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刪注楚辭》是2014年國家圖書館出版社出版的書籍,作者是明·張京元 撰。
基本介紹
- 中文名:刪注楚辭(一函二冊)
- 作者:明·張京元 撰
- 出版時間:2014年8月
- 出版社:國家圖書館出版社
- ISBN:9787501354344
- 定價:980 元
- 開本:16 開
- 裝幀:線裝
張京元的《刪注楚辭》成書於萬曆四十六年(1618)。所謂“刪注”,是刪去王逸、朱熹兩家的注文約十分之七,再加上一些自己的批註。張京元受明代後期解放思潮的影響,研究楚辭有自己獨特的見解,他不做“遵用朱子之書說者”,而是“核者存之,謬者祛之,未備者補之,或辭意未愜,即出自大儒不難為之定正”。他把王逸以來影響很大的“諷諫說”,朱熹以來影響更大的“忠君愛國說”置於一旁,對儒家文藝觀進行否定,所以,焦竑稱讚他“令讀者不主故常,而得作者之本旨,君誠獨得其解,而非隨人以為妍媸者已”。浙江圖書館藏《刪注楚辭》一書,為存世孤本,自《離騷》至《漁父》皆有朱墨批註,實鈔錄於戴震《屈原賦注》《屈賦通釋》及汪梧鳯《屈賦音義》,大致而言,天頭批註為《音義》,地腳批註為《通釋》,而旁批為《屈原賦注》;然《離騷》分段亦鈔錄於天頭。可謂一字不漏,惟未審為何人所鈔。今據以四色彩印,宣紙線裝,可令讀者一窺原書風采。
《刪注楚辭》者,明張京元之所作也。京元字思德,又字無始,泰興人,鵠舉之曾孫也。萬曆三十二年甲辰進士。授戶部主事,擢江西參議僉事,選提學副使。幼有異秉,三齡即讀書成誦。及長,文辭敏贍,傾倒一時。書法尤精妙。所著別有《寒燈隨筆》一卷。事載《光緒泰興縣誌》卷二十《人物誌》。
是書顏曰“張無始先生鴻飛閣刪注楚辭”。“鴻飛閣”者,蓋張氏齋名,用孟浩然《同曹三御史行泛湖歸越詩》“杳冥雲外去,誰不羨鴻飛”之意,喻超塵脫俗之想矣。首為焦竑作於萬曆四十六年戊午及張氏作於同年端午《引首》。張氏乃焦竑晚輩,故焦序稱其為“年家子”。謂“張君無始侃直不羣,為忌者所中,登第十五年,猶迴翔郎署。間其為此編,孰不謂為如朱子之意?乃其指一歸之平淡,覈者存之,謬者祛之,未備者補之,或辭意未愜,即出自大儒,不難為之定正,令讀者不主故常而得作者之本旨,君誠獨得其解而非隨人以為妍媸者已”。是書雖同屬“假此以自寓”之作,而能客觀讀《楚辭》,乃“一歸之平淡”,則未失輕薄矣。
張氏《引首》則謂,“參合諸家,偶為刪正,存者十三,削者十七,臆證者十一。略牋淺語,冥契深情,以意逆志,俾覽觀者得之言外而已”。是因舊注而存刪之,所謂“諸家”,乃漢王逸《楚辭章句》、唐李善等《文選注》及洪氏《補註》、朱子《集注》而已,明以下皆未涉及。張又謂,“夫《離騷》寫怨已盡淋漓,讀《九歌》,則瀟湘如畫;誦《九辯》,則魂斷秋空;驚采絕豔,信哉罕儔。至於《天問》之雜沓,《九章》、《遠遊》之重複,《卜居》、《漁父》意淺語廬膚,即非魚目,寧屬夜光”。此其論《楚辭》大較矣。張氏又以朱子“刋定《楚辭》,憤惋忠誠,微譏雅變,則是驚鴻游龍,惜其無馴伏之態,而毛嬙西施,恨不為曜德之短衣也,不亦固哉”。是於朱子有所微意,亦可謂切理饜心之說矣。
《引首》之後為“刪注楚辭目錄”,不分卷,其序次為:《離騷》、《九歌》、《天問》、《九章》、《遠遊》、《卜居》、《漁父》、《九辯》、《招魂》、《大招》,皆屈宋之作,漢人擬作悉刪。末附史遷《屈原列傳》。又次為“舊本楚辭目錄”,即王逸《楚辭章句目錄》也。又次為“朱子刋定楚辭目錄”。
張氏所據底本,與單行《章句》本多合,僅舉《離騷》一篇,則覩一斑而窺全豹,其餘亦可類知矣。如,“揆余於”,《補註》本無“於”字,單行《章句》本有“於”字。又,“中洲之宿”,《補註》本無“中”字,單行《章句》本有“中”字。又,“昌被”,《補註》本作“猖披”,單行《章句》本作“昌被”。又,“荃不揆”,《補註》本“揆”作“察”,單行《章句》作“揆”。又,“余忍而”,《補註》本無“余”字,單行《章句》本有“余”字。又,“落蘂”,《補註》本“蘂”作“蕊”,單行《章句》本作“蘂”。又,“而流亡”,《補註》本“而”作“以”,單行《章句》本作“而”。又,“非余心”,《補註》本“非”作“豈”,單行《章句》本作“非”。又,“罵余”,《補註》本“罵”作“詈”,單行《章句》本作“罵”。又,“不余聽”,《補註》本“余”作“予”,單行《章句》本作“余”。又,“舉賢才”,《補註》本無“才”字,單行《章句》有“才”字。又,“修繩墨”,《補註》本“修”作“循”,單行《章句》本作“修”。又,“危死節”,《補註》本無“節”字,單行《章句》有“節”字。又,“㩜茹蕙”,《補註》本“㩜l”作“攬”,單行《章句》本作“㩜”。又,“未迫”,《補註》本“未”作“勿”,單行《章句》本作“未”。又,“前戒”,《補註》本“前”作“先”,單行《章句》本作“前”。又,“率雲霓”,《補註》本“率”作“帥”,單行《章句》本作“率”。又,“吾游”,《補註》本“”作“溘”,單行《章句》本作“”。又,“既邃”,《補註》本“既”下有“以”字,單行《章句》無“以”字。又,“又何用”,《補註》本“何”下有“必”字,單行《章句》無“必”字。又,“繽紛以”,《補註》本“以”作“其”,單行《章句》本作“以”。又,“從流”,《補註》本“從流”作“流從”,單行《章句》本作“從流”。又,“以梁津”,《補註》本“以”作“使”,單行《章句》本作“以”。然或見異於單行《章句》本,而同於《補註》本、《文選》本者。如,“扈江蘺”,單行《章句》本、《補註》本“蘺”作“離”,《文選》本作“蘺”。又,“杜蘅”,《補註》本、單行《章句》本“蘅”作“衡”,《文選》本作“蘅”。又,“被服”,單行《章句》本作“被於”,《補註》本作“被服”。或者皆異於《補註》本、單行《章句》本,如,“既與予”,《補註》本、單行《章句》“予”作“余”是也。
張氏以《離騷》之題意,取《史記》“離憂”之義,然於其作時地皆無說,蓋文獻不足徵矣。以《九歌》之作,因舊說“沅湘之間信鬼好祀,原見其祝辭鄙俚”而改作之。然異於舊說者,謂是篇“亦文人游獻聊散懷耳,篇中求神語與時事絕不相涉。舊注牽合附會,一歸怨憤,何其狹也”。其說大致得之。然屈原改定《九歌》,雖屬祀神,然不經意間,亦或寓其君臣離合之意,惟不可強加附會可矣。
張氏以《天問》作於“原見放屏居,咄咄無聊,雜憶往古,隨筆詰問”。其與楚先王祠堂壁畫無涉。“舊謂其見宗廟圖畫而問焉,恐壁間未必畫此種種也”。又謂“似涉迂怪,實關至言”。似以有寄託諷喻之意。又謂“若曰人不足問,故呼天而問之”。蓋憤激之詞也。又謂“且其命辭樸拙,斷非漢以後人所能道者”。蓋因或以《天問》為漢以後偽作者而發也。又謂“篇中雜沓參差,讀者費解,因隨其次,略為條分詮解,以便觀覽”。故其解《天問》分節:首節自篇首至“曜靈安藏”,“問天地日月星辰之事,內女歧、伯強二則不倫”。二節“不任”至“禹何所成”,“問鮌禹治水之事”。三節“康回”至“其衍幾何”,“問州谷方隅之事”。四節“崑崙”至“何氣通焉”,“問崑崙門戶”。五節“焉有石林”至“烏焉解羽”,“雜問怪異物事”。六節“禹之力”至“死分竟地”,“問禹啟事,多不可解”。七節“帝降夷羿”至“而鮌疾脩盈”,“問羿浞事,雜以鮌禹”。八節“白蜺嬰茀”四問,“問王子僑事”。九節“蓱號起雨”三問,“雜問”。十節“釋舟陵行”至“而親以逢殆”,“問少康滅澆事”。十一節“湯謀”至“湯何殛焉”,“問夏商征伐事”。十二節“舜閔在家”至“後嗣而逢長”,“雜問”。十三節“眩弟並危”二問,“雜問不次”。十四節“成湯東巡”至“夫誰使挑之”,“問湯尹事”。十五節“會鼂爭盟”至“何罰何祐”,“問武王伐紂及昭穆幽王事,言天命無常也”。十六節“齊桓”至“箕子佯狂”,“問紂事”。十七節“稷維”至“何所急”,“問天生后稷及武王伐紂事”。十八節“伯林”至篇末。“雜問不次”。案:其分節惟首節得之,餘皆失之。《天問》分三大節,首節問天,二節至五節,是問地,當連及地之志怪也。六節至十八節是問人事,依夏商周三代之次:“禹之力”至“黎服大說”,是問夏。“舜閔”至“夫誰使挑之”,是問商。“會鼂”至“何所急”,是問周。“伯林雉經”至篇末,是問春秋雜事。
張氏以為,“屈原既放,時為憤辭,先後集之,偶得《九章》,非有所取義也。語意重複,亦《離騷》之蛇足耳”。《惜誦》“以篇二字命題”,謂“見楚國將亡,痛惜在心,誦言在口”之意。以《涉江》為“原放於江南,故涉江作此”。以《哀郢》為“原既去國,還顧郢都,念其將亡而哀之也”。以“原以仲春去國,今且孟夏矣,悵焉戀國,爰賦《懷沙》”此篇。以《抽思》次《懷沙》後,“徂夏而秋,抽其悲思也”。不以為絕筆。以《思美人》之“美人”,謂“指懷王也”。以《惜往日》為“追惜往日曾見信用,不意遭讒被放。篇中故實皆典淺,不必注”。亦不以為絕命辭。以“江南多橘,偶感而作”《橘頌》,而不明作時。以《悲迴風》“自春而夏而秋,此又溯朔風而悲也”。則亦以為作於秋。復以“原既見放,戚戚靡騁,爰賦《遠遊》,托志沖舉,已見《離騷》,復廣而申之云爾”。以《卜居》、《漁父》二篇“語義太膚,疑是偽作,姑存之”。以《九辯》一篇,從焦竑之說,非玉閔師之作,謂“篇中語氣,類自傷者,當出屈原自作,讀者辯焉”。案:此說誤矣。《九辯》但悲“貧士失職而志不平”,與《離騷》“服清白以死直”,格調自是不同。以《招魂》為宋玉所作,謂“古者人死,則持其衣升屋而招之,此必原初死時,玉所為招辭也。舊謂作於生時,冀其感悟懷王,恐不可解。篇中備稱飮食居處、房帷聲伎之樂,豐辭蔚采,文則有餘,略不及冥途之苦。何不導以往生之樂?無一語令人鼻酸,招固如是乎”?案:人之死已不可復生,而招之以往樂境,不復冀其若生時之苦,亦人之常情耳。又何必復以冥界之苦,以恐懼死者之魂魄,令其迫促無所之耶?又以《大招》“摹擬《招魂》,體式略同,而寒儉迫促,於義無取。然亦楚人之辭,姑存之卷末”雲。案:其說是也。《大招》篇中已羼入漢世習語,不當為景差所作。
張氏《楚辭》注,以刪取王逸者居多。特舉其要者,如,《離騷》“朕皇考曰伯庸”註:“朕,我也。皇,美也。伯庸,原父字也。”又,“攝提貞”句註:“太歲在寅曰攝提。貞,正也。孟,始也。正月為陬。庚寅,日也。”又,“名余曰”句註:“言正平可法則者莫過於天,養物均調者莫神於地,父伯庸於初生時名我為平以法天,字我為原以法地。高平曰原。”又,“朝搴阰”句註:“搴,取也。阰,山名。攬,采也。草經冬不死曰宿莽。”又,“九畹”註:“十二畝為畹。”又,“貪婪”註:“愛財曰貪,愛食曰婪。”又,“憑”註:“憑,滿也,楚人名滿曰憑。”又,“忳鬱邑”註:“忳,自念貌。侘傺,失志貌。”又,“攘詬”註:“攘,除也。詬,恥也。”又,“椒丘”註:“土髙四墮曰椒丘。”又,“陸離”註:“猶參差,眾貌。”又,“就重華”句註:“謂己所言皆依前聖所法,喟然歷數作為此詞,欲渡沅湘就舜而陳之。”又,“瞻前而顧後”註:“言前觀湯武之興,後視桀紂之亡,足以觀察民心。”又,“耿吾既得此中正”註:“備述歷代興亡,陳辭於重華,明己得中正之道,精合真人,當乘雲駕龍,神遊六合。以下多寓言。”又,“豈珵美之能當”註:“言楚人服艾棄蘭,草木之香臭猶不能別豈當知玉之美惡?”《雲中君》“周章”註:“周章猶周流,言云神往來無定也。”《湘夫人》“遺余褋”註:“褋,䄡襦也。”《天問》“三合”註:“天地人也。”又,“角宿”註:“角,東方之宿。”《惜誦》“言與行”二句註:“言己之事君,言行相孚,情貌相副,無變易孔。”《哀郢》“夏首”註:“夏水口也。”《悲迴風》“逖逖”註:“欲利貌。”
張氏或綜合舊注之意,雖自造之詞,然其意旨仍舊也。如,《離騷》“帝高陽”句註:“楚子熊繹,顓頊之後,屈原楚公族。”又,“朝飮木蘭”四句註:“言己飮露餐英,美好簡練,雖飢餓何傷。”又,“既替余”二句註:“言既以帶眾見廢,又重結芳茝,相左明矣。”又,“延佇”註:“延佇,長立望貌。”又,“罵余”註:“女嬃罵原曰:鮌以婞直自用,不順堯命,殛於羽山,比原好為姱節,世方惡草盈廷,原獨離棄而佩服芳潔,不承君意,亦將遇害也。”又,“不量鑿而正枘”註:“言方正之士,與世鑿枘,前輩身為菹醢者多矣。”又,“蜷局顧而不行”註:“屈原意欲高飛遠舉,周天幣地,忽望楚國,仆馬悲戀,終不忍去,寧赴汨羅而已。”案:大致取王注,而末句“寧赴汨羅而已”乃自造之詞。《東皇太一》“上皇”註:“即東皇也。”又,“玉珥”註:“珥,劒鐔也。”《雲中君》“靈連蜷”註:“連蜷,委蛇貌。”案:王逸註:“連蜷,巫迎神導引貌也。”其意實同。《天問》“延年不死”註:“延年之術何時而了。”案:王逸註:“言仙人稟命不死,其壽獨何所窮止也。”其意實同。《思美人》末節註:“薜荔不可求,芙蓉不可采,高不能登天,下不能入淵,進退狐疑,舍彭鹹其何從哉?”案:舊注此節皆極簡略,張氏撮其意為解矣。
張氏或因洪氏《補註》。如,《湘夫人》“目眇眇”註:“眇眇,渺茫之意。舊注好也,非。”案:洪氏《補註》:“眇眇,微貌。言神之降,望而不見,使我愁也。”蓋因洪氏為說,是也。《文選·思玄賦》“風眇眇兮震余旟”,李善註:“眇眇,遠貌。”亦猶微茫之意。《悲迴風》“路眇眇之默默”,王註:“郢道遼遠,居僻陋也。”又曰“穆眇眇之無垠兮”,王註:“天與地合,無垠形也。”《九懷·蓄英》“微霜兮眇眇”,王註:“霜凝微薄,寒深酷也。”《七諫·怨世》“安眇眇而無所歸薄”,王註:“東西眇眇,無所歸附也。”《哀命》“日眇眇而既遠”,王註:“言雖行遠,不失清白之節也。”
張氏或因朱子《集注》。如,《離騷》“相羊”註:“即徜徉。”案:朱子《集注》引《玉篇》作“忀徉”。徜、忀同。又,“飄風屯”數句註:“總言風雲擁護,御空而行,舊注以飄風、雲霓喻小人。非也。”案:朱子云:“望舒、飛廉、鸞鳳、雷師、飄風、雲霓,但言神靈為之擁䕶服役,以見其仗衞威儀之盛耳,初無善惡之分也。舊注曲為之說,以月為清白之臣,風為號令之象,鸞鳳為明智之士,而雷獨以震驚百里之故使為諸侯,皆無義理。至以飄風雲霓為小人,則夫《卷阿》之言‘飄風自南’,《孟子》之言‘民望湯武如雲霓’者,皆為小人之象也耶?”又,“覽椒蘭”註:“椒蘭俱變,何況他草?舊注蘭指子蘭,椒指子椒。似杜撰。”案:朱子云:“此辭之例,以香草比君子,王逸之言是矣。然屈子以世亂俗衰,人多變節,故自前章蘭芷不芳之後,乃更嘆其化為惡物。至於此章遂深責椒蘭之不可恃,以為誅首,而揭車江離亦以次而書罪焉。蓋其所感益以深矣,初非以為實有是人,而以椒蘭為名字者也。而史遷作《屈原傳》乃有令尹子蘭之說,班氏《古今人表》又有令尹子椒之名。既因此章之語而失之。使此詞首尾橫斷,意思不活。王逸因之又訛以為司馬子蘭、大夫子椒,而不復記其香草臭物之論。流誤千載,遂無一人覺其非者,甚可嘆也。使其果然,則又當有子車、子離、子榝之儔,蓋不知其幾人矣。”是二解顯據朱子為說矣。
張氏或因舊注而別造新義。如,《離騷》“夏桀堂違”註:“違背天理。”案:據宋儒理學為解。又,“無女”註:“女,美人也,喻君子,即下宓妃是也。”案:王逸、洪氏以女為喻臣,五臣、朱子以女為神女,喻賢君。張氏皆棄之不用矣。又,“其離合”註:“不定貌。”案:離合,舊皆未注。又,“靈氛既告”註:“言靈氛告己去楚,今時世如此,己將行矣。”案:王逸但云“去君而遠行”,未嘗言“去楚”矣。洪氏云:“靈氛告以吉占,巫鹹告以吉故,而此獨曰靈氛者,初疑靈氛之言,復要巫鹹,巫鹹與百神無異詞,則靈氛之占誠吉矣。然原固示嘗去也,設詞以自寬耳。”蓋張氏以靈氛之占勸原去楚,巫鹹之告留止待時,而原審時度世,以為巫鹹之告必無望,故從氛以去楚。是棄舊注而別創義矣。《東皇太一》“靈偃蹇”註:“偃蹇,舒徐貌。”案:王逸註:“偃蹇,舞貌。”洪氏云:“委曲貌,一曰眾貌。”朱註:“美貌。”皆棄之不取矣。《湘君》“沛吾乗”註:“沛,順流貌。”案:王逸註:“沛,行貎。”蓋沛本訓水疾流貌,引申為疾行也。《惜誦》“鮌功用”註:“言子不見信於父,臣不見信於君。《楚辭》每引鮌為言,想雖自用罔功,亦是剛直不阿時之人耳。”案:王逸註:“鮌,堯臣也。言鮌行婞很勁直,恣心自用,不知厭足,故殛之羽山,治水之功以不成也。屈原履行忠直,終不回曲,猶鮌婞很,終獲罪罰。”洪氏《補註》曰:“申生之孝,未免陷父於不義。鮌績用不成,殛於羽山。屈原舉以自比者,申生之用心善矣,而不見知於君父,其事有相似者。鯀以婞直忘身,知剛而不知義,亦君子之所戒也。”則以鮌為小人,與張說異矣。
張氏或駁斥舊說而別為新解。如,《離騷》篇末云:“篇中‘秋菊之落英’,說者謂菊花不落,引《詩》‘訪予落止’,注云:‘落,始也。’始英,蓋菊之初開者。夫落花、落葉,乃草木通稱。辭人琢句,惟工豔采,又非神農嘗百草,何必一一辬其性體哉?村學究管窺一字,詫為格物,往往類此。”以為宋人解“落”為始,純屬多事矣。《湘君》“駕飛龍”二句註:“言湘君駕飛龍,道洞庭而來也。舊注非。”案:其說是也。王逸註:“屈原思神略畢,意念楚國,願駕飛龍北行,亟還歸故居也。言己欲乗龍而歸,不敢隨從大道,願轉江湖之側委曲之徑,欲急至也。”是繳繞附會之說。《少司命》“悲莫悲兮”二句註:“言神肯來格,方樂相知,而倏忽風雲,又悲別離也。但生別離、新相知,非祀神語。逸注謂屈原自傷,尤不相屬。”案:其說雖是。然逸注復云:“人居世間,悲哀莫痛與妻子生別離,天下之樂,莫樂於男女始相知之時。屈原言己無新相知之樂而有生別離之憂也。”蓋不經意間,觸景生情,則有以致之矣。
張氏或於難解處,則付之闕如。如,《天問》:“何啟惟憂,而能拘是達?皆歸射鞠,而無害厥躬?何後益作革,而禹播降?”此三問註:“舊注未通。”又,“厥萌在初,何所意焉?”注云:“無謂。”又,“該秉季德,厥父是臧。”註:“舊注指湯,無謂。”
張氏文字考異或注音則取洪興祖說。如,《離騷》“追曲”註:“追,古隨字。”又,“能周”註:“一作同。”又,“椉”註:“古乘字。”又,“姱”註:“口瓜切。”案:洪音苦瓜切。口、苦同見母。又,“顑頷”註:“顑,苦感切。頷,戶感切,”又,“女嬃”註:“嬃音須。”又,“軑”註:“音大。”《惜誦》“贅肬”註:“肬音尤。”又,“無杭”註:“與航同。”或者亦自為之者。如,《離騷》“以離尤”註:“離,去聲。”又,“鮌”註:“音袞。”《東皇太一》“枹”註:“一作桴。”《遠遊》“怊惝怳”註:“怊音超,惝音敞,怳,吁往切。”案:洪氏:“怊音超。惝,昌兩切。怳,詡往切。”實同,反切用字異耳。
張氏刪節舊注,引文或有脫誤。如,《離騷》“百畮”註:“三百四十步為畮。”案:三,當作二。字之訛也。又,“鞿羈”註:“韁在口曰鞿,絡頭曰羈。”案:“絡頭”上脫“革”字。或者刪剪不當,致失原旨。如,《離騷》“後悔遁而有他”註:“言懷王始信任己,後用讒中,悔有他志。”案王逸舊註:“言懷王始信任己,與我平議國政,後用讒言,中道悔恨,隱匿其情,而有他志也。”則“後用讒中”者,本於“後用讒言中道悔恨”。中,中道也,非中傷之意。其所為新解,或為悠謬之說。如,《離騷》“鳳皇既受詒”註:“鳳皇即比娀女。”案:非是。鳳皇是高辛氏求簡狄所遣媒使也。又,篇末云:“篇中‘啟《九辯》與《九歌》’,焦太史謂即後《九辯》、《九歌》是也。啟字,當屬虛字。因指《九辯》語似自傷,必謂原作無疑。愚謂《九辯》即出原手,恐未必作於《離騷》之先,且上下句文義不屬,故仍依逸注並存此。此說俟讀者詳焉。”案:非是。《九辯》非原所作,出於玉手,叔師之說當不易。又云:“《離騷》原不用韻,強葉者非。”案:《離騷》乃韻文,與三百篇合,皆古韻也。其不協者,古今音不同故矣。“強葉”者,固不知古今音之變,而謂“不用韻”者,益知其非知音之選矣。《湘君》“夷猶”註:“自得貌。”案:王逸註:“夷猶,猶豫也。”唐、宋以後皆無異義。夷猶,即猶豫之變體。訓“自得”無據。《湘夫人》“鳥何萃”二句註:“湘中荒涼景色,舊注俱非。”案:王逸註:“夫鳥當集木巔而言草中,罾當在水中而言木上,以喻所願不得失其所也。”自是確詁不易。湘中景色,豈有顛倒如此者耶?《山鬼》“然疑作”註:“然疑,時然疑思也。”案:非是。然者,是也。疑者,非也。然疑作,謂是耶非耶,不能遽決也。王逸註:“言懐王有思我時,然讒言妄作,故令狐疑也。”亦非。《天問》:“皇天集命,惟何戒之?受禮天下,又使至代之?”注云:“泛言。”案:此非泛言。至,猶下“初湯臣摯”之“摯”,謂伊尹也,其與殷湯為“異姓”。言伊尹代太甲攝行商政之事。馬其昶《屈賦微》:“此言伊尹放太甲事也。”是也。摯、至,古字通用。《書·西伯戡黎》“大命不摯”,《史記·殷本紀》作“大命胡不至”。《孟子·萬章》上:“伊尹相湯以王於天下。湯崩,太丁未立,外丙二年,仲壬四年,太甲顛覆湯之典刑。伊尹放之於桐。三年,太甲悔過,自怨自艾,於桐處仁遷義。三年,以聽伊尹之訓己也,復歸於亳。”趙註:“太甲,太丁子也。伊尹以其顛覆典刑,放之於桐邑。治而改過,以聽伊尹之教訓己,故復得歸之於亳,反天子之位也。”《殷本紀》:“帝太甲既立三年,不明,暴虐,不遵湯法,亂德,於是伊尹放之於桐宮。三年,伊尹攝行政當國,以朝諸侯。帝太甲居桐宮三年,悔過自責,反善,於是伊尹迺迎帝太甲而授之政。”此屈子所問事,故下承雲“初湯臣摯,後茲承輔。何卒官湯,尊食宗緒”也。《悲迴風》“魚葺鱗”二句註:“亂世景象如此,舊注非。”案:王逸註:“言眾魚張其鬐尾,葺累其鱗,則蛟龍隱其文章而避之也。言俗人朋黨恣口舌,則賢者亦伏匿而深藏也。”實亦亂世景象,其何非之有?
張氏《刪注》,偶或見羼入他人所說。如,《少司命》“夫人兮”二句註:“逸注、《選》注皆謂凡人自有子孫,司命何為握其年命,用心愁苦。《刪注》則謂凡人各有所歡,巫者獨以迎神勞苦。皆屬牽強,且上下略不相貫。疑是錯簡,如下文‘衝風起兮’二句之類。”案:其稱“刪注”云云,非出張氏原書,抑門人毛湛所增益者耶?已不可考矣。
是書自《離騷》至《漁父》皆有朱墨批註,實鈔錄於戴震《屈原賦注》、《屈賦通釋》及汪梧鳯《屈賦音義》,大致而言,天頭批註為《音義》,地腳批註為《通釋》,而旁批為《屈原賦注》;然《離騷》分段亦鈔錄於天頭。可謂一字不漏,惟未審為何人所鈔。是書為傳世孤本,今藏於浙江圖書館。