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介紹
- 中文名:王知古
- 登場作品:皇甫枚《三水小牘》
- 身份:貢生
- 分類:虛構人物
原文,譯文,
原文
鹹通庚寅歲,盧龍軍節度使檢校尚書左僕射張直方,抗表請修入覲之禮。優詔允焉。
先是,張氏世蒞燕土,民亦世服其恩。禮昭台之嘉賓,撫易水之壯士;地沃兵庶,朝廷每姑息之。
洎直方之嗣事也,出綺紈之中,據方岳之上,未嘗以民間休戚為意;而酣酒於室,淫獸於原,巨賞狎於皮冠,厚寵襲於綠幘,暮年而三軍大怨。直方稍不自安。左右有為其計者,乃盡室西上至京。懿宗授之左武衛大將軍。而直方飛蒼走黃,莫親徼道之職,往往設罘罝於通道,則犬彘無遺。臧獲有不如意者,立殺之。或曰:“輦轂之下,不可專戮。”
其母曰:“尚有尊於我子者乎?”
則僭軼可知也。於是諫官列狀上,請收付廷尉,天子不忍置於法,乃降為昭王府司馬,俾分務洛師焉。直方至東京,既不自新,而慢游愈亟。洛陽四旁翥者走者,見皆識之,必群噪長嗥而去。
有王知古者,東諸侯之貢士也。雖薄涉儒術,而數奇不中春官選,乃退處於三川之上,以擊鞠飛觴為事,遨遊於南鄰北裡間。至是有聞於直方者,直方延之,睹其利喙瞻辭,不覺前席;自是日相狎。
王辰歲,冬十一月,知古嘗晨興,僦舍無煙,愁雲塞望,悄然弗怡。乃徒步造直方第;至則直方急趨,將出田也。謂知古曰:“能相從乎?”
而知古以祁寒有難色。直方顧謂僮曰:“取短皂袍來。”
請知古衣之。知古乃上加麻衣焉,遂聯轡而去。出長夏門,則凝霰始零,由闕塞而密雪如注。乃渡伊水而東南,踐萬安山之陰麓,而鞲弋之獲甚伙。傾羽觴,燒兔肩,殊不覺有嚴冬意。及乎霰開雪霽,日將夕焉,忽有封狐突起於知古馬首,乘酒馳三數里,不能及,又與獵徒相失。須臾,雀噪煙暝,莫知所如;隱隱聞洛城暮鐘,但仿惶於樵徑古陌之上。俄而,山川黯然,若一鼓將半,試長望,有炬火甚明,乃依積雪光而赴之。復若十餘里,至則喬木交柯,而朱門中開,皓壁橫亘,真北闕之甲第也。知古及門下馬,將徙倚以達旦。無何,小駟頓轡,閽者覺之,隔壁而問:“阿誰?”
知古應曰:“成周貢士太原王知古也。今旦有友人將歸於崆峒舊隱者,仆餞之伊水濱,不勝離觴,既摻袂,馬逸復不能止,失道至此耳。遲明將去,幸無見讓。”
閽曰:“此乃南海副使崔中丞之莊也。主父近承天書赴闕,郎君復隨計吏西征,此惟閨闈中人耳,豈可淹久乎。某不敢去留,請聞於內。”
知古雖怵惕不寧,自度中宵矣,去將安適?乃拱立以候。
少頃,有秉蜜炬自內至者,振鑰管辟扉,引保母出。知古前拜,仍述厥由。母曰:“夫人傳語:主與小子,皆不在家,於禮無延客之道。然僻居與山藪接畛,豺狼所嗥,若固相拒,是見溺不救也。請舍外廳,翌日可去。”
知古辭謝。乃從保母而入。過重門,門側廳事,奕櫨宏敞,帷幕鮮華,張銀燈,設綺席,命知古坐焉。酒三行,陳方丈之饌,豹胎魴腴,窮水陸之美。保母亦時來相勉。
食畢,保母復問知古世嗣官族及內外姻黨,知古具言之。
乃曰:“秀才軒裳令胄,金玉奇標,既富春秋,又潔操履,斯實淑媛之賢夫也。小君以鐘愛稚女,將及笄年,嘗托媒的,為求諧對久矣。今夕何夕,獲遘良人。潘、楊之睦可遵,鳳凰之兆斯在。未知雅抱何如耳?”
知古斂容曰:“仆文愧金聲,才非玉潤;豈家室為望?惟泥塗是憂。不謂寵及迷津,慶逢子夜。聆好音於魯館,逼佳氣於秦台。二客游神,方茲莫及;三星委照,唯恐不揚。倘獲托彼強宗,眷以佳偶,則生平所志,畢在斯乎。”
保母喜,謔浪而入白。復出,致小君之命,曰:“兒自移天崔門,實秉懿範;奉苹蘩之敬,如琴瑟之和。惟以稚女是懷,思配君子。既辱高義,乃葉夙心。上京飛書,路且不遠;百兩陳禮,事亦非奢。忻慰孔多,傾矚而已。”
知古磬折而答曰:“某蟲沙微類,分及湮淪;而鐘鼎高門,忽蒙採拾。有如白水,以奉清塵,鶴企鳧趨,惟待休旨。”
知古復拜。保母戲曰:“他日錦雉之衣欲解,青鸞之匣全開;貌如月華,室若雲邃。此際頗相念否?”
知古謝曰:“以凡近仙,自地登漢,不有所舉,孰能自媒?謹當誓彼襟靈,志之紳帶;期於沒齒,佩以周旋。”
復拜。
少時,則燎沈當庭,良夜將艾。
保母請知古脫服以休。既解麻衣,而皂袍見。保母誚曰:“豈有逢掖之士,而服從役元衣耶?”
知古謝曰:“此乃假之與所游熟者,固非已有。”
又問所從。答曰:“乃盧龍張直方僕射所借耳。”
保母忽驚叫仆地,色如死灰。既起,不顧而走入宅,遙聞大叱曰:“夫人差事宿客,乃張直方之徒也!”
復聞夫人者叫曰:“火急斥去,無啟寇讎!”
於是婢子小豎輩群出,秉猛炬,曳白棓而登階。知古儴避於庭中,四顧遜謝。罵言狎至,僅得出門。既出,已橫關闔扉,猶聞喧譁未已。知古愕立道左,且怛久之。將隱頹垣,乃得馬於其下,遂馳走。遙望大火若燎原者,乃縱轡赴之。至則輸租車方飯牛附火耳。詢其所,則伊水東草店之南也。夏枕轡假寐。食頃,而震方洞然,心思稍安,乃揚鞭於大道。
比及都門,已有張直方騎數輩來跡矣。遙至其第。既而見直方,而知古憤懣不能言。直方慰之。坐定,知古乃述宵中怪事。直方起而撫髀曰:“山魑木魅,亦知人間有張直方耶?”
且止知古。復益其徒數十人,皆射皮飲胄者,享以卮酒豚肩。與知古復南出;既至萬安之北,知古前導,雪中馬跡宛然。直詣柏林下,則碑板廢於荒坎。樵蘇殘於茂林。中列大冢十餘,皆狐兔之窟宅,其下成蹊。於是,直方命四周張羅彀弓以待。內則秉蘊荷鍤,且掘且熏。少焉,有群狐突出,焦頭爛額者,罝羅罥掛者,應弦飲羽者,凡獲狐大小百餘頭以歸。
三水人曰:“嗟乎王生,生世不諧,而為狐貉所侮,況其大者乎。向若無張公之皂袍,則強死於穢獸之穴也。余時在洛敦化里第,於宴集中,博士渤海徐公讜為余言之。豈曰語怪,亦以摭實,故傳之焉。”
譯文
唐朝鹹通年間的庚寅年,盧龍軍節度使檢校尚書左僕射張直方,上奏章請求遵循禮節入朝見皇上,皇上特下詔書恩準。
先前,張家世代統治燕地,老百姓也世世代代因恩惠而服從張家。禮待到燕昭台來的嘉賓,撫恤易水上的壯士,土地肥沃,兵多將廣。朝廷經常無原則地寬恕百姓。
等到張直方統治後,因他是紈絝子弟,又鎮守一方,不把百姓的喜樂和憂慮放在心上。卻在家裡盡情地飲酒,在野外無節制地打獵,拿出打獵時戴的帽子賞給馴犬的人,讓平民世襲厚重的寵愛,晚年三軍將士極為不滿。張直方的心裡才稍稍有點不安寧,他身邊有人為他出謀劃策,於是全家西上京城,懿宗皇帝任命他為左武衛大將軍。張直方打獵,不盡巡察警戒道路的職責。往往在通道上鋪設捕獸的網,狗和豬都剩不下。奴僕如有不如意的,立刻就殺掉。有的人說:“天子腳下之內,不可擅自殺戮。”
張直方的母親說:“還有比我的兒子更尊貴的嗎?”
他們的超越本分,行事放縱很清楚。因此諫官列出張直方的罪狀上書給皇帝,要求把他抓起來交給廷尉,皇上不忍心對他施加刑罰,於是降職擔任昭王府司馬,把他分配給洛陽的軍隊。張直方到了東都,既不改過自新,卻更加浪蕩到處遊玩。洛陽的四周的飛禽走獸,見了都認識他,一定成群地鳴叫長吼著離開。
有個叫王知古的人,是東諸侯的貢士,雖然知道些儒家學說,卻命運不好沒有被禮部選中為官,就退居洛陽城中,把打球行酒令當正事,走東家串西家地漫遊。這時有人把他的事講給張直方聽,張直方迎接他,親眼看見了他的口齒伶俐,辭令優美,不自覺地身子就移到座席前面去了,從此天天粘在一起。
壬辰年冬十一月,王知古早起,見租賃的屋裡沒有煙火,滿眼全是烏雲,寂靜地令人難受。就徒步造訪張直方的府第,到了後就見張直方急匆匆地出來,正要出外打獵。對王知古說:“能一起去嗎?”
王知古因寒冷而面露難色,張直方回頭對僮僕說:“取件短的黑大衣來。”
請王知古穿上,王知古又加上一件粗麻布做成的衣服,就並排騎馬出發了。出長夏門時,還只是零星地下著小雪珠,到闕塞時漫天大雪,於是渡過伊水向東南走,順著萬安山的北面行進,途中射獵的收穫很多。喝酒燒兔肉,竟不覺得寒冷。等到雲開雪停,太陽也要落山了,忽然有隻大狐狸在王知古的馬頭前跑去,王知古趁著酒性追了幾里路,沒追上,反而和他們走失了。一會兒,許多麻雀亂叫雲霧蒙蒙,天漸漸黑了,不知所往。隱約地聽見洛陽城的晚鐘聲,只是驚慌地徘徊在打柴人走的古老生疏的小道上,一會兒,山川陰暗,好象一更天過了一半,遠遠地望去,見有顯眼的燈光,就靠著積雪的光亮向前走。又走了大概十多里,到了就見高大的樹木樹枝交錯,紅色大門開在中間,白色的牆壁綿延橫陳,真象朝廷的宅第。王知古到門前下馬,準備就在這待一夜。不久,馬停車的聲音,被守門人覺察,隔著牆問:“誰?”
王知古回答:“我是成周貢士太原人王知古,今早有個朋友要回崆峒山原來的隱居處,我在伊水邊上為他餞行,承受不了餞別之酒,就握別,馬奔跑起來就不能停住,迷失道路來到這裡,黎明天快亮時就走,請不要責備我。”
守門人說:“這裡是南海副使崔中丞的莊子,主人最近接到天書到京城去了,公子又跟隨著西征以接受考察,這裡只有婦女,怎可讓你久留呢?我不敢決定你的去留,請讓我傳達到內室。”
王知古雖然恐懼警惕不得安寧,自己暗想已經半夜了,去哪能安閒舒適地待著呢?於是恭敬地站著等候。
一會兒,有人拿著蠟燭從裡面出來,抖動鑰匙打開門,領著保姆出來,王知古上前行禮,於是又述說迷糊原由。保姆說:“夫人傳話說,主人和兒子都不在家,從禮節上講沒有請客人進來的道理。可是我們住的地方偏僻與山林湖澤接壤,是豺狼嗥叫的地方,如果硬是拒絕你,那就是見落水之人而不救。請你住到外廳,明天再走吧。”
王知古客氣地推辭道謝,跟著保姆進到裡面,路過的地方層層設門,側廳是官署問案的廳堂,大廳高大寬敞,帷帳幕布鮮艷華麗,點著銀白色的燈,擺上盛美的筵席,請知古落座,酒過三巡,又擺上一大桌菜餚,豹胎肥魚,窮盡了水中陸上的美味,保姆也時時勸酒。
吃完飯,保姆又問王知古的家世族姓和內外的姻親,王知古都說了。
保姆說:“你讓貴族的子孫羨慕,有珍貴美好的品質和出眾的儀表,既年輕,又行為端正,這實在是美女的好丈夫。夫人有個鐘愛的小女兒,成年了,經常托人做媒,為女兒尋找好配偶很久了,今天是什麼日子,得遇好丈夫。潘楊兩家的和好可以順著走下去了,好運的兆頭就在眼前。不知你的心裡覺得怎樣?”
王知古收起笑容嚴肅地說:“我的文章不好,才學不象玉石那樣潤澤有光彩,怎敢有娶妻安家的想法呢?只擔心我污濁之人,不料受到恩惠和迷路,值得慶幸的是相遇在半夜,在這住所里聆聽你悅耳的指教,使美好吉祥的雲氣聚集在秦台之上。劉晨、阮肇進山迷路,正在沒辦法之時,福祿壽三星卻照到身上,唯恐自己容貌不英俊。如果能夠寄身在你們這個豪門大族之中,又把好配偶嫁給我,那是我平生的志願,都在這裡遇上了。”
保姆很高興,戲謔放蕩地進到裡面稟報,又出來傳達女主人的話,說:“我自從嫁入崔家,一直保持好的品德,遵守祭祀的禮儀敬神,夫婦情深和美。只是掛念小女兒,想嫁給你,又怕有辱你高尚的品德,幫助我了卻了平素的心愿。往京城急速傳送書信,路不算很遠,要你百兩聘禮也不過分,我很欣慰,傾心嚮往罷了。”
王知古謙恭地回答說:“我微不足道如同小蟲和沙土,按理應被埋沒,可你們富貴榮華的高貴家庭,忽然蒙受選取,就象一碗清水,灑在輕盈的塵土上。鶴翹首以望,野鴨歡快地飛舞,只有等待好訊息了。”
王知古又叩拜。保姆開玩笑的說:“入洞房那天,花團錦簇的新娘脫下衣服,女子向你展示時,她象月亮有暈一樣地迷人,洞房裡猶如仙境,這時,你還會想到我嗎?”
王知古答謝道:“以凡人的身份來到神仙的府第,從地下登上銀河,不是有人舉薦,誰能給自己作中間人?我當永記你的襟懷心靈,就象帶子束在身上,沒齒難忘,佩帶著與人打交道。”
又行叩拜禮。
一會兒,就見院中有個大火把,把良宵照成白色。
保姆請王知古脫衣休息,脫下麻衣,露出裡面的黑袍,保姆嘲諷道:“那有儒生穿奴僕百姓的衣服呀?”
王知古道歉說:“這件衣服是向經常在一塊玩的熟人借的,不是我的。”
又問是向誰借的。回答說:“是盧龍張直方僕射借給我的。”
保姆忽然吃驚地叫著跌在地上。臉色如死灰。站起來後,頭也不回就走進後宅。遠遠地就聽大聲呵斥說:“夫人,事情錯了,來投宿的是張直方的朋友。”
又聽夫人叫道:“火急把他趕走,不要讓仇敵看見。”
於是婢女僮僕們成群結隊地出來,拿著大火炬,拖著大棍走上台階,王知古躲避到庭院裡,向四面道歉謝罪,罵聲接連而來,僅能出門。才出來,就上栓鎖門,還能聽到喧譁之聲不停。王知古驚詫地站在路的左邊,並且驚恐好長時間。又在殘破的矮牆下,找到了馬匹,急馳而去。遠遠地看見大火象燎原一樣,於是縱馬賓士趕去,到了就見交納租稅的車輛正在餵牛和靠火取暖。問這是什麼地方,原是伊水的東面,草店的南面。又枕著馬嚼子打了個盹,一會兒,因受震動而清醒。心情稍微安定些,就揚鞭飛馳在大道上。
等趕到京都城門,已有張直方的幾個騎士來尋找他了。很長時間來到張直方的府第,看見張直方後,王知古氣憤得說不出話。張直方安慰他,坐下後,他述說了夜裡遇到的怪事。張直方站起來拍著大腿說:“山中的鬼怪,也知人間有張直方嗎?”
讓王知古休息,又召了幾十個人,都是勇猛善射的人,讓他們吃豬腿喝盡杯中酒,與王知古又出南門,到了萬安的北面,王知古當前導。殘雪中馬的足跡很清楚,一直通向柏樹林。見石碑棺木亂扔在荒廢的墓穴里,密林中有樵夫留下的殘跡,中間排列著十多個大墳墓,都是狐狸野兔的洞穴,墳旁有走出一條小路。於是張直方命令在四周張開網羅,張滿弓箭等待著,裡面的人拿著亂麻,背著鍬鍬,一邊挖一邊熏。一會兒,有大群狐狸突然跑出來,有焦頭爛額的,有被網纏住的,有隨著弓弦聲而倒下的箭深沒羽,總計捉了大小一百多隻狐狸回到城去。
三水人說:“哎王知古呀,活在世上不順利,被狐與貉欺辱,情形很嚴重。假如沒有張直方黑色的大衣,那將死於非命於骯髒的野獸洞穴中。當時我在洛敦化里中宅第,在宴飲集會中,博士渤海徐公讜對我說起這事。快樂地談論起怪異之事,也據實相告,所以作傳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