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生平
社會評說
趙冷月書法藝術被人喻為“厚厚的一本書”,他晚年“‘醜’就是美”的藝術觀和蓬勃的創作欲望使他在當代書法史上落下重重一筆。他思慮多年,選擇了把晚年“豪華落盡”、自醉稚拙的大部分作品捐贈給政府作為藏品,了卻了平生最大心愿。名亮,晚號晦翁,浙江嘉興人,由帖入碑,碑帖結合,作品渾厚瀟灑,點畫凝鍊,頓挫起伏,如千里陳雲,氣勢壯闊。晚年作品更加沉著恢宏,蒼老雄渾。為中國書法史上“晚年變法”的成功者之一,聲名藉甚。生前為中國書法家協會上海分會副主席。
黃山谷曾說:“學書須要胸中有道義,又廣之以聖哲之學,書乃貴。若其靈府無程,政使筆墨不減元常、逸少,只是俗人耳。余嘗言,士大夫處世可以百為,唯不可俗,俗便不可醫也。”黃氏深厭“俗”字,其對應的去處便是脫俗——“逸”的品格。古來的書家心自己的悟性嚮往著“逸”的境界。然而每人對“俗”的理解也不同,故爾具體到書法表現上,便仍不能免“俗”的危險。書家的“俗”求“逸”在不斷的調整之中,因而審美體驗的過程應該是變化、豐富的。
趙冷月書法藝術所陳述的是以去甜熟、去滑利、去鼓努、去因航派門戶為理想的書法美語言,“大巧若拙”式的質樸與恬淡,體現了書家深沉的藝術求索精神。他的不追求表面“完美化”正體現.的不同流俗。他孜孜於在書法實踐中實踐他的審美理想,所以不避王安石所說的那種“險遠”,而期期於得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照,執著不改,令人起敬。把先生的追求放到整個時下的書壇來觀照,這種獨闢蹊徑的審美探索便益為顯示出其特殊的意義。這像商品社會的經濟投資,一般人投以小量資本,很快便見到了利益,不冒多少風險,而先生為了遠大的效益,不惜資本,甘冒風險,追求著不易被人喝彩的藝術行書格境。
具體到書法上,趙冷月先生究竟如何進行他的藝術實踐的?筆者以為,主要體現在下面幾點:
其一,他的書法在筆致上不求繁,而求簡;不求華美,而求質直。這種視覺形式上的簡練化,事實上不但沒有減弱他的藝術表現力,反而與他的質樸自然的整體追求相一致,更內含了一種表現上的彈性素質,反而增強了他的個性語言的表現力。其實,一般意義的技巧嫻熟或技法成熟,並不意味著書家藝術的全面成熟,那只是一個必經階段。誠然,許多人在實踐中尚未達到這個階段便失去了藝術的追求,而一些過來人卻又停滯在這個階段不敢或不能再往上攀援。眾所周知,藝術的審美領域沒有邊界,任何固步自封從人類的大文化視角去看,未免都是狹促和可笑的。那種“完美”不過是一種藝術感受的固定化而已。有膽識有能力的藝術家總會越過這個障礙而再登高峰——當然他可能落下山谷,連原來的成也喪失。趙冷月的用筆,平直而無做作之痕,利落鋒棱頓挫的外示剛強、雄勁等等,力求注入一種內在力度和潛藏的張力,如綿裹鐵,極備“返樸還真”的古樸與蒼渾感,不啻為成功的創造。這種“線性”的質感又絕不流於簡單化,而是在淨化中備極豐富的語彙。置諸書史,雖不能說前所未見,但確實形同孤影,因而可以認為是獨具意義的。
其二,在墨法趣味上,不以單調示人,大膽吸收“兒童體”書的天真爛漫,雖著意強化了表現因素如枯潤、濃淡、蒼腴方的對比度,卻能不留多少斧鑿痕,出以自然和諧,也許這是先生對米芾、王覺斯行草的取資借鑑,但已經化為自家語了。
其三,在學書的源流傳統上,他廣參博採,以顏真卿行書的筆意與趣尚遠冶六朝碑版,走自然、直率、凝重、質樸、淳古的路數,棄唐楷的規範美、勻整美於不顧,直求自然樸素的美感,卻不落於奇怪,體現了文化心理上的老莊精神,而一反華麗綺媚以及典雅莊重風格——來自於儒家的思想內涵。相比於當代啟功先生書法的“廟堂氣”,趙冷月先生是“山林氣”,但是他們的書法都找到了內在的真實,一文一野,一光一澀,一秀一老,各臻自我的美境。啟先生書有“書卷氣”當不太難達到,而趙先生書卻寫出了“書卷氣”,就師碑一派而言,並不是容易的事。以傳統的書學去看,每個成熟的書家都無妨說有一種自我的“氣度”、“氣息”、“氣格”在。趙之謙以帖化碑,寫出了“蕭淡”的碑氣,于右任以碑冶帖,卻寫出了“雄逸”的碑氣。趙冷月步這些碑派巨率的後塵,難能可貴地寫出了“樸拙”的碑氣,且不失帖味的淵雅清靈,不是獨詣嗎?
其四,建立在重新審視和理解傳統的基礎之上的趙冷月書法,在尋找自家語彙的同時,大膽放棄了一些前人的既成語言,其求藝精神十分具有現時意義。不以形貌的外似去承襲前人的傳統,這本身就需要特殊的眼力與勇氣。為此他要付出代價,代價便是能知音無多。這對於藝術界急功近利而言起碼是一個難得的反照。
其五,自我風格的錘鍊與探索,對於趙的書法而言,是十分重視視覺感受這一現代藝術概念。他寧可溜走在傳統與現代的邊線上,而不屑於泛常的形式表現,所以其書某種意義上恰與現代美學精神相合拍。
然而,趙冷月也不能掙脫歷史所賦予的文化“象限”。傳統派需要高眼才可能欣賞他苦澀的美;現代的前衛書法需要寬容才可能置其書於一席地。“溜邊”的趙先生書法,需要歷史的檢驗,他是永遠直走,還是倒向一邊,我們應該給以熱忱的關注。
還值得一提的是,在筆者眼中,趙冷月先生基本上不會作草書,先生對草書之美把握得有些蹩腳。與所有碑派書家一樣,趙生是重視“空間感”的書家,對於草書的“時序感”並不擅長。近年又見先生所出《八十書法集》,披覽一過,頗感愁悵,先生之書的再拋棄——對既有成果,已經絕數喪失了許多可資寶貴的東西。那種草率之氣,讓我深感“衰年變法”的大不易。
值得慶幸的是,因為給趙老做書法釋文校對的工作,趁此大好良機,和老人家有通信三封,收藏了趙老七言對聯一紙;橫幅鏡芯一幅“鍥而不捨”是送給韓陽的;題簽一條“三秋堂主韓大星篆刻作品選”;
來楚生為趙冷月所有篆刻鈐紙數方;書信為親筆書札一封;趙老公子信札一封;其弟子郭舒權信札一封。(
梅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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