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介紹
作品原文,
作品原文
《春天的味道》
春風起,藏在泥土裡的色彩紛紛鋪展開來。光是紛呈的綠就令人目不暇接,更別說那一片片奼紫嫣紅、桃粉李白了。遍地的野菜也被喚醒了,它們爭相冒出地面。野蔥、香椿、蕨苔、薺菜……都是餐桌上的美味。
春意催人。尋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帶著兩個孩子來到郊外,我們尋找著一種只有清明前後才會出現的食材——清明草。
“媽媽,這是不是清明草?”女兒肉乎乎的小手握著一團黃色小花,踮著腳,把花舉得高高的給我看。清明草植株矮小,黃色的小花躲藏在草叢裡。虧得孩子們眼神好,一眼就能找到。
“要從中間掐斷,你看,正好是媽媽手掌的長度,這樣的才嫩。”我蹲下身子,教孩子如何採摘,熟悉的話語隨口而出,仿佛它們一直就等在我的嘴邊。
記憶奔涌而來。這是外婆的話!三十年前,外婆就是這樣教我的啊。
“小寶,我們去摘清明草做粑粑。”當年的我和眼前的孩子一樣大。早上九十點鐘,露水收乾,草地不再濕鞋,外婆就一手挽著竹籃,一手牽著我上了後山。
“外婆,哪有清明草啊?這么多花花草草,我的眼睛都看花了。”
外婆蹲下身子耐心教我辨認:藏在山上草叢裡的水分少一些,但更有韌性;而躲在稻田裡的,水分較多,更嫩一點。
日頭越爬越高,陽光傾瀉而下,把春花春草塗得更加鮮亮,也把外婆那件藤黃色的棉衣染成了金色。
“你看,用指甲輕輕一掐就行了,要留一個手掌的長度,這樣的清明草是最嫩的呢。”外婆做著示範,又叮囑我:“不要連根拔掉,它會重新長出來的。”
日頭爬到正上方時,籃子就裝滿了。外婆牽著我往回走。吃過午飯,她就忙碌起來,她要用剛剛採摘的清明草做清明粑。
將清明草反覆清洗,晾乾、切碎;搬出角落裡的石磨,順著鏨路洗淨、擦乾;端出浸泡了一夜的糯米——外婆推著石磨,我站在小木凳上,手拿勺子給磨眼兒一點點餵米。“嘩……嘩……”石磨轉動,磨聲響起,雪白黏稠的米漿汩汩地從磨縫流到磨盤,越鋪越厚,我的喜悅也越來越濃。
瀝出沉澱後的糯米麵,就要加入清明草了。除了嫩嫩的莖和葉,清明草的花也是可以食用的。不用額外加水,直接將清明草和糯米麵反覆揉搓,直到汁水浸出,將糯米麵染成蔥綠色。不一會兒,外婆的額頭滲出了晶瑩的汗珠,我趕緊找來毛巾幫她擦拭……
“媽媽,我給你擦擦汗。”孩子稚嫩的聲音將我喚回當下。兩個孩子正興致勃勃地守著我。我不停地揉搓著,直到面與草完全融合。沒有石磨,我在回家的路上買了袋裝糯米粉,學著記憶中外婆的手藝做了起來。
當年,外婆照顧著家中每個人的口味,準備了三種各具風味的清明粑:蘇麻、花生、芝麻、冰糖粒混在一起的甜餡,花生粒、肉丁、鹽菜碎炒製成的鹹餡,還有直接把綠色的糯米糰分成一個個小劑子的無餡。蒸好的清明粑褪去了蔥綠,變成了深沉的橄欖綠。我一口氣吃了三個——甜餡糖汁黏稠,甜而不膩;鹹餡鮮香滑嫩,令人胃口大開;無餡料的,淡淡清香在舌面徐徐洇開,從舌尖到舌根,裊裊升起一股清甜,久久不散。原來,沒有餡料的參與,清明草的香味更加純粹、醇厚。外婆看著我,眼睛笑得彎彎的……
三十年後的今天,咀嚼著清香微甜的清明粑,我又想起外婆站在一片蒸汽中的微笑:“小寶,這就是春天的味道呀。”
終於盼到出鍋,孩子們吹著清明粑上的熱氣,等不及放涼就塞進嘴裡。
“什麼味道呀?”我笑著問。
兒子嘴裡塞得滿噹噹的,聲音有些含混:“淡淡的甜。”
女兒搶過話來:“是春天的味道。”
“是啊,三十年前,我的外婆就把春天的味道傳遞給了我。現在,我又把春天的味道傳遞給你們……”
《 人民日報 》( 2022年04月13日 20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