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寄生賦》是元末明初文學家劉基創作的一篇賦。此賦先數落寄生雜木的惡劣品性及其對果木的危害,寫砍伐寄生後的嘉木繁茂,最後援引史實總結出“奸憑國以盜國”的歷史教訓,力主“鋤而去之”。全賦文筆犀利明快,氣勢雄放,既有辭賦講求鋪陳排偶、詞藻音韻的特點,又有散文靈活輕便、自然流暢的長處,將敘事、議論、抒情三者緊密結合,如行雲流水,銜接自然。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伐寄生賦
- 創作年代:元末
- 作品體裁:賦
- 作者:劉基
- 作品出處:《劉基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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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原文
伐寄生賦
余山居,樹群木,嘉果駢植。人事錯迕,斤斧不修,野鳥栖息,糞其上,茁異類,日夕滋長。舊本就悴,余睹而悲之,乃募趫捷,腰斧鑿,升其巔,剜條剔根,聚其遺而燔之。於是老乾挺立,新荑濯如;若瘡瘍脫身,大奸去國,斧鉞之時用大矣哉宣!作《伐寄生賦》。
天生五材兮,資土而成;汝獨何為兮,附麗以生?疣贅蛭嘬兮,枝牽蔓縈;瘠人肥己兮,偷以長榮。狀似小人之竊據兮,謂城社之可憑。觀其陰不庇物,材匪中器,華不羞於几筵,實不諧於五味。來烏鳥之嚨聒,集蟲豸以刺蚝。果被之而實萎,卉蒙之而本悴。壇杏無所容其芬芳,甘棠何能成其蔽芾?亶無庸而有害,矧眶睫之可置?
爾乃建修竿,升木末,運斤生風,以翦以伐。脫纏牽於喬竦,落纖蕤之騷屑;剜蘚膚以除根,學去毒而刮骨。於是巨蠹既夷,新荑載蕃,迎春而碧葉雲滃,望秋而碩果星繁。信知斧鉞之神用,寧能裕蠱以生患也耶?
嗟夫!農植嘉穀,惡草是芟;物猶如此,人何以堪!獨不聞三桓競爽,魯君如寄;田氏厚施,姜陳易位;大賈入秦,柏翳以亡;園謀既售,羋化為黃。蠹憑木以槁木,奸憑國以盜國。鬼居育而人殞,梟寄巢而母食。堅冰戒乎腹霜,羸豕防其躅躑。諒前轍之昭昭,何人心之自惑!故曰:非其種者,鋤而去之。信斯言之可則。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 山居:住在山上。
- 樹:種植。
- 駢(pián)植:並排種植,兩兩相對。
- 錯迕(wǔ):牴觸,不順從。
- 斤斧不修:沒有用斤斧進行修整。
- 上:樹上,樹的枝幹。
- 茁:肥壯。
- 悴(cuì):指枯萎。
- 睹:看見。
- 趫(qiáo)捷:同“矯捷”,指身手敏捷的人。
- 腰:動詞,腰中帶著。
- 巔:樹頂。
- 燔(fán):燒。
- 新荑(tí):新生的葉芽。
- 去:離開。
- 時:及時。
- 五材:金、木、水、火、土五種物質。此指自然生長的草木。
- 資土:依靠土地。
- 何為:為何。
- 附麗:依附,靠著。
- 疣(yóu):瘤。贅(zhuì):累贅。嘬(zuō):吮吸。
- 牽:牽扯。縈:纏繞。
- 長榮:長久繁盛。
- 竊據:用不正當手段占有。
- 城社:城池和祭地神的土壇,比喻靠山。
- 陰:樹陰。
- 中:符合。器:器用,有用之物。
- 華:同花。羞:同“饈”,美味。幾:小桌子。
- 嚨聒(lóng guō):發出嘈雜的聲音。
- 蚝(háo):毛蟲。
- 本:指莖幹。
- 壇杏:祭壇上的杏花。與下文的“壇杏”都是正直有才之士的象徵。
- 蔽芾(fèi):形容樹幹樹葉微小。
- 亶(dǎn):多。
- 矧(shěn):況且。
- 修竿:長竹竿。
- 木末:樹梢。
- 斤:斧。
- 喬竦(sǒng):樹木高聳。
- 纖蕤(xiān ruí):細小的枝條。騷屑:因風而動。
- 夷:平,除。
- 蕃:繁殖。
- 雲滃(wěng):雲起。
- 神用:功用如神。
- 裕:寬裕,引申為寬容。
- 芟(shān):除。
- 物猶如此,人何以堪:語本《世說新語·言語》。堪,忍受。
- 三桓競爽,魯君如寄:指魯國的仲孫氏、叔孫氏、季孫氏三桓先後執掌魯國朝政,魯君大權旁落,如同寄居他人籬下。競爽:精明強幹。
- 田氏厚施,姜陳易位:齊國國君施厚恩于田氏,結果使齊國的國君由姜氏換成了陳姓。齊國原為姜姓之國,公元前672年,陳國內亂,陳厲公子陳完(田敬仲)逃往齊國,得到了齊桓公的重用。後來,陳氏勢力漸大,到田和之時奪取了齊國政權。
- 大賈入秦,柏翳(bó yì)以亡:大商人呂不韋人秦以後,贏姓的秦國就滅亡了。《史記·呂不韋列傳》稱秦始皇為呂不韋與邯鄲姬之子。秦莊襄王早年入質趙國,呂不韋認為奇貨可居,幫助秦莊襄王謀取君位,並把已有身孕的邯鄲姬獻給秦莊襄王。柏翳,虞舜時人,本稱“大費”,也稱“伯益”,是贏姓的祖先。《史記·秦本紀》稱,虞舜賜姓柏翳為贏氏。
- 園謀既售,羋(mǐ)代為黃:李園的計謀得逞,於是黃姓就取代了羋姓的楚國天下。事見《史記·春申君列傳》。
- 蠹(dù):害蟲。憑:依靠。槁(gǎo)木:使樹木枯萎
- 奸:奸佞的人。盜國:篡國。
- 肓(huāng):心臟與膈膜之間的地方。
- 戒:防止。履:踏,踩。
- 羸豕(léi shǐ):瘦弱的小豬。躅躑(zhú zhí):徘徊。
- 諒:料想。
- 則:效法。
白話譯文
我在山中居住,房前屋後栽種了許多樹木,優良的果樹並列生長著。因為人事錯雜變迂,很長時間沒有用刀斧剪修了。鳥雀在樹上棲息,隨意拉屎撒尿,肥壯了樹下的雜生灌木,日夜繁衍生長。當初栽的樹木卻眼看著要枯死了,見此情景很是傷心,便找來善於攀援登高、身手強健的人,腰中挾帶斧鑿,爬上樹的頂端,砍除攀附枝條,砍斷根莖,並聚攏用火燒掉。這樣之後,原來的樹幹挺立起來,新發的枝芽鮮潤旺盛,像是惡瘡脫身,好佞被除。看來及時使用斧子的好處真大呀。因此寫下了《伐寄生賦》。
自然生長各種草木啊,全依靠土地而長成。為什麼唯獨你這異類啊,要憑附別人存活?像蛭蟲叮咬疣贅啊,枝葉牽扯藤蔓纏繞。吸收別人養肥自己啊,偷竊別人來使自己茂盛。這狀況就像奸佞小人占據了高位啊,竟認為別人的勢力可以依傍。看你的蔭涼遮蔽不了物體,看你的材質也不適合製作器用,你的花兒難成進於宴席的美食,你的果實也同五味難以調合。招來鳥雀喧雜,聚集蟲豸刺蚝騷擾。果樹被它覆蓋得果實萎縮,花卉被它遮蔽得莖幹枯黃。壇杏不能容它芬芳,甘棠又怎么能茂盛生長?確實是無用而有害的東西,又怎么能容忍它在眼皮下猖狂?
於是豎起長梯,爬到樹頂,斧子揮舞得呼呼生風,又剪又伐。扒掉纏繞牽扯的藤蔓,拂落纖弱花枝上的煩擾羈絆。挖開蘚苔泥土除盡其根,為清除病毒把樹幹上的枯片雜屑全都刮完。於是大害已清除,新芽開始茂盛。迎春綠葉郁如雲氣蒸騰,可望秋季碩果纍纍像繁星璀燦。這才確實知道斧子的功用如神,又怎能寬容寄生蟲滋生禍根?
唉!農民要種植好的穀物,定得除掉雜草。植物尚且如此,人事又怎么能夠忍受?難道沒有聽說:三桓爭勝,魯君如同寄居;田恆厚施於民,姜陳兩姓顛倒地位;呂不韋進入秦國,秦贏的天下就滅亡了;李園的陰謀一經實現,羋姓的楚國被黃姓代替。蛀蟲依附大樹來讓大樹枯搞,奸佞小人憑仗國家來使國家滅亡。鬼氣在肓處時人就得死,梟鳥占巢後會生食母親。戒備堅冰要始於腳踏寒霜,提防豬瘦要起自徘徊懶走。前人的沉痛教訓這樣清楚明了,為什麼人們常常要自我欺騙?所以說:不是所種植的,就堅決鋤掉它。這話確實是可以做為法則的。
創作背景
此賦作於元末,具體時間不詳。作者有感於當時奸佞的禍國,因而創作此賦,藉以泄其憂憤,抒發政見。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賦前的小序,明白地說出了作賦的用意。序中先交代“伐寄生”的因由。接著寫作者由此聯想到人事,說伐去“寄生’’,“若瘡瘍脫身,大奸去國”。以惡瘡脫身作比,是陪襯一句。“大奸去國”,即從國家機構中剷除奸邪之徒,才道出了作賦的基本命意。作者進而發出慨嘆“斧鉞之時用大矣哉!”這裡的“斧鉞”,是國家法紀的象徵。“斧鉞之時用勞”寓意是果決、及時地整肅紀綱,嚴明法治,鋤除寄生於國家機體的奸佞。這便是作者寫作此賦的主旨,全賦的總綱。這段賦序,以散體古文寫成,雖不足百字,而文字洗鍊,言簡意賅,不愧是古文名家的手筆。
賦的正文分作三段。第一段,數落寄生雜木的惡劣品性及其對果木的危害,影射竊據權位者的惡德惡行。這一段分兩層來寫。前一層鋪寫可憎的品性。段首一組互為對比的排句,先說自然界生長的種種有用之物,都各自憑藉土地生成,然後發出詰問:“汝獨何為兮,附麗以生?”全賦以這種戟捐怒斥劈頭喝起,表露了作者對寄生現象的無比憂憤。接著寫道:“疣贅蛭啜兮,枝牽蔓縈。瘠人以肥己兮,偷以長榮。”指出寄生雜木猶如疣瘤附體螞蝗吸血,牽條引蔓地纏繞於果樹之上,吸收別人來肥壯自己,靠竊取養料繁衍滋長。取譬言事,貴在貼切。這裡說的“附麗以生”、“枝牽蔓縈”和“偷以長榮”,既切合寄生植物的特徵,又準確地概括了奸佞之徒所共有的依附、攀援和貪鄙的秉性,是對他們依附朝廷、夤緣結納、竊國營私醜惡嘴臉的恰當寫照。所以作者隨即直白地說出“狀似小人之竊據兮,謂城社之可憑”,一筆點明了賦文斥奸除邪的題意。第二層則進一步指數寄生雜木的無用而有害。賦中以鋪述排比的句式,說它的樹蔭不能遮護物體,材質不能打造器具,花兒果實也不能供人觀賞、食用,完全是種無用的東西。不僅如此,它還為害甚烈。它招來烏雀的喧鬧,又引聚各種害蟲。它使果樹的花果枯萎,枝幹憔悴。杏花因此不能放出清香,甘棠也不能長得盛壯。顯而易見,作者歷數寄生雜木的無用和有害,也是針對貪官佞臣而發的。他們無才無德,不獨尸位素餐,於國於民無益,而且黨同烏雀、害蟲般的各種邪惡勢力,排陷正直有才之士,作惡多端,禍國殃民。無怪作者意激言切地說道:“宣亶無庸而有害,矧眶睫之可置?”作者的憤世疾邪之情,溢於言表。
第二段寫砍伐寄生後嘉木繁茂,啟示人們對奸佞決不寬容。段首扣住題面“伐”字著筆。掄斧生風,“以剪以伐”,解脫雜木對果樹的纏繞,去掉萎莖弱花上的種種擾害。幾個一氣呵出的短句,節奏急促,勢如破竹,透出剪伐寄生的急切心情。文中特別提到“剜蘚膚以除根,教去毒而刮骨”,即不僅剜去表層的苔蘚,還須除盡寄生草木的深根,要效法刮骨以去毒,務求根治。這表現了作者除惡務盡,對惡勢力鬥爭必須堅決徹底的思想。接下去轉用明朗舒展的筆調,描述伐寄生後果園煥然一新的景象。大害既除,新芽滋生,春天碧葉如雲氣蒸騰,秋天碩果如繁星滿天。這象徵著只有剷除危害國家的“巨蠹”,社會才得繁榮,國家方能昌盛。本段末尾的兩句“信知斧鉞之神用,寧能裕蠱以生患也耶?”是說人果真懂得斧鉞有如神力的功用,不能寬容寄生蟲而滋生禍患。這又是明確地啟示人們,要運用強有力的法治手段,毫不寬貸的清除國之蠹蟲。
第三段是這篇賦的主旨所在。作者直接聯繫政治生活抒發議論,援引史實總結出“奸憑國以盜國”的歷史教訓,力主“鋤而去之”。段首以嘆詞“嗟夫”起頭,寄慨深沉。接著說“農植嘉穀,惡草是芟”,用來呼應和結住上文,“物猶如此,人何以堪”,引出下文對人事的議論。四句承上啟下,接轉自然。隨後作者運用賦的傳統鋪陳手法,舉出春秋戰國時魯、齊、秦、楚四國奸邪為患的歷史事實。儘管作者對這些人物、事件的看法不盡正確,用今人的觀點衡量,其中帶有明顯的封建正統觀念,但古人普遍認為,這些都是奸佞禍國的典型事例,所以還是很有說服力的。餘下內容包含四層意思。第一層是歸結出“奸憑國以盜國”的歷史教訓,指出奸臣都是憑藉國家賦予的權力來禍害國家。這正像蠹蟲寄生樹木而使樹木枯槁,鬼氣居於膏肓而使人身殞亡,梟鳥寄居母巢而吃掉母梟。第二層,化用兩句成語,說腳踩寒霜就當戒備堅冰將至,看到豬徘徊不安就要防其病弱。含蘊是時刻警惕奸邪的動向,防微杜漸,不使釀成大禍。落尾三句是第四層,引述“非其種者,鋤而去之”的成語古訓,說這話確實可以奉為準則,既照應了“伐寄生”的題意,又有收煞全文的作用,還表達了作者的諄諄叮嚀之意。以上這些評說裁斷,議論風發,見解卓越,具有豐富、深刻的思想意義。
全賦文筆犀利明快,氣勢雄放,融辭賦與散文之長於一篇,既有辭賦講求鋪陳排偶、詞藻音韻的特點,又有散文靈活輕便、自然流暢的長處。由“伐寄生”而興感,借草木以寄意,也帶有寓言的性質,能發人深思,還將敘事、議論、抒情三者緊密結合,如行雲流水,銜接自然。前兩段以敘為主,插入一兩句點明題旨的議論。第三段全是議論,引古證今,邏輯謹嚴,其正義宏論,雄辯有力。而無論是敘事還是議論,都帶著強烈的感情色彩,噴浸出一股憤世疾邪的激憤之情。
名家點評
黑龍江教育學院教授郭樹文:選字鍊句用韻上追求賦體的古雅風格,同作者的《賣柑者言》等散文名篇,韻味明顯有別,又都以思想深刻見長。這表現出作者既是一位政治思想家,又是一位詩文兼長的作家的素養。此賦是明清諸多賦作中的名篇佳作。(《歷代名賦譯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