宮被焚而已,其餘宮館一無所毀。宮女數千,備列後庭,自鐘鼓、帷帳、輿輦、器服、太倉、武庫、官府、市里,不改於舊。更始既至,居長樂宮,升前殿,郎吏以次列庭中。更始羞怍,俯首刮席不敢視。諸將後至者,更始問虜掠得幾何,左右侍官皆宮省久吏,各驚相視。
  李松與棘陽人趙萌說更始,宜悉王諸功臣。朱鮪爭之,以為高祖約,非劉氏不王。更始乃先封宗室太常將軍劉祉為定陶王、劉賜為宛王、劉慶為燕王、劉歙為元氏王、大將軍劉嘉為漢中王、劉信為汝陰王,後遂立王匡為比陽王、王鳳為宜城王、朱鮪為膠東王、衛尉大將軍張卬為淮陽王、廷尉大將軍王常為鄧王,執金吾大將軍廖湛為穰王、申屠建為平氏王、尚書胡殷為隨王、柱天大將軍李通為西平王、五威中郎將李軼為舞陰王、水衡大將軍成丹為襄邑王、大司空陳牧為陰平王、驃騎大將軍宋佻為潁陰王、尹尊為郾王。唯朱鮪辭曰:"臣非劉宗,不敢幹典。"遂讓不受。乃徙鮪為左大司馬,劉賜為前大司馬,使與李軼、李通、王常等鎮撫關東。以李松為丞相,趙萌為右大司馬,共秉內任。
  更始納趙萌女為夫人,有寵,遂委政於萌,日夜與婦人飲宴後庭。群臣欲言事,輒醉不能見,時不得已,乃令侍中坐帷內與語。諸將識非更始聲,出皆怨曰:"成敗未可知,遽自縱放若此!"韓夫人尤嗜酒,每侍飲,見常侍奏事,輒怒曰:"帝方對我飲,正用此時持事來乎!"起,抵破書案,趙萌專權,威福自己。郎吏有說萌放縱者,更始怒,拔劍擊之。自是無復敢言。萌私忿侍中,引下斬之,更始救請,不從。時李軼、朱鮪擅命山東,王匡、張卬橫暴三輔。其所授官爵者,皆群小賈豎,或有膳夫庖人,多著繡面衣、錦褲、襜褕、諸於,罵詈道中。長安為之語曰:"灶下養,中郎將。爛羊胃,騎都尉。爛羊頭,關內侯。"
  軍帥將軍豫章李淑上書諫曰:
  方今賊寇始誅,王化未行,百官有司宜慎其任。夫三公上應台宿,九卿下括河海,故天工人其代之。陛下定業,雖因下江、平林之勢,斯蓋臨時濟用,不可施之既安。宜釐改制度,更延英俊,因才授爵,以匡王國。今公卿大位莫非戎陳,尚書顯官皆出庸伍,資亭長、賊捕之用,而當輔佐綱維之任。唯名與器,聖人所重。今以所重加非其人,望其毗益萬分,興化致理,譬猶緣木求魚,升山採珠。海內望此,有以窺度漢祚。臣非有憎疾以求進也,但為陛下惜此舉厝。敗材傷錦,所宜至慮。惟割既往廖妄之失,思隆周文濟濟之美。
  更始怒,系淑詔獄。自是,關中離心,四方怨叛。諸將出征,各自專置牧守,州郡交錯,不知所從。
  十二月,赤眉西入關。
  三年正月,平陵人方望立前孺子劉嬰為天子。初,望見更始政亂,度其必敗,謂安陵人弓林等曰:"前定安公嬰,平帝之嗣,雖王莽篡奪,而嘗為漢主。今皆雲劉氏真人,當更受命,欲共定大功,何如?"林等然之,乃於長安求得嬰,將至臨涇立之。聚黨數千人,望為丞相,林為大司馬。更始遣李松與討難將軍蘇茂等擊破,皆斬之。又使蘇茂拒赤眉於弘農,茂軍敗,死者千餘人。
  三月,遣李松會朱鮪與赤眉戰於蓩鄉,松等大敗,棄軍走,死者三萬餘人。
  時王匡、張卬守河東,為鄧禹所破,還奔長安。卬與諸將議曰:"赤眉近在鄭、華陰間,旦暮且至。今獨有長安,見滅不久,不如勒兵掠城中以自富,轉攻所在,東歸南陽,收宛王等兵。事若不集,復入湖池中為盜耳。"申屠建、廖湛等皆以為然,共人說更始。更始怒不應,莫敢復言。及赤眉立劉盆子,更始使王匡、陳牧、成丹、趙萌屯新豐,李松軍掫,以拒之。
  張卬、廖湛、胡殷、申屠建等與御史大夫隗囂合謀,欲以立秋日貙膢時共劫更始,俱成前計。侍中劉能卿知其謀,以告之。更始託病不出,召張卬等。卬等皆入,將悉誅之,唯隗囂不至。更始狐疑,使卬等四人且待於外廬。卬與湛、殷疑有變,遂突出,獨申屠建在,更始斬之。卬與湛、殷遂勒兵掠東西市。昏時,燒門入,戰於宮中,更始大敗。明旦,將妻子車騎百餘,東奔越萌於新豐。
  更始復疑王匡、陳牧、成丹與張卬等同謀,乃並召入。牧、丹先至,即斬之。王匡懼,將兵入長安,與張卬等合。李松還從更始,與趙萌共攻匡、卬於城內。連戰月余,匡等敗走,更始徙居長信宮。赤眉至高陵,匡等迎降之,遂共連兵而進。更始守城,使李松出戰,敗,死者二千餘人,赤眉生得松。時松弟汎為城門校尉,赤眉使使謂之曰:"開城門,活汝兄。"汎即開門。九月,赤眉入城。更始單騎走,從廚城門出,諸婦女從後連呼曰:"陛下,當下謝城!"更始即下拜,復上馬去。
  初,侍中劉恭以赤眉立其弟盆子,自系詔獄:聞更始敗,乃出,步從至高陵,止傳舍。右輔都尉嚴本恐失更始為赤眉所誅,將兵在外,號為屯衛而實囚之。赤眉下書曰:"聖公降者,封長沙王。過二十日,勿受。"更始遣劉恭請降,赤眉使其將謝祿往受之。
  十月,更始遂隨祿肉袒詣長樂宮,上璽綬於盆子。赤眉坐更始,置庭中,將殺之。劉恭、謝祿為請,不能得,遂引更始出。劉恭追呼曰:"臣誠力極,請得先死。"拔劍欲自刎,赤眉帥樊崇等遽共救止之,乃赦更始,封為畏威侯。劉恭復為固請,竟得封長沙王。更始常依謝祿居,劉恭亦擁護之。
  三輔苦赤眉暴虐,皆憐更始,而張卬等以為慮,謂祿曰:"今諸營長多欲篡聖公者。一旦失之,合兵攻公,自滅之道也。"於是祿使從兵與更始共牧馬於郊下,因令縊殺之。劉恭夜往收臧其屍。光武聞而傷焉。詔大司徒鄧禹葬之於霸陵。
  有三子;求,歆,鯉。明年夏,求兄弟與母東詣洛陽,帝封求為襄邑侯,奉更始祀;歆為穀孰侯,鯉為壽光侯。求後徙封成陽侯。求卒,子巡嗣,復徙封濩澤侯。巡卒,子姚嗣。
  論曰:周武王觀兵孟津,退而還師,以為紂未可伐,斯時有未至者也。漢起,驅輕黠烏合之眾,不當天下萬分之一,而旌旃之所捴及,書文之所通被,莫不折戈頓顙,爭受職命。非唯漢人餘思,固亦幾運之會也。夫為權首,鮮或不及。陳、項且猶未興,況庸庸者乎!
  劉盆子者,太山式人,城陽景王章之後也。祖父憲,元帝時封為式侯,父萌嗣。王莽篡位,國除,因為式人焉。
  天鳳元年,琅邪海曲有呂母者,子為縣吏,犯小罪,宰論殺之。呂母怨宰,密聚客,規以報仇。母家素豐,資產數百萬,乃益釀醇酒,買刀劍衣服。少年來酤者,皆賒與之,視其乏者,輒假衣裳,不問多少。數年,財用稍盡,少年欲相與償之。呂母垂泣曰:"所以厚諸君者,非欲求利,徒以縣宰不道,枉殺吾子,欲為報怨耳。諸君寧肯哀之乎!"少年壯其意,又素受恩,皆許諾。其中勇士自號猛虎,遂相聚得數十百人,因與呂母入海中,招合亡命,眾至數千。呂母自稱將軍,引兵還攻破海曲,執縣宰。諸吏叩頭為宰請。母曰:"吾子犯小罪,不當死,而為宰所殺。殺人當死,又何請乎?"遂斬之,以其首祭子冢,復還海中。
  後數歲,琅邪人樊崇起兵於莒,眾百餘人,轉入太山,自號三老。時青、徐大飢,寇賊蜂起,眾盜以崇勇猛,皆附之,一歲間至萬餘人。崇同郡人逄安,東海人徐宣、謝祿、楊音,各起兵,合數萬人,復引從崇。共還攻莒,不能下,轉掠至姑幕,因擊王莽探湯侯田況,大破之,殺萬餘人,遂北入青州,所過虜掠。還至太山,留屯南城。初,崇等以困窮為冠,無攻城徇地之計。眾既浸盛,乃相與為約:殺人者死,傷人者償創。以言辭為約束,無文書、旌旗、部曲、號令。其中最尊者號三老,次從事,次卒史,泛相稱曰巨人。王莽遣平均公廉丹、太師王匡擊之。崇等欲戰,恐其眾與莽兵亂,乃皆朱其眉以相識別,由是號曰赤眉。赤眉遂大破丹、匡軍,殺萬餘人,追至無鹽,廉丹戰死,王匡走。崇又引其兵十餘萬,復還圍莒,數月。或說崇曰:"莒,父母之國,奈何攻之?"乃解去。時呂母病死,其眾分入赤眉、青犢、銅馬中。赤眉遂寇東海,與王莽沂平大尹戰,敗,死者數千人,乃引去,掠楚、沛、汝南、潁川,還人陳留,攻拔魯城,轉至濮陽。
  會更始都洛陽,遣使降崇。崇等聞漢室復興,即留其兵,自將渠帥二十餘人,隨使者至洛陽降更始,皆封為列侯。崇等既未有國邑,而留眾稍有離叛,乃遂亡歸其營,將兵入潁川,分其眾為二部,崇與逄安為一部,徐宣、謝祿、楊音為一部。崇、安攻拔長社,南擊宛,斬縣令;而宣、祿等亦拔陽翟,引之梁,擊殺河南太守。赤眉眾雖數戰勝,而疲敝厭兵,皆日夜愁泣,思欲東歸。崇等計議,慮眾東向必散,不如西攻長安。更始二年冬,崇、安自武關,宣等從陸渾關,兩道俱入。三年正月,俱至弘農,與更始諸將連戰克勝,眾遂大集。乃分萬人為一營,凡三十營,營置三老、從事各一人。進至華陰。
  軍中常有齊巫鼓舞祠城陽景王,以求福助。巫狂言景王大怒,曰:"當為縣官,何故為賊?"有笑巫者輒病,軍中驚動。時方望弟陽怨更始殺其兄,乃逆說崇等曰:"更始荒亂,政令不行,故使將軍得至於此。今將軍擁百萬之眾,西向帝城,而無稱號,名為群賊,不可以久。不如立宗室,挾義誅伐。以此號令,誰敢不服?"崇等以為然,而巫言益盛,前及鄭,乃相與議曰:"今迫近長安,而鬼神如此,當求劉氏共尊立之。"六月,遂立盆子為帝,自號建世元年。
  初,赤眉過式,掠盆子及二兄恭、茂,皆在軍中。恭少習《尚書》,略通大義。及隨崇等降更始,即封為式侯。以明經數言事,拜侍中,從更始在長安。盆子與茂留軍中,屬右校卒史劉俠卿,主芻牧牛,號曰牛吏。及崇等欲立帝,求軍中景王后者,得七十餘人,唯盆子與茂及前西安侯劉孝最為近屬。崇等議曰:"聞古天子將兵稱上將軍。"乃書札為符曰"上將軍",又以兩空札置笥中,遂於鄭北設壇場,祠城陽景王。諸三老、從事皆大會陛下,列盆子等三人居中立,以年次探札。盆子最幼,後探得符,諸將乃皆稱臣拜。盆子時年十五,被發徒跣,敝衣赭汗,見眾拜,恐畏欲啼。茂謂曰:"善藏符。"盆子即齧折棄之,復還依俠卿。俠卿為制絳單衣、半頭赤幘、直綦履,乘軒車大馬,赤屏泥,絳襜絡,而猶從牧兒遨。
  崇雖起勇力而為眾所宗,然不知書數。徐宣故縣獄吏,能通《易經》。遂共推宣為丞相、崇御史大夫、逄安左大司馬、謝祿右大司馬,自楊音以下皆為列卿。
  軍及高陵,與更始叛將張卬等連和,遂攻東都門,入長安城,更始來降。
  盆子居長東宮,諸將日會論功,爭言讙呼,拔劍擊柱,不能相一。三輔郡縣營長遣使貢獻,兵士輒剽奪之。又數虜暴吏民,百姓保壁,由是皆復固守。至臘日,崇等乃設樂大會,盆子坐正殿,中黃門持兵在後,公卿皆列坐殿上。酒未行,其中一人也刀筆書謁欲賀,其餘不知書者請起之,各各屯聚,更相背向。大司農楊音按劍罵曰:"諸卿皆老傭也!今日設君臣之禮,反更殽亂,兒戲尚不如此,皆可格殺!"更相辯鬥,而兵眾遂各逾宮斬關,入掠酒肉,互相殺傷。衛尉諸葛稚聞之,勒兵人,格殺百餘人,乃定。盆子惶恐,日夜啼泣,獨與中黃門共臥起,唯得上觀閣而不聞外事。
  時掖庭中宮女猶有數百千人,自更始敗後,幽閉殿內,掘庭中蘆菔根,捕池魚而食之,死者因相埋於宮中。有故祠甘泉樂人,尚共擊鼓歌舞,衣服鮮明,見盆子叩頭言飢。盆子使中黃門稟之米,人數斗。後盆子去,皆餓死不出。
  劉恭見赤眉眾亂,知其必敗,自恐兄弟俱禍,密教盆子歸璽綬,習為辭讓之言。建武二年正朔,崇等大會,劉恭先曰:"諸君共立恭弟為帝,德誠深厚。立且一年,餚亂日甚,誠不足以相成。恐死而無所益,願得退為庶人,更求賢知,唯諸君省察。"崇等謝曰:"此皆崇等罪也。"恭復固請。或曰:"此寧式侯事邪!"恭惶恐起去。盆子乃下床解璽綬,叩頭曰:"今設定縣官而為賊如故。吏人貢獻,輒見剽劫,流聞四方,莫不怨恨,不覆信向。此皆立非其人所致,願乞骸骨,避賢聖。必欲殺盆子以塞責者,無所離死。誠冀諸君肯哀憐之耳!"因涕泣噓唏。崇等及會者數百人,莫不哀憐之,乃皆避席頓首曰;"臣無狀,負陛下。請自今已後,不敢復放縱。"因共抱持盆子,帶以璽綬。盆子號呼不得已。既罷出,各閉營自守,三輔翕然,稱天子聰明。百姓爭還長安,市里且滿。
  後二十餘日,赤眉貪財物,復出大掠。城中糧食盡,遂收載珍寶,因大縱火燒宮室,引兵而西。過祠南郊,車甲兵馬最為猛盛,眾號百萬。盆子乘王車,駕三馬,從數百騎。乃自南山轉掠城邑,與更始將軍嚴春戰於郿,破春,殺之,遂入安定、北地。至陽城、番須中,逢大雪,坑谷皆滿,士多凍死,乃復還,發掘諸陵,取其寶貨,遂污辱呂后屍,凡賊所發,有玉匣殮者率皆如生,故赤眉得多行淫穢。大司徒鄧禹時在長安,遣兵擊之於郁夷,反為所敗,禹乃出之雲陽。九月,赤眉復入長安,止桂宮。
  時,漢中賊延岑出散關,屯杜陵,逄安將十餘萬人擊之。鄧禹以逄安精兵在外,唯盆子與羸弱居城中,乃自往攻之。會謝祿救至,夜戰槀街中,禹兵敗走。延岑及更始將軍李寶合兵數萬人,與逄安戰於杜陵。岑等大敗,死者萬餘人,寶遂降安,而延岑收散卒走。寶乃密使人謂岑曰:"子努力還戰,吾當於內反之,表里合勢,可大破也。"岑即還挑戰,安等空營擊之,寶從後悉拔赤眉旌幟,更立己幡旗。安等戰疲還營,見旗幟皆白,大驚亂走,自投川谷,死者十餘萬,逄安與數千人脫歸長安。時三輔大亂,人相食,城郭皆空,白骨蔽野,遺人往往聚為營保,各堅守不下。赤眉虜掠無所得,十二月,乃引而東歸,眾尚二十餘萬,隨道復散。
  光武乃遣破奸將軍侯進等屯新安,建威大將軍耿弇等屯宜陽,分為二道,以要其還路。敕諸將曰:"賊若東走,可引宜陽兵會新安;賊若南走,可引新安兵會宜陽。"明年正月,鄧禹自河北渡,擊赤眉於湖,禹復敗走,赤眉遂出關南向。征西大將軍馮異破之於崤底。帝聞,乃自將幸宜陽,盛兵以邀其走路。
  赤眉忽遇大軍,驚震不知所為,乃遣劉恭乞降,曰:"盆子將百萬眾降,陛下何以待之?"帝曰:"待汝以不死耳。"樊崇乃將盆子及丞相徐宣以下三十餘人肉袒降。上所得傳國璽綬,更始七尺寶斂及玉璧各一。積兵甲宜陽城西,與熊耳山齊。帝令縣廚賜食,眾積困餧,十餘萬人皆得飽飫。明旦,大陳兵馬臨洛水,令盆子君臣列而觀之。謂盆子曰:"自知當死不?"對曰:"罪當應死,猶幸上憐赦之耳。"帝笑曰:"兒大黠,宗室無蚩者。"又謂崇等曰;"得無悔降乎?朕今遣卿歸營勒兵,鳴鼓相攻,決其勝負,不欲強相服也。"徐宣等叩頭曰:"臣等出長安東都門,君臣計議,歸命聖德。百姓可與樂成,難與圖始,故不告眾耳。今日得降,猶去虎口歸慈母,誠歡誠喜,無所恨也。"帝曰:"卿所謂鐵中錚錚,庸中佼佼者也。"又曰:"諸卿大為無道,所過皆夷滅老弱,溺社稷,污井灶。然猶有三善:攻破城邑,周遍天下,本故妻婦無所改易,是一善也;立君能用宗室,是二善也;余賊立君,迫急皆持其首降,自以為功,諸卿獨完全以付朕,是三善也。"乃令各與妻子居洛陽,賜宅人一區,田二頃。
  其夏,樊崇、逄安謀反,誅死。楊音在長安時,遇趙王良有恩,賜爵關內侯,與徐宣俱歸鄉里,卒於家。劉恭為更始報殺謝祿,自系獄,赦不誅。
  帝憐盆子,賞賜甚厚,以為趙王郎中。後病失明,賜滎陽均輸官地,以為列肆,使食其稅終身。
  贊曰:聖公靡聞,假我風雲,始順歸歷,終然崩分。赤眉阻亂,盆子探符。雖盜皇器,乃食均輸。

白話譯文
逐句全譯

劉玄字聖公,是光武帝的同族兄長。因為弟弟被人所殺,他便結交賓客準備為弟弟報仇。賓客犯了法,劉玄為了躲避官吏的追捕,逃到了平林。官吏逮捕了他的父親劉子張。劉玄裝死,讓人運著靈柩回到舂陵,官吏就放了劉子張,劉玄從此就逃亡了。
  王莽末年,南方鬧饑荒,人們成群結隊地跑到野外的沼澤地,挖些荸薺充飢,甚至互相搶奪。新市人王匡、王鳳經常為他們平理調解,被推為首領,跟從的民眾有數百人。於是一些逃亡在外的人,像馬武、王常、成丹等人都前往投奔,一同攻打離鄉聚,並隱藏在綠林山中,數月間隊伍壯大到七八千人。王莽地皇二年,荊州牧某人派兩萬“奔命兵”攻打他們,王匡等人共同率兵在雲杜迎擊,大破荊州牧的軍隊,殺死了數千人,繳獲敵軍全部軍需裝備,於是攻下了竟陵。他們轉而攻擊雲杜、安陸,搶掠了許多婦女,返回綠林山中,至此有了五萬多人,州郡已無法控制他們。
  地皇三年,發生大瘟疫,綠林山中的人死亡近半,隊伍便各自分散離去。王常、成丹西下進入南郡,號稱“下江兵”;王匡、王鳳、馬武及其黨羽朱鮪、張卬等向北進駐南陽,號稱“新市兵”;將帥都自稱將軍。七月,王匡等進攻隨縣,未能攻下。平林人陳牧、廖湛又聚集千餘人,號稱“平林兵”,前來回響王匡部隊。劉玄便投奔陳牧等人,在軍中擔任安集掾的職務。
  與此同時,光武帝及兄長劉伯升也在舂陵起兵,和各支起義部隊合力進擊。地皇四年正月,攻破了王莽前隊大夫甄阜、屬正梁丘賜所帥部隊,並殺了他們,劉玄被推為更始將軍。起義部隊雖人馬眾多卻沒有統一領導,將軍們就一同商議擁立劉玄為天子。二月辛巳日,在淯水的沙灘上設立壇場,大會兵馬。劉玄登上帝位,向南而立,朝見群臣。劉玄歷來性格懦弱,羞愧得汗流浹背,舉著手卻連話都說不出來。之後就大赦天下,建元為更始元年。諸位將領全都封了官爵,以叔父劉良為國三老,王匡為定國上公,王鳳為成國上公,朱鮪為大司馬,劉伯升為大司徒,陳牧為大司空,其餘的都封為九卿或將軍。五月,劉伯升攻下宛城。六月,更始帝進入宛城建都,同宗及眾位將領都一一封給爵位,封為列侯的就有一百多人。
  更始帝忌妒劉伯升的威望名聲,就殺了他,改任光祿勛劉賜為大司徒。前漢的鐘武侯劉望也帶兵起義,攻占了汝南。這時王莽的納言將軍嚴尤、秩宗將軍陳茂在昆陽一戰慘敗,歸附劉望。八月,劉望自立為天子,以嚴尤為大司馬,陳茂為丞相。王莽派太師王匡、國將哀章堅守洛陽。更始帝派定國上公王匡攻打洛陽,西屏大將軍申屠建、丞相司直李松攻打武關,整個三輔地區都為之震動。這時,海內豪傑一致起兵回響,都殺掉州郡的長官,自封為將軍,沿用更始的年號,等待著皇帝的詔命,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更始帝的支持者遍布全國。
  長安城中起義兵也攻打了未央宮。九月,東海人公賓就在漸台殺了王莽,收繳了玉璽綬帶,把王莽的首級送到了宛城。更始帝那時正在便殿閒坐,拿過首級一看,高興地說:“王莽如果沒有篡奪大漢政權,功勳應該和霍光一樣。”寵姬韓夫人笑著說:“他若不這樣,您又怎能得到這個位置?”更始帝非常高興,就把王莽的首級懸掛在宛城的市場上。當月,攻下洛陽,活捉王匡、哀章,送到宛城,將他們全部斬首。十月,派奮威大將軍劉信到汝南攻打劉望,殺了嚴尤、陳茂。於是更始帝北上定都洛陽,任命劉賜為丞相。申屠建、李松從長安送來皇帝的車駕與服飾器物,又派中黃門的官員恭迎更始遷都。更始二年二月,更始帝從洛陽西遷。臨出發,李松為更始帝導引車馬,馬受驚狂奔,撞到了北宮門的鐵柱上,三匹馬都撞死了。
  當初,王莽被打敗時,只有未央宮被焚毀,其餘的宮廷館舍都完好無損。後宮裡還留下數千名的宮女,從鐘鼓、帷帳、車乘、器具、服飾,到太倉、武庫、官府、街市、里巷,都和舊時一樣。更始帝入宮後,在長樂宮起居,在前殿朝見百官,宮中的郎官屬吏們在庭院裡依次排列站立。更始帝非常害羞,低著頭用手刮著坐席不敢看他們。有幾位將領遲到,更始帝問他們搶掠了多少東西,左右侍從官員都是宮中的老侍衛,都驚訝不已,面面相覷。
  李松與棘陽人趙萌建議劉玄盡封功臣為王。朱鮪與他們爭辯,認為漢高祖劉邦事先說定,不是劉姓皇族不能當王。劉玄於是首先賜封劉姓宗族:劉祉當定陶王,劉慶當燕王,劉歙當元氏王,劉嘉當漢中王,劉賜當宛王,劉信當汝陰王。然後立王匡當陽王,王鳳當宜城王,朱鮪當膠東王,王常當鄧王,申屠建當平氏王,陳牧當陰平王,衛尉大將軍張當淮陽王,執金吾大將軍廖湛當穰王,尚書胡殷當隨王,柱天大將軍李通當西平王,五威中郎將李軼當舞陰王,水衡大將軍成丹當襄邑王,驃騎大將軍宗佻當潁陰王,尹尊當郾王。只有朱鮪推辭不肯接受。於是任命朱鮪當左大司馬,宛王劉賜當前大司馬,讓他們與李軼等人安撫函谷關以東地區。又讓李通鎮守荊州,王常代理南陽太守。任命李松當丞相,趙萌當右大司馬,共同承擔朝廷之內的責任。
  更始帝娶了趙萌的女兒作為夫人,十分寵愛她,於是就把朝政委託趙萌,日夜與女人在後庭飲酒作樂。群臣有事稟報,他都醉得無法接見,萬不得已時,就讓侍中坐在帷幕內和臣下對話。將軍們聽出不是他的聲音,出來都埋怨說:“成敗還難以確定,就急著自我放縱到了這等地步!”韓夫人尤其愛喝酒,她侍奉皇帝喝酒時,看到常侍來奏事,就惱怒地說:“皇上正與我對飲,一定要在這個時候稟告什麼事情嗎?”站起來,把桌面都砸破了。趙萌則獨斷專權,作威作福。官員中有人報告說趙萌放縱,更始帝很生氣,拔出劍就把他殺了。從此再沒人敢提及此事。趙萌和一名侍郎結了私怨,要把侍中拉出去殺掉,更始帝請求放過侍中,趙萌不答應。這時,李軼、朱鮪在山東地區專權行事,王匡、張卬在三輔地區橫行暴虐。更始帝所任用的官員,都是小人、商販之流,還有廚子屠夫等人,大多穿著花大衣、花褲子、長罩衫,或是婦人穿的寬大上衣,在路上亂吵亂罵。長安城裡有人編了歌謠說:“灶下養,中郎將。爛羊胃,騎都尉。爛羊頭,關內侯。”
  軍帥將軍豫章人李淑上書勸諫說:
  “現在亂賊寇匪剛剛除掉,王道教化還未推行,應謹慎任命百官僚屬。三公上應天上的星宿,九卿下法江河湖海,所以人只是替天行事。陛下您立下偉業,雖然曾藉助下江、平林兵的勢力,但那只是一時之用,不可以在天下安定以後還繼續施行。現在應該改革制度,招納賢俊之才,將官位授予有才之人,才能匡正王國。而今公卿這樣的高位沒有一個不是由武將來擔任,連尚書這樣的顯要官員也只是平庸之輩。這些人的才能只夠得上當亭長,捉拿盜賊,卻擔負著輔佐朝綱國政的重任。聖人所注重的,是名位和器物。現在把這最重要的東西委託給不合適的人選,還指望他們對國家有助益,能夠振興教化、治理江山,這就像爬上樹捉魚,登上山采珍珠一樣。天下的人看到這種情況,就難免要暗自圖謀漢朝的天下了。我並非討厭妒忌某些人,想要以此求得升官,只是對陛下的這些行為深感惋惜。任用不稱職的人就會搞亂國家,這是最應該考慮的事情。希望能改正以往荒謬狂妄的過失,追求周文王在眾多賢士的輔助下安邦定國的盛世美景。”
  更始帝大怒,把李淑關入監獄。從此關中人心背離,四方的人都怨恨背叛朝廷。將領們出征,各自委任州牧郡守,設立的州郡相互交錯,百姓不知聽從誰的指令。
  十二月,赤眉軍西向入關。
  三年(25)正月,平陵人方望立前孺子劉嬰為天子。開始的時候方望看到更始政治混亂,揣度他必敗,就對安陵人弓林等說:“從前的定安公劉嬰,是平帝的後代,雖王莽篡奪了帝位,但劉嬰也曾是大漢之主。現在人們都說劉氏的嫡傳應當受命為帝,我們一同來和他共立大業,你們覺得怎么樣?”弓林等表示同意。於是在長安找到劉嬰,將他帶到臨涇正式立為天子。聚合黨羽數千人,方望為丞相,弓林為大司馬。更始派遣李松與討難將軍蘇茂將方望等擊破,把幾個人都殺了。又使蘇茂拒赤眉於弘農,蘇茂軍敗,死者一千多人。
  三月,遣李松會合朱鮪與赤眉戰於踼鄉,李松等大敗,棄軍逃走,死者三萬餘人。
  這時王匡、張卬駐守河東,被鄧禹打敗,奔回長安。張..與諸將商議說:“赤眉近在鄭、華陰間,旦夕就將到此。現在只有長安,眼看就會被消滅,倒不如統帥軍隊掠取城中財物發財,從這裡轉而進攻沿途經過的地方,東歸南陽,把宛王等人的兵收集過來。如果事情不成,就再入湖池中做強盜去算了。”申屠建、廖湛等都贊成,就一起去說服更始。更始聽後大怒,不答應,張卬等不敢再說。等到赤眉立劉盆子為帝,更始派遣王匡、陳牧、成月、趙萌屯兵新豐,李松屯兵扌取城,以抵抗他們。
  張卬、廖湛、胡殷、申屠建等與御史大夫隗囂合謀,準備在立秋那天乘更始祭祀時用武力劫持更始,以完成前面提出的計畫。侍中劉能卿知道了他們的陰謀,稟報了更始。更始假託有病不出宮,召見張卬等。張卬等進來,更始準備把他們全都殺掉,只有隗囂不到。更始懷疑,令張卬等四人暫到外邊房子裡等候。張卬、廖湛、胡殷懷疑有變故,急忙衝出去,只有申屠建在,更始將他殺了。張卬、廖湛、胡殷於是率軍掠奪東西二市。天黑時,燒門而入,在宮中混戰,更始大敗。次日一早,就率妻子車騎百餘輛,東奔到新豐趙萌那裡去了。
  更始又懷疑王匡、陳牧、成丹與張卬同謀,就同時召見他們。陳牧、成丹先到,即被斬首。王匡嚇不過,率軍到長安,與張..等會合。李松回到更始身邊,與趙萌共同攻王匡、張卬於城內。連戰一個多月,王匡等敗走,更始遷居到長信宮。赤眉到高陵,王匡等向赤眉投降,於是與赤眉連兵而進。更始守城,派遣李松出戰,失敗,死兩千多人,赤眉活捉了李松。這時李松弟弟李泛為城門校尉,赤眉派使者對李泛說:“打開城門,饒你老兄的。”李泛就開了門。九月,赤眉入城。更始單騎逃走,從廚城門出。許多婦女從後面連連呼喊說“:“陛下應當下馬謝城!”更始即下馬拜謝,然後再上馬逃走了。
  當初,侍中劉恭因赤眉立了他弟弟劉盆子為帝,就自縛了到監獄去請罪;聽說更始失敗了,於是出獄。步行追隨更始到高陵,在驛站住下。右輔都尉嚴本怕放跑了更始後赤眉不會放過他,就率軍駐紮在外面,名為屯兵保衛更始而實際上是囚禁他。赤眉傳下書信說“:“如聖公肯降,就封他為長沙王。但二十天后,就不接受了。”更始派遣劉恭去向赤眉請降,赤眉派遣其將領謝祿前往受降。
  十月,更始就隨謝祿赤膊到長樂宮,將皇帝的印綬奉獻給劉盆子。赤眉罪責更始,置於庭中,準備殺掉。劉恭、謝祿為更始說情,赤眉沒有答應,於是把更始帶去。劉恭追呼說:“我是極力護衛聖公的,請讓我死在聖公前面。”拔劍要自殺,赤眉統帥樊崇等連忙共同把他救了,於是赦免更始,封為畏威侯。劉恭再次為更始求情,竟然封了更始為長沙王。更始常依謝祿居住,劉恭也加以衛護。
  三輔苦於赤眉暴虐,都憐憫更始,而張卬等深以為慮,對謝祿說:“現在各營統帥多想奪取聖公,一旦失去了聖公,大家合兵向你進攻,你就是自取滅亡了。”於是謝祿派親兵與更始一起到郊外去牧馬,密令親兵把更始絞殺了。劉恭夜晚去收藏更始屍體。光武聽到訊息很是悲傷,下詔令大司徒鄧禹將更始葬於霸陵。
  更始有三子:“劉求、劉歆、劉鯉。第二年夏天,劉求兄弟與母親東到洛陽,帝封求為襄邑侯,奉更始祭祀;劉歆為..孰侯,劉鯉為壽光侯。劉求後來遷封為鹹陽侯。求死後,兒子劉巡嗣封,再遷封..澤侯。劉巡死後,其子劉姚嗣封。
  史官評論道:“周武王閱兵於孟津,後來退師而還,是認為殷紂不可伐,伐紂的時機沒有到來呢。漢代興起,更是驅使輕銳狡黠烏合之眾,人數還不到天下萬分之一,而旌旗所到之處,書文傳達的地方,莫不放下武器頓首歸降,爭著接受職命的。這不但是人們有懷念漢朝的思想,也是由於時機命運所促成的。首先發難的人很少不受害的。陳勝、項羽尚且沒有成就帝業,何況庸庸碌碌之輩呢!
  劉盆子,是太山郡式縣人,城陽景王劉章的後代。祖父劉憲,元帝時封為式侯,父親劉萌嗣位。王莽篡位後封國被除去,因而成了式縣人。
  天鳳元年(14),琅笽郡海曲縣有一個呂母,她兒子是縣吏,犯了一點小罪,縣宰把他殺了。呂母怨恨縣宰,秘密糾集賓客,策劃為兒子報仇。呂母家素來富有,家產數百萬,於是更釀醇酒,購買了刀劍衣服。年輕人來買酒的,呂母都賒給他們,看到貧乏的,還常借給他們衣裳,不問多少。幾年過去,家財漸漸花完了,年輕人都準備向她還債。呂母垂淚哭泣說“:“我之所以優待諸位,不是想求利,只是因為縣宰不講理,枉殺了我的兒子,我要為兒子報仇罷了。你們寧願哀憐我嗎?”少年們都覺的她忠氣壯烈,平時又受了許多恩惠,都答應了她。年輕人中有勇士自稱猛虎的,於是互相集聚的數十百人,與呂母一起到了海上,招合亡命之徒,人數到達數千人。呂母自稱將軍,帶兵回來攻破了海曲縣,活捉縣宰。縣吏們叩頭為縣宰說情。呂母說:“我兒子犯了一點小罪,本不當死,卻被縣宰枉殺了。殺人者死,有什麼情可說呢?”於是殺了縣宰,拿縣宰的頭去祭兒子的墓,復回到海上。
  數年後,琅笽郡人樊崇起兵於莒,有眾百餘人,轉戰到太山,自號三老。這時青、徐二州鬧大饑荒,盜賊蜂起,強盜們認為樊崇勇猛,都歸附於他,一年之間擴大到萬餘人。樊崇同郡人逄安,東海郡人徐宣、謝祿楊音,也各起兵,合起來達數萬人,都引兵歸樊崇。一起回攻莒縣,攻不下,轉掠到姑幕縣,因而擊王莽探湯侯田況,大勝,殺萬餘人,於是北入青州,所過之地都進行虜掠。回到太山,駐紮南城縣,起初,樊崇等因窮困而為盜寇,沒有攻城略地地打算。後來隊伍漸漸擴大,就互相約定:“殺人者處死,傷人者償創傷。以言辭為約束,沒有文書、旌旗、編制、號令。其中職位最高地號為三老,其次為從事,再次為卒吏,一般地泛稱為“巨人”。王莽遣平均公廉丹、太師王匡發動進攻。樊崇等準備迎戰,但擔心自己部下與王莽兵混淆不清,於是令自己部下都把眉毛塗紅以相識別,從此號稱赤眉。赤眉大破廉丹、王匡軍,殺萬餘人,追到無鹽,廉丹戰死,王匡逃命而走。樊崇又引其兵十多萬,再次回兵包圍莒縣,數月。有人對崇說:“莒,是我們地父母之鄉,為什麼要攻它呢?”樊崇乃解圍而去。這時呂母病死,她地部下分別加入到赤眉、青犢、銅馬各部中。赤眉軍就侵入東海郡,與王莽沂平郡大尹作戰,失敗,死數千人,於是離開東海,攻掠楚、沛、汝南、潁川,返回陳留,攻拔魯城,轉到濮陽。
  正好更始定都洛陽,派使者勸樊崇歸降。樊崇等聽說漢室復興了,就將兵留下,親自率大帥二十多人隨使者到洛陽投降更始,都被封為列侯。樊崇等既沒有自己的封地,留守的部眾慢慢開始離叛,樊崇等於是離開洛陽返歸其兵營,率軍入潁川郡,分其部眾為二部,樊崇與逄安為一部,徐宣、謝祿、楊音為一部。樊崇和逄安攻拔長社縣,南擊宛城,斬縣令;而徐宣、謝祿等也攻拔陽翟縣引部到梁縣,擊殺河南太守。赤眉部眾雖多次打勝仗,但疲敝厭戰,都日夜愁泣,想要東歸。樊崇等商議,考慮到一旦東歸,部眾勢必散夥,不如西攻長安。更始二年(24)冬,樊崇、逄安到武關,徐宣等從陸渾關,兩路並進。三年正月,都到達弘農縣,與更始諸將連戰都獲勝,部隊就大發展。於是分一萬人為一營,共建三十營,每營設三老、從事各一人;進到華陰。
  軍中常有齊巫擊鼓跳舞祭祀城陽景王以求福衤止。巫者胡說,景王大怒說:“當為天子,何故為賊?”嘲笑巫者的人就得病,軍中為之驚恐。這時方望的弟弟方陽怨恨更始殺了他哥哥,就上書勸樊崇等說“:“更始荒亂,政令不行,故使將軍到達這種地步。現在將軍擁有百萬之眾,西向帝京長安,而無稱號,叫作群賊,這是不能持久的。不如立劉氏宗室,打著正義的旗號以進行誅殺討伐。以此號令,誰敢不服?”樊崇等以為這樣很好。樊崇向前挺進到鄭縣,就與諸將共議說:“現在我軍迫近長安,而鬼神這樣顯靈,應當求劉氏宗室共立為帝。”六月,就立劉盆子為帝,自號建世元年。
  當初,赤眉經過式縣,虜掠了劉盆子及他的兩個哥哥劉恭、劉茂,都留在軍中。劉恭從國小習《尚書》,懂得書中的一些大義。後來隨樊崇等投降了更始,即被封為式侯。因通曉經術多次上書議事,拜為侍中,從更始在長安。劉盆子與劉茂留在赤眉軍中,歸屬於右校卒吏劉俠卿,負責割草餵牛的工作,號稱“牛吏”。後來樊崇等想立皇帝,查找在軍中的城陽景王后裔,共得七十多人,只有劉盆子與劉茂及前西安侯劉孝最為近屬。樊崇等商議說“:“聽說古代天子帶兵稱上將軍。”於是就用木片寫了一個“上將軍”的標記,另外又把兩個一樣大小的空白木片放在篋中,於是在鄭北設了一個壇場,祭祀城陽景王。三老、從事都大會於台階之下,劉盆子、劉茂、劉孝三人站於正中,按年齡大小依次去摸取木片。劉盆子最幼,最後一個去摸,剛好摸中“上將軍”木片,壇下諸將於是都向劉盆子稱臣拜賀。劉盆子這時年僅十五歲,披著頭髮光著腳,穿著破衣,臉紅流汗看到大家向他跪拜,嚇得要哭。劉茂對他說:“把木片藏好。”劉盆子卻立即把木片咬斷丟掉,復回到劉俠卿身邊。劉俠卿就替劉盆子制了大紅色的單衣、空頂的紅帽幘、直線花紋的鞋子,讓他乘坐高車大馬,車駛前邊是赤色的屏泥,車身圍著紅色帷屏,但劉盆子還是和牧牛伢兒在一起玩。
  樊崇雖然起於勇士而為大家所崇仰,但沒有文化不知術數。徐宣做過縣衙的獄吏,懂得《易經》。於是大家共推徐宣為丞相,樊崇為御史大夫,逄安為左大司馬,謝祿為右大司馬,自楊音以下都為列卿。
  大軍到達高陵,與更始叛將張卬等聯合,於是攻東都門,進入長安城,更始來投降。
  劉盆子住在長樂宮,諸將每天集會討論誰的功勞大,爭言呼叫,拔劍擊柱,不能取得一致。三輔郡縣營長派使者來呈獻貢品,兵士動輒把貢品搶走了。又多次擄掠暴虐官吏百姓,百姓從此保壁堅守。到了臘祭那天,樊崇等設樂舉行大會,劉盆子坐在正殿,中黃門帶兵站在後面,公卿都列坐於殿上,酒還沒有開飲,其中一人拿著刀筆寫了名帖準備慶賀,其餘不會寫字的人都站起來請人代寫,一堆一堆地屯聚在一起,互相背靠背,大司農楊音按劍罵道:“各位公卿都是老傭人!今天設君臣之禮,反而更加混亂,兒戲也不會亂成這樣,都可擊殺。”互相爭吵打鬥,而兵眾們也各越過宮殿、斬斷關卡,闖進宮殿搶奪酒肉,互相殺傷。衛尉諸葛稚聽到訊息,立即帶兵而入,擊殺百餘人,才安定下來。劉盆子驚惶恐懼,日夜啼哭,單獨與中黃門同起同臥,只能上觀閣而不聞外面的事。
  這時住在皇宮旁舍的宮女還有數百上千人,自從更始失敗後,被幽閉在殿內,掘庭中蘆根蘿蔔捕捉池魚來充飢,死了就掩埋在宮中。有些過去在甘泉祭神的樂師,還在一起擊鼓歌舞,穿著鮮明的衣服,見到劉盆子叩頭說肚子餓。劉盆子派中黃門送米給他們,每人得數斗。後來劉盆子走了,都餓死在裡面出不來。
  劉恭見赤眉部隊亂得不成樣子,知道他們必敗,自己唯恐兄弟都遭到橫禍,暗中教劉盆子把皇帝得璽綬交出,學說辭去帝位得話。建武二年正月初一,樊崇等舉行盛大集會,劉恭先說:“諸君共立我弟盆子為帝,擁立之德至為深厚。在位一年,混亂一天比一天嚴重,實在不足以成事。恐怕到死也無好處,願意退位做一個老百姓,以更求賢明智慧之人為帝,請諸君審察。”樊崇等謝罪說:“這都是我們得罪啊。”劉恭再次顧請。有得人說“:“這難道是你式候得事情嗎!”劉恭驚惶害怕,起身而去。劉盆子於是下床解下璽綬,叩頭說:“現在設定了天子而仍像過去一樣做賊。吏民貢獻物品,經常遭到搶劫,這種醜聞流傳四方,莫不怨恨,因而不再信任和嚮往我們。這都是立得不得其人造成得後果,我乞求保全我這條性命,讓位給賢聖得人。如果一定要殺我以塞責,我是無法逃避。誠心希望諸君能同情我可憐我。”因而淚流滿面哀嘆不止。樊崇等和與會者數百人,莫不為之哀憐,於是都離座叩頭說:“臣等不成樣,辜負了陛下,自今以後,不敢再放縱了。”因此一起把盆子扶抱起來,為他繫上印綬帶。劉盆子呼叫不得已。罷宴後,各閉營自守,三輔一致稱天子英明。百姓爭著返回長安,市里住滿了人。
  後二十餘天,赤眉貪財物,再次出去掠奪。城中的糧食完了,就收集裝載珍寶,因此大肆縱火焚燒宮室,帶兵向西。經過南郊祭天,車甲兵馬最為猛盛,擁眾號稱百萬。劉盆子乘坐王車,駕著三匹馬,後面跟著數百騎。於是從終南山一直掠到大城小邑,與更始將軍嚴春戰於..縣,打敗嚴春並把他殺了,於是入安定、北地。到陽城、番須中,遇到大雪,坑谷都堆滿了,士卒多凍死,於是返回,發掘諸陵墳墓,竊取墓中寶物,呂后的遺體也遭到污辱。赤眉發掘的墓,凡有玉匣裝殮遺體的大都像活的一樣,所以赤眉得以多行污穢。大司徒鄧禹這時在長安,派遣軍隊擊之於郁夷,反為赤眉所敗,禹只得出雲陽。九月,赤眉復入長安,住在桂宮。
  這時漢中賊延岑出兵散關,駐紮杜陵,逄安率十多萬人擊延岑。鄧禹因逄安精兵在外,只有劉盆子和一些身體虛弱的人住在城裡,於是自己率軍進攻長安。恰好謝祿救兵趕到,在高街上與鄧禹軍展開夜戰,鄧禹兵敗逃走。延岑及更始將軍李寶合軍數萬人,與逄安戰於杜陵。延岑等大敗,死萬餘人,李寶向逄安投降。延岑收集散兵後逃走,李寶派人密告延岑說:“你盡力打回來,我當從裡面反過去,里外夾攻,可大破逄安。”延岑即返回挑戰,逄安空營還擊,李寶從後面拔掉所有赤眉軍旗幟,換上自己的幡旗。逄安等戰疲了還營,見到旗幟都換成了白旗,大驚亂奔,自投川谷之中,死者達十多萬,逄安與數千人脫身回到長安。這時三輔鬧大饑荒,人吃人,城郭都空了,野外堆滿了白骨,留下來的人往往結營互保,各個堅守不退。赤眉搶不到東西,到了十二月,就帶兵東歸,還剩下二十多萬人,沿途潰散。
  光武帝於是派遣破奸將軍侯進等駐兵新安縣,建威大將軍耿弇等駐兵宜陽,分兵兩路,以攔截其歸路。命令諸將說:“賊若東走,可以引宜陽兵會師新安;賊若南走,可以引新安兵會師宜陽。”第二年正月,鄧禹自河北渡,擊赤眉於湖縣,鄧禹再次敗走,赤眉於是出關向南進軍。征西大將軍馮異在崤底打敗赤眉軍。光武聞訊,就親自率軍到宜陽,以強大軍隊攔阻他們的逃路。
  赤眉忽遇大軍,驚震得不知如何是好,於是遣劉恭向光武乞降,說“:“盆子將百萬之眾歸降於陛下,陛下將怎樣對待他們呢?”帝說“:“不殺你們就是了。”樊崇就將劉盆子及丞相徐宣以下三十多人去衣露體向光武請降。光武得到了傳國璽綬、更始的七尺寶劍及玉璧各一件。繳獲的兵器堆積在宜陽城西,與熊耳山一般高。帝令縣廚賜給赤眉軍食物,眾軍士長時間又餓又困,十多萬人得以飽餐一頓。次日一早,帝陳列兵馬於洛水之旁,令劉盆子君臣列隊觀看。帝對盆子說“:“你自知當死不?”盆子回答說“:“罪應當死,還僥倖陛下見憐赦免了啊。”帝笑說“:“你真是聰明,我們劉氏宗室沒有痴呆兒。”又問樊崇等說:“是不是後悔了呢?我現在放你們回營去,你們可以再率領軍隊鳴鼓相攻,一決勝負,我並不想你們來勉強服從我哩。”徐宣等叩頭說:“我們出長安東都門時,君臣商議,向聖上歸降。百姓可以在事成之後與他們一同歡樂,但在開始時是很難同他圖謀的,所以我們沒有事先告訴民眾。今日歸降,好比是從虎口中逃出而歸慈母,真是歡喜之至,沒有什麼悔恨的。”帝說:“你真不愧是那種錚錚的硬漢子,庸人中的優秀人才啊。”又說:“各位大為無道,所過之處,誅死老弱,對社稷撒尿把井水鍋灶都污穢了。但還有三個好處:“攻破城邑遍於天下,沒有拋棄原來的妻妾,這是一個好處;立君主能用劉氏宗室,這是第二個好處;別的盜賊立了君,走投無路時往往拿著他的首級投降,自己以為立了功,你們卻讓盆子活著來降我,這是第三個好處。”於是令他們各與妻子住到洛陽,每人賜住宅一區,賜田二頃。
  這年夏天,樊崇、逄安謀反,被誅。楊音在長安時,對趙王劉良有恩情,賜爵關內侯,與徐宣都回鄉下,死於家中。劉恭為更始殺了謝祿,自縛下獄請罪,被赦免不殺。
  光武帝憐愛盆子,賞賜他很多東西,以他為趙王的郎中。後來眼生病,眼睛瞎了,就賜他滎陽一帶的軍輸官地,開設鋪店,讓他終身食用這裡的稅收。
  評價:聖公沒有聲名, 借我重興風雲之便,開始順利地登上了帝位,最後還是分崩離析。赤眉恃亂起兵,劉盆子摸取札符。(劉盆子)即使竊居皇帝之位,也竟能收取均輸賦稅。

作者簡介

范曄(398—445),字蔚宗,順陽(今河南淅川)人。南朝宋史學家、文學家。曾任彭城王劉義康參軍,因觸犯之,被貶為宣城太守;後又因參與密謀擁立劉義康之事被人告發,入獄被殺。史稱范曄博涉經史,善為文章,通曉音律,頗以才氣自負,對自己的雜傳論贊之文筆識見,亦頗為得意。范曄不得志時,刪眾家《後漢書》為一家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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