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家鄉那條小路
沿著川滇公路西行,出畢節城二十里許,兩山之間夾著的那個小鎮,便是我的家鄉——長春堡。很小的時候,聽做道背歡項場的先生念“大中華貴州省畢節縣長春堡管轄大幹堰塘人士×××於×月×日×時駕鶴西去”得知,我家住地大幹堰塘屬長春堡管轄。
長春堡小鎮建在川滇公路兩側,由於逢趕場天的人多,細長的小街上經常堵車。後來326國道改造,又從南面修了一截路,繞過小鎮,南來北往的車輛才得以順暢的通過長春堡。
這個名不見經傳,連地圖上也很難找到的地方,在幾十年前,我還騎在牛背上遍山跑的時候,就是我心嚮往之的山裡大世界。我家住在小鎮背面大山背後的一個山旮旯里,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從山上蜿蜒而下,山的這頭連著小鎮,山的那邊連著我的家。通過長期用雙腳丈量,這條山路約莫有個十五六里路程吧。
這條小路,從小在我心裡就有著幾分神秘。還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聽父輩們閥朽拔辯說,這條小路原本是沒有的,我們寨子裡幾家人的上代,在兵荒馬亂的年代逃到閥拘埋甩這裡住下來,為了和外面聯繫而走出來的。
聽父親說,我二伯們當年攻打畢節城,就是從這條路上走出去的。當年,一夥年輕人,在我老家的山洞裡聚集,異想天開的要推翻畢牛鑽射節縣城的統治者,去過城裡人的日子。他們繡了一面旗幟,上面繡了個大大的罈子,放在山洞裡,每天對著旗幟阿堡嚷誦一些連他們自己都搞不懂的經文。領頭的說了,大家要輪班祭拜,把這躺著的旗幟祭拜立起來後去攻打畢節城,就能勝利。一天,大風一吹,那旗幟被吹跑了幾丈遠,他們說立起來了。走!於是,他們穿上清一色的黑布衣服,腰間紮根紅帶子,扛著的大馬刀的柄也吊了塊紅布,浩浩蕩蕩的從小路上往山外跑。嘴裡喊著:“打不進,殺不進,一刀砍個白印印。”“打進畢節城,一收洋菸,二收大板(現大洋),三找劉子英起坎(據說劉當時是畢節的偽縣長)。”據說當時駐防的兵出城剿匪去了,我二伯他們很順利的進了城,他們勝利了,一陣歡呼後,有的進了煙管抽大煙,有的進了窯子。正在他們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盡情享樂的時候,外出剿匪的駐軍回來了,關了城門瓮中捉鱉,有的當時被打死,被活捉的砍了頭。我二伯手上挨了一槍,翻城牆跑脫了,從此過上了四處流浪的日子,直到解放了才回套民市到家裡,一輩子還為這事擔驚受怕。直到
文化大革命,我父親聽工作隊的人講,那次事件是農民起義,是好事。我父親才對我二伯說:“你怕個球,人家工作隊的同志講了,你們那是農民起義,是好事情。”我二伯才放下心來,逢人便亮出他手上的傷疤:“日他媽,當年要不是老子跑得快,肯定沒命了。”說這話時,便看著他們當年走出來的小路,仿佛這事就發生在昨天。末了還說:“那些狗日的兵槍法不好,子彈盡從我身邊‘噝噝噝’的飛過,硬是打球不著我……”我大伯白了我二伯一眼:“沖個球,打著你手的那一槍要是打著你腦殼,你還有人?”往往這時,我二伯便無語。
我在應該上學讀書的年齡,由於山旮旯里沒有學校,便天天跟著父親在山上放牛。聽著時不時從長春堡小鎮方向傳過來的汽車喇叭聲,我們一群不知道汽車為何物的孩子,都覺得很神奇,心想,哪天能沿著那條彎彎曲曲的小路走到山外的小鎮上去看看大世界,該是何等的爽啊!
坐在山坡上,父親經常給我們講關於長春堡的事情。我現在想,父親當時肯定不知道這條路叫川滇公路,也肯定不知道修築這條路對抗日戰爭的作用,但他是親自參加了修築這條公路的,他說,我們這裡抓去修路的人,天不亮就從這條小路上走出去,晚上乾到深夜才放工。晚上一長串的火把,前不見頭,後不見尾。有兵扛著槍守著,誰都不敢亂跑,跑了抓回來要槍斃。“日他媽,白天夜晚的做活路,上茅廝屙屎,由於太累,躺在茅廝板上就睡著了,被士兵揪回去還要挨鞭子抽……”父親說,他當時就在長春堡這一段挖路,整了半年多才整完。
關於長春堡的往事,我父親知道很多,他說解放軍來的時候,平山鋪和吳家屯的土匪聚集起來要攻打畢節城。“人家解放軍才一個排駐在長春堡,硬是把兩萬多土匪打散了,解放軍一個都沒死。那機槍‘嘩嘩嘩’的響一陣,又聽到轟隆轟隆的幾聲響,聽人家說那是手榴彈。日他怪的,土匪那么多,硬是打不贏解放軍的一個排。聽說打死了好多土匪呢……”
父親還告訴我們,他從那條小路走出去,參加長春堡召開的鎮壓土匪的萬人大會。他說腳匪:“會就在觀音閣前邊的大壩壩里開,主席台就在觀音閣的坎坎上,把那狗日的些五花大綁押上來,區裡的領導就帶領大家喊口號,打倒土豪劣紳,打到惡霸。鬥爭完了就押到旁邊的空地上跪著,一個一個的對著後頸窩一槍,腦殼碗碗飛起去一丈多高,太陽照著,紅翻翻的……”
小時候,在父親一鱗半爪的描述中,在我腦袋中對長春堡有了一些印象。每天無論是放牛,還是割草,都會望著那條彎彎曲曲的小路發獃。二伯從這條路走出去攻打過畢節城,父親從這條小路上走出去修過公路,去參加過萬人大會,還看到了槍斃土匪。我每天都渴望著通過那條彎彎曲曲的小路走出大山去,去見見長春堡這個心目中的大世界。
大約在十歲左右時,我的願望終於實現了。背著媽媽縫的布書包,我順著那條小路,屁顛屁顛的到長春堡上學去了。走進學校,我看到了父親講過的觀音閣,也親眼看見了嚮往中的馬路和汽車是什麼樣子了。
從此,我便清早上路,傍晚回家,在這條彎彎曲曲、坎坎坷坷的小路上蹦躂了十幾年,直到我考到省城的中專學校……再後來,我想,也許是從小走慣了彎曲的山路,才不願在人生的道路上去尋找捷徑。
作者簡介
燕金祥,1961年生於畢節市長春堡鎮,當過獸醫,做過秘書,歷任中共畢節市委宣傳部部長、畢節市人事勞動保障局局長、畢節市教育局局長等職。
關於長春堡的往事,我父親知道很多,他說解放軍來的時候,平山鋪和吳家屯的土匪聚集起來要攻打畢節城。“人家解放軍才一個排駐在長春堡,硬是把兩萬多土匪打散了,解放軍一個都沒死。那機槍‘嘩嘩嘩’的響一陣,又聽到轟隆轟隆的幾聲響,聽人家說那是手榴彈。日他怪的,土匪那么多,硬是打不贏解放軍的一個排。聽說打死了好多土匪呢……”
父親還告訴我們,他從那條小路走出去,參加長春堡召開的鎮壓土匪的萬人大會。他說:“會就在觀音閣前邊的大壩壩里開,主席台就在觀音閣的坎坎上,把那狗日的些五花大綁押上來,區裡的領導就帶領大家喊口號,打倒土豪劣紳,打到惡霸。鬥爭完了就押到旁邊的空地上跪著,一個一個的對著後頸窩一槍,腦殼碗碗飛起去一丈多高,太陽照著,紅翻翻的……”
小時候,在父親一鱗半爪的描述中,在我腦袋中對長春堡有了一些印象。每天無論是放牛,還是割草,都會望著那條彎彎曲曲的小路發獃。二伯從這條路走出去攻打過畢節城,父親從這條小路上走出去修過公路,去參加過萬人大會,還看到了槍斃土匪。我每天都渴望著通過那條彎彎曲曲的小路走出大山去,去見見長春堡這個心目中的大世界。
大約在十歲左右時,我的願望終於實現了。背著媽媽縫的布書包,我順著那條小路,屁顛屁顛的到長春堡上學去了。走進學校,我看到了父親講過的觀音閣,也親眼看見了嚮往中的馬路和汽車是什麼樣子了。
從此,我便清早上路,傍晚回家,在這條彎彎曲曲、坎坎坷坷的小路上蹦躂了十幾年,直到我考到省城的中專學校……再後來,我想,也許是從小走慣了彎曲的山路,才不願在人生的道路上去尋找捷徑。
作者簡介
燕金祥,1961年生於畢節市長春堡鎮,當過獸醫,做過秘書,歷任中共畢節市委宣傳部部長、畢節市人事勞動保障局局長、畢節市教育局局長等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