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本心與習心》是熊十力所著作品,出自於《熊十力卷(中國近代思想家文庫)》。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論本心與習心
- 作者:熊十力
- 作品出處:熊十力卷(中國近代思想家文庫)
- 創作年代:近代
作品原文,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本論融通佛道二家意思,分別本心與習心。(本心,具雲本來的心。習心,則習氣之現起者也。其潛伏而不現起時,但名習氣。)本心亦云性智,(從人生論與心理學的觀點而言,則名以本心。從量論的觀點而言,則名為性智。)是吾人與萬物所同具之本性。(本性猶雲本體。以其為人物所以生之理,故說為性。性者,生生義。)所謂真淨圓覺,虛徹靈通,卓然而獨存者也。非虛妄曰真,無惑染曰淨,統眾德而大備、爍群昏而獨照曰圓覺,至實而無相曰虛,至健而無不遍曰徹,神妙不測曰靈,應感無窮曰通,絕待曰獨存。道家之道心,佛氏之法性心,乃至王陽明之良知,皆本心之異名耳。習心亦云量智,此心雖依本心的力用故有,(習心非本心,而依本心之作用故有,譬如浮雲非太空,要依太空故有。)而不即是本心,畢竟自成為一種東西。原夫此心雖以固有的靈明為自動因,(固有的靈明,猶言本心的力用。參考上卷《唯識章》談因緣處。)但因依根取境,而易乖其本。根者,即佛家所謂眼等五根是也。此根乃心所憑以發現之具,而不即是心,亦不即是頑鈍的物質。今推演其旨,蓋即有機物所特有之最微妙的生活機能。其發現於眼處,謂之眼根;發現於耳處,謂之耳根;乃至發現於身處,謂之身根。身處,略當今雲神經系。故根者,非即是眼等官體或神經系,但為運於眼等官體或神經系中最微妙的機能而已。此種機能,科學家無可質測。然以理推之,應說為有。此心必憑藉乎根而始發現,故云依根。取者,追求與構畫等義。境者,具雲境界。凡為心之所追求與所思構,通名為境。原夫本心之發現,既不能不依藉乎根,則根便自有其權能,即假心之力用,而自逞以迷逐於物。故本心之流行乎根門,每失其本然之明。是心藉根為資具,乃反為資具所用也。而吾人亦因此不易反識自心,或且以心靈為物理的作用而已。心理學家每從生理的基礎如神經系等來說明心,或徑以心理作物理觀,亦自有故。夫根既假本心力用為己有,而迷以逐物。(此中己者,設為根之自謂。)即此逐物之心,習久日深,已成為根之用,確與其固有靈明不相似。而人顧皆認此為心,實則此非本心,乃已物化者也。此心既成為一物,而其所交接之一切境,又莫非物也。故孟子有物交物之言,是其反觀深澈至極,非大乘菩薩不堪了此。夫心已物化,而失其本。孟子既之以物,而不謂之心。然是物也,勢用特殊。雖才起即滅,而有餘勢流轉,如暴流然,不常亦不斷。不常不斷者,謂其為物,是個生滅滅生相續不絕的。如前剎那方滅,後剎那即緊相接續而生。剎那剎那,前前滅盡故不常,後後相續生故不斷。此不常不斷的物事,實為潛在於吾人生活的內部之千條萬緒互相結合之叢聚體,是故喻如暴流。此紛紜,複雜,各不相亂,而又交相涉入,以形成浩大勢用的暴流,當其潛伏於吾人內在的深淵裡,如千波萬濤鼓涌冥壑者,則謂之習氣。(復看中卷《功能章》下談習氣處。)即此無量習氣有乘機現起者,乃名習心。前謂其自成為一種東西者以此。道家所謂人心,實即習心。佛家依他心,亦指習心而言。其說為依他者,正欲顯其不實在及非本有故耳。(唯本心是本有的,是實在的。)習心既異本心,因此其在生活方面,常有追逐外物而不得饜足之苦。其在緣慮方面,(緣慮一詞,賅認識及思維等等作用而言。)則辨物析理,有其所長。然即物而究其本性,(猶雲本體。)窮理而要歸一極,(一者,絕待義。猶易雲太極也。)則蕩然無相,寂然離系。(談至此,本來無一物,何系之有。)不可分內外,(無物我故,無對待故。)不可說有無,(謂之有,則無相。謂之無,而實不空。)尋思路絕,(尋者尋求,思者思考,皆雜以習心,所謂量智是也。今此無相之地,則尋思之路,至此而絕。此處非尋思所及故。)語言道斷,(語言之道,至此而斷。非口說或理論所可表示得到故。)此唯是神明昭徹,冥冥內證之極詣。而從來哲學家,游意幽玄,輒以向外推度之智,恣其戲論。則以習心未及廓清,無緣自識真性故也。故習心與本心之異,不可以不辨。習心行相,(此中行相者,謂習心行於所取境之相狀。)如後另詳。(第九章《明心》下。)本章所注意者,則將於本心益加提示而已。
或有問言:“《新論》本以恆轉之動而辟,說明為心。此所謂心,即是本心,非習心也。然心既只是恆轉之動,應不即是恆轉。(本心,亦省雲心,後皆仿此。)易言之,心不即是本體。(恆轉者,本體之名。既雲心不即是恆轉,換言之,心不即是本體。)而《新論》卻又說心即本體,其義云何?”答曰:言心即本體者,即用而顯其體也。夫曰恆轉之動而辟者,此動即是舉體成用,(舉字吃緊。直是本體將他自身完全現作大用了。問曰:“動而辟者固是用,若其動而翕也,則疑於物化,而不成為用矣。”答曰:翕隨辟轉,非果物化也。翕闢畢竟不二,只是大用昭然。)非體在用外也。離用不可覓體,(體者用之體。若離用而覓體,豈別有一兀然枯寂的世界耶?)故乃即用而識體。(譬如,於漚相而知其是大海水。)夫於本體之動,而名為用。(此中動字,義至深妙,非與靜反之謂。動者,言體之顯現也。即此顯現是至神極妙的功用,故名為用。)用之成也,恆如其本體,而無改於固有之德性。易言之,即體既成用,而恆不變易其真實、剛健、清淨、空寂之本然也。(恆字吃緊。真實乃至空寂,皆本體之德也。空非空無,以不受障礙故名。寂非枯寂,以無昏擾故名。)故曰:即體即用,(舉體成用故。)即用即體,(全用即體故。)不可析而二之也。夫心者,以宰物為功,(心者,神明義。以其主乎吾人之一身,而控御萬物,不爽其則,故謂之心。)此固是用。(用者,言乎本體之動也。說見上。夫所謂心者,只是依本體之動而得名。所以雲心即是用。)而即於用識體,以離用不可得體故,是故克就吾人而顯示其渾然與宇宙萬有同具之本體,則確然直指本心。人人可以反求自識,而無事乎向外追索矣。
夫本心即性,(性者,即吾人與萬物所同具之本體。)識則是習。性乃本有之真,習屬後起之妄。從妄,即自為縛錮。(如蠶作繭自縛。)證真,便立地超脫。難言哉超脫也!必識自本心,即證得真性,便破縛錮,而獲超脫,得大自在矣。學者或謂動物只靠本能生活,故受錮甚重,唯人則理智發達,足以解縛,而生命始獲超脫。夫本能者,吾所謂染習也。動物以此自錮不待言,理智是否不雜染習,卻是難說。吾人若自識本心,而涵養得力,使本心恆為主於中,則日用感通之際,一切明理辨物的作用,固名理智,而實即本心之發用也。是則即理智即本心。自然無縛,不待說解縛。本來超脫,何須更說超脫。若乃未識本心,則所謂理智者,雖非不依本心而起,但一向從日常實用中薰染太深,恆與習心相俱。即此理智亦成乎習心,而不得說為本心之發用矣。夫理智作用,既成為習心作用,縱有時超越乎維護小己的一切問題之範圍以外,而有遐思或曠觀之餘裕,但以其本心未呈露故,即未能轉習心,而終為習心轉。所以理智總是向外索解,而無由返識自性也。如是,則何解縛之有,又何超脫之有。(頗欲於中詳論理智,老來精力乏,未知能否執筆耳。)上達下達,皆由自致。曰:“君子懼以終始。”人生無一息而可自放逸也。(此雲懼者,即所謂戒懼,戒懼即是本心。)
【注】:以上為原文部分內容
作者簡介
熊十力(1885—1968),湖北黃岡人,早年投身於辛亥革命,中年慨然脫離政界,潛心研究哲學,曾從歐陽竟無研習法相唯識之學,繼被蔡元培禮聘為北京大學講席,後不滿於佛法,自創《新唯識論》,重建儒學,成為“後五四時期”我國哲學界奇特的、頗具獨創精神的哲學家。曾任北京大學教授、全國政協委員,一生著述宏富、神解卓特,發皇中國文化和中國哲學的基本精神和基本價值,融會中、印、西思想,建樹了以“仁心”為本體,以“體用不二”為宗綱的博大哲學體系。編者簡介郭齊勇,湖北武漢人,1947年生,武漢大學哲學學院暨國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國學院院長。1993年始任教授、博士生導師,2006年獲國家級教學名師獎。曾任國際中國哲學會(ISCP)會長。主要從事中國哲學史的教學與研究,專長為儒家哲學與20世紀中國哲學。曾到哈佛大學做高訪學者,在哈佛大學、東京大學、慕尼黑大學、俄羅斯科學院、首爾大學、台灣大學等名校與名機構演講。著作有:《中國哲學史》、《中國儒學之精神》、《中國哲學智慧的探索》、《中華人文精神的重建》、《熊十力哲學研究》、《熊十力傳論》、《郭齊勇自選集》、《文化學概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