撫養殺夫仇人之子

撫養殺夫仇人之子

農婦周志美獨力撫養殺夫仇人的兒子胡興旺(化名),花錢供他讀書。小興旺是個調皮的孩子,每當他犯錯,周志美狠下心打他的時候,心裡總是很矛盾

基本介紹

  • 中文名:撫養殺夫仇人之子
  • 性質:社會事件
  • 評價母愛 仁愛 博愛
  • 名言:你不會離開我的
周志美,42歲,雲南省保山市施甸縣姚關鎮大嶺崗村村民。2012年,周志美的丈夫胡信然同兩個哥哥胡品然、胡盈然爆發衝突,衝突中胡信然被胡盈然用鋤頭失手打死,後兄弟二人將胡信然的遺體藏於山谷。案件偵破後,決心外出打工開始新生活的周志美放心不下家中老小,最終返回山村,2013年2月,在送走了84歲的婆婆後,周志美獨自撫養胡盈然的獨子胡興旺至今。
周志美脖頸上繫著一根紅繩,紅繩有些褪色了,邊緣還起了線頭兒。那是4年前,雙目失明的母親摸索著給繫上的。
老母親說,“戴上保平安,你以後的日子就沒那么難了。”
這根紅繩兒沒有保佑她有個好生活。
她失去了丈夫。
9月到了,周志美需要錢。她實在拿不出錢了,又沒別的地方借,於是把家裡的8隻雞賣了300塊,又把收的核桃賣了700塊,湊夠了。
這1000多塊錢是鎮上國小的報名費,她要去送7歲的胡興旺(化名)去上學。
胡興旺,是殺夫仇人的兒子。
恩怨
胡興旺家院外,有棵不到2米高的野石榴樹。
兩年前的8月14日,他雙手一拽垂下的樹枝,再蹬一腳樹幹就爬了上去,在樹上,他看到了一起兇案。
院中有三個男人在廝打,很快,一個男人被打倒在地。
廝打在一起的是胡家兄弟,胡信然同三哥胡品然、四哥胡盈然。這次,三哥拿起了棒子,四哥拿起了鋤頭。看著這一幕,藏在樹冠里的小興旺一聲沒敢出。
之後,倒地的胡信然失蹤了。
周志美知道丈夫失蹤的訊息,是在事發半個月之後。
那年中秋節,在外打工的她讓女兒給爸爸打電話,無法接通,試著聯繫寨子上相熟的人,都說好久沒見過這人了。
她回到家,只見院子裡齊胸高的荒草。
周志美報警,請鄉親們幫忙巡山,甚至花了300多元的車費到臨滄的一位算命先生家裡算命,找了一個多月,音訊皆無。
2012年10月的一天,當時只有5歲的胡興旺到小叔媽周志美家玩,說出了“失蹤的秘密”:“五大爹回不來了,死了,三大爹用棒棒兒、家爹用鋤頭,打死了。”
這個孩子提供的信息,讓胡信然失蹤案最終告破。
姚關鎮派出所民警張宏川介紹,2012年8月14日,因為家庭瑣事,胡信然同三哥胡品然、四哥胡盈然爆發激烈衝突,胡信然被胡盈然用鋤頭失手打死,後兄弟二人將屍體藏到山谷的偏僻處。
胡家兄弟素來不睦,胡信然又有酗酒的毛病,醉酒後,對兩個哥哥多有打罵及侮辱,甚至對80幾歲的老母親動手。
案子破了,家沒了。
其實對於周志美,那個家,原本也不怎么溫暖。
遠走
胡家兄弟的房子,起在半山腰一塊平地,平地的邊緣處就是陡崖。
三家房子的前後,都沒有挨著的鄰居,附近最近的人家也要走上20分鐘山路。
胡信然有兄弟五人,老大老二早年因病去世。三哥胡品然一直未婚,跟80多歲的老母親一起生活。四哥胡盈然倒是娶了妻,可沒幾年就跑了,扔下了還沒斷奶的胡興旺。
在村里人眼中,老五胡信然不是個好丈夫。
2010年前後,他因為中風病倒了三次,家裡沒什麼積蓄,去不起大醫院。那時,體重只有90多斤的周志美只能背著丈夫,來來回回到鎮上衛生所看病。
因為這次生病,脾氣本就不好的胡信然開始酗酒,喝醉了就對周志美拳腳相加。
姚關鎮大嶺崗村的老村主任楊金山經營著一間小賣部,在他印象里,胡家老五“賴皮,脾氣差,討人嫌”。“經常來我這裡要酒吃,沒錢就賒賬,酒錢就欠了一二百。”
他欠下的酒賬,都是妻子周志美掏光兜里的錢還上的。
提到周志美這個後生媳婦,72歲的楊金山不住地點頭,小賣部守著村子的出口,楊金山經常看見周志美背著家裡的核桃去鎮上賣,“她骨架小,背簍高過她一兩頭,從山腳爬石子路上來,左搖右晃地,一步一步往上挪。”
村里人背地裡都說胡信然打老婆的事,作為村裡的長者,楊金山也吼過幾次胡信然,沒什麼用。
丈夫酒後毫無緣由地打罵讓周志美難以承受。2011年初,帶著輟學的女兒外出打工,就是周志美無奈的選擇。楊金山覺得,“她走了也好,離那個醉鬼遠遠的。”畢竟在農村,嫁得不好的女人拍拍屁股遠走高飛的事有的是。
她沒上過學,打工就是幫臨滄的農戶砍甘蔗、背柴、種菜。如果每天都有活兒乾,一個月能掙一千多塊。
在一起打工的妹妹周志玲不覺得姐姐有多快樂,“她常一個人發獃,問她想什麼也不說。”
不像村里人,周志玲一點不奇怪周志美會在發現丈夫失蹤後第一時間返回山里。“她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是‘你姐夫不喝酒的時候對我也不差’”。
周志美賣力地幹活,承擔所有家務,就是為了供殺夫仇人的兒子、7歲的胡興旺讀書。
“夫妻一世”
丈夫的屍體被發現時已經化為白骨,山谷里發洪水,骨架的下半截被沖走了。
那天周志美沒有去現場,但聽鄉親們說了,她幾夜沒怎么睡覺,怕兩個孩子看了難受,偷偷躲到一邊咬著嘴唇。
楊金山參與了整個的尋找和料理後事的過程,他很意外,這個受難受累的後生媳婦能把後事處理得井井有條。
“你做這樣已經夠良心,喪事就簡單辦吧。”楊金山勸。
“阿叔,也就這一次了,夫妻一世。”
買了一副好棺木殮,揀了丈夫的屍骨,喪事按照山村里傳統的程式,沒有疏漏。前後參與找胡信然的鄉親有五六十人,塵埃落定後,周志美還張羅鄉親們吃了頓飯。
周志美說,在農村,和家庭暴力相比,她至少還有個家。
胡家兄弟三人,一個一直單著,一個老婆早早地跑了,只有她的家是完整的,讓周志美多少也覺得體面。“對他肯定有埋怨,他打我特別是打孩子,我心裡疼。但畢竟二十幾年夫妻,他是我倆孩子的父親。”
丈夫沒了,周志美最難忍受的是“害怕”。
兇案現場就在家門口,“那一個月,家裡的燈一直沒閉過。腦海里總有打鬥、血、屍體、白骨甚至孤魂野鬼的模樣。”周志美說,即使去院子外幾步路遠的廁所,她都要跟女兒牽手去。
料理完丈夫的後事,不敢面對舊物,周志美決定再出去打工,“都過去了,可以開始新生活了。”
不止帶著恨
第二次離鄉打工,周志美是帶著恨的。
因為殺人和藏屍的罪名,胡品然被判了兩年半,胡盈然被判了12年。周志美覺得這不公平,“一條人命沒了,怎么能判這么輕呢?”
“我不明白,親兄弟間能有多大的仇恨,至於下殺手嗎?”讓周志美至今耿耿於懷的是,丈夫失蹤的那段時間,兩個兄長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跟著一起進山找,“他們不僅殺了人,還騙人,我恨他們。”
周志美至今記得胡盈然被警察帶走那天對她說的話,“事情已經這樣,你也不要激動。”一直到被關上警車,她都沒有聽到一句“對不起”。
但她沒有選擇抗訴。
一個月後,周志美又回到了山腰上的破房子裡。
“我睡不著。”周志美放不下當時只有5歲的胡興旺,他8個月大的時候就“沒媽了”,外出打工前,興旺最黏的是她這個小叔媽。
她決定撫養這個孩子。
“這孩子的爹就是你的殺夫仇人。”很多人問過周志美為什麼,他一句給頂回去,“說不出來,哪裡那么多為什麼?”
周志美對新京報記者說,對興旺的情緒其實很複雜,如果不是他的童言無忌,丈夫或許永遠也沒音訊。但孩子也正因為對她的信任,才失去了父親和一個勉強稱為家的地方。
後來,周志美帶著孩子去見了殺夫仇人,也是孩子的爸爸。法庭安排了親情會見的時間,但胡盈然拒絕見他的兒子。“他心裡也是恨他的兒子,但也放不下。”周志美猜著。
這對父子的關係是周志美現在最不願意想的問題,她曾構想了好多種可能:十幾年後胡盈然回來了,會不會認他這個兒子,兒子又會不會認父親,他們父子對於這種疏離又會不會遷怒到她身上,可這些問題,沒一個有答案。
對於兒子,胡盈然只對周志美說了一句,“給他口飯吃就行,日子不好過,不要讓他讀書了。”
在小院裡說這話時,胡興旺對小叔媽談論自己的父親沒有興趣,自顧自地在一邊玩。
周志美的兩個孩子都去打工了,她和胡興旺相依為命。
相依為命
周志美有一頭過肩長發,頭髮的下半截這兩年新生出的是黑色,上半截還保留著染過的黃色。
染頭髮是在打工的那兩年,那是42歲的周志美人生中不多的美好時光。
重新回到山裡,她知道自己跟那段時光徹底告別了。
要打理二十幾畝田,5頭豬,三四十隻雞,周志美沒幫手。更耗費精力的是胡興旺。
之前,胡盈然也不怎么管教孩子,在鄉親們眼中,胡興旺是那種沒什麼家教的野孩子,楊金山乾脆說他“人也沒人樣,鬼也沒鬼樣。”
收貨的季節,周志美帶著胡興旺剝核桃。剝幾顆,興旺就開始搗亂,一會兒把剝掉的核桃皮粘到周志美身上,一會兒伸出被核桃皮浸黑的手掌,吵著跟她比誰的手更黑。
周志美性格溫和,從沒動手打過自己的子女,但是氣極了的時候,她會給胡興旺屁股幾巴掌。
這是她最矛盾的時候,打重了,怕村子裡的人講閒話;打輕了,瘋慣了的胡興旺不長記性。她有時想,即便狠狠地揍他,甚至像後媽一樣虐待他,旁人也說不出啥,“畢竟他是殺我丈夫的仇人家的兒子。”但是只是想想,她做不出來。
春節,周志美的女兒胡亞飛回家,給胡興旺帶了件新皮衣,花了一百多塊錢,但沒穿幾天,胡興旺就拿剪刀剪爛了,還狡辯說是老鼠咬的。周志美知道女兒掙錢不容易,也知道起初把胡興旺當仇人的女兒重新接納這個弟弟不容易,她拽過胡興旺就打。打了兩下,胡興旺還在笑,周志美卻哭了。女兒當時還笑她,“你這樣,怎么能教育好弟弟。”
村里人都沒想到,分別失去了親人的兩個人又形成了一個家。更沒想到,自小長在一個殘缺家庭里,沒得過什麼正經關愛,整日灰頭土臉像野孩子一樣的胡興旺,如今日日穿著乾淨的衣服,還有了新書包,即將進國小去接受教育。
“你不會離開我的”
妹妹周志玲理解不了姐姐為什麼這么做。但姐姐苦時,什麼話都跟她說。
周志美在電話里跟妹妹哭,“我打他是怕他不學好。我這是個什麼命?”更多時候,周志美說不出個完整的句子,哭一頓,繼續去幹活。
春節,雙目失明的母親由周志玲攙著在山上溜達,正好碰到打柴回來的周志美。
老人用手摸著大女兒背的柴,最粗的樹幹直徑有一尺寬。老人哭了,“我這輩子沒享過什麼福,但你這罪我從來也沒受過。”
有了供胡興旺讀書的想法,周志美幹活更加賣力,丈夫去世的兩年里,只有在侄女結婚的時候,她才給自己買過一件新衣服。
鎮上的國小預報名,周志美捏著胡興旺的戶口頁,給小傢伙報上了名。
她會想以後,等胡興旺長大了,明白了所有的事,會怪她或者理解她,這都說不準。村里也有人潑冷水,“讓娃娃去兩天學校得了,你還真打算供出個大學生啊,也不是自己的。”
如果興旺能學好,周志美願意一直供他把書讀下去,“不要成為他爸爸和叔叔一樣的人。”
7歲的胡興旺還是不懂事,學校新發的作業本上,才一天就被胡亂地畫滿了曲線。
周志美又生氣了:“你再不聽話我就把你賣掉,不養你了。”
胡興旺極愛笑,高聲嚷嚷:“賣不賣得掉我,你最知道。你不會離開我的,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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