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介紹
- 中文名:《街頭爭論》
- 類型:短篇小說
- 作者:陳有唐
- 狀態:已完結
作者介紹,初登,原文欣賞,
作者介紹
作者:陳有唐
初登
小說閱讀網,本文於2007年完結屬於短篇小說。
原文欣賞
街頭爭論
在我們這個城市裡,沒有外國人所說的“沙龍”,來探討社會方面的問題,可是街頭巷尾有離、退休的幹部、教師、職工、工人,還有附近老得不能上地里幹活兒農民,每天下午總要聚在一起,他們帶著小板凳、馬扎,坐在樹蔭下,談天說地的小型聚會。大家談興盎然,無拘無束,上至國家大事,下到家庭頊事,無所不談,真是暢所欲言,光怕沒有發言的空隙,七嘴八舌的,比那青蛙窩內的大合唱還叫得歡哩。如今大家都是老百姓了,無官一身輕,誰也不怕誰,肚子裡有甚說甚,哪還有一點兒顧慮哩!
有時竟爭得紅頭漲臉的,有幾個膽大包天,竟敢罵市長、書記乃至北京的領導人,只要他們做了壞事就連損帶罵,出言粗陋,十分的難聽。有些經過“運動”的幹部,心有餘悸,勸他說得文明點兒,那膽大者毫無怯怕:我一個黃土埋在脖子上的人了,還怕甚?大不了抓進去坐幾天牢——那好啊,還能省下棺材錢嘞!
這些天,大家根據城裡出現的幾起兇殺案件,感到迷惑,不少人對那“人之初性本善”的名言產生了懷疑,說成是人之初性本惡,或是有的人生來就惡的言論,因此引起了爭論。這兩天爭論得怎么樣了?讓我這個喜歡蒐集寫作題材的人,念念不忘,盼得早日得出結論,好紀錄下來。
這天,天氣燠熱,獨自待在家裡,悶熱、氣促,心煩得很。看電視哇,沒有好節目,有好多電視劇編得還近人情,而且前後矛盾,漏洞百出……越看越覺得沒意思。於是花上一塊錢坐上公車前去赴會。
還好,沒有誤了開場白,大家正?著大蒲扇、喝著保溫杯內的荼水,你瞧瞧我,我看看你——按照慣例,都在等待發表當地新聞哩。此時老張(退休老工人)搖著花白頭髮的髑髏,唉聲嘆氣地說:“這會兒的人呀,真讓人琢磨不透——抬手動腳不考慮後果,都成了二不愣嘞,一個個愣頭傻腦的——你們聽說了哇?前兩天我們街道上,那家錦洋大酒店裡,三個後生打個‘小姐’的哪件事嗎?”
這件事我是最先聽人說的,前天下午,三個賴小子喝了兩瓶汾酒,醉得張牙舞爪,狂言亂語:“誰他娘的叫白雪兒?出來,伺候老子來!”
“老闆!聽的,”這傢伙的特徵是光頭“要是不出來,別怪咱們哥兒們不客氣……砸了你家的牌匾!”
“老子有的是錢!”這小子留得是柒過的黃頭髮“怎的不讓出來?”
老闆是個女的,半老徐娘,經過塗脂抹粉、描眉染唇,穿戴著時新衣裳,風韻猶在,不亞於小姐。據說,前十幾年曾下過江南,到過廣州、深圳打工,賺了大錢,回來開了這座縣(那時還沒有改成市)城裡具有住宿、娛樂的、豪華的大酒店。裡面服務的漂亮小姐就有七、八十個。當初招收時,老闆娘親自相面、考查、訓練,達不到她要求的水平還不準上崗哩,因而服務周到,遠近聞名。前去飲酒作樂的差不多都是發了大財的人,以及這些人宴請的官員、客人。那店門口,一到晚上燈火輝煌,經常有四、五十輛豪華高級臥車停泊在路邊。
老闆娘看到這三個人來得不善,連忙上前解釋:“白雪兒這些天有病,不能上班,以後病好了,一定伺候三位。”
“病了?”那個光頭冷笑道:“不是熬了夜班,不能出來了?”
“怎的?瞧不起哥兒們?”黃頭髮從兜兒里掏出一沓百元大鈔:“快喚去!”
“少囉嗦,”這是個矮胖子拍著桌子說:“今兒個是慕名而來。”
老闆娘看到三人橫眉豎眼的,曉得躲不過去,只得打發夥計到樓上喚人。
白雪兒不是本地人,是老闆娘從南方聘請來的,不僅生得雪白、美貌,而且身材苗條、婀娜多姿,能歌善舞,一般不到樓下酒店服務,只是來了大款宴請的客人才出面斟酒。那三個賴小子看到她抿著個小嘴兒,惱不楚楚,怠理不怠理的,似乎小瞧他們是鄉巴佬,彼此覷了一眼。光頭笑嘻嘻地說:“果然名不虛傳,白,白!就是白呀,來,給哥兒們倒酒。”
白雪兒看到三人酒氣噴人,大喊大叫,看到老闆娘不住地使眼色,曉得惹不起,得罪不的,只得上前斟酒。不料,那光頭倒了一杯,遞到她嘴邊:“我先敬你一杯。”看她不張嘴,冷笑一聲:“不識抬舉!”
“大哥,”黃頭髮說:“你的情意,哪能比的上李廠長哩!看我敬她——白雪兒,你喝不喝?”
白雪兒看他眼冒凶光,只好接杯飲酒。
那光頭哈哈一笑:“看來你是敬酒不喝,喝罰酒的。”說著一把將白雪兒拉到懷間:“坐在老子大腿上——罰你三杯!”
白雪兒猜出他們是來尋釁滋事的,接過杯張嘴連飲……
光頭舉拳沖她當胸就是一拳:“怎不的不坐?嫌老子?”
“快坐!”黃頭髮朝她背後又是一拳,打得她捂著胸口,閉著眼睛喘不上氣兒來。那個一直坐在一旁不吭聲的矮胖子,看她東倒西歪的,急忙從兜兒里掏出一把匕首,在她臉蛋兒劃了兩刀,一揮手,那兩個賴小子便跟著他大搖二擺地走出酒店,騎上門口停得機車,一溜煙兒似的去了。
老闆娘看到白雪兒栽倒在地,慌忙叫來救護車送到了醫院。
這事報到110那裡,好久未能找到兇手。這兩天人們議論紛紛,說甚的也有,有說是因服務不周到招來的禍端,也有說因爭風吃醋來報復的……都說是世風日下,人心都壞了。告我這事的人說:“人家白雪兒根本沒招惹他們,那三個賴小子竟能下了這樣的毒手?真是可惡啊。”
這句話深深地觸動了我的靈魂——我一向是相信‘人之初性本善’的,難道說哪些說惡的人,真的說對了?還是有些人生來就是惡種?
此時有退休的職工說:“這呀,已是舊聞了,昨天黑夜,白雪兒因受傷過重,內里出血,醫生們沒掄救過來……、”
這時那個前些日子說“有些人生下來就有惡性”的退休幹部老李,好似得到實踐的證明,搖著蒲扇說:“怎么樣,我沒說錯哇。那三個賴小子,生就的惡種!”
“聽我二小子回來說,”有人說道:“今兒個早上,他們將那三個賴小子,從國道旁邊的一家旅店裡,抓回局子裡了……”
我性急,忙問:“他們倒底為了甚行兇?”
“這……二小子說,還沒審出頭緒嘞。”
“他們是哪的人?”
“是南面村裡的。”
那些擁護“有些人生下來就有惡性”言論的人說:“無仇無恨的,無緣無故就打死人——這不是生就的惡根?”
那老李聽著受用,不住地點頭,搖著那大蒲扇。
那些與我同一觀點的人說:“不要過早地下結論,我看呀,事出有因,總有……”
“能有甚的原因?對這些生就的惡人,根本用不著審,拉出去槍斃算了,免得給社會帶來麻煩!”
那個老農說:“自古以來,殺人償命嘛。”
“我看呀,”那個頭髮花白的老張說:“不一定能判了死刑。前年中學的那個高中生,為爭奪個復讀機吵起架來,不是把他同學一刀捅死嘛——你們不是說用不了半年,非拉出去槍斃嗎?可是到現在怎么樣了?兩家大人商量半天,殺人的家出了三十萬塊錢,私了啦。”
那老農瞪大眼珠子問:“真的?”
“誰還哄人?這事前些天已議論過了!”
有人感嘆:“有了錢,死的也能變成活的。”
老農搖頭嘆息:“真是日了怪嘞,時代變了,老章程也不管事了。”
有個下崗工人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改革開放么,甚也不一樣了。”
此話立即遭到好多人的反對:“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難道以前就沒這樣的事么?”
“現在法務部門,不是在大力整頓嗎?”
“中央不是在懲辦那些以權謀私的貪官污吏嘛。”
“哪能把甚的漚事也歸罪在改革開放上?”
“說話要掏良心,要是不改革開放,哪能天天吃上白面、大米、豬肉……”……、
後面的議論與性善、性惡更是無關了,作者沒作紀錄。
又過了幾天,聽說殺害白雪兒的那三個兇手,已交待清楚行兇得動機,我又趕到那裡打聽詳細情況。
那個二小子在公安局的人正說吶:“……、那三個賴小子招供了,他們是得了別人的錢,替人出氣的。矮胖子是頭兒,得了三千塊;光頭、黃毛各二千。三人哭鼻流涕地說‘想不到白雪兒經不住打,才挨了兩拳頭,臉上劃了兩道道就死了’……”
“是誰出錢的?”
“你們猜猜,”那人低聲說:“猜不到哇——是焦碳廠的老闆,李廠長的老婆……”
老李將蒲扇掩著嘴巴問:“是不是郝秀英?”
“對呀,是她——她不知怎的,曉得男人晚上不回家,經常的在錦洋酒店裡,由白雪兒陪著過夜,最近男人出錢買通老闆娘,想招聘白雪兒到廠子裡給他當女秘哩。郝秀英知道了就……”
老李仰起髑髏張大口啊了一聲:“這就對了!這郝秀英呀,根子裡就有惡性。”
“何以見的?”
“她呀,胎里就帶著惡——你們知道不知道?她爹是誰?就是那個當年在城關鎮的郝書記。那年,他看上下關街的閨女俏俏,把戶口遷到公社,辦成公社的話務員,讓夜夜守電話機。一到其他人下了班,他便借著這機會在俏俏面前淫言穢語,沒幾天就把俏俏搞到手。從那以後,一有機會就睡在話務室,沒出五個月就把俏俏的肚子弄大了。後來縣紀檢委追查,那姓郝的天生就是惡人,根本不承認,反倒咬一口,說是俏俏的男朋友弄大的——硬逼俏俏說是跟男朋友有了的。那男朋友當然不承認,跟俏俏斷絕了關係。一個女孩兒哪能經得起這樣的打擊?不幾天就瘋了,成天的在街道上瘋說瘋道、、、、、這件事轟動了全城,大家還記得哇。大家想想,這樣一個惡人,養下的閨女還能好了?”
很明顯,老李是用這件事說明:他那‘有些人生下來就有惡性’的理論。
有人問:“那郝秀英哪?”
“還沒逮捕,聽說跟錦洋的女老闆聯繫,要私了。據說,價錢出到五十萬哩。”
“這件兇殺案,不知怎的了結嘞?”
那個下崗工人跌涼話:“我看么,跟中學行兇的案子一樣,不了了之。”
有人點頭:“這會兒,有錢就能了結。”
……、
前些天,這件震撼全市的案子結案了,那三個兇手判因過失殺人,矮胖子判了十年、黃毛、光頭各五年,奇怪的是法務部門宣布:郝秀英因證據不足,構不成犯罪,沒有拘捕。我們這個聚會的人們,義憤填膺,紛紛發表評論,說如果沒有郝秀英在後面出錢支使,白雪兒哪會死去?這樣惡毒的人,竟能逃脫法律的制裁,真是豈有此理?
有人說:“郝秀英除了委託女老闆給白雪兒的父母五十萬,又給了那三個賴小子鍋舍各十萬——那三個賴小子就翻了供,說成是因為吵架動手傷人的。”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李廠長昨天說‘倒了大霉啦,他損失了一百萬哩’。那二十萬嗎,不知花到哪裡去了?”
“哪還用說?肯定是打掂了法務部門了。”
這些話,讓那個下崗工人得了理:“這就叫開放、改革嘛。”
大家聽得心裡不舒服,可又找不到充足的理由反駁,一時竟啞口無言,衝著那個下崗工人著瞪眼兒……
花白頭髮的老張,搖著髑髏說:“這會兒的事呀,真讓人捉摸不透。”
那老農感嘆道:“看來,不能念老皇曆了。”
“唉!”老李搖著大蒲扇說:“這號事嘛,我見得多了,惡人自有惡得本事……”他是在進一步發揮他那惡人惡性的理論哩。
我對這種看法很反感,很想駁斥,可是一時又找不到好的論點,看到那些平時搶著發表見解的人,也一個個低頭不語,心裡好生著急!
此時那位一直寡言少語的中學陳老師說:“我看嘛,她郝秀英遲早要坐監獄的,人們不是常說:惡有惡報善有善報,不是不報時辰不到,等到上面整頓好了——她跑不了。”
看他挺有信心,我問:“陳老師,這世上真的有:一生下來就有惡根的人?”
他瞧了老李一眼,笑眯眯地說:“這呀,怎么說好哩。大家這些日子所說的案件,問題無非是出在錢、權、色、氣等方面,如果人人都不想這些,沒有這些非分之想,過得都是平常人的生活,哪會發生這些案件哩?這人的本性么,就好比是一張白紙,那錢、權、色、氣等等,就是非分之想,好比是一瓶黑墨,如果潑灑在白紙上,不就把白紙柒成黑紙,不就改變了性嘞嗎?”
高,這話說得多有水平!
可是回到鍋舍提筆書寫時,發覺不妥,認為還沒有從根本上說明了“人之初性本善”的意義。
人生下來怎能是白紙?這個比喻似乎有道理,然而仔細一推敲,又覺得不恰當,難道人是生活在真空裡面,面對錢、權、色、氣等不會動心嗎?不受社會的影響嗎?如果人人都滿足於過平常人的生活,不去競爭,人類社會能向前發展……這些問題,這些天來一直困擾著我,一直找不到滿意的答案,於是寫了出來,請大家賜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