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談騙子》是現代作家巴金創作的一篇散文。
基本介紹
- 作品名稱:四談騙子
- 創作年代:現代
- 作品出處:《隨想錄》
- 文學體裁:散文
- 作者:巴金
作品原文,作者簡介,
作品原文
四談騙子
一九七九年九月到一九八一年一月,不過一年半的時間裡我寫了三篇談小騙子的隨想。有人怪我多事,他們說在我們這個十億人口的大國里出現幾個小騙子,不值得大驚小怪,何必讓大家知道,丟自己的臉。還有少數幾個受了騙的人想起自己在這齣醜戲中的精彩表演,不由得惱羞成怒,忘記自己是受害者,反倒認為別人揭露騙子就是揭露他們,就是跟他們過不去。更奇怪的是當時不少人都有這樣一種主張:家醜不可外揚,最好還是讓大家相信我們這個社會裡並沒有騙子。所以連揭露騙子的話劇也演不下去了。
我也就沒有再寫談騙子的文章。
今天是一九八六年一月中旬,整整過去了五年。是不是騙子們就“自行消亡”了呢?沒有。這一段時間裡,我雖然又老又病,不能出門上街,可是我也聽到這樣那樣的大道、小道訊息,看到或者買過、用過假藥假貨,甚至接觸過一些睜著眼睛說謊、吹牛的人。我不聲不響,反正心中有數,我不想撈到什麼好處,偶爾遇到騙子也不會吃大虧。
我說過,即使在我們這個新社會裡,也會有各種各樣的騙子。騙子的產生有特殊的原因,有土壤、有氣候。他們出現了,生存了,這就說明我們社會還有不少毛病,還有養活騙子的大大小小的污水塘,首先就應當搞好清潔衛生。對付騙子的最好辦法,不是一筆勾銷,否認他們的存在,而是揭露他們,培養大家識別騙子的能力,不讓一個人受騙,必須找到產生他們的原因、土壤和氣候,消滅原因,破壞土壤,改變氣候,不讓騙子在新社會中生存。
騙子並不是神仙,他們也“食人間煙火”;騙子並非一出現就很“成熟”,他們也是逐漸長成的。供給他們各種養料,讓他們迅速成長起來的,就是各樣受騙的人。那些人替騙子們創造活動的條件,提供活動的機會,即使後來明白自己上了當,也要保護騙子過關,表示本人“一貫正確”,或者讓騙子漏網,大事化小,或者讓大家相信新社會萬事大吉,不用杞人憂天。那些人從喜歡聽好話,發展到喜歡聽假話,再發展到喜歡講假話,這樣同騙子們就有了共同的語言,開始把騙子當成了自己人,此其一;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暴發戶變成了人們學習的榜樣,大家挖空心思,帶頭髮財,改善生活,提高消費。於是“向錢看”推動一些人向前飛奔。目標既然是發財,是改善,是提高,手段不妨各式各樣,只要會動腦筋,手腕靈活,能說會道,就會左右逢源,頭銜滿身,買賣越做越大,關係越來越多,這不是走上了大家富裕的“光明大道”?此其二。當然還有其三、其四、其五……但用不著我多說了。
現在不會有人重讀劇本《假如我是真的……》了,否則他會吃驚地發現連騙子的面貌也大大地改變了。他們不再是打著“高幹子弟”假招牌活動的小騙子了。他們也不再用假話為個人謀小利,過舒適的生活。他們是人們眼裡的“財神爺”。他們中間有的行騙九個省市,詐欺金額百多萬元,如上海的黃奎元案;有的涉及十七省市,騙出資金一千九百多萬元,如廣東的劉浩然案;有的涉及七省二十個縣市,共詐欺一億多元,如福建的杜國楨案。名字多,人多,到處都有,我也無法一一地舉出來,而且也不必列舉,因為他們招搖過市,有目共睹。他們像老鼠一樣,啃我們社會的高樓大廈;他們是一群白蟻,蛀我們國家的梁木支柱。他們散布謊言好像傳播真理,他們販賣靈魂,仿佛傾銷廉價商品。一帆風順,到處都為他們大開綠燈;家醜不怕外揚,受害人也會變做同夥。這完全不是七九年的場面了。是不是還要讓騙子們再來一個大發展呢?不!現在應當向某些人大喝一聲:“睜開眼睛”了!
請那些“一貫正確”的人相信並非我對騙子有特殊的興趣,坦白地說,《四談騙子》的標題,本來就是《最後談騙子》,因為已經到了人民與騙子勢不兩立的時候,不需要我在這裡講空話了。
作者簡介
巴金(1904年-2005年),原名李堯棠,字芾甘。四川成都人。1927年赴法國留學。1928年在巴黎完成第一部中篇小說《死亡》。1928年冬回國。1934年在北京任《文學季刊》編委,同年秋赴日本。1935年回國,在上海任文化生活出版社總編輯,出版“文化生活叢刊”、“文學小叢刊”。1936年與靳以創辦《文學月刊》。抗日戰爭期間完成長篇小說《家》《春》《秋》,中篇小說《憩園》《第四病室》。抗日戰爭勝利後曾任平明出版社總編輯。1946年創作長篇小說《寒夜》。1982年獲“但丁國際獎”。1983年獲法國榮譽勳章;1985年被美國文學藝術研究院授予國外名譽院士稱號。2005年10月逝世。主要著作收入《巴金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