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信息
在先秦思想史研究中已經形成了一種流行的看法,認為先秦儒家只談人倫日用,不談天道自然。由於這種片面的看法,出現了揚老抑孔的觀點,認為中國傳統思想文化的哲學構架是《老子》及莊子構築的,孔孟只有政治倫理道德說教,沒有形而上的、思辯的哲學。這一看法首先從思想史發展的邏輯上是講不通的,其次就中國先秦思想發展的史實來看,也是不夠全面的。隨著郭店楚簡的出土整理和研究,我們有必要對這一問題作進一步檢討。本文擬闡述一下楚簡儒家文獻中所反映出來的關於天道及在天人關係框架中探討人生、社會問題的若干觀點,為先秦儒學思想的研究添磚加瓦。
一般研究者常引用《論語-公冶長》中子貢的一句話“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來說明孔子不談人性與天道問題。事實上,孔子罕言性是真的,但對天道天命問題仍有許多論述。對此,已有研究者做了細緻的研究。《論語》中“天”字凡19見,主要有兩個意思,一是自然之天,二是義理之天:“命”字凡十餘見,主要有“命運”、“壽命”、“命令”等涵義。孔子一般是在現實中碰到緊急情況、無可奈何的情況下用天來解釋問題的。孔子的天不是宗教性的天,而是帶有明顯的理性色彩。從總體思想傾向上看,在尊天、敬鬼和盡人事之間,孔子更重視人事,這是先秦儒學的顯著特色。
天道的概念
《論語辭典》中解釋“天道”為自然界日新變化之道。作為古代哲學術語,天道最初包含有日月星辰等天體運行過程的自然科學知識,也有用來推測人事吉凶的天命迷信觀念。但到春秋時期人們對天道主宰人事表示懷疑。先秦儒家有許多關於天道的言論,是在天人關係中的互動中尋求解決社會人生問題的,具體的有以下幾方面:
天命
《為政》二?四:“五十有五,而志於學,五十而知天命”;《季氏》十六?八:“君子有 三畏,畏天命……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楊伯俊《譯註?試論孔子(三)》:“人間事有必然有偶然,越是文化落後的社會,偶然性越大越多。孔子和孟子都將一切的偶然性甚至必然性歸因於‘天’和‘命’。”朱熹《集注》:“天命即天道之流行而賦予物者,乃事物之所以當然之故也。”
古人將懂得仁義禮智之道,並且崇尚它,實行它,稱之為君子知天命,如果將這推而廣之,讓大家都知道這些仁義禮智之道,這就稱之為聖人知天命。
天常
楚簡《成之聞之》云:“天降大常,以理人倫,制為君臣之義,作為父子之親,分夫婦之辨,是故人亂天常以逆大道……”“言慎求之於己,而可以順天常矣。”“是故君子慎六位,以祭祀天常。”還有“言不逆大常者,文王之型莫厚焉”中的“大常”,疑為“天常”的筆誤。天之所降的天常可以“條理”君臣父子夫婦的人倫關係,小人可以亂“天常”,君子必須順“天常”;而祀“天常”又表示對“天常”恭敬、尊重之意。可以看出,“天常”就是天(自然界)的法則、規律之類。
天德
天德乃獲得了天道的德。“聖人知天道也。知而行之,義也。行之而時,德也。”即就是說只有達到聖人的境界,才能具備“天德”,才是天道合一。“天德”一詞在先秦文獻中很常見,當時許多學派藉以稱呼自己所提倡的道德觀念和社會政治理想。《莊子?天地》里說:“ ……玄古之天下,天為也,天德而已矣。”《 墨子?天志中》說:“利乎天,中利乎鬼,下利乎人,三利無所不利,是謂天德。”《荀子?王制》說:“夫是之謂天德,王者之政也。”由上可知,春秋戰國時的天德,是為各國通用的一個概念,但各派含義不同,儒家學者主要強調的是其倫理道德的含義。
知天
《郭店楚墓竹簡》[①]中有這樣一句話:“唯君子道可近求而可遠措”,其中“近求”是“人道”,“遠道”指“天道”。作者以人道為先,由近及遠向遠處延伸,向天道探求——這就是“知天”。《語叢一》有“知天所為,知人所為,然後知道,知道然後知天”,“察天道以化民氣……”,就是說要研究人道,必須從“知天”開始,由上而下探求。這樣遠近上下,不斷循環反覆,便形成了儒家立足人道求天道,知天而後知人的認識形式。
正是在這樣的認識過程中,才能通過察天知人,制訂出符合老百姓自身狀況的政治方案,以教化百姓,移風易俗。
效天
楚簡儒家重視人道又不放開天。《窮達以時》說:“有天有人,有人有分,察天人之分,而知所行矣。”這就是說,天生人之後,人與天就有了差別,通過考察天與人之間的差別,就可以知道人如何行動了。聖人要求人們在道德行為上效法天地。《忠信之道》說:“大忠不悅,大信不期。不悅而足養者,地也;不期而要(約)者,天也。(節[②]?效法)天地也者,忠信之謂此。”這就是告訴人們,人類的道德應效法天地(自然)。
《論語》中的“天”
《論語》中有關“天”的句子:
(一)《為政》二?四:“五十而知天命”(五十歲懂得了什麼是天命)
(二)《公冶長》五?十三:“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老師講授的人性和天道的理論,依靠耳聞是不能夠學到的)
(三)《雍也》六?二八:“予所否者,天厭之,天厭之!”(如果我做了什麼不正當的事,讓上天譴責我吧!讓上天譴責我吧!)
(四)《述而》七?二三:“天生德於予。”(上天使我具有了這種品德)
(五)《泰伯》八?十九:“唯天為大,唯堯則之。”(只有天是高達大的,只有堯才能效法天)
(六)《子罕》九?一:“與命言仁。”(肯定天命,肯定仁德)
(七)《子罕》九?五:“天之將喪斯文也,後死者不得於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入予何?”(上天如果要消滅這種文化,那我就不可能掌握這種文化了;上天如果不消滅這種文化,那么匡人又能把我怎么樣呢?)
(八)《顏淵》十三?五:“死生有命,富貴在天。”
(九)《憲問》十四?三五:“不怨天,不尤人。”(不埋怨天,不責備人)
(十)《季氏》十六?八:“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聖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聖人之言。”(君子有三件敬畏的事情:敬畏天命,敬畏地位比你高貴的人,敬畏聖人的話。小人不知天命,因而也不敬畏、不敬重地位高貴的人,輕侮聖人之言)
(十一)《陽貨》十七?十九:“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不同時期儒家代表人物對“天”的認識
孟子
孟子繼承了孔子不承認天具有支配一切的神威,說“天命”並非上帝的命令,借“天命”的概念表達人力難及的一切偶然行性。孟子因此說:“莫之為而為者,天也;莫之至而至者,命也。”這就是孟子的天道觀。
荀子
和孟子不同的是,荀子提出了“明於天人之分”的唯物主義觀點,認為“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即天道不能幹預人事,自然界和人類社會各有自己的發展規律,因而社會治亂的根本在人不在天。
董仲舒
董仲舒追求“天人感應”的思想。在他的《天人三策》中,多次談到“天人感應”的內容,強調人間君主的德行必須與天之四季相應,強調君主的命運是上天授予的,任何人間子民都必須服從天子,即所謂“屈民而伸君”,任何覬覦他的地位與謀逆都成了違天命,都必會遭天譴。他的這些思想強化了君權,為君主所積極引用。
宋明理學家關於“天”的認識
周敦頤和後來的理學大師都將天道作為一種自然天道,而非人格神的天道。朱熹說:“天道者,天理自然之本體。”(《論語集注?公冶長》)用二程的話來說,是“萬物皆只有一個天理,已何與焉?……此都只是天理自然當如此。人幾時與?與須則是私意”,“天道無勉無思,然其中其得,自然而已。”(《二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