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淚·英雄路

美人淚·英雄路

美人淚·英雄路,初登於小說閱讀網,2007年完成,作者是曼雨煢然,屬於短篇小說。

基本介紹

  • 中文名:美人淚·英雄路
  • 性質:短篇小說
  • 作者:曼雨煢然
  • 首發網站:小說閱讀網
作者介紹,原文欣賞,

作者介紹

作者:曼雨煢然
寫過多篇短片小說 《上古神器之兵行天下》 ,《英雄無覓》 ,《玉挽傾城》 等。

原文欣賞

美人淚·英雄路 拭劍,插劍,負劍。這三個動作對於嫣紅來說早已不再陌生,她只有心痛,心酸,心涼,但是如此一個柔弱的女子卻又偏偏得把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堅強地忍回去,在自己心愛的男人面前她總想把最燦爛的笑容留給他。 “今天又去挑戰誰?”嫣紅強讓眼中的欽慕之情壓下那隱隱的擔心、不安與焦灼。 含清的眼中亦沒有內疚與憐惜,只有赴戰前的急切和興奮,殊不知眼前這個美麗如睡蓮,寂寞如深秋般的女子內心有多么的痛苦,他亦絲毫沒有理會那紅顏守空枕的滿腔酸淚。他,只為劍而活,只為榮譽而活,英雄的神話往往就是在不斷爭鬥拼殺中才能成就,即使在這個過程中不小心付出了生命也在所不惜。 “這回的對手是御劍樓的樓主,人稱‘殘劍孤魂’的葉凝曦,……他的劍……快得很啊!”含清的眼神飄忽游移起來,仿佛在儘量回憶某次不經意的時候見識到‘卷舞殘紅’的威力時的情景。即使高傲如他,竟也流露出了些欽佩之情。 嫣紅只覺心頭一揪,隨後用顫抖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問道:“快到什麼程度?是你的劍快還是他的劍快?” “不知道啊!……”含清的滿不在乎地答道,這種表情恰也深深刺痛著身邊的嫣紅。劍客仗劍而生,鬥劍而亡,生得光榮,死得偉大,卻是負了紅顏渾不知。 這個世間處處充滿著傷害,有的時候對己身的不在乎恰也是一種傷害,只可惜受傷最深的並不是你自己,卻往往是那個最愛你的人。 “恐怕他是我的最後一個對手了,打敗了他之後我將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劍’。”含清一面說著,一面構想著那個勝利的畫面,因為太得意太興奮所以忍不住笑出聲來,那薄如劍鋒的嘴唇近乎形成一條細線。 “‘天下第一’到底有什麼好?”嫣紅終於忍不住掉下淚來。 美人淚,摧肝腸,但卻無法令眼前人有一絲動容,他甚至沒有輕柔地為她拭去淚水,而是冷冷地說:“別哭了!等我死了之後你給我收屍的時候再哭行不行?” 含清最後的一個動作是揪下一隻吊籃里的蘭花,然後推開房門頭也不回地走了。嫣紅只能扶著門板默默啜泣,這個被很多江湖人所艷羨的山谷幽居又將空蕩起來,七日後它也許將成就一段英雄美人的佳話,也許……就將永遠廢棄。含清每次出門前總會說七日後他若不回來就叫她去給他收屍,可這次他什麼都沒說,難道他實在是太沒信心?既然沒有信心,為什麼還要去送死呢?為什麼總是要她時刻準備著收屍?難道兩個人在一起聽風吟雪,觀花賞月不是這世間最美妙的事?嫣紅真的不能理解含清,亦如含清不能理解她一樣。這樣兩個不能互相理解的人卻偏偏走到了一起。 飛湍的瀑布不住地宣洩著初春的怒水,崖頂繁花緊簇,蝴蝶翩翩。夕陽西下,在這一處勝景上籠起一抹誘人的紅。那面如美玉的白衣男子像是懸浮在銀川之上,神態平和而寧靜,舉止從容而優雅,悠美的琴音在他修長而靈活的手指下緩緩流出,每一個音律都仿佛在訴說他對萬物的情意,對生命的珍崇。好秀氣的手,這雙手不僅會彈琴,應該還會畫畫、寫詩。嫣紅就這樣在崖底觀望著、構想著。“完全不似塵世人啊!”她還在看他的手,直到這一刻她都還不能相信這雙乾淨、白皙而秀氣的手能跟刀槍劍器發生什麼關係。 就在這天地間的萬物達成最和諧的一幕之時,一聲短促的劍鳴卻刺入耳膜,群鳥也都從林間突起,嫣紅再睜眼看時,崖頂已經多了一個人。這人穿一身黑色的勁裝,雜亂而紛飛的的髮絲蓋住了他全部的面孔,但他的兩隻眼睛依然閃閃有光,如夜狼般深邃的眼神透露著森然而凌厲的凶茫。 這人只一出劍就挑斷了白衣男子兩根琴弦,立馬就有兩聲低啞的怪鳴從他的指尖傳出——即使是在這樣生死一線的時刻他都依然想奏完曲子。他的眼中亦沒有憤怒之意,只有惋惜之情,惋惜這樣和諧的景致被破壞了,惋惜一把精緻的古琴被毀損了。緊接著黑衣人掉轉劍鋒,劍尖直指白衣男子的眼角,可他竟然看都不看對方,只是從容地伸出兩根手指,離劍頭三寸處地方就被他如此夾住,再難前進半分,而在此之前,那兩根斷了的琴弦早就被他接好了。 黑衣人見此情狀大為窘迫,滿腔鬥志頓時減去一半,進而就有些害怕起來,他害怕這個神鬼一般的人出劍,他不怕死在他的劍下,他怕他到死的時候都沒看清他怎樣出的劍。白衣男子的指節上開始用力,被他手指夾住的那一端劍片就此大幅度地彎曲過來,黑衣人極為心驚:難道他竟要斷我的劍么?可當白衣男子鬆開手指的時候,劍刃並未有損,受損的卻是黑衣人的虎口。只聽“咔嚓”一聲脆響,黑衣人的拇指和食指處因為剛才劍柄力灌十足的震盪而就此脫節,麻痹感瞬間浸沒了他的虎口。“你還差太遠了……”白衣男子淡淡地搖著頭道,“等你的虎口痊癒也是兩個月以後的事。在這兩個月間你不妨多想想你的問題到底出在哪裡,虎口再次握劍與人對敵的時候一定要多用腦子,武功可不是只靠蠻力的。”他就這樣不緩不急地說著,臉上完全沒有作為勝者驕傲蔑視的神情,到更像是個殷殷開導的前輩。 黑衣人自然也沒有料到對方會是這樣的態度,臉上剛毅冷酷的神色自然緩解了不少:“都說你出手快如閃電,我總是不信,今天見識了,果真如傳說中那樣,……我服你了。”光看這個黑衣人的外表會覺得他是個異常冷酷,城府極深的人,但一聽他說話才知他竟是個爽利的直漢子。 “我再去修煉修煉,下次還找你。”黑衣人就這樣甩下一句話後轉身走了,他的行動遠不如來時那般迅捷,虎口此時才飆起的疼痛感讓他的右半邊身體痙攣不已。 白衣男子在他身後看著他漸遠的身影,不由地又嘆出一口氣來道:“你若是能活得長久些,我們興許還能做個朋友。”因為他知道這個人絕對活不久,沒有心計沒有天資本已是在這個社會中生存最大的威脅,可這個人還偏偏執著於“名利”二字,那注定他的命不能長久。 嫣紅也被這場不太精彩但是卻十分突然的打鬥深深吸引,半天都還沒有回過神來,等她想到自己該走的時候,卻恰與白衣男子溫柔的飽含深情的眼眸相撞,心臟一陣狂跳,忙紅著臉轉身要走,誰知迎頭就撞到一白色事物。抬起頭來正看到那白衣男子的臉龐,嫣紅嚇得大叫一聲,後退好幾步道:“你是人是鬼?什麼時候從上面下來的?你想嚇死人啊你!”白衣男子無辜地擺著雙手道:“在下真的無意唐突姑娘,其實你一轉身的時候我就下來了。”嫣紅睜大了眼睛看了對方好一會兒,心想天下當真有如此了得的輕功?突然她覺得這個問題並不是現在最需要證實的問題,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這個男人明明在崖頂站得好好的,為什麼突然要從上面下來,難道"""""?嫣紅想到這裡,心裡頓起一陣莫名的恐懼,雙手更是不由自主的護緊胸前。“沒事就讓開!”嫣紅沒好氣地錯過白衣男子,快步向前行進,令她更加害怕的是,這個男人竟然跟上了他,不多不少地總是保持與她有三步的距離。 過了翠峰亭,再過小斷橋,眼看就要到她的望月小築了。那是她和含清的地方,不允許任何人介入,更不能讓那些輕薄之徒涉足。想到這裡,嫣紅突然停下腳步,那白衣男子卻還在埋頭走路,就是看到嫣紅突然就在自己面前一時間也停不下來,自然無可避免地將其撞倒在地,一面連聲賠罪,一面低身去扶的時候卻感覺到一根冰涼的東西已經抵在自己的喉嚨上。“不要自恃長得還可以,又會點武功,就想到處輕薄弱質女流,告訴你,我裴家的百鍊金針就專刺你這樣的奸惡小人。”嫣紅惡狠狠地說道。 白衣男子無奈地笑道:“在下若真想輕薄姑娘,又何須等到現在,前面在崖頂撫琴的時候就可以衝下來把你占為己有了。”他一改優雅的神態,進而換成玩世不恭的口吻道:“說實話,姑娘你雖然美貌,但也不過是一般的嬌俏可人罷了,真正美得超塵脫俗地女子在我身邊多年,我也不曾把她怎么樣?”說完,他又把喉嚨靠近一分,意思好像是在說你要刺我就讓你刺。“你……”嫣紅氣得說不出話來,他竟然敢說她是庸脂俗粉,要知道她長這么大周圍人對她的形容詞多用“美若天仙”四個字,可現在這個天仙卻墜落凡塵了。她真想就此把金針刺下去,可她實在找不到殺這個男人的理由。“我其實……其實……”就在這時,白衣男子的眼皮突然低垂下來,臉上也完全失去了血色,他的整個身體也不受控制地朝嫣紅壓過來,嫣紅大罵“淫賊”,可就是推不開他,明明可以用金針殺了他,可她偏偏下不了手。 “你再不走開,我就真的不客氣了。”嫣紅觸手一推正按到白衣男子的胸前,只覺掌中一片濕熱,拿起來一看發現竟是滿手的血,嫣紅忙再看白衣男子的胸口處,發現那裡早就被鮮血浸染了,連帶他一路走過的地方也都是血跡斑斑的。“他竟然受傷了……”嫣紅自言自語道,“前面把人家打得跟傻子一樣,竟然還是受傷了。”接著又道:“不對,那個傻子絕對傷不了他,這個傷是舊傷,只是跟傻子打架的時候太用力,不小心把傷口震裂了。”嫣紅站起來叉著腰指著白衣男子道:“有傷就直說嘛!充什麼男子漢,一路走過來吭都不吭一聲,吃苦頭了吧!還想跟著我去望月小築,門兒都沒有。哼!對我說了那么失禮的話還指望我救你,你做夢吧你!”她輕輕地踢了白衣男子一腳,馬上提起裙擺跑開了,但是沒出半個時辰,她又跑回來扶起白衣男子的身體背在背上道:“算你走運,本姑娘今天大發慈悲,就帶你去望月小築。” 御劍樓,天下劍器高手之群集地,樓主之職自是有能者居之,餘眾雖向其俯首稱臣,但依然隨時享有向其挑戰的權力,天下任何人也都有這個資格,直到再有人將樓主戰敗或殺死,然後誕出新的樓主。由此,御劍樓才一直延續下來。 江湖洶湧,人才輩出,沒有人能永遠坐定一個位置,即使你今天是樓主,明天就可能會身首異處,所以當上樓主的人也從不敢鬆懈,甚至比成名前更勤奮更辛苦,每每都是握劍而寐,神經終日緊繃。 世人真是奇怪極了,明明是這樣一個坐下來並不舒服的位置,卻偏偏有無數的人拼了命的去坐,只因為名氣權力實在動人。 岳含清大敗御劍樓樓主葉凝曦之後,自然順理成章的成了御劍樓的新主人。雖然御劍樓一百六十一人眾皆向其稱臣,但他心中依然向堵著什麼東西似的十分不舒服。分明是勝了,為何比慘敗的感覺還要難受呢?他其實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打敗了葉凝曦,他只記得自己一劍刺出就正中他的左腹,那一劍含清只用了七分力道,速度自然不快,為的是失手後自己還有再出招的餘力,傳聞中葉凝曦出手如電,又怎會擋不開自己那平平一劍呢?是傳聞誇大,還是自己真的已經武功蓋世了?岳含清只有苦悶地搖搖頭,想那葉凝曦中了自己一劍後,就從視窗跳出,逃跑。可為什麼逃跑的人看起來卻是那么優雅從容甚至還帶著些難得的清閒呢?怎么會有這樣的人,難道戰敗而逃不是件很恥辱的事嗎? 高高的樓城之上,扶著玉石雕砌而成的欄桿鳥瞰便可將整個洛陽城的繁華之景盡收眼底,暮春夜晚的清風格外涼爽,岳含清額頭上細細的汗珠也被風乾,那令人渾身輕鬆的涼意確實讓他焦躁不安的情緒緩解了不少。再次俯視洛陽城的美景之時,一種虛榮而驕傲的情緒就從心地猶然升起了,他突然感覺這個天下都是他的。 御劍樓不遠處是一棵高大而蔥鬱的榕樹,現在樹下聚滿了人,大家指手畫腳,眾說紛紜的,引來一陣吵嚷之聲。這樣湊熱鬧的事情本不會讓岳含清去留意,但他瞟了一眼人群之後就不由自主的去瞟第二眼,瞟了第二眼後視線就再難移開。他發現聚集在榕樹下的人群並非平民百姓,也非市井之徒,而儘是些拿槍持劍江湖人物。大家的眼睛一致朝樹上看,仿佛那上面有一位天外飛仙降臨似的,人人眼中無不流露出傾慕之色,就是最驕傲的少年劍客和最老練的江湖前輩也都忍不住紛紛咽口水。這種情形讓岳含清也不得不到榕樹下觀望一番。 如果榕樹上這個彩衣女子沒有喝酒,沒有玩刀子,岳含清真的會以為她是天外飛仙。在目光觸及到她面孔的那一剎那,他就知道自己已經離不開這個女子了。以前他可以說自己所閱美女無數,但見過她之後他只能說他長到這二十七歲才第一次見識美女。 這個女子的體態極為輕盈,她明明是靠在樹杈上的,可看上去好像卻是掛在上面,或者說更像一隻彩翅巨蝶歇在樹上,她一會兒往紅唇裡面灌酒,一會兒把手中的刀子晃轉幾下,像是在向天下男兒示威,但如此豪氣地行徑卻讓她的小女兒媚態更加動人,那雙翦水媚眼盡泄魅惑妖冶之氣,幾乎要把人的精神靈魂一併勾了去。這完全是一個集天上仙女和地獄妖女之氣而成的美女,試問,天下又有幾個男人抵擋得住? 岳含清只覺自己多看她一眼心都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再看看周圍的男人,他們咽口水時喉結的滑動都清晰可見。岳含清一笑在心裡道:看來無論著怎樣的服裝,持怎樣的身份,或者擁有怎樣的品性,所有的男人還是有一個共同點的。 那女子看到岳含清後就扔掉酒罈突然就站起身來,一躍而起飛到樹頂,那枝葉在承受一個人的重量之後竟然沒有打彎或者擺動,依然保持著原來的形態。彩衣女子高傲地俯視著眾人道:“我今天要為御劍樓的新主人歌舞一曲。” “啊——,御劍樓的新主人,怎么難道葉凝曦掛了……”“新樓主在哪兒?哪一位?”人群又再次躁動起來,只有岳含清不動聲色的站立著,靜靜地與這個人間仙子進行著長時間的對視。 舞動,樂起。空氣中本來是沒有音樂的,但在這個彩衣女子的幽舞之下,仿佛就是有一陣天籟之音伴和著。天下最美的舞莫過於蝴蝶之舞,而此女子的舞比蝴蝶之舞更美。每個人看過這樣的舞之後都會感嘆造物主的匠心獨運,竟然造出這樣完美的人間尤物。 舞停,曲終。彩衣女子從樹上躍下,輕盈得如一片剪紙,落地的時候也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她就落在岳含清的身邊,然後伸出自己柔弱無骨的小手牽住岳含清粗糙的布滿劍繭的手嫵媚地稱呼了一聲:“岳樓主。”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這個不太高大但是臉上寫滿剛毅和決絕的男人就是名滿天下的御劍樓的新主人,但同時他們也都對之投以不相信的神色,直到彩衣女子道:“我親眼看到他打敗葉凝曦的。”只她這輕柔的一句話仿佛就是莫大的證書似的,人們都紛紛改口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彩衣女子側臉巧笑著看著岳含清道:“我們走吧!” 走?去哪裡?根本不用問這句話,兩人之間仿佛已經根本不需要言語,一切在這個美麗的女子牽起岳含清的手的那一刻似乎就已經決定,他們仿佛與生俱來地有著相互吸引的特質,甚至不需要時間的磨合。 英雄美女就這樣攜手走進御劍樓,實在羨煞了身後一片人眾。以前葉凝曦的臥房現在也成了情慾宣洩的世界,岳含清甚至沒有問過對方的姓名,就與彩衣女子肆意纏綿起來,這個魅惑妖冶卻又超塵脫俗的女子的確挑起了他多年來作為一個劍客所必須壓制住的強烈欲望,他們之間仿佛已經不需要任何語言,只有用充滿激情的肉體才能對話。 榮芳閣的房門就這樣緊閉了三天三夜,直到第四日的破曉,兩人才徹底從醉生夢死的纏綿中甦醒過來,進而才開始用語言進行交流。岳含清才知道這個枕在自己臂彎里的女子原來就是江湖人稱“羅剎仙子”的宮曼雪,就在他再度凝視這個仿佛抓不住的美人的俏顏時,心裡突然有一種愧疚的感覺,有一滴冰涼的東西仿佛已經落進他的心海里,激起了陣陣漣漪。那是淚,是裴嫣紅的淚。但……,似乎眼前這個酣睡如貓,吐氣如蘭的女子才更像是能夠與自己同行的人,作為“天下第一劍”的他,也只有這樣美得超塵脫俗的女子才有資格與之並行,在和她的身體對話中他甚至能感覺到這個女子內心深處所隱埋的靈動的野性和對權利的渴求,他們才真正是一種人。他喜歡曼雪可以令人血液沸騰的笑顏,他不想再看到嫣紅總是含著淚水的雙眼,那容易讓他退縮。 “在想什麼呢?”曼雪一醒來就蛇一樣地纏住岳含清的身體問道,“我在想如何壯大御劍樓的聲威。”岳含清忙收斂起自己的愧疚之色。 “征!”曼雪眼也不眨地答道,仿佛這個字眼在她舌尖已經準備了很久似的。 岳含清又仔細凝視了一會兒曼雪的雙眼才有所領悟道:“對,征!”“天下第一劍“他已經做到了,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利用御劍樓的實力征服這個天下。這個女子當真是上天派來於他並肩作戰的人嗎?岳含清想到這裡不由地憐惜地摟住曼雪削瘦的肩膀。曼雪側過臉去肆意的大笑起來,但同時又有一滴清澈冰涼的淚從眼角流下。 白衣男子還在沉睡著,他身上碩大的劍傷已經被嫣紅包紮好了,嫣紅也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把一個近似淫賊的陌生人帶回家,還讓他躺在自己最心愛的男人的床上,也許是因為從他沉靜的眼眸中她讀到了一些類似於自己心境的東西。但同時這個陌生男子身上的劍傷也讓嫣紅感到害怕,不是害怕那個傷口的形狀,而是害怕它致傷的手法。那好想是來自於含清的手法,他的出劍總是由左下向右上方推進,所以中傷者的傷口多會呈現左深右淺的形狀,這個手法極為獨特,基本上沒有人可以模仿。所以嫣紅一下很擔心起含清來,他每次出去總會留個期限,如果對手所在地路途遙遠或是有時耽擱,他也會中途若有耽擱也會捎信回來。可這次已經過去整整半個月了,含清還是沒有一點音訊,難道……他已經敗了?他劍下從不留活口,又怎會讓這個男人逃脫,難道他雖然傷了他,但他卻殺了他?嫣紅實在不敢再往下想。 如果真是這樣,那么這個男人就是……嫣紅驚得幾乎叫出聲來,她竟然救了殺她丈夫的仇人,她幾乎忍不住要上前扯下男人身上包裹的紗布,另外再往傷口上撒把鹽。就在她還在猶豫要不要趁對方未醒之前先下手為強的時候,那男子袖中的摺扇掉到地上,她撿起一看,上面赫然寫著一個醒目的“葉”字。起初的感覺是吃驚,吃驚天下第一樓的樓主竟然是這樣一個白淨秀氣的書生打扮的人,那與她心目中那個落拓豪氣的形象實在大相逕庭,她甚至再一次懷疑這個人是否真的是名動江湖的葉凝曦。手中的金針一次次地進了又退回,她的心裡實在矛盾極了:萬一他只是拿著葉凝曦的摺扇怎么辦?那我豈不是殺錯人了,……可是他萬一就是呢?等他醒了之後我就再無機會了……這樣想著,嫣紅還是伸出了金針,把它刺向這個陌生男人的喉嚨。 “好美啊!”白衣男子突然睜開眼睛,用十分微弱的聲音吐出這三個字,即使是這簡短的三個字,也足以讓從未殺過人的裴嫣紅全身一顫,進而倒抽一口冷氣。隨著他的眼光看去,她發現他稱讚的竟然是樑柱上懸吊的曾被含清深惡痛絕的一串花籃,那裡面都是她精心採集和照料的各色花卉,而含清卻要把它們都換成他的每一個手下敗將的兵器。 他竟然說它們美,嫣紅在心裡莫名的感動著,“這些門帘也很美……”白衣男子竟然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精氣神好像都恢復了。 嫣紅先是愣了愣,臉上進而戴上了些甜蜜的笑顏:“是嗎?那些門帘都是我從河中收集來的瑪瑙穿制而成,”嫣紅接著補充道:“……這是很要耐心的工作。”我跟他說這些幹嘛?她在心裡暗暗惱自己。 “這地方真好,我一直都在找尋這樣一個地方。”白衣男子安靜的看著窗外的和煦的陽光和紛飛的的彩蝶,似乎在聽嫣紅說話,又似乎完全沉靜在自己的幻想世界裡。他臉上的表情也是極為怪異的,仿佛是一個在家裡關了很久的孩子,終於得到了母親允許他出去玩的許可,所以顯得極為興奮卻又不免對外面陌生的世界有些恐慌。 “只可惜這個地方並不屬於你,既然你的恢復能力跟……某種夏天裡會把舌頭吐出來散熱的動物一樣,那么我就不必再照顧你了。”嫣紅開始下逐客令,雖然帶著某些失落感,仿佛是要別離另一個自己。但她必須這樣做,因為她不希望她跟含清的世界被他人介入。 “嘿嘿——”白衣男子笑著將雙臂摺疊在腦後慵懶地靠到牆上道:“想不到你這樣的名門淑女也會有些許幽默感啊!” 嫣紅的神色陡然緊張道:“你知道我是誰?” 白衣男子道“武林中又有幾個淑女能夠出名呢?你不就是那江南裴家的嫣紅二小姐嘛!當年不顧世俗禮教,不管家人反對,執意跟隨一個初出江湖的無名小輩從而被裴家除名……” 嫣紅大叫道:“夠了!”緊接著,又有幾滴酸楚的清淚從眼角滑落。流淚代表什麼?是她後悔了嗎?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跟著岳含清的這五年里她都在擔驚受怕中度過——怕他死,怕他悄無聲息地離開她。幸福,這個美麗的詞也仿佛成了少女時期的一場奇異而瑰麗的夢,現實早就背離了她曾經在深閨之中對浪漫的想像。 白衣男子完全不顧對方的怒意,依然自顧自地說道:“其實當年我聽到江湖中傳聞的此訊息時真是大為震驚了一番。” 嫣紅蔑視的笑道:“怎么?你一定也和世人一樣認為我是個不知廉恥的女人吧?” 白衣男子淡淡地搖頭道:“不,我只恨俗世中為何不能多幾個你這樣敢於反叛傳統的痴情女子。” 嫣紅道:“是痴?還是傻呢?” 白衣男子答道:“或許都有吧!” 嫣紅不得不再度凝視這個陌生但又熟識的人,仿佛她的心只有他懂似的,她突然在想如果自己在含清之前遇到他,又會是怎樣的結果?但也馬上就為自己有這樣的想法感到可恥了。 “你還不走?” “我傷還沒好。” “我有丈夫的。” “我知道,我又不會對你怎么樣,你只需保證我的一天三頓飯就醒了。”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不給你做飯,你就一定會把我怎么樣的是不是?” “嗯……那樣的話我會自己做的。” 嫣紅對眼前這個男人再無語言,她素來知道男人的臉皮都很厚,卻不知還有臉皮厚得如此離譜的人。但是當你趕不走一個人,又沒能力殺了他的時候,所能做的就是讓他住下來,而且絕對不要得罪他。 甲子年農曆三月初八,御劍樓破開封會兵閣之神兵劍陣,繳獲神兵利器共七百八十一件,得錢財總計三百一十萬兩,御劍樓立時名噪中原。 六月中旬,御劍樓揮劍南下,吞併襄陽三星聖湖,得紫砂寶鼎一件及上好靈藥若干,進而滅漢水下天香宮,得兩件神彩天衣,並習得四象法陣的運轉要理。 七月初一,御劍樓正式昭告天下其乃成為中原第一派,中宗親自授予岳含清“天下第一劍”的黃金匾額。 “他終於做到了。”裴嫣紅看到城樓上受萬人頂禮膜拜的並且臉上洋溢著得意滿足的微笑的岳含清時,終於再次滴下淚來,那才是他的世界,這才是他要的生活。這樣一來,他們兩個人就真的該分道揚鑣了:她不能給他他要的幸福,那么她也不能成為他的負擔,她能做的就只是默默地離開。 “我們走吧!”裴嫣紅拉了拉葉凝曦的衣角道。身邊這個白衣男子正是御劍樓的前任樓主,被江湖中傳得神乎其神的葉凝曦,就是那個被她誤認為殺了他丈夫的男人,而現在他們之間又建立了一種怎樣的關係,她已經說不清楚了。 “你怎么又哭了?早知道就不帶你來了。總是為這樣一個男人哭,不值得。”葉凝曦安和平靜的眼神里流露出些痛楚憐惜的神色,這本不是他這樣的男人該有的眼神,他本該是執劍矗立於寒風之中,與這天下的名利財富高聲宣戰的人,或許更確切的說他應該是這個世上唯一一個可以與岳含清分庭抗禮的人。只可惜這個男人的卻更加珍惜生命,更加偏於平靜安逸的生活。 嫣紅抬頭看看身邊這個高大英俊的男人,心裡突然釋然了。這個人不正是自己的同道中人嗎?在這三個月的漫長等待中,他們之間形成的默契似乎已到了心意相通的境界,他懂她的簫音,他會以琴聲應和;他懂她的詩和畫,他懂她對生活的追求,那就是——平靜、安逸、祥和。沒有勾心鬥角,沒有廝殺紛爭,只有他們兩個人。 “只要他高興,怎樣都好。”裴嫣紅抹掉臉上的淚珠,指著岳含清身邊傾國傾城的宮曼雪對葉凝曦道:“那個彩衣姑娘就是你說的美過我幾十倍的女子?” 葉凝曦不動聲色地回道:“現在我只覺著你最美。” 嫣紅又換上俏皮的神色道:“如果我沒見到她我當真是不服氣,現在見了她,我就真的心服口服了……她愛你,曾經?” 葉凝曦搖頭道:“她只愛刀光劍影。” 嫣紅的眼色突然又暗淡下來道:“跟他倒是般配啊!”轉念一想也便釋然了:這樣豈不對大家都好,讓適合的人走到一起。 “我們回家吧!” 葉凝曦有些詫然道:“家?”縱橫江湖十年來,他殊不知還有家這個字,哪怕他一直堅持不懈地在尋找,但陡然有人給予自己這個字眼的時候,他的感覺是受寵若驚的。 “望月小築,我們的家。”嫣紅鄭重其事地對葉凝曦說道。 “好,謝謝。”統領御劍樓十載,曾被天下人傳為神話的葉凝曦此刻卻更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 葉凝曦的白皙的臉上竟然泛起了一陣一陣的紅潮,他終於忍不住問道:“現在我可以牽你的手了嗎?” 嫣紅笑得更加嫵媚了,她抬起柔弱無骨的小手輕輕地抓住葉凝曦白皙溫暖的大手,大手先是微微一顫,接著就緊緊地回握住小手。一縷夕陽的餘暉就照在這樣一雙手上,手的主人相視一笑,進而紛紛轉身步向陽光更充沛的地方。 望著城樓下那一對遠去的人兒,宮曼雪的手指幾乎要把樓上的欄桿握斷。一旁的岳含清覺察出了她的不痛快,進而輕柔地掰開宮曼雪的手指道:“怎么?誰惹到你了,我幫你殺了他。”宮曼雪突然轉過身來揪住他的前襟道:“看你得意的樣子,當真以為自己就是天下第一了嗎?”岳含清還從未見過宮曼雪如此粗魯的行為,先是吃了一驚,接著溫柔地問道:“難道你不認為我已經是天下第一了嗎?御劍樓在我的統領下在短短在五個月內就成為中原第一派,這難道還不足以證明我的能力?”宮曼雪蔑視地笑著扭過頭去指著遠處已經成為兩個小黑點的葉裴兩人道:“只要葉凝曦還沒死,你就永遠都不是天下第一。” 岳含清驚詫地反問道:“怎么?葉凝曦沒有死?”不知怎的,自他那一劍刺出後再有人提起葉凝曦的名字時,他都會忍不住冒冷汗。為什麼?在沒有與他交手之前他都很鎮定的,反而是在傷了他之後才會心虛。 宮曼雪厲聲道:“哼!葉家的人要是那么容易死,就不會祖孫三代都統領御劍樓了。” 岳含清沉默了半天,才一字一頓地從嘴裡吐出幾個字:“他果真沒有死?” 宮曼雪道:“你怕了?” 還沒有等岳含清開口,她又道:“想要真的成為天下第一,就再去向他挑戰。” 岳含清:“他現在在哪兒?” 宮曼雪想也不想地答道:“跟你的舊情人在一起。” 晚風輕吟,寒蟬低鳴,谷中簇擁的夜花散發著攝人的幽香,催人早眠。眉月高懸,像是情人的笑眼在靜靜地窺視世間一切有關愛情的演繹,偶有幾隻青鳥掠過,更加像是一個不安分過客在偷聽情人的私語。 葉凝曦和裴嫣紅踏月色濃茵而來,兩人並肩而行,他們的手握得緊緊的,邊走邊聊他們剛才在黃花樹底下練劍的事情。嫣紅本討厭利器,更加討厭劍器,這種未傷人先傷己的利器。她曾發誓決不握劍,但卻在葉凝曦的帶動下愛上了劍術,因為葉凝曦的劍術本來就是一種絕妙的神姿,與其說他在舞劍,倒不如說他在行劍舞,嫣紅只怪自己從未見過這樣的舞蹈罷了。一時被勾得興起,也就握起劍跟其一起作舞,直攪得滿樹黃花紛飛,在夕暉的照射下更呈現出一種如神明降臨般的美態來。裴嫣紅突然明白了,其實自己討厭的並不是劍器本身,而是它所帶來的生活,當你拿它來消遣的時候,它其實也能變成一種很可愛的物件。 裴嫣紅終於還是見識到了葉凝曦的絕招“卷舞殘紅”的威力,“劍襲為卷,舞作游龍,卷舞過後,殘紅不留。”本已落入泥淖的殘紅都不放過,又怎會放過那一樹紛艷的黃花。自然是劍舞過後,黃花見禿。裴嫣紅怪這劍法太犀烈絕情,葉凝曦也說是,他只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才會出這招,他本比任何人都愛惜生命。無奈,二人只好說定來年黃花再開的時候再來練劍。 已經聽到門前的風鈴聲了,到家了,一股溫馨的感覺頓時襲上心頭,但同時又被釘在門板上的一封信打散,那信封用丹青書寫著赫然三個大字——挑戰書,落筆處更是讓裴嫣紅吃了一驚,上面寫著“御劍樓樓主岳含清親筆拜上”幾個字。 裴嫣紅自覺身體都失去站立的力氣,眼看著就要癱倒在地上,葉凝曦忙一把托起她的嬌軀道:“他還是不肯放過我。”裴嫣紅的淚又不自覺地流下來:“他是不放過你,還是不放過我?”她凝視葉凝曦的雙眼問道:“他已經得到天下了,為何還是不肯罷手呢?我們就這樣安安生生地過日子又能礙著他什麼?”“所以……”葉凝曦的神色也突然冷凝道:“我必須接受挑戰,殺了他,這樣我們才能擺脫他的陰影。” “不。”裴嫣紅幾乎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道。葉凝曦幾乎用從未有過的粗暴將裴嫣紅的雙臂緊緊箍住道:“為什麼?你還愛著他?!他傷你傷得那么深,‘痴心女子負心漢’的話卻是讓他坐實了,你盡然還姑息他?” “難道你竟然不知道‘愛本是恨的來處嗎’?我有多恨他,就有多愛他。”裴嫣紅怔怔地看著葉凝曦道,看著他的雙手也漸漸放鬆了。 “既然你們執意要戰,我也沒有辦法阻止,唯一的能做的就是明早在你出發前為你做一頓飯。”裴嫣紅別過臉去,儘量不讓葉凝曦看到她的臉,他是個太懂她的人,她在他的眼下掩飾不了任何情緒和心事。 葉凝曦很自然的笑笑,口中儘是喃喃之語:“這五個月來我吃自己做的糊飯已經到了想吐的境地,難得你有心。” 裴嫣紅也勉強陪笑道:“你去之前我為你做飯給你送行,你回來之前我已經做好飯等著你。” 葉凝曦深吸一口氣作出十分陶醉的樣子道:“那我真是幸福呢!那樣是不是說明我回來的時候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了。” 裴嫣紅哽咽了半天,終於送喉嚨中迸出一絲嘶啞的聲音:“是。” 葉凝曦點頭笑道:“那就好。” 翌日清晨,陽光還未普照這間原理塵囂的小屋時,它的煙囪上已經炊煙裊裊了。 裴嫣紅起得很早,就像每一次岳含清出行之前的時候一樣早,但以往她早起並不是忙於給他準備飯食,而是想再多看他幾眼,她總是怕他一去不復返。她今天的早起的動機卻是純粹地要為葉凝曦準備飯食,要在他起來之前做好飯,……下好毒。她和岳含清同居五載,對他的武功境界已經十分熟諳,他的劍法雖然精妙,但終究只在停留在招式的變化上,所謂形通而神堵,終究敵不過葉凝曦那形神合一的幻化劍法,還有他那一招“卷舞殘紅”,她是親眼見識過的,一樹黃花尚且不留片枝,又怎會劍下留人。她當然不會忍心讓岳含清就此在葉凝曦的劍下被攪成肉片,只有下毒讓葉凝曦無力出手,而岳含清又有他的驕傲,那就是決不殺無力還手之人,由此決鬥自然延後,那樣她再拉著葉凝曦離去再覓一處佳境,從此真正的遠離江湖。她這樣想著,心裡倒是有些安心了:她絕無害葉凝曦之心,她只是想救岳含清。 做好飯之後,裴嫣紅就準備下毒在那碗噴香的皮蛋瘦肉粥裡面,盛著紫紅色的藥末的紙包在裴嫣紅的纖細的手中顫抖不止。為了一個傷害自己的男人而去傷害一個愛護自己的男人,世上怎會有這等諷刺愚蠢的事情? “好香的味道啊!”身後突然冒出的這一句不冷不熱的讚美聲嚇了嫣紅一大跳,她當然知道這個聲音是誰發出的,可她竟然害怕轉過頭去面對他,難道真應了那句“做賊心虛”的話? “怎么?難道一定要等到粥涼了,才肯端給我吃嗎?”葉凝曦又輕描淡寫地問一句,遂令她不知如何是好,她深怕剛才自己下毒的全部過程都被葉凝曦盡收眼底,然後他會……他會不會把這碗粥灌給自己?她這樣想著,還是硬著頭皮轉身把粥端給葉凝曦,但是並不敢正視他的雙眼。 “你怎地起這么早?”裴嫣紅用極為不自然的聲音問道。 “我天天都是這個時候起身,你平時都不在意的,怎地今天反而在意起來?”葉凝曦這樣的反問讓裴嫣紅更加心虛起來。但是沒等她回答,葉凝曦又道:“這五個月以來我一直都睡在這又有窄又硬的長椅上,本是十分難受的,又怎能不早起呢?不過,我馬上就可以睡在裡面那張又軟又舒服的大床上了,並且溫香在抱,那個美啊……”雖然他還如往日一樣說著俏皮話,但從他的臉上卻看不到任何輕鬆的情緒。他接過裴嫣紅遞過的筷子,盯了碗裡的粥很久,遲遲不動筷,實在也讓裴嫣紅的一顆亂心高高懸起——他到底在想什麼?終於,葉凝曦動起了碗筷,只吃了一口就道:“我想這大概是我有生之年吃的最難忘的食物了。”裴嫣紅又不知他是何用意,她只知道她現在的心裡是亂的,酸的,痛的,她已經沒有力氣再去猜測任何事情。直到他的人已經到了門口只給嫣紅一個背影的時候,她才感覺到有一滴冰涼的東西從她的臉頰上滑落,她突然間也好怕再也看不到這個溫柔優雅,臉上時刻布滿陽光的男人。 洛陽城的平日裡最喧囂繁華的東大街上此刻卻是悄無聲息,寂靜無聲的。街上原有的小商小販都紛紛撤攤,酒家賭坊都關門閉戶,連一向叫囂蠻橫的官兵也都不敢出現在這裡,更別說尋常百姓了。為什麼會這樣?是什麼讓一條繁華的大街一夜之間變得如此蕭條? 因為御劍樓的現任樓主岳含清和前任樓主將在這裡決鬥。 世人都道他們是為天下,殊不知他們更多的卻是為女人。 天下和女人本來就是男人不惜拔劍相向以身命必爭的東西,但無論你武功多么高強,卻只能留住其中一樣。 今日沒有很好的陽光,天空也是灰濛濛的,好像蓋著一層土色的絲巾一樣,似乎是在刻意為這場武林聖戰營造氛圍。本來乾淨的街道上不知何時飄起一片片的黃紙來,也許是哪個專操冥業的店家沒有避緊門戶,而致使這不吉利的黃紙飛滿了一條街,殊不知這點小疏忽無疑會把他推上黃泉不歸路,那兩個劍客只要有一個覺得忌諱,完全有先提劍結果了他在進行他們之間的決鬥的可能。 一陣刺耳的劍鳴迴蕩在大街上,那是劍尖抵拖在石板路上發出的摩擦聲,這聲音能讓人耳膜出血,卻也能讓劍客的血液為之沸騰。岳含清帶著一路火花走來,而葉凝曦已經在這裡等他了。 葉凝曦交負雙手道:“你終於來了?!” 岳含清道:“我本就一定回來。” 葉凝曦道:“其實你真的不該來。” 岳含清道:“為什麼?” 葉凝曦道:“因為你來就一定得死。” 岳含清道:“你竟然不知道我這個人是最重信譽的嗎?既然已經發起挑戰,即使是來送死我也還是要來。” 葉凝曦道:“其實我早就不情願當什麼御劍樓樓主了,但只因為是祖父打下來的基業,自然是沒有從我手上斷送的道理,見你是個人才,而且野心勃勃,才佯裝被你刺中一劍就此脫手這塊燙山芋,此後你我各安各好,何苦來又尋事端,何苦一定要逼我殺你。” 岳含清心想道:果然如此,他竟然是刻意迴避我的,看來我們今天勢必要拼出個結果來。於是對葉凝曦道:“武者,最忌心高氣傲,你憑什麼斷定一定是你殺了我?” 葉凝曦道:“我問你,這一戰你為何?” 岳含清乾脆地答道:“為名。” 葉凝曦道:“御劍樓上那一刺已經證明了你是‘天下第一劍’,還有什麼比‘第一’更勝?” 岳含清道:“可是曼雪還認為我不是。只要你活著,我永遠都不是第一。” 葉凝曦道:“喔——,原來如此。” 岳含清自知失言,忙道:“你又是為何接受挑戰。” 葉凝曦想都不想就接道:“為了結束嫣紅的痛苦。” 岳含清大喝一聲道:“好——,既然我們都有所為,那么……”他向葉凝曦舉起寶劍道:“我們就用手中的兵器來終結一切吧!” 岳含清的話音剛落,就拔劍向葉凝曦衝刺過來,他的速度很快,快得像一道急進的閃電。這一劍他完全沒有給自己留後路,他已經把所有的精氣神都貫注於這一劍上——他不再給自己出手機會,當然也不會給對方出手的機會。可葉凝曦的身法更快,快到沒有速度。岳含清冒著青光的劍險些就要貫穿他的身體了,可劍尖與他單薄的身體之間卻偏偏還有不到一寸的距離。一寸的距離在江湖中很多人來看,已經不能算是距離,但對於葉凝曦來說,那已經是決定勝與負的距離。只見他白色的身影“攸——”一下蝴蝶停歇般優雅輕盈地避開那幾乎斬天拓地的一劍,從而閃到了岳含清的身後。岳含清看到這種情況時勢氣就泄下了,額頭上頓時飆起一大串冷汗,想自己這一劍刺出後氣力盡泄,再想要重新斂神聚氣,也須得先抽身避開對方的反擊,只是現在自己背後空門大開,定會被對方置於死地。 葉凝曦自然也看到岳含清此時的空門,他只消拔劍回刺,瞬間就刻意結束這場戰鬥,他甚至還可以使出他的絕招“卷舞殘紅”來殺了岳含清,讓殺人這種本來殘酷而血腥的事情變成一種淒艷而絕美的藝術演繹。但是就在他出手在即的那一瞬間,腹中突然騰起一種揪心的疼痛感來,血液在胸腔內翻湧著,接著喉中一絲腥甜,就此從口中噴出一大口鮮血來,葉凝曦突然變得無力,甚至連本在袖中的劍都拔不出來,只是踉蹌地摔倒在地上,苦笑道:“真沒想到藥力竟然這么快,早知如此就該再出手快點。” 此時岳含清也不明是何原由讓葉凝曦錯過了絕佳的殺他的機會,待回頭看時才發現他面如白紙,雙目失神,才知對方必然是中了毒。怎么辦?殺與不殺,是趁這個機會,除掉這個棘手的障礙,還是擇日再戰。就在岳含清在私心和道義中權衡不下的時候,他看到了御劍樓上那個曼妙的彩衣身影,即使看不到她的臉,他也能夠猜到她此刻的表情應該是暢快而得意的,她一定很希望自己殺了這個曾經有負於她的男人吧!看著傷害過自己的人死去本就是件很痛快的事情。為了她""""""還顧全什麼江湖道義,況且這個人真要從這個世間消失的話,我就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劍”了。想到這裡,岳含清握緊了自己的劍,他再次朝葉凝曦刺出凌厲的一劍。 “不——”隨著樓上一聲尖利的叫聲,葉凝曦的胸口被破開一道血口,鮮血瞬時如紅蓮一般綻放開來。同時,在那一聲撕心裂肺的叫聲下,岳含清本來堅定的執劍之手顫抖了。 宮曼雪慌忙從樓上跑下來,看著半身浴血的葉凝曦,“哇”的一聲就痛哭起來,“不,這不可能。”她慌忙蹲下身來抱住葉凝曦搖搖欲墜的身體,不知所措的用手去堵巨創上汩汩流出的鮮血。 “你怎么可以殺了他?”宮曼雪瞪著血紅的雙眼用顫抖但是尖利的聲音質問岳含清道: 岳含清一愣道:“難道你不希望我殺了他?”“我希望他殺了你。”宮曼雪冷冷地笑著,笑得岳含清毛骨悚然,也笑得他心灰意冷。接著她別過臉去捧起葉凝曦蒼白的臉道:“我本來也以為我只愛刀光劍影,只愛名利權勢的,所以我曾認為只要我身邊立著的男人是天下第一的,我就不管他是誰。……可是……”宮曼雪的眼淚一涌,聲音變得哽咽起來:“可是,當我發現我跟這個男人在一起只是為了把他當成你,看到你和嫣紅那個賤人手牽手我就嫉妒得快要瘋掉的時候我就明白了其實我是有多么的愛你。”聽到這裡的時候,岳含清只覺自己的心上被狠扎了一刀,那個痛絕對比葉凝曦身上的創口痛幾百倍——原來自己一直都在當傻瓜,這個自己奉為神一樣的女子竟然只是把自己當成了感情寄託,當她終於忍受不了他的時候竟然希望他去死。他也漸漸站立不穩,難過地癱坐到地上。宮曼雪一味地輕打著葉凝曦的胸膛哭訴道:“你本就是‘天下第一劍’,我恰好想做‘天下第一劍’的女人,我們在一起本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你為什麼總是想離開,總是想要拋棄我?”葉凝曦任她捶打,口中只不斷念叨著:“嫣紅,嫣紅,……”宮曼雪此時心中大痛,然後歇斯底里地對葉凝曦叫道:“那個女人是不會來的,她現在在等著他的丈夫得勝還家呢!”葉凝曦不理,還是不停地叫著裴嫣紅的名字。宮曼雪突然像明白了什麼似的狂笑道:“啊!我們這四個人還真是有趣,大家竟然都在為了傷害過自己的人而去傷害深愛著自己的人,哈哈""""""真是可笑、諷刺。老天爺這個玩笑似乎開大了。”她猛地抽出葉凝曦身上的劍,把它捅進自己的肚子,岳含清來不及阻止,葉凝曦沒有力氣阻止。 鮮血從宮曼雪的腹中湧出,和葉凝曦的血融合在一起,紅的好像把這昏黃的天空都映紅了。宮曼雪無力地抬起疲憊的眼皮最後對葉凝曦淒楚地笑道:“我要讓你知道最愛你的人是我,最後跟你死在一起的也是我。”就這樣,她輕盈的身體重重地磕進葉凝曦的懷裡。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來,大紅色的繡鞋就立定在三人之間。 紅衣的女子,緋紅的臉頰,含淚的雙眸。嫣紅是跑來的,在葉凝曦出門後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她就追出來了,她似乎已經料想到這樣的結果,只是急於想要扭轉乾坤罷了。可當她真正感到的時候,發現自己並非救世主,相反,她倒覺得自己是罪魁禍首。 其實,在場的四人哪一個不是罪魁禍首呢? “嫣紅,你來了。”葉凝曦輕輕地放平宮曼雪的屍首,然後微微地朝紅衣女子抬起手,仿佛是在示意她過去,又仿佛是在跟她最後的訣別,他的眼中仿佛在訴說:“終於還是讓我見到你最後一面。” “不——”嫣紅幾乎用和宮曼雪一樣尖利的聲音發出同樣一個字,她衝上去握住那支纖細柔美但是已經無力的手,把整個身體都俯進葉凝曦的懷抱里。 岳含清覺得自己的心都碎到一片一片的了,他只道自己是天下第一,可是如今他愛的女人和愛他的女人都投入了這個自己視為勁敵的男人懷裡,他才輸了——贏得了天下,輸了她。 嫣紅滿臉淚痕地質問已經氣若遊絲的葉凝曦:“你明知道那粥里有毒,為什麼還要吃?”葉凝曦捧起嫣紅的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那是你作為我未來妻子所為我做的第一頓飯,我就是死也要吃到。”嫣紅一邊哭泣一邊罵道:“你這個大傻瓜。”葉凝曦道:“能看到你這樣為我哭,我死也瞑目了。”接著他看了看呆在一旁的岳含清對嫣紅道:“你不想置我於死地的,你只是怕我殺了他……”嫣紅看到葉凝曦到這種時候都如此體會自己的心意,頓時聲淚俱下,方知眼前這個將死之人才是真正能與自己攜手赴老的人,怪只怪造化弄人,相見恨晚。 但是嫣紅還是笑了,那笑容跟宮曼雪臨死前的笑容一樣淒艷,只見一縷血絲從她的嘴角流下,然後她的整個身體也就此癱軟下去。“你""""""你服毒了。”葉凝曦顫抖著扶著嫣紅的雙肩道,“我服得是你的解藥,你的解藥本就是種毒藥,我是來贖罪的。”嫣紅的聲音漸漸淡下去,一雙總是充斥著淚水的眼睛終於也閉上了。“不用贖罪,不用贖罪,不用贖罪""""""”葉凝曦抱緊嫣紅,口中如囈語般呢喃著,終於也完全沒了生氣。 他的臉上還掛著幸福的笑容,終其一生,他還是找到了他一直想要尋找的人。 岳含清看著死去的三個人,內心一陣激絞,他有生以來頭一次覺得迷惘、厭倦和恐懼。他突然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存在,以前做過的事仿佛都在此刻失去意義。他就像是一具被抽去了靈魂的軀殼一樣被遺棄在這個無情的世界上。 到底是人間無情,還是情者太多? 岳含清突然間覺得死原來是一件美好的事。 就在這時,密密麻麻的人影向他不斷包夾過來。人群中有南陽七煞堂的人,有菏澤白虎門的人,還有三星聖湖跟天香宮的餘孽,以及以前那些死在他劍下的人的門人。 岳含清跟葉凝曦決鬥的事情驚動天下,他們兩敗俱傷的時候,也就是扳倒御劍樓的好時機。 江湖中不允許一個門派的勢力過於強大。 還有一句話叫作“殺人償命,報仇雪恨。” 無情的紛爭帶來的總是殺伐,終究還是不要卷進去的好。 岳含清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已經晚了。他沒有拔劍,只是淡淡地笑道:“你們一起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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