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陝北油氣田的不斷開發建設,1990年,天然氣“陝五井”打成特大氣井的訊息被國內各大媒體爭相報導,表明靖邊的天然氣儲量極為豐富,大規模開採進入倒計時。1993年,中國天然氣股份有限公司長慶油田分公司(以下簡稱“長慶油田”)在掌高兔村打下了五眼350-450米深的深水井。1997年,長慶油田抽取掌高兔村的地下水用於下屬的靖邊採氣一廠、天然氣淨化廠、甲醇廠、發電廠等單位的工業用水和生產、生活用水,掌高兔村的噩夢從此開始了。
基本介紹
- 中文名:中石油抽取沙漠地下水引發生態危機事件
- 發生地點:陝西省靖邊縣海則灘鄉
- 涉事企業:中國天然氣股份有限公司長慶油田分公司
事件描述,狀況悽慘,協商不成,起訴失敗,污染嚴重,
事件描述
據《民主與法制》雜誌報導,掌高兔村位於陝西省靖邊縣海則灘鄉,面積52平方公里,人口1500多人。原本地處毛烏蘇沙漠南沿,上世紀30年代,30多平方公里的沙漠荒無人煙,但經過幾代人的努力,沙漠都種植上了沙柳和楊樹,成了水源涵養地,新中國成立後,這裡成了水草豐美、在整個靖邊縣自然條件都最好的村子。村裡有大小湖泊18個(當地人稱為“海則”),面積4300多畝,河流兩條近40公里,從來都不缺水。毛烏素沙漠年降雨量平均只有三四百毫米,年蒸發量卻達到1800到2000毫米,本來是天然的烘乾爐,但掌高兔村因為有豐富的地下水資源,直到上世紀90年代中期還是宜居之地。
但是,今天的掌高兔村,地下水因人為抽取下降了10多米,全村的海則都乾涸了。許多村民回憶起童年時的海則,臉上都浮現出幸福的表情:“這片水面當年有一平方公里,水可以澆地,可以養魚,旱澇保收,海則還是天然的割草場,到處都是蘆葦,草可以餵牲口,也可以曬乾了當燒柴。一到夏天,大家都到海則里來游泳。蘆葦盪里還有許多水鳥在裡面,所以全村人都不養雞,想吃蛋就到海則里去掏水鳥蛋……”
美好的田園生活一直持續到上世紀90年代,隨著陝北油氣田的不斷開發建設,1990年,天然氣“陝五井”打成特大氣井的訊息被國內各大媒體爭相報導,表明靖邊的天然氣儲量極為豐富,大規模開採進入倒計時。1993年,中國天然氣股份有限公司長慶油田分公司(以下簡稱“長慶油田”)在掌高兔村打下了五眼350-450米深的深水井。1997年,長慶油田抽取掌高兔村的地下水用於下屬的靖邊採氣一廠、天然氣淨化廠、甲醇廠、發電廠等單位的工業用水和生產、生活用水,掌高兔村的噩夢從此開始了。
海則灘鄉政府
狀況悽慘
中石油長慶油田為北京、天津、西安、銀川等幾十個大眾城市提供天然氣能源,靖邊的天然氣儲量已探明的達4097億立方米,天然氣的開採、淨化和運輸都需要水,但是否一定要抽取掌高兔村的地下水呢?村民們給出了否定的回答。靖邊和臨近的橫山、內蒙古自治區烏審旗等旗縣,幾千萬、上億立方米儲量的水庫比比皆是,無定河、黑河、蘆河、杏河等河流的流量都可以滿足長慶油田的用水,為什麼一定要抽取地下水呢?
國家的用水政策是,北方缺水地區限制取用地表水、嚴禁使用地下水,但中石油卻在毛烏素沙漠裡抽取地下水來作工業用水。用掌高兔村村民的話來說,長慶油田就是覺得農村的地下水便捷、無償,想怎么抽就怎么抽:“就是農民好欺負,咋抽你也沒辦法。”
1993年,當村民們聽說長慶油田要打井抽村裡的地下水,立即進行了抗議和抵制。但12月21日,由靖邊縣土地局、公安局、水保局、水資辦、海則灘鄉政府、掌高兔村委會6個單位內部達成協定,同意長慶油田抽取地下水,並且動用民警驅散阻擋打井的農民。村民們覺得很奇怪,村民和長慶油田都不在場,那6個單位咋就達成協定了呢?就這樣,在村民不情願的情況下,“領導做主”打下了5眼水源井。
當時有請來的水利專家跟村民對話,信誓旦旦地說:“地表水、淺層水和深層水就像瓷碗盛水,既不滲也不漏,如果你們不信,我敢跟你們簽契約。”村民們嗤之以鼻,感嘆“專家都是坐在家裡研究”。原來,早在1991、1992年,長慶油田的勘探部門就在掌高兔村打下數以千計的百米深的探孔,事後並未加填封堵,這些探孔穿透沙層、土層、石層形成漏斗,早就把掌高兔村的地層打成篩子了,各層的地下水早已流通,哪裡還有什麼“瓷碗盛水”?
1997年,長慶油田開始抽取掌高兔村的地下水。對於抽水量,雙方各執一詞。長慶油田稱,每天用水量平均2750萬噸。掌高兔村民稱,從1997年到2005年,每天抽水約4000噸;2005年陝京天然氣二管線、靖西二管線開通後,每天抽水達到約4000噸到6000噸。抽水越多,時間越長,地下水水位下降得越多。到底下降了多少?也是各執一詞。村民們說,水位下降了12米。長慶油田則認為沒有那么多,而且認為水位下降的原因較多,降水量大幅下降、榆林市其他用水戶取水也是地下水位下降的原因。
1998年,掌高兔村的海則水面明顯縮小,全部失去灌溉功能,村民開始上訪反映。到2010年,已經基本乾涸。海則過去每畝年產魚30斤,減半捕撈可年產魚6萬斤,18年下來,村民損失僅此一項達到七八百萬元。海則每畝產水草1000斤,除去深水處不長草,年產值起碼上萬元,18年損失近20萬。
2000年,村民家裡的水井開始打不上水,引起了村民的恐慌。除了不斷打更深的井,別無他法。隨著地下水水位的不斷下降,村民的井也打得越來越深。從第一代海則、馬槽井,到1998年開始打多管井、流沙井,到2003年開始打100-150米的深井。2007年,開始打200-300米深的深井,最深有450米的深井。
打這些井花了多少錢?有村民估算,深井97眼485萬元,地埋管5萬米41萬元,馬槽井255口50萬元,多管井277眼33萬元,流沙井15眼9萬元,機械設備277台68萬元。
2003年,樹木開始死亡。這些年死亡的柳樹25700多棵,算上落椽損失,經濟價值約700多萬元;楊樹75000多棵,經濟損失約750多萬元。而這些樹的生態價值則無法估算。還有20萬棵樹,是半死不活的狀態。三萬畝灌木林死亡。果園滅失四五百畝,多年損失超過千萬元。
2004年開始,部分莊稼被旱死。為了抗旱,村民不斷增加澆水次數,從開始的每年五六次,增加到2000年的每年十來次,2003年的每年十四五次,2005年的每年十六七次,2008年後的每年20多次,算上電費、增施化肥、人力、畜力、機械投資,也在一二百萬元。為什麼需要澆這么多水?因為水一澆下去就被乾土吸走了,農作物根本來不及吸收。必須把土澆飽和了,農作物才能吸收。即使如此,還是荒蕪了四五百畝耕地,損失幾十萬元。
掌高兔村原來人均4畝濕地,畝產400-800斤,種植玉米、高粱、洋芋、稗子、燕麥、黑豆、蕎面、糜子、穀子、蘿蔔等許多品種,如今6000畝濕地已全部棄耕。水澆地也只能種玉米,種別的都不能成活。玉米也從以前的穀雨後期落籽,改變為清明落籽才能成活。生物多樣性被嚴重破壞。菜園也大量荒蕪,損失起碼四五十萬元。
過去,畜牧業是掌高兔村的重要收入來源,1995年,村里大牲畜700多頭,小牲畜5400多隻。而到了2008年,大牲畜銳減到24頭,小牲畜增加到一萬多隻。小牲畜怎么還增加了呢?因為改變了品種。以前村里養的是純種細毛羊,體格高大,產肉產毛率高,而養的山羊,體格小,產肉產毛率低,數量雖翻了番,經濟效益卻不到以前的三分之二。
改細毛羊為山羊,是因為山羊吃的飼草少,細毛羊吃得多。村裡的1.5萬畝天然草場消失殆盡,沒有那么多飼草給羊吃了。以前細毛羊是放養。被迫山羊舍養,被迫將277畝農田改變成人工種草地,耕地年收入因此減少三四百萬元。俗話說,雞生雞,羊生羊,算上牲畜的孳息率,這18年來掌高兔村在畜牧業上的損失,也超過了千萬元。
協商不成
2005年,終於釀成大規模群體事件。4月28日,掌高兔村150名村民湧進了長慶油田採氣廠,拉閘斷電,衝突一直持續了7個多小時。靖邊縣政府被迫出面調停。6月17日,靖邊縣縣委書記馬樂斌主持各方召開協調會,最後決定,由長慶油田採氣廠和縣政府及當地村民共同籌資,打深井取深層水。從2005年到2007年三年內,長慶採氣廠每年出資15萬元,縣政府每年安排5萬元,不足部分由村民自籌。11月28日,靖邊縣委再次召開專題會議,決定在掌高兔啟動電力與水源井工程,架設高壓線、變壓器,安排建設資金150萬元。其中,長慶油田第一採氣廠解決50萬元,縣政府另外安排100萬。
2007年底,掌高兔村一、三、四和五隊部分社員1000多人,成立了黃土地農牧產品購銷專業合作社(以下簡稱“黃土地合作社”),法人代表是劉玉德。劉玉德等人以該合作社的名義,以書面形式向陝西省及榆林市相關部門反映情況,要求長慶油田公司對掌高兔村村民作出合理補償。
對此,長慶油田委託地質礦產部地質工程勘察院完成了《長慶油田分公司第一採氣廠靖邊掌高兔水源地水資源論證報告》,稱1998年後,當地地下水位持續下降以及海則水面進一步萎縮,是自然原因和人為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其中,人為因素占58%。
2009年6月17日,靖邊縣水利局在西安召開了《論證報告》專家評審會,認為長慶油田採氣廠建設項目取用水合理。長慶油田據此認為,公司對掌高兔村取水對當地農民生活、生產用水影響不大,無需再補償。
起訴失敗
協商不成後,2010年11月,黃土地合作社委託律師,擬定起訴狀,要求長慶油田停止采水行為並予以巨額經濟賠償。12日,兩位律師來到西安,手持立案材料到陝西省高級人民法院立案庭,要求立案。立案法官看到損失明細中上千位社員的手印,吃了一驚說:“是群體性案件呀。”
然後提出質疑,先是質疑分公司怎么能做被告。兩位律師解釋,民事訴訟法和最高法院“關於使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若干問題的意見”中有明確規定,分公司可以作為訴訟主體。法官又說:“那你們應該去長慶立案。”兩位律師告知,長慶是家公司,不是行政區劃。法官又問:訴訟標的1個多億,合作社怎么可能有1個多億?律師解釋:訴訟標的是根據被告有侵權行為以來計算的數值,是否準確要經過實體審理,必要的話還要進行評估鑑定。法官最後扔下一句話,“我這關都沒過還想評估鑑定,沒有財產證據就不能立案”,離開了立案視窗。
1個小時後,這位法官又回來,告知先把合作社的土地證交一下,看能否立案。律師答,合作社所在地區,所有土地都沒有發土地證,立案也跟土地沒有直接關係,我們有能反映合作社受損的證明。法官說:沒有土地證就不能立案。律師最後要求:不立案的話,請出具不予受理裁定書。法官說:“我這關都過不了,沒辦法為你出具裁定書。”
污染嚴重
除了地下水被連續抽取了18年,對於地下水被嚴重污染,掌高兔村的村民們也很擔憂。從1997年開始,長慶油田天然氣淨化廠抽取地下水對天然氣淨化處理後,產生的工業廢水,又被用高壓泵抽入800米深的滲井,又把靖邊及周邊的幾十個集氣站隨天然氣排出的含油、含酸的有毒污水,每天用汽車拉入淨化廠打入滲井。
剛開始抽地下水的前兩年,村民曾向靖邊縣政府反映,希望將淨化廠使用後的廢水放入村裡的海則,讓其自然滲透,主管水利的一位副縣長說,“污水有毒,不能再利用,只能排到800米深的地下去”。污水已經連續打入800米深的地下18年,造成了什麼樣的地下水體污染,污染濃度已經加深到什麼程度,面積有多大,都是未知數。加之掌高兔村的地下水位在不斷降低,一旦發生了污水倒灌,水質惡化,人、畜還能使用嗎?
對於村民的這一疑問,長慶油田表示,800米深的回注段是侏羅系直羅組底砂泥岩地層,其富水性弱、水質差,人畜根本不能引用;其頂部為約200米厚的侏羅系砂泥岩互岩地層,岩性緻密、滲透性極弱,不會發生倒灌造成上層地下水污染。
對這一說法,掌高兔村村民也難以相信,地下岩層構造非常複雜,不可能完全勘測清楚,怎么就能拍胸脯保證說不會滲透和倒灌?之前長慶油田勘探時打了上千個探洞,如今農民們又打了幾百口井,地下早已經千瘡百孔,萬一污水發生滲透和倒灌,後果不堪構想。
村民們說,靖邊縣青陽岔鎮石油開採時也是800米深,結果地下水體全部被破壞,採油單位花巨資從幾十公里外引水供人畜飲用,就是一個例證。2010年夏,在掌高兔村四組探煤的打井也是800米深,在600米左右時突然漏漿,這就說明地層不是鐵板一塊,可能有洞、也可能有縫。地下800米的排污井不是安全深度,6公里為半徑也不是安全距離,地下水污染有它的長期性、潛伏性,甚至是永久性和災絕性。
地下水被連續18年大肆抽取,又存在著潛在的污染危機,到底該怎么辦呢?劉玉德對記者說:“半夜睡覺都會驚醒,睡不著坐起來胡尋思,村子裡的人拉話說的也都是這事。我們想不通啊,中石油賺了那么多錢,全國幾十個城市都在用著我們陝北的天然氣,我們村子因此受了這么大的損失,怎么就不應該得到補償呢?況且自然生態被徹底破壞了,怎么補償都無法彌補。你是《民主與法制》的記者,我問問你,法律能管這事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