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五星紅旗
作者李含冰 人教版《國小語文》 三年級下冊
課本原文
我在國外讀書的第一個假日,我決定做一次漂流旅行。收拾好背包,我把它系在
筏子上,手舉一面鮮艷的五星紅旗便出發了。筏子順流而下,到了傍晚,河面變窄了。為了防止丟失,也為了行動方便,我把國旗從旗桿上抽下來,系在脖子上。
不久,筏子漂到了水勢最急的一段河面,周圍一片漆黑,我想大聲呼喊,給自己壯膽鼓勁。沒等喊出口,只覺得眼前一黑,便落入激流之中。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一塊巨石擋住了,頭和身子被撞傷了好幾處,筏子和背包都無影無蹤。我迷路了,在荒無人煙的大山里轉來轉去。直到第三天中午,我才來到一座小鎮,走進一家麵包店。我向老闆說明了自己的處境。老闆聽懂了我的話,卻把雙手一攤,表示一臉的無奈,說:“我講究平等交易,我給你麵包,你能給我什麼 呢?”
此時我身無分文,只好脫下新買的大衣。老闆接過去看了看,聳了聳鼻子,還給了我。突然,老闆眼裡閃出亮光,他用手指著我脖子上的五星紅旗,驚奇地問:“那是什麼?”
我猶豫了一下,把國旗慢慢解下來,再展開。這面做工精緻的五星紅旗,經過河水的沖洗,依然是那么鮮艷。
老闆拍了拍我的肩膀,告訴我可以用這面旗子換麵包。
我愣了一下,然後久久地凝視著手中的五星紅旗。
老闆轉身拿起一塊麵包,見我沒有反應,以為我嫌少,又拿起兩塊麵包遞給我。
“可以嗎?交換吧。”老闆衝著我打手勢。我搖搖頭,吃力地穿上大衣,拿著鮮艷的國旗,
趔趔趄趄地向外走去。突然,我摔倒在地上,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醫院的病房裡,身邊站著的就是麵包店的老闆。他見我醒來,沖我豎起大拇指,說:“安心養一養,費用由我來付。”
這時我才發現,在我床頭的花瓶里,有一束美麗、芬芳的鮮花,花叢中插著那面心愛的五星紅旗。
網友質疑
上學期兒子的課本里就有一篇《一面五星紅旗》,課文主要講一個在國外留學的中國青年,獨自一人帶著一面國旗出外
漂流旅行,途中筏翻人暈,在一個荒涼的山谷里迷了路。3天后來到一個小山村看到一家麵包店,向老闆求救,老闆希望留學生用國旗作為“交易”,換取麵包,但是青年拒絕了,最後因飢餓過度而昏倒。老闆被其感動,將其送往醫院醫治,並將五星紅旗放在花籃中,擺在病房裡。一個愛國青年不惜自己的生命也不願意拿國旗去交換麵包,多么“感人”啊!難道他就找不到一個既能維護國旗的尊嚴又能保全自己的生命的方法呢?(愛國青年智商不佳?),如果他不是出門就暈倒,而是在野外沒人的地方暈倒了呢,一個漠視生命尊嚴的笨蛋愛國青年是孩子們效法的榜樣么?無謂的犧牲生命的愛國主義難道就是一種偽崇高。後來我就非常想知道這個作者是個啥樣的人,感謝互連網,谷歌到了這個叫李含凍的作家,原來就是擅長寫一些發人深醒感人肺腑的文章的作家,他的文章一篇一篇的單看沒啥問題是不錯,連起來一看就兩個字——虛偽!
還有網友指出,根據我們的戶外常識這個故事基本上是杜撰出來的,一個在異國的留學生為何要一個人在沒有人煙地方
漂流,且不說那個筏子哪裡來的,落水後立刻就“眼前一黑”,醒來竟然是被塊大石頭擋住了。他穿著新買的大衣說明天氣很冷,他穿著落水後濕重的衣服走了3天,估計早就失溫了。
分類
騰訊網的《今日話題》欄目曾做過有關“偽文章”的專題。其中將偽文章分為三類:
一、編造名人的美德故事;
二、虛構動物情感故事教化人類;
三、其他的為宣傳某種價值觀或感悟而生硬編造的故事。
走進教材
教科書引導孩子熱愛科學、熱愛黨、熱愛國家,從小培養孩子的美德,這分明是一件好事。可是問題在於:為了弘揚主旋律而不擇手段地瞎編亂造還用於中國小教材,這是否合適。
在中國小語文教材中,除了李含凍的《一面五星紅旗》外,另外一篇選自文摘雜誌《讀者》的文章《悲壯的兩小時》也備受網友和專家的詬病。
入選到
人民教育出版社新版的中學國中語文教材第五冊的課文《悲壯的兩小時》來自《讀者》1995年第2期,原標題為《太空人之死》。教材的編撰者在將其編入教材的時候,對文章作了刪節並改動了標題。
《悲》文敘述:1967年8月23日,前蘇聯著名太空人
弗拉迪米爾·科馬洛夫在駕駛“聯盟1號”宇宙飛船歸航的過程中,當宇宙飛船返回大氣層後,需要打開降落傘以減慢飛船速度時,科馬洛夫突然發現降落傘出現故障無法打開了。科馬洛夫將和“聯盟1號”一起在著陸基地附近墜毀。蘇聯當局在此過程中對於這一情況做了實況直播,並請科馬洛夫的家人在科馬洛夫生命中的最後兩個小時與他告別。
《悲》文對科馬洛夫這一英雄人物做了極為生動的描寫,對於他在生命中的最後兩個小時的心理活動刻畫入木三分。在語文教學網路上,記者看到,對這篇文章的教學經驗和心得可謂汗牛充棟,教學大綱要求學生們認真學習文章中科馬洛夫的愛國和科學精神。
這是不是一篇胡編亂造的課文
這篇宣傳英雄主義和愛國主義的文章初讀起來令人熱血沸騰,異常感動。包括《
南方周末》、鳳凰衛視等媒體也曾就此事組織過報導。但似乎誰也沒有意識到這是一篇編纂痕跡濃重,存在諸多明顯硬傷的課文。
近日,一位署名京城孤魂的網友撰文《饒過孩子們吧!中學語文課本上的彌天大謊》,直指該文硬傷累累、華而不實,該網友言辭激烈地批評此文“是三流地攤文人所編造、徹頭徹尾憑空捏造、無科學根據的大謊言!”
網友指責文章共存在5處硬傷:
其一:弗拉基米爾·科馬洛夫駕駛的“聯盟1號”宇宙飛船是在莫斯科時間1967年4月23日凌晨3:35在
拜科努爾發射場升空的,而非《悲》文中所說1967年8月23日。
其二:聯盟1號的飛行是冷戰期間前蘇聯為了與美國競爭登月項目而進行的絕密行動,將要實驗人類第一次飛船太空對接,為登月艙的返回對接進行初步探索,為保證蘇聯在太空的領先地位,這一行動的內情在當時實行了絕對保密。蘇聯當局對於“聯盟1號”宇宙飛船墜毀事件根本不可能進行現場電視直播。
其三:網友根據飛船返回大氣層的速度(每秒7000米左右)進行了計算,得出飛船進入大氣層後到達地面所需時間只有十幾分鐘而非《悲》文中所說的兩個小時。
其四:《悲》文說科馬洛夫向領導的匯報持續了70分鐘。而網友認為飛船與地面的聯繫是受地面接收站控制範圍限制的。在這70分鐘裡,大部分時間飛船不在地面接收範圍內,那時根本無法進行所謂的70分鐘“匯報”。
其五:《悲》文中有一個細節是科馬洛夫和女兒對話,科馬洛夫叮囑女兒要好好學習,並且說到“‘聯盟1號’今天發生的一切,就因為地面檢查時,忽略了一個小數點,這場悲劇,也可以叫作對一個小數點的疏忽。”網友指出“像太空飛行器這樣的高科技產物,經歷了無數精英頭腦的縝密設計和實驗,任何數據不知要計算多少遍,才能發射上天。無論什麼地方發生了故障,絕不是短時間之內就能查出原因的。”
百科全書專家齊登場 記者查證事情真相
為核實該網友文章的真實性,有記者查閱了
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出版的《簡明不列顛全書》,書中第700頁確實有關於科馬洛夫———這位“為人類宇航事業獻身第一人”的條目,據《簡明不列顛全書》記述:“聯盟1號”宇宙飛船起飛的準確時間的確是莫斯科時間1967年4月23日凌晨3:35而非1967年8月23日。
《
簡明不列顛百科全書》(又稱《
大英百科全書》)至今已有230年,其權威性有口皆碑、毋庸質疑。這本工具書也是我國知識界最常用最熟悉的百科全書。記者注意到,在這本在知識界享有權威的辭書中,關於“聯盟1號”的敘述非常謹慎地使用了“據報導”的字眼,而在另一本帶有很強專業色彩的著作《勇闖太空》(丹尼斯·紐柯克著,
上海科學普及出版社2001年第一版)中,在第66頁至71頁用了6個頁碼的篇幅對於這一事件進行了比較詳盡的敘述,其中包括當時美國利用衛星跟蹤拍攝到的圖片,實際情形跟《悲》文的敘述也大相逕庭。
對這段歷史較為了解的著名作家
葉永烈也告訴記者,除了時間的錯誤之外,其他的錯誤其實只要稍據科學常識就可以發現。“我對這篇文章如何過五關斬六將地入選語文教材感到非常奇怪。”
葉永烈說。 種種證據表明,《悲壯的兩小時》確實是一篇不切實際的編造文章。但是,記者在向
人民教育出版社求證此篇文章如何進入語文教材時,被婉言謝絕。 對於中學語文教育,歷來有學者對此進行批評,幾年前更有學者編著《審視中學語文教育》一書對當前的語文教育進行反思。不過,以前的反思多是從教育理念的層面來說。拋開教育理念不談,一篇硬傷累累的文章入選到教材中,令人難以理解。
討論
騰訊也曾就這個專題展開討論,主要的觀點是:
一、虛構可以,但是最好註明。有人說,西方不也拿《聖經》教育人嗎?是的,虛構的當然也可以拿來教化人,童話不就是故意虛構的嗎?小說、戲劇、詩歌等都允許虛構,但有個底線是:不能拿小說當新聞讀,亦即體裁一定要註明,不註明,學生就以為真有其事,等於被欺騙了,這會產生很多想到的或想不到的壞處。
二、虛構有優劣,偽文章最惡劣。一篇好的童話,善莫大焉;但《陳毅探母》這樣的“偽文章”,它算小說還是傳聞?一點根據都沒,學生怎么學?老師怎么教?還有那些破綻百出的,很多都是碼字騙稿費,實屬垃圾文。
三、善意不善。正因為“偽文章”的劣質,使得它本身的“善意”也值得懷疑。通常來說,這種文章都是
主題先行,道德拔高,空洞說教,人物假大空,形象高大全,實際的教化效果可能是不善。
為何受偏愛
偽文章特點符合選編者胃口
“偽文章”從文字上說:短小、簡單、易讀;從內容上說,都是宣揚真善美或者其它主流價值觀。這些特點顯然正是教材編選者想要的,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教材中這類文章會泛濫。
選編者的“三不問”態度造成洞門大開
一不問作者(經常不與作者聯繫,或寫“
佚名”);二不問出處;三不問真假,造成“三無”文章。這樣的文章,來路不明,無法考證,文責不能自負,還可能
渾水摸魚,隨意增刪,導致錯訛。有的本就是小說,但編選者不考證不註明,在教材中就成了真實故事,也造成了語文教材中“偽文章”的泛濫。
說真話有多難
當得知有網友不斷揪出教材中的“含冰體”文章的時候,我們作為一個過來人,心裡十分痛苦。我們痛的並不是我們上學時候教學條件和水平的有限,而是讓我們當神一樣捧著的教材,裡面到底哪句話是假,哪句話是真?我們的語文教材一面叫著我們寫文章要講真話,寫出真善美,一面卻是為了弘揚所謂的“善”和“美”而失了“真”。殊不知,真善美真善美,“真”字當先。如果連最真實的情感都沒有,哪裡來的“善”和“美”呢?如果一種品德只能靠不斷編造的假話來支撐,這還算是品德嗎?
其實,不管崇尚科學也好、熱愛祖國也罷,我們能夠列舉的事例實在是數不勝數。可為什麼我們的教材偏偏選一些不真實的內容來給下一代學習呢?難道一定要等教科書里出現“金日成隨手扔一粒石子就打下一顆美國間諜衛星”一類的文章才會有人來管嗎?
上面引的兩篇文章僅僅只是引子,另外受到網友詬病的還不止這些文章,還包括周恩來總理禮讓降落傘包,朱德探母、愛迪生救母等等文章。這些文章因為有可能被河蟹在此就不一一列舉了。在此我們僅僅只能天真地希望未來的教材能夠真正還孩子們一個真相,真正教會他們究竟怎樣是實話實說。
很多網友說,很多中國小教材所講的故事,當時學的時候,就沒有“當真”,尤其是老師在做課文解析時,總是賦予十分崇高的價值與意義,大家也只是死記硬背,以便能在考試中獲得高分。可是,這不是重大發現的發現,卻十分需要勇氣——當我們目睹學生們用流行的“校園民謠”來解讀中學課本,對課本中的英雄人物進行“惡搞”,以及用“?>
火星文”來進行私下交流時,可以寬泛地指出,學生們用自己的方式表達對教育灌輸、管教的不滿,卻沒有逐一去從課本中去找出那些虛偽的、杜撰的內容,任由這些虛假、杜撰的內容延續下去。
虛假的內容充斥在教材之中,其危害不難想像,不但扭曲學生的人格,更讓不誠信、說謊蔓延——對於虛假、杜撰的教材,學生無疑會在內心中說:“老師叫我們不說謊,講真話,可是他就在說謊,連書也說謊!”而這些虛假(包括故意貶損、誇大、刻意美化、歪曲等)的內容的辨識,其實並不難,就如高中教師蔡朝陽說,“我提出一些觀點,不敢說都是正確的,但是一種不同的聲音。我在審視這些教材時,有一個準則就是:常識。”沿著這樣的思路,如果教師們在上課時給學生講授的東西,連自己都覺得虛假、違背常識,邏輯不通、難以置信,那么,不但違背對事實判斷的常識,更違背教育教學的基本常識。
最近,各地中國小在推行義務教育教師績效工資政策,其中,不少地方教育部門,將師德作為績效的重要指標。在筆者看來,最基本的師德,是做教師的基本“常識”,即在為人師表中,堅守育人的底線,不說假話。與這一底線標準對應,很多老師可能都不合格:他們不允許學生有標準答案之外的想法,不允許學生在作文中表達自己的真實觀念,他們甚至明確要求學生以套話、空話去獲得卷面的高分。
但不合格,不是他們自身的原因,領導的要求、考試評分的要求,讓他們拋棄常識,從不安心,到安心。桐鄉鳳鳴高級中學老師呂棟說:“看到我們的小學生每天捧著課本,用稚嫩的聲音認真朗讀這些文章,還把那些有可能是杜撰的故事背下來,我們能安心嗎?”筆者相信有不少教師也曾如此發問,但“常識”最終敗給“現實”。堅持“常識”,教師們沒有底氣。
幾天前,筆者遇到一名大學就業工作老師,他對現在大學將道德與就業捆綁在一起,對大學生宣講說什麼“到大城市做白領是功利、短視行為”“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是最好的愛國表達”等十分不解,難道大學生選擇在大城市,就不是到祖國需要的地方?就不是為國家發展做出貢獻,就不愛國了?他認為,引導大學生去中西部,最重要的還是提升中西部地區職業的吸引力,而不是唱高調,很多沿海城市大學每年花費大量時間動員的結果是,超過99%的學生,寧願“不愛國”,留在東部找工作。可在現實中,他每年都不得不按“要求”給學生講大道理,甚至添油加醋地講一些大學生在中西部獲得事業大發展的故事。
筆者所擔憂的是,這幾個按常識指出教材錯誤的教師,會被領導認為是“挑刺”、“自作聰明”,而“師德”不過關,而他們的學生,也按老師教給的“常識”觀,對看待教學內容、作業和社會,卻被評分不合格,被認為是不好的學生,如果如此,那真是教育的悲哀。但是,從這種常識回歸之中,我們也看到教育的希望,教育理想未滅的老師們正用自覺的“常識”觀,去開展教育、評價教育,這樣的教師越多,教育改革的希望也越大。而只有全面的教育改革,才會給教師們堅持教育理想、教育常識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