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吳質書

《與吳質書》是魏文帝曹丕寫給友人吳質的一封書信。這封書信表達了作者對友人的思念,同時懇切地悼念他們共同的亡友,並客觀地評論亡友們的文學成就。作者在信中既追念往事和亡友,也構想未來文壇和個人情況,他仿佛面對自己過去共同游宴的倖存者,開誠相見,娓娓而談,傾訴衷腸。全文以抒情為主,又有敘事和說理,並熔三者於一爐,具有真摯的感情和動人的力量,體現了建安時期的時代特點。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與吳質書
  • 作者:曹丕
  • 創作年代:東漢末年
  • 作品出處:《昭明文選
  • 文學體裁散文
作品原文,注釋譯文,詞句注釋,白話譯文,創作背景,作品鑑賞,整體賞析,名家點評,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與吳質書
三月三日,丕白:
歲月易得,別來行復四年。三年不見,《東山》猶嘆其遠,況乃過之,思何可支!雖書疏往返,未足解其勞結。
昔年疾疫,親故多離其災,徐、陳、應、劉,一時俱逝,痛可言邪?昔日游處,行則連輿,止則接席,何曾須臾相失!每至觴酌流行,絲竹並奏,酒酣耳熱,仰而賦詩,當此之時,忽然不自知樂也。謂百年己分,可長共相保,何圖數年之間,零落略盡,言之傷心。頃撰其遺文,都為一集,觀其姓名,已為鬼錄。追思昔游,猶在心目,而此諸子,化為糞壤,可復道哉?
觀古今文人,類不護細行,鮮能以名節自立。而偉長獨懷文抱質,恬淡寡慾,有箕山之志,可謂彬彬君子者矣。著《中論》二十餘篇,成一家之言,詞義典雅,足傳於後,此子為不朽矣。德璉常斐然有述作之意,其才學足以著書,美志不遂,良可痛惜。間者歷覽諸子之文,對之抆淚,既痛逝者,行自念也。孔璋章表殊健,微為繁富。公幹有逸氣,但未遒耳;其五言詩之善者,妙絕時人。元瑜書記翩翩,致足樂也。仲宣獨自善於辭賦,惜其體弱,不足起其文,至於所善,古人無以遠過。昔伯牙絕弦於鐘期,仲尼覆醢於子路,痛知音之難遇,傷門人之莫逮。諸子但為未及古人,自一時之儁也,今之存者,已不逮矣。後生可畏,來者難誣,然恐吾與足下不及見也。
年行已長大,所懷萬端,時有所慮,至通夜不瞑,志意何時復類昔日?已成老翁,但未白頭耳。光武言:“年三十餘,在兵中十歲,所更非一。”吾德不及之,而年與之齊矣。以犬羊之質,服虎豹之文,無眾星之明,假日月之光,動見瞻觀,何時易乎?恐永不復得為昔日游也。少壯真當努力,年一過往,何可攀援,古人思秉燭夜遊,良有以也。
頃何以自娛?頗復有所述造不?東望於邑,裁書敘心。丕白。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1.吳質:字季重,博學多智,官至振威將軍,封列侯,與曹丕友善。
2.三月三日:一作“二月三日”。
3.白:陳述。
4.歲月易得:時間很容易過去。
5.行復:又將。
6.“《東山》”句:《詩經·豳風·東山》:“自我不見,於今三年。”寫士兵的思鄉之情。遠,指時間久遠。
7.支:承受。
8.書疏:書信。
9.勞結:因憂思而生的鬱結。
10.昔年疾疫:指建安二十二年(217)在中原發生的大疫。
11.離:通“罹”,遭遇。
12.徐、陳、應、劉:指建安七子中的徐幹陳琳應瑒劉楨
13.連輿:車與車相連。輿,車。
14.接席:座位相挨。
15.須臾:一會兒。相失:相離。
16.觴(shāng)酌流行:傳杯接盞,飲酒不停。觴,酒杯。酌,斟酒,代指酒。
16.絲:指琴類弦樂器。竹:指簫笙類管樂器。
18.忽然:恍惚,不經意。不自知樂:不覺得自己處在歡樂之中。
19.謂百年己分(fèn):以為長命百年是自己的當然之事。分,本應有的。
20.相保:相互保有同處的歡娛。
21.圖:料想。
22.零落略盡:大多已經死去。零落,本指草木凋落,此喻人死亡。略,差不多。
23.頃:近來。撰:編訂。
24.都:總共。匯集。
25.鬼錄:死人的名錄。
26.化為糞壤:指死亡。人死歸葬,久而朽為泥土。
27.類:大多。護:注意。細行:小節,細小行為。
28.鮮(xiǎn):少。名節:名譽節操。
29.偉長:徐幹的字。懷文抱質:文質兼備。文,文采。質,質樸。
30.箕(jī)山之志:鄙棄利祿的高尚之志。箕山,相傳為堯時許由、巢父隱居之地,後常用以代指隱逸的人或地方。
31.彬彬君子:《論語·雍也》:“文質彬彬,然後君子。”彬彬,文質兼備貌。
32.《中論》:徐幹著作,是一部政論性著作,系屬子書,其意旨“大都闡發義理,原本經訓,而歸之於聖賢之道”。
33.德璉:應瑒的字。斐然:有文采貌。述:闡發前人著作。作:自己創作。
34.良:確實。
35.間(jiàn)者:近來。
36.抆(wěn):擦拭。
37.“既痛”二句:既悲痛死者,又想到自己。行,又。
38.孔璋:陳琳的字。章表:奏章、奏表,均為臣下上給皇帝的奏書。殊健:言其文氣十分剛健。
39.微:稍微。繁富:指辭采繁多,不夠簡潔。
40.公幹:劉楨的字。逸氣:超邁流俗的氣質。
41.遒(qiú):剛勁有力。
42.絕:超過。
43.元瑜:阮瑀的字。書記:指軍國書檄等官方文字。翩翩:形容詞采飛揚。
44.致足樂也:十分令人快樂。致,至,極。
45.仲宣:王粲的字。續:一作“獨”。
46.體弱:《三國志·魏志·王粲傳》說王粲“容狀短小”,“體弱通脫”。體,體質、氣質。
47.起其文:勃起他的文氣。
48.“昔伯牙”句:春秋時伯牙善彈琴,唯鐘子期為知音。子期死,伯牙毀琴,不再彈。事見《呂氏春秋·本味》。鐘期,即鐘子期。
49.“仲尼”句:孔子的學生子路在衛國被殺並被剁成肉醬後,孔子便不再吃肉醬一類的食物。事見《禮記·檀弓上》。醢(hǎi),肉醬。
50.門人:門生。莫逮:沒有人能趕上。
51.但為:只是。
52.後生可畏:年輕人值得敬畏。《論語·子罕》:“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
53.誣:妄言,亂說。
54.足下:對吳質的敬稱。
55.年行:行年,已度過的年齡。
56.暝(míng):合眼入睡。
57.光武:東漢開國皇帝劉秀的諡號。
58.“年三十”三句:李善注以為語出《東觀漢記》載劉秀《賜隗囂書》。所更非一,所經歷的事不只一件。
59.“以犬羊”四句:謙稱自己並無特出德能,登上太子之位,全憑父親指定。揚雄《法言·吾子》:“羊質虎皮,見草而悅,見豺而戰,忘其皮之虎也。”《文子》:“百星之明,不如一月之光。”服,披,穿。假,借。日月,喻帝後、天地。此喻指曹操。
60.見:被。
61.易:改變。
62.攀援:拉住,挽留。
63.秉燭夜遊:拿著燭火,夜以繼日地遊樂。《古詩十九首》:“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秉,持。一作“炳”,燃。
64.良有以也:實在是有原因的。
65.頃:最近。
66.述造:即“述作”。不:同“否”。
67.於邑:同“嗚咽”,低聲哭泣。
68.裁書:寫信。古人寫字用的帛、紙往往捲成軸,寫字時要先剪裁下來。

白話譯文
逐句全譯

三月三日,曹丕告白:
年歲易增,分別以來行將四年。三年未能見面,《東山》詩的作者還感嘆離別時間太久,何況我們超過了三年?思念的痛苦,又怎么能忍受得了呢!雖然有書信來往,也不足以化解心中的鬱結。
去年流行瘟疫,許多親友都不幸遭難。徐幹、陳琳、應瑒、劉楨等好友片刻之間全都去世,悲痛怎么能用語言去表達呢!當年我們交遊相處,出門時車輛相連,休息時座席相接,那曾有片刻分離!每到宴席時,舉觴相敬,推杯換盞,管樂齊鳴,酒酣耳熱,於是便仰面賦詩。正當此時,恍惚間還沒有覺察到那快樂時光的寶貴,總認為人生百年的壽命是我們分內所當享的,大家可以長久地在一起永不分離。哪裡料到,數年之間,朋友們竟然相繼去世,所剩無幾,說起來實在令人傷心!
近來我編訂了他們生前的文章,匯成一個集子。看著他們的姓名,我這本集子如今已變成了死者的名冊。回想起當年我們的交遊,好像還留在心頭,出現在眼前。然而這幾位先生,早已化為肥土。我還能再說什麼呢?考察古今文人,大抵是不拘小節,很少能有以名節自立的。然而徐偉長卻胸懷文墨,持守著隱居不仕、恬淡寡慾的初衷,可謂德才兼備的君子啊!他著述的《中論》二十餘篇,成一家之言,思想符合經典教義,文辭運用優美典雅,完全能夠傳於後世,而作者將隨之揚名不朽。應瑒的文采煥發,抱有傳承創作的意願。他的才學足以著述,可是他美姸的願望竟未能實現,真是值得痛惜的呀!近來,我遍觀各位先生的文章,對著這些文章又擦起了眼淚,一邊痛惜這幾位去世的友人,一邊想著自己終有一天也要離開人間啊!陳琳的奏章疏表寫得很是出色,僅有點詞采煩冗而已。劉楨的作品氣勢縱橫奔放,只是還沒有達到強勁有力的程度。他寫的五言詩中的優秀篇章,精彩得超過了同時代的作家。阮瑀寫的書札、奏記,文辭優美、筆鋒輕捷,讀了使人感到十分愉快。王粲獨以辭賦見長,可惜他體質孱弱,不能更好地展示他的文才。至於他寫的好文章,古人也沒有能超過的。從前,俞伯牙由於失去鐘子期而摔琴絕弦終生不彈,孔子因為子路戰死而倒掉自己吃的肉醬。哀痛難以遇到鐘子期這樣的知音,悲傷在學生中無人超過子路。諸君雖然不及古人,仍然是一個時代的優秀人物,現在活著的人已經不能趕上他們了。後生可畏,對後來的人不要加以妄評輕視。但我同你恐怕是來不及看到那些後起之秀了。
年齡已大,考慮的事情是千頭萬緒,有時思想起來,直至整夜不眠。我的志向和意願什麼時候再能像從前那樣呢?已成老翁,只是頭髮尚未全白。光武帝劉秀說:“活了三十多歲,在軍隊里生活十年,所經歷的事情不止一件。”我的品德不如他,年齡卻同他一般大了。我沒有德才,卻處尊貴的地位,就像犬羊的身子披著虎豹的皮毛一樣;也好似沒有其他星辰那樣明亮,只靠著太陽和月亮的光芒一樣。我的一舉一動都被瞻仰注目,什麼時候能改變這種拘束的生活呢?恐怕永遠不能再像當年那樣交遊了。年輕健壯時,真該努力學習。時光一旦流逝過去,怎么還能挽留得住?古人主張秉燭夜遊,實在是有一定道理的呀。
近來您用什麼自我娛樂呢?還寫了點什麼文章嗎?向東方頻頻遙望,不禁嗚咽悲嘆!裁箋寫信,聊表心意。曹丕告白。

創作背景

根據《三國志·魏書·王粲傳》注引《魏略》“二十三年,太子又與質書”,這封書信作於漢獻帝建安二十三年(218),當時曹丕為魏王太子。曹丕與建安七子中的陳琳、王粲、徐幹、阮瑀、應瑒、劉楨都是過從甚密的好友。他們經常一起遊樂歡宴,詩賦歌酬,成為建安文壇的一時之盛。建安二十二年(217),北方發生了一場大瘟疫,徐幹、陳琳、應瑒、劉楨,一時俱逝,同年王粲也逝去,阮瑀則死得更早,建安文壇頓時冷落。曹丕和吳質是這場瘟疫的倖存者,吳質又是往日一同游宴的友人,因而建安二十三年(218),曹丕寫信給他表達對他的思念。

作品鑑賞

整體賞析

《與吳質書》是曹丕書信的代表作。在此信中,曹丕回憶與建安諸子流連詩酒的歡快情景,簡評他們的文學成就,流露出懷念之情和對歲月的遷逝之悲。情真意切,平易曉暢。在整理朋友文稿的過程中,作者睹文思友,有感而發,流露出對朋友真摯、深厚的感情。整篇文章風格清麗婉約,語言優美流暢,讀來流利順暢,朗朗上口。
全文可以劃分為五段。第一段作者借《詩經·豳風·東山》中的詩句,來表達了分別之後對朋友的思念之情,用典表情、情深意切、手法婉轉,輕輕一句便點出了朋友間深厚的感情。第二段作者懷念昔日美好時光,闡述了撰訂遺文的原因。首先敘說自己因少親故死於疾疫而感到十分悲哀痛苦一接著筆鋒一轉,憶起當年大家“觴酌流行,絲竹並奏,酒酣耳熱,而賦詩”的熱鬧場景,然而如今眼前卻淒涼蕭條,如此對比,更突出了作者對這份友情的無限懷念。最後作者談到近來撰訂朋友們的遺稿,看見文稿在而朋友逝,睹物思人,非常感傷在這段敘述中,作者情緒哀樂交替,以哀寫樂,以樂襯哀,使得哀樂的對比十分鮮明,從而表達了對亡友深切的懷念之情。然而此刻亡友們已“化為糞壤”,昔日大家在一起無憂無慮的子一去不復返,儘管作者還活著,但早已物是人非,叫人哀傷與懷念。第三段曹丕評論了建安諸子的文章,對它們依次作出評價,指了各自的優劣,曹丕一直以來對文學就很重視,甚至把文學提到與事業並立的地位。因此,他對亡友最好的悼念方式就是整理編訂好他們的遺稿,以示紀念。第四段是對自我的總結和概括作者先借用伯牙、子期和孔子的兩個典故來說明知音難求,並表示在建安諸子去世之後,再也難覓此般知音了,作者站在後來者的角度來說明這個問題,更表現出今日身邊無人的遺憾和悲哀然後,作者談到了自己,他告訴吳質近來自己年長才退,德薄位尊,因而以“少壯真當努力,年一過往,何可攀援?”這樣的話來激勵自己奮發努力,用真誠的語詞來吐露心聲。第五段是作者對朋友的存問。曹丕關切地詢問吳質最近的生活和著述情況,最後再次表達了對吳質的思念之情,情真意切。
曹丕在《典論·論文》中曾說:“文章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因而他對亡友最好的悼念,就是整理、編訂他們的遺文,使之傳於後世。在整理、編訂遺文的過程中,他對亡友的詩文也與《典論·論文》一樣,一一作出了公允的評價。但與《典論·論文》不同的是,這封書信並非旨在論文,而是重在傷逝。一傷亡友早逝,美志未遂。在七子中,只有徐斡一人“成一家之言”,“足傳後世”,可以不朽;余者才雖“足以著書”,但不幸逝去,才華未盡,“美志不遂”,令人十分悲痛惋惜。二傷知音難遇,文壇零落。早逝諸人都是建安時期的“一時之雋”,與曹丕聲氣相通,他們亡故後,曹丕再也難以找到像那樣的知音了。“今之存者”,又不及他們,鄴下的文學活動頓時冷落下來,建安風流,零落殆盡。因而他一邊整理他們的文章,一邊“對之抆淚”,睹物思人,悲不自勝,傷悼忘友的早逝。
這封書信抒情真摯感人,這對於眾人之的帝王而言,實屬難得。全文語氣完全沒有任何高高在上的架子,反而處處表現與朋友談心的身份與姿態,平易近人,真情流露,充滿感染力。寫亡友時,作者內心的惻怛悲哀一覽無遺,使人不忍卒讀;寫朋友吳質時,作者熱語存問,句句牽掛,字字貼心,讀起來如沐春風、暖人心懷;寫自己時,也是坦白真誠,表現出了帝王與常人一樣的喜怒哀樂和憂愁苦思。為了增強表現力,信中明徵暗引的成語和典故很多,顯得文采斐然;但是用得妥帖巧妙,並多是平時已為人們所熟悉的常典和名句,所以一點也沒有艱澀之感。作者還十分注意語言的感情色彩,往往只用一兩個字就傳達出豐富的內涵。用字不多,但從中可體味到隱含著的惋惜之情。另外,此信的音韻節奏也非常和諧。作者對於句子的抑揚頓挫和段落的承轉連線都十分自然,全文猶如一溝溪水,汩汩流出,了無滯礙。這表現了建安散文通脫自然的共同傾向,對後來短篇抒情散文的發展有一定影響。

名家點評

清代浦起龍古文眉詮》:“中幅論次斷續,是撰定遺文之筆。前段念往,後段悲來。俯仰綿邈,細數生平,都歸切劘絕業,故味長。”
清代李兆洛駢體文鈔》:“以感逝為主,不立間架,自成章法。”
清末高步瀛魏晉文舉要》:“譚復堂曰:‘以感逝為主,不立間架,自成章法。’步瀛案:譚評甚是。余舊評云:‘文以既痛逝者、行自念也二語為主,而於評論諸子中間插入,乃文章變化之妙。孫月峰輩不足以知之,反謂於法不宜,妄矣。’”

作者簡介

曹丕(187—226),即魏文帝,三國時期政治家、文學家,字子桓,沛國譙(今安徽亳州)人,曹操次子。文武雙全,善騎射,好擊劍,博覽古今經傳,通曉諸子百家學說。曹操卒,嗣位為丞相、魏王。不久代漢稱帝,國號魏,在位七年。在位期間,平定邊患,擊退鮮卑,和匈奴、氐、羌等外夷修好,恢復漢朝在西域的設定。除軍政以外,曹丕自幼好文學,於詩、賦、文學皆有成就,尤擅長於五言詩,與其父曹操和弟曹植,並稱三曹,今存《魏文帝集》二卷。
與吳質書
魏文帝曹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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