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愛情

書籍簡介

記不起是誰說過，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戰爭，是人世間最為恆久的戰爭。“戰爭”的根源在哪裡？“男人和女人是兩種不同的動物，他想要的和她嚮往的差之毫厘謬之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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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的愛情　——獻給所有期待愛情的朋友。兩個人的孤單。　凌晨兩點。207國道。郊區。他送她回家。　今天，他第一次帶她去溫泉遊樂場跟他的朋友一起打網球，連續打了三個小時。她的球技不錯，他的朋友們都很喜歡她，打算發展她為固定球友，她婉拒了。她不想走進他的生活圈子。　兩個人都有些累，但都不想回家，於是就兜風。兜風是他和她一直不變的“節目”。　他將車開得很慢。車內放著憂傷纏綿的英文歌曲，好象是《告別時刻》。他只聽英文歌，說沒有中文歌可以聽。她常常因為他的這個堅持，對他另眼相看。車窗外是漆黑寂靜的夜，黑暗中偶爾閃過零星的燈光。　這是今晚第三次路過他住的小區門口。　真的不想上去？他用很低沉的聲音問。她搖了搖頭，明顯地感覺到了他的失望，也感覺出了他在極力掩飾。　她溫柔地側過臉，歉意地握住他蓋在她手背上的手。　他懂她的意思，說，沒什麼，我只是覺得辜負了如此難得的良辰美景。其實，我已經跟她提出分手了……今晚你讓我做了一整晚的司機呢。親都不親我一下？他乾脆停下車來，握緊她的手。我們坐到後面去，我想抱抱你。　后座上放著一枝玫瑰一盒朱古力。今天是西方情人節，再過三天就是春節了。　她再次拒絕地搖頭。　真的不想？　她點頭。他不是她理想的情人。於是他鬆開了手。　她忽然覺得有些孤單。男人和女人是兩種不同的動物，他想要的和她嚮往的差之毫厘謬之千里。　我昨晚見到他了。她忽然說。一下子打破了尷尬的沉默。　誰？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一個我很想念的人。　喔……在哪兒？他把手放回離合上，將車駛上往市區的公路。　電視上。她的眼前晃過他帶著公司職員，在市領導的陪同下帶著長長的慰問隊伍走在田間小路上的身影，樸素的米白色風衣，高高的個子。他握住那個農婦的手時，英俊的臉上滿是讓她感動的悲憫。　他忽然踩了一下油門。城市的燈火不斷從眼前閃過。　並不是所有的良辰美景都會與愛情有關。　互道晚安的剎那，她忽然覺得，這個交往了四百多天的名字叫古袁的男人，也許將從此與她萬水千山。　一個人的幸福和發錯了的簡訊　春節期間。很多人忙著聚會。小微把自己關在家裡讀書。　她同時閱讀兩本書，一本是一個叫安妮寶貝的網路寫手著的《瞬間空白》。另一本是專門從事中外現代藝術發展的比較研究的湖南人陳瑞林著的世界藝術大師之一《凡。高》。除了讀書，就是看電視劇，邊看電視劇邊為自己織毛衣。　這是小微一年中最幸福的日字。一個人的幸福。　《瞬間空白》里收有好幾篇小說，每篇都差不多是作者的往事，或者幻想。字裡行間充溢著頹廢、陰鬱的氛圍。女人的徹底決絕，男人的自私怯懦，還有無處不在的小資情調。小微是個生活在正統環境中的女子，主流文化的薰陶和體面的工作處處為她打上身份的的標記。她不喜歡故事裡那些另類的人和另類的愛情，然而，那個叫安妮寶貝的作者斷裂感很強的文字卻不容置疑地擊中了她，讓她常常重複的閱讀。　而《凡。高》里昂揚的生活熱情和執著，還有凡。高抗爭命運的種種經歷，也深深地感染著她。　再沒有一種幸福能夠取代閱讀的幸福了。　新年的祝福簡訊鋪天蓋地。小微的手機幾乎平均每隔半小時就會在茶几上震動一下。這時候她才明白自己居然有那么多的朋友，而且都還記得她。莊重的、詼諧的、調皮的、整蠱人的信息里，新年的祝福不是殿後就是打頭陣，無一例外。每一條簡訊後面都有署名。因為要保存一些永遠捨不得刪掉的信息，小微一一回復後都立即刪除來信。　正月初三晚上九點，小微慵懶地靠在沙發上看正在熱播的《大旗英雄傳》，陶醉在“至情至性、光明磊落、頂天立地”等一系列現實中無處可尋的“英雄美人”的幻想中。膝頭上放著織了一半的藍色毛衣，旁邊是分別讀了一半的《凡。高》和《瞬間空白》，那么的祥和安寧而純淨。　就在這樣一點心理預兆都沒有的時刻，一則顯然是發錯了的簡訊，莫名其妙地擾亂了她的平靜：　為何一轉眼，時光飛逝如電。看不清的歲月，抹不去的從前。我在春風拂面的季節，追尋著你隱約的諾言，期待著愛情會永遠……新年快樂！　沒有署名，發信人是一個絕對陌生的手機號碼。顯然是發錯了，而且，看得出應該是發給情人的。　讀著讀著，一些曾經的記憶潮水般地湧現，漸漸地，終於淹沒了她……　為什麼快樂如此短暫易逝　她仰起頭，他還是太高了。她不由自主地踮起腳，他緊了緊摟著她腰的手，一低頭就吻住了她……　這樣的場境，在小微的夢裡出現過很多次。她一直看不清“他”的面孔。直到遇見了甄仕禮，那個夢才消失。　甄仕禮把她的夢境變成了現實。　每一次分別之前，他都要那樣以俯下頭的姿勢親吻她。她踮起腳，用手勾住他的脖子，他摟住她的腰，輕輕一用力就將她抱了起來，然後放下，低下頭，吻她的唇。直到她推開他。　仕禮一米七六的個子，小微差一點點才一米六。她偎依在他懷裡的時候，總會想起那個雅致的成語“小鳥依人”。　仕禮是個有身份有家室的男人，只能跟她秘密地見面。她經過了很久的漂泊才遇見他。然後在他的幫助下擁有了體面而穩定的工作。　在這個曖昧的世界上，每天都會發生的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故事或者經歷。因為這樣的經歷太庸俗不堪，她一直自覺地拒絕和避免著出現在他的生活圈子裡。願意直到他肯主動為她放棄一些東西的那一天。　雖然她隱約地明白，那一天的渺茫。　她對男人有著與生俱來的信息感應。第一次遭遇甄仕禮的眼神，她就知道，他們之間一定會發生故事。　愛情的感覺，其實就是開始的感覺。　她終其一生都不會忘記第一次應邀赴約的心情。緊張、興奮、好奇、不知所措。　仕禮的房間非常乾淨，並因乾淨清爽而顯得溫馨。　她第一次默默地“離開”他之後，常常懷念的是他房間的溫馨。她為那種懷念流過眼淚。　她和仕禮之間最短的分離是半個月，最長是兩年。她無法不珍惜甄仕禮在一起的時光。他喜歡淺淺地卻長久地吻她，喜歡抱著她坐著做愛。她沉溺於他源源不斷的力量，喜歡他在要她的時候低低地呼喚著她的名字，喜歡他在向快樂的顛峰靠近的時刻不停地在她的耳畔說“我喜歡”。　她依戀他的身體。這種依戀最終不可救藥地演變成為愛情。她對他的愛情。　曾經有一次，他在長久地要過她之後，陷入讓她不安的沉默。她小心地問他在想什麼。他居然反過來問她，又象是自問：為什麼快樂如此短暫易逝？見她吃驚的樣子，他又淡淡地說，這應該是哲學家思考的問題。　那次之後，他很長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給她電話。她從沒有主動打過電話給他，不知道如何繼續。她以為就這樣跟他從此分離，常常悲傷地懷念他房間的溫馨。　她小心翼翼地發手機簡訊給他問他忙嗎？他回復忙。問他好嗎？他回覆說還好。就這樣一別就是兩年，七百多天。　兩年後的一天，她非常偶然地提出：如果方便的話，希望能跟他見一面。他當即將見面時間安排在一個星期後，讓她等他的電話。　一切是那么熟悉，熟悉得讓她感動。　她抱住伏在她身上的他，問，我們有多久沒有見面了？　他說，應該有兩年了吧。她再問，想過我嗎？他在她的頸項邊用力地點頭。她的淚就不爭氣地溢出了眼眶。他沒有發現。他說，我還是喜歡抱著你做。於是，抱著她坐了起來，開始在她的身體裡旋轉，旋轉。不久就在她壓抑的呻吟中開始忘情地叫起她的名字，“小微小微……我喜歡……”　結束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什麼，問她：安全嗎？　她莫名其妙地怔了一下，旋即明白，玩笑似的貼緊他，說，我幫你生個兒子吧。　她知道他只有一個女兒。　他回應似的抱緊她，輕輕一笑道，女人在高潮中懷的孩子，百分之九十是個兒子……　這是她跟甄仕禮第一次這樣輕鬆的對話。　離開她的身體時，他又說，以後，我家人不在這邊的時候，你就過來吧。想過來就打電話給我。　就象聽到一個諾言。她激動得心都要碎了。　分別時，甄仕禮送她到客廳門口。她站定，等待他的吻別。他摟著她，她踮起腳，吻住了他的唇。然後，他微笑著幫她打開門。輕輕的，將她關在門外。　為什麼快樂如此短暫易逝？站在通往他的樓梯上，小微剎那間覺得無比的孤單。她倦了似的靠著樓梯拐角處的牆壁，他的門近在咫尺。他對於她卻突然間遙不可及。　這是她春節前最後一次跟甄仕禮在一起。　一語成讖　小微將發錯了的簡訊原封不動地發回給了對方。她自己就經常發錯簡訊，所以從心裡理解這樣可愛的失誤。　這其實多么象她應該發給甄仕禮的簡訊呢。　這個春節，她沒有收到甄仕禮的祝福簡訊。她也沒有發拜年的簡訊給他。他曾經委婉地交代過她不要發一些“容易引起誤會”的手機簡訊給他，沒有重要事情儘量不要在非上班時間打電話給他。　初八那天，家了來了一位陌生的客人。一個非常年輕卻有些憔悴的女孩。　女孩在門口問她：這裡是吳小微的家嗎？　她說是，我就是小微。然後遲疑地把女孩讓了進來。坐定後才問一直在好奇地打量她的女孩，找她有什麼事。　女孩一點都不迴避地直視她的眼睛，說，我是古袁的女朋友。　她從未預料過的情形出現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你不會說你不認識古袁吧。女孩咄咄逼人。　當然。她說。　我以為你會緊張的。女孩很快地笑了一下，你沉靜得令我羨慕，難怪古袁會為你著迷了。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小微吃力地說。　真的不明白嗎？算了，我也別跟你拐彎抹角了。女孩調整了一下情緒，喝了口水才說，我們本來一年前就該結婚了的，可就在一年前的某一天，古袁忽然鄭重地對我說，他想等事業有成後再結婚。當時我並不以為然。但是現在，我懷孕了……　懷孕？小微的心沒來由地咯噔了一下：她已經有兩個月沒有來例假了！因為肝功能不好，她的例假一直不正常也就沒有在意。可是這次……這些天她常常懨懨欲睡，吃什麼都沒有胃口。老天！一念及此，只覺胃部一陣翻湧。　你怎么了？你在聽我說話嗎？　你說你懷孕了。小微困難地說。　是的，他本應該順理成章地奉子成婚，可是他卻說他將會因為這個不速之客永遠不會再愛我！他居然說自己的孩子是不速之客！仿佛是我害了他似的，真是豈有此理！女孩越說越激動。如果不是有一天他在夢裡呼喚你的名字，我也許永遠都不知道你吳小微就是我的情敵。你真的很有氣質，長得也不錯。憑我的直覺，你不會是那種跟別人搶男人的女人。　這女孩太不簡單了。小微只有聽的份。　我今天來找你，是想你能看在這個未出世的小生命的份上，離開古袁。我這也是無奈之舉，我不想讓我的孩子一出生就要背負父母不和的責任，我希望他在來自他父親的關愛和呵護中來到這個世界……你也是女人，一定能理解一個母親的心情。女孩誠懇地望住她，對於我，我相信對於任何女人來說，這個比愛情更重要。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愛情這東西是靠不住的。因為，誰都抗拒不了歲月，誰都會有疲累和厭倦的一天，這是人的本性，沒有辦法的。所有的愛情，其實都是一種愛逐漸消失的過程。　小微無法抗拒地喜歡上了這個看起來比她還要年輕的女孩。　請你離開古袁——你做得到嗎？我希望在離開這裡之前能聽到你明確的答覆。女孩直視著她，目光跟語言一樣直指人心。　你認為我離開了他，一切就會如你所願嗎？　那是我的事。我會為了孩子試著在他面前改變自己。　改變自己？　是的。但這是我的事，無法跟你說的。　如果我說我從未愛過你的古袁，你信嗎？　我信。有時候，一個女人跟一個男人在一起並不一定是因為愛情。　喔？那會因為什麼？　不為什麼。一定要為什麼嗎？　你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孩子。　謝謝！你答應離開他了？　小微點頭。他不是我理想的情人，而且，我有自己的愛情……　是嗎？女孩心無成府地笑了。如果你愛一個男人就一定要跟他結婚，千萬別只在乎曾經擁有。這是我對你的忠告。　小微苦笑。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和來歷嗎？　也許有一天，我會讓古袁把我介紹給你。　女孩滿意地離去後，小微才如夢初醒般抓起手袋往醫院奔去。　一路上，她的腦子裡晃動的都是跟甄仕禮在一起時戲謔要為他生個孩子的情景……　真是一語成讖啊，化驗單上，一個大大的“陽”字象一枚炸彈，瞬間粉碎了她所有的祈禱。　她已經懷孕快八十天了！　小微呆呆地坐在醫院的條椅上，只覺得雙腿軟軟的怎么也站不起來。半晌才想起摸出手機，撥通甄仕禮的手機。　讓她措手不及的是手機里傳過來的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圓潤得象浸了蜜汁。　女人第三次說“餵——”的時候，小微才慌忙關掉手機。　那邊隨即回撥過來。小微象拿著燙手的山芋一樣將手機塞進手袋，逃也似的離開醫院。手機在手袋裡固執地響了又停，停了又響。第三次停下後，她拔掉了電池……　第二天是節後上班第一天。剛進辦公室，甄仕禮的電話就打了進來。接通後直等到聽到是甄仕禮的聲音了她才敢說話。　新年好！他的聲音一如從前，低沉而溫柔。說了一大堆祝願她新年進步越來越漂亮之類的話才問，昨天你打電話給我了？　是。接電話的是個女人……是你夫人嗎？　當時我正在跟朋友談事情，她剛好在旁邊，就接了……　她……沒事吧？　沒什麼。你有事嗎？這個時候，小微才想起自己一整夜都未合眼的大事。　我懷孕了……快八十天了……話未說完，竟然淚傾如雨。　甄仕禮在那一頭長時間的沉默。　對不起。足足三十秒鐘之後甄仕禮才說話，我先安排一下時間，我們見面再說好嗎？然後果斷地掛了電話。　荒涼　等待是漫長的。　其實，不用等，小微對這個與自己同呼吸共命運了近八十天的小生命的命運早已瞭然於胸。甄仕禮從未給過她任何的幻想，甚至沒有說過愛她的話。他從來都只說喜歡不說愛。　可是，她依然想聽到，一些話讓甄仕禮自己說出來。　她忽然好羨慕古袁的女朋友。那個霸氣十足伶牙利齒的女孩可以那么理直氣壯光明正大地找上她的門來，叫她離開孩子的父親，而且必將因為孩子而真正擁有愛情。而她自己呢？她連告訴甄仕禮事實都有心懷不軌的嫌疑。更重要的是，她將不可避免地因為孩子而從此失去愛情！她們的區別僅僅是她們愛的男人一個單身另一個有家室。　如果你愛一個男人一定要跟他結婚，千萬別只在乎曾經擁有。她想起古袁的女朋友對她的“忠告”。　真的到了最後關頭嗎？　五年了，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莊重地坐在甄仕禮的客廳里。　以往，她幾乎從不曾在他的客廳里停留，因為他總是站在房間門口等她。迎接她的都是朦朧的燈光，曖昧的音樂和溫暖的懷抱。這一次，他的家裡到處都是她陌生的明亮。　還喝花旗參茶嗎？兩人在沉默中坐了很久，他才問。從前她來之前，他都會預先沖好一杯很濃的參茶後再發信息給她：準備好了，快過來吧。　當他沒有等她回答就將一杯熱氣騰騰的花旗參茶放到她面前的茶几上時，她的淚再一次不可遏止地模糊了眼睛。　甄仕禮同時放在茶几上的還有一個厚厚的牛皮信封。　你不要這樣子好嗎？我也很內疚。他將手蓋在她的手上，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就得面對是不是？我不說你也明白，儘快處理掉他！聽我的話，你不能毀了自己……　甄仕禮的每一句話，都是在為她設身處地。　我很害怕……她無助地靠在他的肩上。他溫柔地摟住她的肩膀。　我不能陪你去醫院，請你理解。這裡是五千塊錢，一定要在大醫院做，可以讓醫院給你請個陪護。甄仕禮邊說邊拿開放在她肩頭的手，把那個信封塞進她的手袋裡。然後把花旗參茶端起來遞到她唇邊。　五年了，她從未花過他一分錢。有一次她要他送禮物給她，好讓她在想見他又見不著的時候可以睹物思人，他才送了個完全要靠電池支持的小收音機給她。幾年下來，她買電池的錢已經可以買下十幾個那樣的收音機了。她其實很希望能愛他愛到可以向他要零花錢的，張愛玲曾經說那是一種幸福。但他一直沒有給過她這樣的機會。　她怎么能在這種情況下收下他的五千元錢？　甄仕禮的手機又在茶几上跳了起來。這期間，他原先放在電視機旁邊的手機一直不間斷地震動著。他總是拿起來看看來電顯示又放回去。後來看震動太頻繁就把手機拿到茶几上，這樣坐著就可以看見來電了。他一直沒有接聽。　這次，他只看了一眼就立即拿起手機，走到窗邊去接聽。小微就在這個時候站起身，將信封放回茶几上，往門口走去。　他對著手機說了句“我十多分鐘後就過去”就收了線，飛快地拿起信封，幾步跨到她前面攔住她。　你這樣讓我很不安。他強迫她面對他：我一直以為，我們這種狀態是最理想的愛情方式，可是，我們必須生活在生活中。如果……真的有來生來世，我一定在遇見你的那一刻就放棄一切，好好愛你！　一滴滾燙的淚，終於滴落在甄仕禮的手背上。我們必須生活在生活中。這是她第一次聽到他說如此深刻的話。他在她的眼裡和心裡，一直只具備英俊的外表和傳說的財富，以及耀眼的光環。　如果……真的有來生來世，我一定在遇見你的那一刻就放棄一切，好好愛你！　還有什麼比這樣的誓言更美麗而蒼涼的呢？　可是——她還沒有從眩目的感動中反應過來，卻聽到他已經轉了話鋒：如果你不想毀了自己，你就聽我的話，趕緊去把他做掉！甄仕禮邊說邊將信封重新塞進她的手袋。　剛才的誓言，如同一句華麗的台詞。　無論愛情有多么強大的衝擊力量，也超越不了秩序的牆。　為什麼他不會對我的痛苦感同身受？她無比虛弱地靠在他的門上。　他再一次將她摟到胸前。我知道我欠了你了，我希望將來能補償你。但是在這件事上，我能為你做的只能是這些。你自己去醫院，最好去信宜做，那裡偏僻，民風淳樸，也不會有很多人認識你。請好假，好好在那裡修養一段時間。過幾天我要去趟香港，我會從外面寄些營養品給你。就這樣好嗎？　他跟從前一樣，打開門，看看外面沒有人才示意她可以離開。門被關上之前，她最後聽見他說：我隨時等你的電話。　外面春寒料峭，黑暗的天空不知什麼時候飄起了細雨。　路上行人匆匆過，沒有誰回頭看一眼滿面淚痕的她。　一切如夢無痕。世界如此荒涼。　告別，在信宜　小微渾身濕透地步行回到自己的住宅樓下時已經筋疲力盡了。　她沒想到古袁會在樓下等她。　你怎么了？出什麼事了？古袁非常及時地扶住搖搖欲墜的她，顯得有些瘦弱的古袁竟然一口氣將她抱上六樓。　你來乾什麼？小微無力地甩開他的手，歪倒在沙發上。　這樣會生病的，趕快換掉衣服。古袁將她半摟半抱地弄進衛生間，胡亂找了套衣服扔給她。　你是來告訴我你要結婚了是嗎？從衛生間出來，小微象換了個人似的，自顧自地倒了杯開水，坐到沙發上冷冷地問。她發現古袁已經將地板上的水跡拖乾淨了。他的細心讓她感到陌生的溫暖。她傷感極了。　你怎么知道？古袁吶吶地說，我沒想到會是這樣，她懷孕了，她沒有徵得我的同意就……自己先告訴了我父母。我……我得對她和孩子負責，我對不起你。他始終低著頭，象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你並沒有對不起我。她淡淡地說，我會為你們祝福的。　她明顯地感覺到他鬆了口氣。　你剛才去哪兒了？怎么弄成這樣子？是不是……因為他？　不關誰的事。我只是想一個人出去走走，沒想到下雨了。　是嗎？他疑惑地，小微，我一直把你當成最好最親近的朋友，我不想你受到任何傷害。我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是，我相信自己的感覺，離開他吧，他什麼都給不了你的。　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樣。她很快地說，你回去吧，我知道你對我好。我很累，想休息。邊說邊往臥室去。　古袁看著她真的躺下了，才仔細地關好門窗離開。　這個為她做了四百多天“司機”的男人，不是她理想的情人，卻如此地關心她，為她擔憂。為什麼他的肩膀不是她哭泣的地方？　小微疲倦地靠著床頭，打開通訊錄，尋找在信宜工作的朋友。她沒有其他選擇。　她對單位領導說她想趁年初工作不忙休工齡假，好去看望在外地的父母親。然後換了手機卡，將那個保存著甄仕禮的那些“很想你啊”之類、她曾經以為永遠捨不得刪掉的簡訊的手機卡扔掉了。　小微來到了這個地區最偏遠的山區城市信宜。一個在文化界工作的女友接待了她。　這個平時最不象朋友的朋友，什麼也沒有問她。陪她去醫院，在她的手術單上籤名，在手術床邊一直握著她的手。　她聽從醫生的建議選擇了無痛人流。　這個在她的子宮裡呆了快三個月的小生命，終於被強行從她的身體剝離了。　她那么那么地懷念這個不能出生的孩子。　也許這一生，她都不能停止對這個孩子的懷念。他曾經是她愛情的見證，為了自己的父母親注定不能出生。　離開信宜之前，朋友執意要帶她去趟天馬山，讓她在景區門口自己熟悉的農家小院裡住了兩天。　呼吸著清新的空氣，滿眼的山、水和花草樹林，小微情不自禁地熱淚盈眶。　人世間原來還有如此乾淨美麗的地方，還有這么多美好的東西和雋永的溫情。她在冰冷的城市和一場不可能的愛情里禁錮得太久太久了。　告別友人的時候，她知道自己將會就這樣的告別過去。　一切都會結束　在住宅樓下，物業管理處負責收發的大媽給了她一張兩萬元的匯款單。匯款單的附言欄內寫著“買營養品用”幾個字，是甄仕禮從廣州寄回來的。　開門的時候，她看見了古袁從門腳縫裡塞進了一半的結婚請貼和留言條：你單位的人告訴我你休假了，怎么一開年就休假呢？請見字聯繫。牽掛你的古袁。　有一絲一絲的溫暖甚至感動，漸漸在心底瀰漫開來。但她明白自己不能再有任何表示。就在心裡默默地祝福他吧。　一切都會結束的。　半年後，她忽然因為工作需要被組織部門調到了一個她曾經非常想去的單位。隨後不久，她就聽到了甄仕禮的公司重組的訊息。重組的加盟對象是市內一家很不起眼但很有背景的公司。重組後甄仕禮的公司變成了集團，公司的名稱前面加上了“中國香港”幾個字。據說該公司的總部設在香港。甄仕禮基本上留在香港。　還有什麼方式比這樣的結束方式更體面更溫情的呢？　是的，一切都會結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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