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蘭遊記

《荷蘭遊記》是康有為所著作品,出自於《康有為卷(中國近代思想家文庫)》。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荷蘭遊記
  • 作者:康有為
  • 作品出處:康有為卷(中國近代思想家文庫)
  • 創作年代:近代
作品原文,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光緒三十年八月十八日,自比利時往荷蘭。荷、比舊本同國,自比京至荷京僅汽車五時許耳。
先是六月二十七日,自英倫往游丹墨、瑞典、那威、德國,泛汽舟道荷蘭,曾經荷境,自其佛拉乘海口而入,其大陸道路整潔,田疇平直,嘉樹夾道,樹影遞天,牛羊被野,樓閣新靚。有詩美之,嘆荷之小而能治國也:
海艦朝窮荷蘭國,汽車午入漢堡途。綠蕪千里田園直,紅瓦萬家樓閣殊。
林木夾堤露高塔,牛羊被野傍平蕪。早聞漢堡稱繁麗,會看飛花夾市衢。
此詩中四語皆為荷蘭田野治而發。是時汽車道距荷京喀喀乃荷語,今人襲日本譯音曰海牙,則謬極,相去萬里矣。蓋日人讀海為吃,而以牙為湊音,其實喀音簡短,無助襯語,此大謬,不可不改。此與讀南亞波國之為杜國均極謬,而必不可少有將就者也不過四時耳,本欲先游,後以歸還道比利時尤順,故遲此兩月乃至荷也。
夜七時,自比利蘇開車,女同璧、羅昌、周國賢隨行。十時半□□□□□□境之大市也。海島穿錯,船火萬億,與樓台相映,境界甚新,行歐境以來所無也。
其屋極整齊,萬家一律,紅牆無廊,樓層四,闌三。瓦蓋皆金字,玻窗明靘,前臨水木,極淨美,但甚卑小,不如英、德、法之宏大。吾游大地各國多矣,凡國土之褊小者,其國之宮室器物必卑小褊狹。昔游日本,見日本之屋室、園地、杯盤、花木無不尚小者,人民亦器量褊狹。及觀於瑞士、比利時、荷蘭、那威亦然,惟瑞典、丹墨少異耳,則丹、瑞故嘗霸於歐北故也。及觀英、德、法、美,則氣象偉大,美尤開豁豪爽,真有泱泱之大風。即吾國今雖守舊衰弱,而人士之廣大豪爽;屋舍雖卑污,亦自軒昂廣大,與日本迥殊。信乎?國土之感人甚深,囿人甚迫,而生其地者不能出其風土之外也。
十二時到鵪士度市,此市為荷蘭臨海第一大鎮,如美之有紐約。道路廣潔,百貨駢輳,人民繁盛,樓宇峻整,丁口五十五萬,游荷者皆止於是。即寓鵪士度大客店,甚崇麗,距荷京吃汽車一時。此市過於吃遠甚,如紐約之過於華盛頓也。有橋三百餘,島九十餘,花樹菲菲繁盛,引溪開溝縱橫百千,穿貫全市,而處處以橋通之。蓋荷蘭以治水利著名,如此境界全地球所無也。經其田野麥田之畦,長數十丈,無不長方者。處處皆開小溝,丈許,架以小橋,故地每數丈輒有一溝焉,種花果、樹木、禾麥之地皆然。以水道四通,故田野極綠,草樹彌望。其夾道必植樹,樹距丈許,樹影相遞,堤道極直,遞百千里無際。其治地也,全以人力為之,無分毫之遺利,亦無尺寸之蕪野,亦無一里之無溝溪。禹之盡力溝洫,孔子井田溝澮之法,於是見實行之。蓋國小地狹,不得不盡其力以治地營生,又近海易通,故水利易啟。是故荷人之治國,真若有潔癖者之治其齋榻精整無塵,有花癖者之治其花木盤屈中法,其纖悉不遺,精潔自喜。此真全歐所無,不惟中國,即美國,亦無田甫田,惟莠驕驕,荒而不治也。此非治國,真與上農之治其農圃無異。大地萬國乎!惟荷蘭耳。宜其蕞爾邦而盛強也,不能不嘆觀止矣。英、德、法尚愧之,他日大地大同,不能不取法於荷乎!吾日驅車其野,只有讚嘆而已。
十九日,游制鑽石廠。荷人收南洋為屬地,產鑽石,故特有此廠。凡五十六家,工人萬餘。觀拿破崙仿製各國王金冕大鑽石三十四塊,式式皆有。俄王冕鑽石大寸許而圓平,英王冕鑲印度日神、月神,波斯王冕類中國朝頂,余各國王冕頂皆一鑽。荷蘭王冕之頂大碧色鑽石,今歸美國富人加來,值五十萬。其六十鑽石,則各國王后之冕頂也。其制鑽也,以鑽戒鑽,以電機磨之,凡五十八次而為一棱,戒後如粗米無光。如是再磨,凡為二十四棱,消去其石璞如塵而鑽成。
游王廟。王加冕即於是廟,周存名人之像,其玻窗繪加冕禮之圖,其對窗為鵪士度像。鵪士度者,當一千二百零四年首開此埠,故此埠即以鵪士度為名。以波海要地如此,而當我元時尚有開荒若此。然計吾沿海七省海疆,他日可開為大城市,而今一切皆為荒地,廣蕪漠漠者不可勝數也。一國之名士多葬於是,此則歐土之通例,猶吾國之昭忠、賢良、名宦諸祠,以旌功德留紀念也。有著名之海軍元帥徵收南洋地者欹率,士伯臨亦葬於是,有臥像在焉,旌太常祀太蒸之義歟。
是日,荷蘭女王威廉嘻路未納臨是市,三時自宮出。宮故議院,拿破崙駐於是,改為宮。宮門以臨幸之故,有五色布纏之,軍樂在焉。宮前有敞地數十丈,士女立觀者如雲,警吏清道屏車馬。王將出,衛官騎三馬先驅,又三馬繼之,既而警部長前驅。大馬車凡三兩,王車居中,女王與其夫駙馬德小邦覓論卜公子並坐。駙馬紅絨武服,王白衣,手持傘,道旁萬眾歡呼免冠,王俯首揚手答禮,駙馬免冠答禮。再轉市街,再與王遇,士女之夾道歡呼同,王夫婦答禮不休,亦良苦矣。觀其儀衛,雖禮服而甚簡,士民雖夾道爭視擁擠,而行禮時,王必答禮,亦可謂近於民者矣。夫禮無不答,非徒尚往來,亦以通情意也。故孔子之制,天下見三公下階,見卿離席,見大夫立席,見士撫席,拜者答之。《書》周公與成王皆嵇首,《儀禮》君與大夫燕射,禮皆答拜。至漢時皇帝見丞相下階,在途見丞相下輿。六朝、唐世大臣皆坐,宋范質、王溥畏藝祖之威,不敢坐,乃立。元世以蒙古入中國,以軍容為國禮,乃有跪禮,而明世因之,甚乃至王大臣跪迎跪送而不一顧焉。官之呵殿出門,民起立者不少顧,此其驕泰皆遠於歐制,而又大失中國古制也。蒙古之俗,又豈可行於文明之國哉?殆必宜改。
昔荷女王以麗名歐士,今見之亦不過豐端耳,殆以王故而人艷稱之歟?始荷女王之游於德也,德主威廉第二欲盜荷蘭,強以次子嫁焉。女王不可,而愛其侍衛公爵,德主以其賤而嗤之。既而女王游而馬車傾於道,侍衛適在車側,女王身自車中投出,適入侍衛懷中而抱焉,遂定婚。然性好賭,輸金甚多,女王不復濟之,故反目生一女,割而出,不育,然女王從此不能產雲。荷人甚憂荷後之並於德也,女王既無嗣,則其身後必迎立他國,而爭端起焉,或女王夫據有之矣。
歐制,女王之夫皆號編士(Prince)。編士者,歐洲王親之通稱,今譯為親王者,似是而不同也。然其位在公上,故俾士麥成功後由公爵晉封編士,以禮異之。蓋編士者,日耳曼有土之君之號,不必論公侯,如英太子之世為威爾斯,編士是也,故位在虛爵之公上。然今編士亦為虛爵,則亦有類於中土之王號矣。但歐洲凡王之子弟親者,盡得號編士,而我國皇子亦有封公者,且英王子皆封公爵而稱為編士,則今之編士為王親之專稱,而與爵分馳者矣。以故女王之夫至尊親矣,亦稱編士也。以其本為有土之君之號,故以春秋、戰國封號稱君者譯之最當。國朝貝勒、貝子在《金史》中皆女真之君號,而王、公、侯、伯、子、男在周世皆君號也,以王之至親尊貴,故雖童幼以君號奉之,此歐洲今日編士之義,而非關封爵也。日本譯編士之義為親王,故於公主為編射士者,譯為內親王。故日本凡皇族不論親疏,皆封親王,無等差,不如吾國皇族之封有親王,郡王,貝勒,貝子,入八分鎮國公、輔國公,不入八分鎮國公、輔國公,鎮國將軍,輔國將軍,奉國將軍,奉恩將軍,凡十二級,譯之為難。惟鎮國將軍一品在宗人府,方堂上官,地位甚尊,然則自鎮國將軍以上皆可譯為編士,而地位略相當者乎。而於外國編士來游者,引《春秋》之例,公子稱子,王弟稱弟,於其王子則譯王子,王弟則譯王弟,其餘稱王親,則不至皆誤以至尊之親王禮待之;而於其王子、王弟,著之自然,地位尊崇,可行優禮,不至昧昧以一體親王禮行之也。今中國譯者多不通內外官爵制度,凡外國微末或相似者,輒以中國大官之號譯之,久則人視為合宜。於是外國微員末秩亦若中國大僚,而中國大僚譯為彼國末秩,令彼族有見輕之心,令吾國大僚有失體之辱。加以國弱,益復凌夷,所關非細故也。如香港、星坡之長官,英音曰加份拿者,管理之義。英倫六十州,六十加份拿;法八十州,八十加份拿;日本以其縣知事當之,其職位受其內部之管轄選充,豈可比吾督、撫?吾之督、撫皆尚書、侍郎或大學士為之。蓋古之行台而分政府也,不受吏部尚書之轄,而且有秩過之者。以英國論之,若印度總督,庶幾相類。然印度總督猶受印度部尚書之轄,不如吾國督、撫不受吏尚之轄也。今加拿大、澳洲之總長曰加份拿氈那路,其與印度總督管下有加份拿同,故日本台灣總督管下有知事,體制亦同。然則彼之印督稱歪斯來,吾各督宜稱歪斯來,吾各巡撫稱加份拿氈那路,最為合宜。今稱巡撫為加份拿,則大降矣。各國地方官皆二級,其加份那僅當我知府。即不然,則布政司為一省正官,以稱布政司為加份拿。各道本為布政司參政、參議,則為烈輔天加份拿。知府照英屬南洋制則厘色殿氈那路,照印度制則為喋□□。知縣照英、荷、南洋制則為厘色殿,照印度制則為□□,亦略相當矣。以印度之加份拿皆受制於印督,而香港、星架波、膠州、威海加份拿則受制於其內部,此與吾布政使之受制於部院地位正同。惟其判官皆每縣數人,此僅當吾國推官,豈可以按察司稱之?至譯其加份拿,則以吾古官太守、刺史譯之,地位最當。若香港、星坡則以北漠之城守尉、總管稱之,地位未屈,而不太尊崇,最為合宜也。
約其外部大臣見,則亦避暑未還。歐官人之閒暇如此。
游博物院。紅磚二層,頂作五尖峰形,甚壯麗。院外地極敞,蓋一千八百八十三年賽會所。荷蘭舊為海霸,故其博物院物繁伙,與歐土大國爭雄,迥非諸小國之比也。屋蓋作四棱互動□形,其地皆以羅馬“摩色”石鋪之,院壁皆古畫。荷蘭、比利時畫在歐土中另為一派,以黝黑為體,於黝中著光色取神以為勝。然黝然無味,神採去拉飛爾派遠矣,然猶勝於西班牙派之以青綠方板嫩稚行也。蓋歐土油畫三派中,班最下,荷居中,而意派為上。除班、葡、荷、比外,皆意派也。今入中國之洋畫自澳門先,則班派也,最下之下矣。惟其黝黑者作為夜景,則大佳。
有非廉第一王傳點陣圖,其著綠如水粉畫。此近德國新創派,與中國宋時院體畫著色相近,吾甚愛之,以油畫可遠觀不可近視,此遠近皆佳也。有父在囚而孝女乳之者,極迫真,此畫各國多有,益以教孝也。其佳畫皆其十七紀為多,如哩姑拉士、瑪士,如廉辦材,如芬多囂士,皆十七紀之畫傑,其筆意甚生秀。瑪士作童子摘桃者,奕奕有神,凡瑪士之畫光陰極佳。有威廉第一王坐僧龕像。有今女王與母出遊護從圖,甚莊嚴。有兩廳懸畫百數,皆方得曲贈出;一廳畫數十,方得波贈出。二人像亦懸廳中,示不忘大惠也。此亦可法以勸捐贈公益者,我國他日募開博物院可仿行之。有一室遍懸荷蘭古今名將之像,勸武功也,寓激厲之意矣。有滑鐵盧威靈頓擒拿破崙圖,荷王威廉第二在焉,草樹樓塔,煙雲蓊鬱,兵馬雜沓,惠靈頓像年甚少,馬在先,八將騎馬擁拿破崙在馬上免冠。追思前日滑鐵盧之游,如在心目,有此丹青繪出,益覺龍戰玄黃,去人不遠。嗚呼!非有英得印度無大力以拒法,非有威靈頓名將不能擒拿破崙,此為歐土分合之由,而即黃種存亡所關,亦可驚矣哉!吾不能忘此事也。有比利時攻荷蘭圖,時荷蘭滅於拿破崙,而荷王為拿破崙弟也。比利時因拿擒而攻其弟,後以自立,滑鐵盧之地在比,而比自立國之根亦在此乎?其畫荷之古妝,靴柄甚闊,有邊,腰帶後球甚大。惟院多平列人像無數,殊少趣味。又荷畫皆用木畫,不失太深則太淺,故不佳。惟英國羅論士畫一少年像,神采極妙矣。有粉畫,其作像可迫視,極妙肖。所作羅馬像皆灰泥所為,非古物也。小國後起,難得古物若此。見其一千五百年之名臣李肥像。入人種像室,皆荷蘭種人,男女各古裝,甚詭異。其女釵在左右,額上垂卷銅絲十餘轉如輪,下垂面上。又有額左右戴兩方境者,有帽高八九寸者。但觀德、荷兩院古冠服,當時封建林立,衣裝各異,已不可枚舉,在印度所見亦然。以視今汽車大通,歐土製度幾定於一,文野治亂之程度相去遠矣。
入其二百年古宮室,馬車陳設略同於今,但朴略甚矣。牆皆用淨木,而必鑲花紋,甚精。色多用淡黃,微黝,甚雅淡也。其三百年之床帳如櫃,不通氣,極朴 矣。視其縮型之百年前戲台,則近於今,頗壯麗矣。有義大利七百年前木器,左右各二柱,中平,左右有牙,有中國刻牙盒及花籃,甚精。然荷七百年前之刻牙亦甚精也。其十六紀神廟壁及地皆以瓷為之,有石臼高三尺,廟僧為小兒洗頭處,固可考舊制,又見其製作之新雅也。有明時畫,以木作者,極妙美,亦其十六紀物,蓋荷蘭舊先通中國所得也。有銀版刻人物,大尺余,乃西班牙得荷蘭時物。荷人故最善制人物樓台銅版,如屏或盤,皆數尺大,亦陳設之美觀也,我國可仿製之。
所陳列亞齊物甚多,金劍、寶石冠及草織各器,昔在爪哇博物院已飽觀之矣。其所得亞齊王鑽石寶石,陸離多不可數。門有神將,大一丈三尺,手執戈,如佛廟金剛然,亦各國所少睹,意亦得於南洋者耶。
荷蘭濱海而都,以船為生,故從班、葡之後,辟新地而取南洋最早。《明史》永樂時,南洋朝貢諸國最盛,當明中葉而忽焉沒已者,皆荷蘭之為之也。今星架坡、澳門一帶及台灣,皆荷人開闢地。與日本交通亦荷人為先,故日人外學先有蘭學焉。其力之滂薄四布,亦偉大矣,則皆船之為用也。故大彼得變服而就學焉,以強其國。方寰海之大通,無船猶鳥之無翼,魚之無翅,人之無手足也。我國以大陸自足,享用不窮,無意營外,不注意船學,遂令世界主人之位坐讓與人。此真昔者一孔之儒之大罪也!荷博物院最富於制船縮型,不讓於英、法,而古則過之,可以取鑒矣。
荷於其十六紀始創海艦,當吾明末也,創人名地撈打。遂勝英而入其太吾士河,搴英之旗今猶存焉,荷人以為光榮。然觀其一千五百九十六年所制之大船,甚蠢,炮在橫艙,其後船式日益改良而加精,舊樣數百悉在焉。凡船進化之必經過者,殆皆備矣。中國不可不取而制一縮型,以考進化之理,亦俾志士不必再弊精神於無用,吾可一造而躍至其極也。其剖船型甚精細,令人可一望而得其內容。其二十餘年之船四層。今荷船廠在此者三,造船凡十二,皆有縮型。其大廠在哈護忽士路,其荷之船塢型甚多,其挖泥型、攪水型附之。
睹荷蘭博物院制船型長歌
滄茫浩潏大瀛海,全球土地供吐吞。吞為天地周四極,據地太半無有垠。
吐為五洲各洲渚,齊煙九點眇山原。一洲割據無數國,有若池中石山蟻垤繁。
有能通海任所往,五洲陸島聽盤桓。種類傳散布大地,一聽海王割據權。
是在大艦能製造,破浪萬里忘瀾汗。中國海疆七千里,太平洋岸臨紫瀾。
大地全勢惟我有,樓艦可以笞百蠻。大陸豐飫自飽足,不思開闢徒閉關。
惜哉海禁二千年,珠崖猶捐況大秦。腐儒不通時勢變,泥古守經成弱孱。
坐令大地主人位,甘讓碧眼紅髯高步於其間。迄今樓船二萬噸,甲板三尺鐵為藩。
橫絕大海吼龍戰,嚇取土地談笑間。乃逢諸雄競爭曰,龐然大國無海軍。
如鳥無翼魚無翅,人無手足僅有身。身愈肥腯割愈易,其形類瓜最宜分。
嗟爾謀國峨冠者,狂泉醉飲何 醺。昔自科侖布尋地,班葡驟收大陸新。
荷蘭先覺逐其後,聚精製艦成殊勛。明末創自地撈打,船制鈍拙無可雲。
然已遍收南洋島,我朝貢百國亡紛紜。彼得雄心變服學,胡俄遂霸波海濱。
英人旁窺得心法,專意制船肆斧斤。即收印度澳洲加拿大,遍奪南洋諸海門。
艦隊第一為海霸,能擒陸霸拿破崙。故知海力最無上,於今新世尤居尊。
縱覽荷蘭剖船型,感喟彼得木屋勤。蕞爾荷蘭強若此,況於中華萬里雲。
嗟哉誰為海王圖?鐵艦乃是中國魂。何當忽見鐵艦五百艘,黃龍旗盪四海春!
嗚呼!安得眼前突兀五百艦,橫絕天地殖我民。
荷屬地皆有縮型,各名將像皆存此,亦凌煙閣矣。君士但丁那仆型,突人衣冠甚似吾國,蓋突厥本出匈奴,即今蒙古其種也,故與本朝冠服為近也。
遊動物院。院宇樓觀點綴頗佳,花木亦繁,幾與英等,但麗美遜之。雖不能比德、奧,亦過於法國以下矣。其水族院為山洞,貯水以玻藏之,與德、英同。別有玻作長方箱,貯水族,置石山海藻其間,甚有致。其水族乾者,別為一院。魚、蝦、蟹、鱉、龜甚伙,僵石花葉無數,皆南洋物。此惟英倫與印度加拉吉打博物院可與比,非歐美各國所能得其一指也,蓋荷久有南洋諸島故也。
二十日游公囿,名灣度泊,昔詩人灣度居此,故以名。平原綠樹,溪池四匝,中築亭榭,有墀,如中國大殿式,售茶酒焉。布置清幽,獨惜少丘埠耳。遇中國同船來之荷女[呢痕]呢(Ctuni),豐麗,殷勤邀還其宅,茶話酒食,母姊出見,情意摯厚。室甚雅潔,蓋荷人最淨潔,尚過於德、英也。歐俗婦女最解應酬,而於名士大夫尤殷殷邀致。記己亥在加拿大阿圖和都,下議院長兩女公子竟日陪奉看議院及遊覽;寓英倫公爵仙挖住邸,托一世爵女竟日陪游,彼蓋以為支客。吾復還加拿大隔五年矣,一老婦猶能持吾名片作介求見,亦同舟者。其餘必一握手,或請書名,或取中國名柬,或一見贈像,或請影像,不可勝記。其好事、好名、好近貴介人,殆不可思議。荷蘭非徒宮室之新靘、田園之整齊,其人民亦神氣清秀,過於他國,宜其製作之精,能以小致強也。其婦女尤秀美,與瑞典並冠歐土。李白謂越女天下白,鏡湖五月黃。荷蘭有焉!大約生長湖海者人皆秀,觀杭湖可見,而瑞、荷足為證。生長大原者多豐,觀德國可信;生長山石者多癯瘠,觀吾粵山谷之民而信。英人多長,德人多肥,法、意人矮與中國同。美國人種雜色,近黃、白而不丹,不如歐土矣。歐人之白,一因地度之高寒,二因波羅的海、地中海之水氣。非洲、印度人之黑,則日蒸使然。而白人聰敏而黑人愚劣,則顏色與智慧竟相關,而顏色視所生之地。吾於歐人乎,仍是吾舊詩:“地中有海生人白,二者天驕我不如。”擇非其地,子孫愚劣,種族夷滅,甚矣!擇地不可不慎也。
彼得學船之屋。吾於大地古今豪雄聖哲,無論若何英絕皆以為可學,惟俄大彼得真不可及也。萬國今故,豈聞有帝王變服作工於異國,屈身與傭保伍者數年,以強其國者乎?惟一大彼得而已。方今吾中國所乏非他,全在物質。物質之乏固多,當海權之世尤在艦隊,救急莫若是。吾國乃無人學之,士大夫能屈身學之乎?何論帝王。嗟乎!大彼得真古今英絕之人豪也,不可及矣。
彼得屋在山泵,距鵪士度七英里。馬車行三英里至摩路斤耽,乘汽舟行四英里,半時許至山泵彼得學船處。小徑灣環,穿林而入巷道,有板屋,高七八尺,如中國漁屋,深二丈許,廣丈許,分內外兩室。屋門上有玻鑲之,門側小玻窗,一入門為灶,以紅階磚為之。其奧隅置一床如櫃,床門垂壞紗二,蓋帳也,今紗經塵污,黑甚。有木幾三,木橫桌一,東北隅置小櫃,藏旗三。入室正面玻窗四板,壁懸彼得三像。一像作工,操斧斫木,一衣工裝,置刀斧於地,一小舟,一鋸,其從臣在側作書,相貌神氣英絕,雖作工而目營四海也。一帝、後夫婦像,蓋一百八十年矣。屋將傾倒,前八年,今俄帝尼古拉第二以木架扶之,又覆以大圓玻屋,上又以紅瓦蓋紅壁飾之,丹青甚盛,旁植花木八年矣。遊人瞻眺相屬,吾徘徊未能去也。
山泵有彼得學船之遺屋,去鵪士度十三里,木板敝陋。游之感嘆,以帝王之尊,廁身學工以興國,古今未有也。
板屋濱河邊,高廣蔽風雨。雲是大彼得,學制船於此。
遺灶對臥榻,疏布遮床處。幾桌凡四事,樸陋無能似。
昂頭戶礙眉,伸手瓦觸指。遺像猶在壁,執斧舟斜倚。
身衣賤工服,目若橫天地。眉宇天人姿,顧矚有雄氣。
當時同業者,寧知帝王至。玉座何尊崇,紆身執勞肄。
深宮何安樂,久習能捐棄。臣妾亦已眾,隻身走萬里。
日與工人伍,降辱成舟技。豈不憚孤苦,為成圖霸志。
迄今橫三洲,雄圖霸大地。乃知英雄主,舉動自殊異。
橫覽古帝王,神武無可擬。我儀主父偃,瑰偉差可比。
變服學騎射,入關窺秦主。王者欲強國,苦身尤胥靡。
況茲我庶士,賤辱更何齒。歐人所由強,物質擅作器。
百年新發明,奇偉不可記。遂令全地球,皆為歐人制。
吾國大物博,所乏製造幟。士夫習尊大,難賤身降志。
何況帝者崇,玉食九重蔽。坐茲成孱弱,眾強召吞噬。
沉吟古今人,最敬彼得帝。昔者編其傳,寫黃進丹陛。
皇上為感動,變法大猛厲。忡忡震予心,大業傾不世。
豈知九萬里,來視舊廬敝。木架與支持,游者踵相曳。
大廈覆其外,丹碧聳瑰麗。遺像及像設,拓影杯盤細。
大購數十種,將以贈國士。感嘆既喟然,興聳起強志。
彼得屋前小河,為眾臭所聚,渾濁五色。小屋無數,臨河居,臭穢甚。一英國人曰,難為荷人居之。
自彼得學船處二時馬車至摩路斤耽,極目平野,無分寸岡陵,溝澮周匝,方平如罫,處處皆是綠草豐縟,牛羊蔽野。輪舟所過,皆十字輪樓,攪水制油之所;馬車所過皆農家,大農自種為多,故農屋極整麗。屋廣十丈,無樓,皆階磚,窗垂簾幕,屋外地必畫方形,環之以澮,廣丈若是,數田皆種樹,以一丈一樹為度。其種菜,養牛、羊、雞、豕皆別為闌地,亦方形。屋外無物,間有牛、豕屋,亦整潔。屋前必臨水,必有橋,橋有門,綠色為多,屋須七八千幾達也。其道傍作工小木屋,亦須二千基達。中人所居,必紫綠色,長橋橫水,與雜色屋相望。夾道必樹,長短廣狹必稱,景致極佳。惟積水無泄處而眾穢歸之,故道路臭穢,市中尤穢氣騰蒸,而問帶路之荷人,不知也。乃知開河太多,於衛生有損,觀秦淮河及廣州雨處可見,以無從灑掃也。荷人以其制施於爪哇,於道中開小河,望之美觀實無益。吾行荷境,處處掩鼻,其致疾必易,而荷人無大礙,猶北京人之習於穢歟?
荷之長堤內包無垠,數十里,若小地中海。山的威島外有護堤,內容小海,漁舟千里泊焉。口廣數丈,堆堆子路覲島在海邊長堤口,三百年矣。人民一千三百,自為嫁娶,別為衣服,別為宮室,以漁為業。近與荷蘭人間交通,仍不改,蓋桃源也。其室,入門一房,爐在焉。正廳左右高處二龕為床,後一室置櫥櫃,偏懸古物碟碗。樓置三床,其女人二璫夾左右面,白帽背心而裙裾。數世同居,皆木室,狹小,皆飾黑,窗用綠,如中土。漁窗矮小亦同,多蓋蘆葦,近者多易瓦矣。婦女未有出埠者,男子則賣魚至焉。海波渺渺,自為世界,其生計以魚,女子則織,費用甚少,其男子四五時起而取魚,每日三時歸,整船修網而食矣。兒童以板輪下坡為樂。道路不修,極似中土,蓋自十二紀至今五六百年矣。蓋一人漁於此,故盡為一家而相親焉。荷如此者約五十家,賒論之俗亦同,有二萬人,為至大矣。此其小者,然屋堤新整,蓋富則同富,故漁人亦收其利。其艇與中土同,值三千,廣東值百;屋值八九百,廣東值數十。惟家家掛瓷千數,皆古瓷,人人相尚,不肯售人,亦一異事也。瓷紅藍花,色色皆備。荷置巡捕一人。俗無富人,亦無貧者。其男女皆著尖仰木屐,男中腰前有兩二寸大銅鈸。女子以白紗纏頭,兩鬢分左右垂肩前,袖必紅色,又有以白紗繞肩。又有首飾,額角左右戴十餘銅板或銅螺絲以為飾,衣服甚詭,至今猶然,觀德國各國衣服院亦類是。蓋歐洲分為各國,古裝各殊,不可思議。今略近一統,而荷蘭此島猶多存古俗焉。婦女以首戴物,與義大利、印度正同。《孟子》曰老者不負戴於道路。正與我中國三代時同。然則今之不戴物者,以重元首,亦可見進化之一道矣。其詳見《荷蘭異服圖》。
荷京甚小,人戶亦微。蓋鵪士度當海口,握荷之要,富商士女皆集焉,如美之紐約矣。鵪士道如華盛頓,但為官人所居。荷街道甚狹,僅似吾粵雙門底,而荷京道且不潔污惡,但有議院、博物院四、御園一、王宮二可觀。博物院藏物亦少,遠不能比鵪士度焉。舊獄尚有西班牙舊刑具,刻酷甚。
荷蘭京,荷人曰嗌黑,德人曰黑,英人曰吃。道路雖不廣而淨潔甚,樓閣三四層,皆荷式。蓋壁外無廊,以此減趣。京中亦時開河溝,亦時開敞地,長林蕭蕭,風趣自別。
王宮二層,白色,左右有齊廊抱出,前有第一王威林第一騎馬像。宮前敞地數丈,狹小殊甚,尚不如吾國督、撫衙之閎敞也。博物院、銀行皆甚小,無足觀,蓋其大者在鵪士淡矣。
公園十里,林木蕭蕭,後郭馬道夾河,樓閣園林,幽勝妙麗。夏日游者如雲,衣香人影相望也。萬國弭兵會在公園中,故荷蘭侯舊宮也,建於十二紀時而累修之。長林夾道,宮前作半環壁形,體勢莊嚴。白石崇階分兩道十餘級,上多石像,正面雲石柱,壁白,穹幕置花木石像,甚楚楚,有今王之先世與其群從兄弟姊妹畫像焉。乃登正殿,圓穹六角,仿斐尼士式。自穹至壁,皆以金鑲畫,穹畫十六,壁畫上下甚多,華嚴妙麗極矣,皆十六紀一名家所作,其人竟以此精脫死,因並存其像焉。銅刻門乃其先侯十四紀之物,侯邦有此殿亦甚難矣。今王以為舞殿焉。殿後斜環數室,左右拱繞以長廊,遍懸其先王先公及先後像。其殿左一室即以為萬國弭兵會集議處,橢圓長桌,環以幾,幾、毯皆蘭。陳設有白石畫像,甚精,有俄皇所贈之綠玉大瓶在焉。後兩室為中國贈物,壁繡皆中國畫,琺瑯、鼎、瓷、漆、畫幾數十事,荷人甚稱之。惟牙品則劣矣。故我以佳品置外國,人未嘗不重之也。後為日本贈器,皆銅漆木器,然新異古雅終過於我,蓋日本制器仿古近者本比我為精,而其熟悉歐人好尚,工於揣摩,以博名譽,尤中國人所未及也。蓋中國人仍是閉關之時,未至交通競爭之時,既未嘗競美,亦未嘗揣摩也。中國贈女王大瓶二,高數尺,大琺瑯象鼎二,高數尺,荷人嘖嘖稱之。若皆能擇是,豈不勝哉,吾亦不能不以是稱楊儒也。
弭兵之議發於今俄帝,而擇地於荷京,各國皆派大使赴,我亦預焉。楊儒實為使,以己亥年集會,庚子議成。然不數年,俄經營遼,韓與日本用兵矣。無其誠心而欲欺萬國,終亦敗失耳,名實無益。然則是會也,亦何足稱哉?然天下之大事必有其漸,其始基也發之甚難,行而赴之必多曲折,未有能一蹴而至者也。夫既已建其名矣,久之必有以見其實。雖今百年間國競之時,必無弭兵之理,愈競愈劇,兵禍愈烈,其能弭乎哉!然民權日昌,君權日替,民智日通,種界漸除,利害既漸均,則必須有以通同而合一者。凡好兵者,君欲張大其功,國欲自辟其地,種欲自益其族。他日君盡無權,則無功可張;小國盡並,大國均勢,則無地可辟;黑種既臣屬,而黃、白相敵相融,則無種可界。至是時也,聯邦之大義日彰,人群之會力日大,則不能不講弭兵以求全地之公益。始則立公會以主之,繼則開公地以治之,行之以漸,成之以久,漸成公國,而人民爭歸之。諸大國始則同權合治,久之則類於美之聯邦,漸成中央之集權。至於是時,兵庶少弭,則去大同之世不遠矣。事勢所趨,天時所赴,有必然者,但在數百年後,而不能遽望之今日耳。然大輅始於椎輪,江河始於濫觴,人道之始與猩猩等,此弭兵會也,實大同世之濫觴也。生民塗炭久矣,非大同不能安樂,故吾於弭兵會也,至敬之,至愛之。然則以大同之世托始於茲會也,亦何不可乎?
歐俗王者不貴,荷尤小國。吾宿大客舍,翼日,荷女王率群臣來開舞會,國民有介紹者,鹹得握手。其舉此會不於王宮而於大客舍者,便民之來觀聽也。店陳花設燈,懸五色布,大臣諸使列侍甚鬧。美俗哉!
吾自德亞痕至荷京,道皆平野,屋亦卑小,數百里無可觀者。然田沃土腴,堤樹成行,溝澮無數,荷最以墾地聞者,然哉!
【注】:以上為原文部分內容

作者簡介

康有為(1858年—1927年),原名祖詒,字廣廈,號長素,又號明夷、更甡、西樵山人、游存叟、天游化人,廣東省南海縣丹灶蘇村人,人稱康南海,中國晚清時期重要的政治家、思想家、教育家,資產階級改良主義的代表人物。康有為出生於封建官僚家庭,光緒五年(1879年)開始接觸西方文化。光緒十四年(1888年),康有為再一次到北京參加順天鄉試,藉機第一次上書光緒帝請求變法,受阻未上達。光緒十七年(1891年)後在廣州設立萬木草堂,收徒講學。光緒二十一年(1895年)得知《馬關條約》簽訂,聯合1300多名舉人上萬言書,即“公車上書”。
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開始進行戊戌變法,變法失敗後逃往日本,自稱持有皇帝的衣帶詔,組織保皇會,鼓吹開明專制,反對革命。辛亥革命後,作為保皇黨領袖,他反對共和制,一直謀劃溥儀復位。民國六年(1917年),康有為和張勛發動復辟,擁立溥儀登基,不久即在當時北洋政府總理段祺瑞的討伐下宣告失敗。康有為晚年始終宣稱忠於清朝,溥儀被馮玉祥逐出紫禁城後,他曾親往天津,到溥儀居住的靜園覲見探望。民國十六年(1927年)病死於青島。康有為作為晚清社會的活躍分子,在倡導維新運動時,體現了歷史前進的方向。但後來,他與袁世凱成為復辟運動的精神領袖。他也是書法家,北京大學教授陳玉龍曾評價:“縱觀20世紀中國書壇,真正憑深厚書法功力勝出,達力可扛鼎境界者,要數康有為、于右任、李志敏、沙孟海等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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